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芊夫君在县里分管传驿、县防等,我若是落入他手中,不过十日,长安就会得到我的消息,到时候……
不行!绝对不行!
光是想想,我就恐惧得都颤抖了起来。
我瞪大了眼,更加大声地呜呜叫起来。
宋老太太和颜悦色地对张芊道:“你意下如何?”
宋老太太关切地看了我的伤口一眼,毕恭毕敬道:“妾室和家丁们不懂事儿,想是吓到贵妃娘娘了,让娘娘不慎伤了自个儿,只是宋府偏僻,难寻良医,老身听闻我这侄孙女婿正是在奉命寻找贵妃娘娘,不如贵妃娘娘先移驾去芊丫头府上,老身随后来探望?”
张芊终于冷静了些许,看了我一眼。
谢修娘想把帕子抽出来,却被宋老太太不动声色地拦了下来。
短暂的惊诧后,她又变回了那个会权衡利弊,出手利落的精明女人了。
我想说话,可嘴里塞了帕子,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接触到我祈求的目光,她硬着心肠,扭过了头去,对宋老太太行了一礼:“请老太太放心,侄孙女必会好生照顾贵妃娘娘。”
谢修娘目露怨毒之色,思量片刻后,撩衣跪下,对我磕了个头,强作恭敬道:“贵妃娘娘,奴方才多有得罪,甘愿领罚。”
“如此甚好。”宋老太太颔首。
“闭嘴!你这个蠢货!”老夫人猛地一顿拐杖:“她再怎么样也是贵妃娘娘,岂是你这等卑贱之人可随意触碰的?”
这就是大族的行事风格,一个稳字为先,我不愿体面,她就要帮我体面。
谢修娘惊叫一声,惶然捂着脸,嗫嚅道:“老夫人……”
*
宋老太太拄着拐杖走到了我面前,瞪了谢修娘一眼,突然一个巴掌甩到了谢修娘脸上。
我被裹得密不透风,如一个烫手山芋,被宋老太太三两下踢给了张芊。
老迈的声音撕破耳膜。
张芊当机立断地接下了。
“够了!”
“……你为什么偏偏跑来洺州呢?”
谢修娘的眼睛清亮得像只野猫,带着刻薄的兴奋,好像绑住了我,能坐在皇帝怀里听琵琶的人就变成了她一样。
这时在前往她家宅子的路上,张芊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
“昔日你妖言媚上,支使我弹琵琶时,可曾想到有今日!”
我的眼神空洞得像是死了一样。
我口中被塞了她的手帕,呜呜地说不出话来。
“算了,你不用告诉我。”把我抬入了一间空屋,她坐在我床头,没头没脑道:“我也不算对不起你,是皇帝想要找你,你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落在我夫君手里,起码没有便宜外人。”
她喘着气道:“是皇后,皇后给了她身份,不然她根本躲不过一次次盘查,老太太,她根本不是走失的,她从一开始就备好了需要的文书,想好了生计,是处心积虑逃跑的!”
说完了后,大约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太混账,沉默了一瞬,叹了口气:“我早觉得奇怪,你虽然自称伺候过皇后的丫鬟,可看这做派和气度,哪有些丫鬟模样?我只道是长安人天生的贵气,没想到你还真的来头不小。”
谢修娘生生挨了我三口,疼得泪盈于睫,但仍勉力支撑着把我用力捆扎起来,用的是宫里专门捆贵胄女眷的法子,限制我的活动,又让我伤不到自己。
“你来了我这里,就别想着寻死了,我可不是谢修娘那蠢货,不会给你这机会。”张芊道:“为什么要寻死觅活的呢?你好歹是贵妃,皇帝花了那么大力气寻你,心里是有你的,回头把错一认,拿小意一哄,照样能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宋老太太的拐杖落地,不可置信地转向张芊,后者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只不住重复道:“我……我不知道,她一应路引文碟都是齐全的……怎么会是那个走失的贵妃呢?”
她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嗡嗡地响在我耳边,我茫然地听着,心里如同一片焦土,没有思考的能力,只余无边无际的绝望。
谢修娘高声道:“别叫她跑了!“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什……什么?”
我付出那么多代价,九死一生地从山里走出来,一路躲过了多少追查才到洺州,定居之后,也是无比小心谨慎,怎么偏偏就在阴沟里翻了船呢?
谢修娘捂住我淌血的脖子,费力地躲避我的撕咬,扭曲着玉面道:“老太太!这女子就是张榜寻了一年的沈缨!我在长安时为她献过艺,记得她的模样,错不了!不信老太太洗干净她脸上的脂粉,看看是不是和城门口贴的一模一样!”
一个人要怎样做,才能逃过上天安排的厄运?
“谢修娘!你做什么!”老妇人惊怒地叫道。
我的父兄坦然地接受了死亡,或许对身在绝境的人来说,这是最体面的归宿,可我连杀掉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听见前庭的响动,后院里跑出了一大群女人,为首的就是方才相看我的老妇人,她见我和谢修娘缠在一起,如疯妇一样撕打,脸上的皱纹都惊得改换了形状。
我试过绝食,没有用,张芊一点也不怕得罪我,撬开我牙关,硬是给我灌下了汤水,她打心底觉得这是在为我好,因为她无法想象怎么会有女人放着贵妃不当,跑来这穷乡僻壤教她弟弟画画儿。
这时我的簪子已经划过了颈侧,落下一道深深的伤痕,在发簪划断的前一瞬,她飞奔至我面前,劈手把那锐器打落,我伸手去捡,她不管不顾地紧紧抱住了我,臂力之大,全然不像个女流之辈。
“你们贵人,当真难懂得很,”
张芊吓得呆了,谢修娘瞳孔一缩,尖叫起来:“不许在这儿死!快拦住她!”
她替我换上了她最好的一件衣裳,感慨道:“不过你很快就能回去了,我夫君派了最快的大宛马去长安传信,算算日子,应该已经将消息送入长安了。”
眼见这些人越围越近,自己再无脱身的可能,我万念俱灰,咬住牙根,抽出一支锋利的发簪,狠狠地往脖子上刺去。
也就是说,就在此刻,李斯焱已经知道我还活着了。
我披头散发,双眼通红,如一匹困兽般喘着粗气。
我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家丁们闻言,手中动作纷纷迟缓了下来,惊疑不定地面面相觑。
他要来抓我回去了。
谢修娘锐声大吼:“都不准伤害她!她是贵妃,是皇帝的女人!伤了她,我们都要死!”
或许这次他不会那么仁慈,仅仅是关着我而已,我骗了他,他耗费了那么多代价来找我,一朝如愿,怎么会善罢甘休?
我啪地一声,摔在了宋府的大门前,眼见那扇铜门在我眼前徐徐关闭。
我想不出来他会对我做些什么,李斯焱说过,他最擅长