匆匆吃完了早膳我又去魏婉儿那里上班找来了剪子和瓶罐跟她一起插花玩儿魏婉儿最初受了失恋的影响没什么兴致后来却慢慢地留了心她于插花一道极具天赋做出了第一个漂亮花球后很快就沉迷于此让小蝶和瑞音出去再给她弄点花儿来她要做个厉害的送去紫宸殿。
“当然咯。”我对小铜镜里的自己兴奋地打了一套拳“你要自由了”
瑞音今日精神不大好只当了半日的差就请了假回去了难得竞争对手不在小蝶兴奋不已卯足了劲要在魏婉儿跟前表现一番给找了一大捧各色花枝回来我目瞪口呆看着眼前量大质优的花朵供应简直怀疑她要把内苑能开花的树统统给薅秃了。
回去睡了一个美丽的长觉第二天我醒过来看着帐子顶问自己你还记得吗
出于对生态系统的关怀我教育了她要搞可持续发展小蝶本人却没有丝毫愧疚感“啊呀反正它们到了秋天也得剪枝子提前折个几枝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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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婉儿同意“对不论我攀不攀折它过了这一季都要谢去不如我先动了手也算是给了它们一个归处。”
我感激地抱了抱她其实我在内苑里运气一直不错走到哪里都能碰到对我很好的人夏富贵庆福魏婉儿……如果我真的能出宫我一定要一直记得他们。
我……好吧你长得漂亮你说得对。
魏婉儿道“还谈什么插花呀你先去歇着明儿不用早起服侍我睡饱了最重要。”
小蝶还顺口道“我能找到这些也不容易了不知发生了什么太液池边上那片树林子好多棵桃花都被陛下下令给砍了我去的时候满地都是被砍下来的花枝子真真儿暴殄天物……”
我对她道“本想教你插花的可我今天醉得实在不像话怕辜负了好花。”
我啧了一声狗皇帝这个爱砸东西的坏毛病得改啊。
她点头道“喝了酒就是容易晕头转向你下次可别这样了叫我好生担心。”
俩主仆挥舞着剪子热火朝天地忙活了起来好不快乐到底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虽然受了情伤心里难过一旦找到了新的兴趣爱好很快就能把烦恼的事情扔到脑后去。
我静了一静旋即笑开了“怎么可能我是迷路了找不到那片桃花林子在廊子里转了好多圈才出去耽误了些时候。”
小蝶抢了我打下手的活儿我没事儿干靠在小案边上写画东西玩。
魏婉儿狐疑地问“你不会撞到陛下了吧”
我的心从昨晚起就没定下来过长着小翅膀嗖嗖地往家里飞我发疯一样地想念我两年没见的婶子和堂弟想念我的朋友们想上官兰我的小丫头淑淑我的孟哥哥甚至想念起了巷头王大娘养的那条白胖的狗子。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李斯焱看上谁不行招惹我来干什么他这样让我很尴尬好吗
不知道李斯焱会不会准许我回史馆继续当编撰如果他不允许那我要寻别的路子赚钱才行写传奇就不错……
她说过李斯焱生辰那一天他在醉中叫过另一个女孩的名字我当时尚不知道李斯焱对我的心思只隐隐觉得她特地把相识不过几日的我叫去长谈还问了我很多不着边际的问题有点古怪现在想想她那天应该就已经知道了李斯焱的秘密了吧。
我一边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一边美滋滋地给魏婉儿画了幅小像画里面的她手捧桃花满面春风小蝶在旁边奉剪子给她我出于友情上的考虑顺手把小蝶的脸给美颜了一下深觉自己颇有搞宫廷艺术的潜质以后若混不下去开个摊子给人画肖像也不错。
“哎别提了。”我一拍大腿下意识想把李斯焱深夜发神经的故事当个笑料说给她听但话到嘴边又觉得难以启齿。
画完了顺手往边上一放正好叠在之前给魏婉儿示范的李斯焱背影像上面。
她问我“你出去那么久是怎么回事莫非真如杨总管所言被陛下的侍卫给拦下了”
我们几个又是插花又是画画地度过了愉快的一天待到晚些时候我们又凑在一起吃晚膳正聊到新皇后温白璧的八卦时门口处突然间跑出来一个小宫女毛毛躁躁地禀报道“才人沈娘子陛下来了正在第一重院门。”
我心虚地笑了笑女人的直觉还是很准的被她猜得八九不离十。
我的筷子吧嗒一下掉在了小桌上饭也顾不得吃了起身就跑一边跑一边丢话给魏婉儿“陛下来了我得回避对不住才人某先告辞了”
她顿了顿突然变得难过“应该就只是不想见我罢了怕我扰了他和别人的雅兴……”
魏婉儿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矫健地从后门溜了出去直奔向我的小黑屋。
她脱下外衫文雅地并腿坐到我身边一个蒲团子上跟我絮叨道“你走得太快我都还没拦住你本以为你很快就回来了没想到等了半个时辰还没等到我刚要出去找杨总管非拦住我说陛下今晚要游湖我觉得好生奇怪这么冷的天陛下作甚要游湖呢”
刚一关上门外面便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李斯焱进了内殿。
门口一阵响动原来是魏婉儿送走了庆福揉着太阳穴回了殿。
魏婉儿慌慌张张地向他问安饭菜似乎还没来得及被收掉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鱼香味。
瑞音自进门起就没再和我说过话她靠在一边低垂着眉眼两扇睫毛在眼下投出青黑色的阴影。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李斯焱淡漠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这几日朕忙于政务没顾得上来瞧你你过得如何”
小蝶一边骂我不识好人心一边端着解酒汤回了茶水间。
魏婉儿沉默下来久久没有回答。
我哪敢喝醒酒汤啊叫庆福李斯焱知道了不得把我当场灭口连忙拒绝道“我不要就让我宿醉一把吧。”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香气由远及近我从门缝里悄悄往外看看到小蝶利索地把碗筷抬走了还顺手关上了内殿的门关门的那一瞬间我看到李斯焱轻轻拈起了书案上的几张画纸抬眼问道“……你画的吗”
小蝶端来了解酒汤“给才人熬的还剩一点便宜你了。”
随着小蝶的手麻利地一拉内殿的门轻轻关上了我没能听见魏婉儿的回答只看到了她滚落腮边的一滴泪。
我确认了庆福真的走了从地上来了个标准仰卧起坐擦着汗道“妈呀吓死我了庆福爷爷这眼睛是真的吓人。”
——像一粒发光的小石头一样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看得无比清晰。
庆福和她又客气了几句装模作样在门口守了一会儿一炷香的功夫后麻利地领着人走了。
李斯焱再眼瞎也应当看得出来那是我画的。
平白被大总管给训了一顿魏婉儿悻悻地低下头道“给杨总管添麻烦了是本宫的不是。”
明明看出来是我的手笔却非要找魏婉儿确认一个答案他这又是何必呢
“看样子沈缨醉得厉害今夜便别再折腾这些花啊草啊的了。”庆福淡淡道“老夫在宫里多年就没见过像她这么能折腾的往后还要辛苦才人多加约束别让她随随便便出去撒野。”
我宁愿魏婉儿把我和李斯焱捆在一起暴打一顿也不想看到她无声地委屈地哭我从来看不得好姑娘流眼泪可我又没有办法我有本事哄她开心但是却没本事从根本上解决她的烦恼……想到这里我也觉得有点委屈了——凭什么李斯焱莫名其妙地绿了她内疚的却是我呢
她和小蝶一同把我拉进了殿我见庆福脸色和缓了许多终于松下了一口气来。
在屋里如坐针毡了近一个时辰我叹了口气又回到了小几案前摊开一张新纸打算写些东西排遣一下心中郁气我从前最不屑那些个才子佳人的陈词滥调如今却只想写一个最俗气的故事才子在佛寺遇见了来上香的氏族娘子两人无病无灾顺顺利利地喜结连理携手白头。
我看不到瑞音的脸色只听到她疲惫地答道“回才人的话奴去了蓬莱殿给奴的同乡送了些吃食刚巧回来了。”
多没意思的故事啊可为什么总是这种故事最受人欢迎还不是因为现实中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人们只能在虚构的世界里寻找一点可怜的美满。
“瑞音你去哪儿了”魏婉儿讶异地问道。
李斯焱在内室逗留了大半个晚上我写得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突然门外传来一阵阵嘈杂的脚步声我见夜已深了魏婉儿内室中只点了昏昏的暗色灯火觉得他俩约莫是睡下了于是小心地出了门四下张望一番在内殿门口看到了背着身的小蝶我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问道“大家忙活什么呢”
“不用了我帮你。”身后传来一道憔悴的女声。
小蝶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她回过头紧紧捂着嘴神色激动似乎在防止自己尖叫出声。
沉得小蝶都抬不动“缨子姐喝醉了沉得很我再去找两个人一起抬她。”
我吓了一跳道“你怎么了撞邪了吗”
我拿余光扫了眼庆福哼哼唧唧就地躺下躺成一个大字型。
小蝶摇摇头带着激动无比的哭腔压着嗓子道“不是是大大的喜事陛下刚刚说要给我们才人妃位妃位啊”
小蝶也吓了够呛跑过来焦急道“缨子姐你怎么了还能站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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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婉儿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拉着小蝶道“你去把她扶进来”
于是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们的魏才人的头衔像只抽风的兔子一样往上猛蹿了三级变成了魏妃。
我一咬牙一狠心脚下用力重重地把自己摔在了地上嗷地叫了一声手里的花撒了一地。
我把这种现象总结为情场失意职场得意。
庆福没上当又把我从上到下扫射了一遍抓着拂尘一言不发。
整个宣微殿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热闹得像是过节一样后宫里仅存的几个小嫔妃统统来了一遍接连道喜王芙娘也来了皮笑肉不笑地敷衍了两句放下贺礼转身就走。
为了保命我立刻放软了身体装作醉成智障的样子晃晃悠悠抬起手指着庆福道“咦这不是庆福爷爷吗你什么时候有两个兄弟了”
她不开心宣微殿下人却是开心极了用小蝶的话来说老娘路过清思殿前都恨不得来一段霓裳羽衣舞。
我被他盯得浑身汗毛直竖这眼神像是要把我扔进太液池灭口一样。
我最佩服宫里人一点就是他们总能把狗仗人势这四个字贯彻到淋漓尽致。
庆福迅速回头老浊的眼睛射出一道精光。
对于封妃这件事魏婉儿表现得比底下的小宫人们淡定得多她虽然对皇帝抱有小女孩般的幻想但也没有天真到觉得李斯焱是因为喜欢她才给她妃位都是高门士族里出来的姑娘再迟钝也明白皇帝八成是在平衡后宫里的势力呢先提她等皇后进宫之后还要再提别人总之千万不能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
“缨子姐回来了才人你看她在那儿”小蝶突然叫了起来一手直指着我。
帝王心术嘛玩的就是平衡大家都懂。
“可是……”魏婉儿发了急脸都涨红了。
所以接下来一个月宫中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庆福拦在她门前摇头道“不成今夜陛下难得有雅兴游湖命谁人都不准打扰沈缨她既然醉了酒那八成是被侍卫给拦下了瑞音倒是不知去了何处才人等天亮了再去尚宫局提她俩也不迟。”
封后大典的日子定在五月二十在平静中悄悄逼近了我们。
“……她出去好长时间了说是要去折花……可一直没回来。”
之后的某一天魏婉儿主动向我提起了李斯焱问起我的画的事她说她老实回答了这是由沈娘子所做然后李斯焱点了点头留下了我画的小蝶和魏婉儿单把我画他背影的那一幅撕成了碎片扔进了炭火里。
回到宣微殿的时候我看到魏婉儿正站在殿门前焦急地比划着双手远山眉皱成了小山峰。
“你还留下了一本书册一杆笔和两页诗忘了带走也被他扔进了炭火里他一直盯着火堆子一直盯直到你的东西被烧成了灰。”
一路上一个人都没碰到我觉得奇怪转念一想也正常李斯焱那么要面子怎么可能允许有人发现他偷偷摸摸来见我。
“他那时候的神情颇为可怖。”魏婉儿轻声道“很平静但比发脾气时候还可怕。”
我哼着歌儿抱着一打漂亮的春花蹦蹦跳跳往宣微殿走。
我觉得这很正常这就是李斯焱会干出来的事他做过的变态事可多了去了削大臣的耳朵当廷剁文官的人头强吻倒霉的起居郎……
多亏了富贵儿我暗戳戳心想要不然糊里糊涂忘记了李斯焱低声下气的模样这该多遗憾啊。
我安慰魏婉儿道“他这人就这样但他现在当上了皇帝学会要脸了有这么一大群言官撵在屁股后面不至于真干出什么特别耸人听闻之事。”
太医先是建议他老老实实去做个带机括的酒壶得了后来被夏富贵纠缠得实在受不了给了他解酒丸的秘方。
说完后我隐隐有点心虚话虽如此李斯焱却从来没有鸟过他的言官们如果他真想干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就算是他亲娘诈尸起来劝他收手大概也没什么用。
夏富贵此人酒量奇烂但又很爱面子不愿让其他管事们知道自己不能喝酒的小秘密于是乎他特地向太医请教了有无让人千杯不醉的小秘方。
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寒颤莫名有种危机感只想赶紧逃离内苑躲开狗皇帝可千万别不小心被他给祸害了。
——原因无他我趁他不注意悄悄嗑了三枚夏富贵赞助的解酒小药丸。
被我安慰的魏婉儿叹了口气“陛下身世悲惨性情极端些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李斯焱今天受了刺激没来得及犯多疑的毛病如果是正常状态的他的话一定会发现我这个醉鬼不大对劲不仅眼神清明而且思维有条理到了诡异的程度。
我不以为意摇头道“世上多的是比他辛苦的人人家照样持着一颗赤子之心堂堂正正做人他的苦难也不是我们造成的只把戾气撒在手无寸铁的文官和女子身上这就是懦弱。”
“随身带解酒丸是个好习惯……”我嘟囔道“嘿嘿想不到吧狗皇帝。”
魏婉儿只叹道“话虽如此但真正做起来谈何容易”
……眨眼……再眨……眼前终于只剩下一个月亮了。
“不提这个了”魏婉儿笑了笑抖开她新到的朝服“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我确认他已走远跑到太液池边上泼了自己一脸凉水仰起头对着月亮奋力地眨眼。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最幸福的角色——富贵儿&小蝶妹妹
李斯焱没和我道别一方面是他没礼貌一方面可能是他真的再也不想见我了。
对社畜来说跟对老板是多么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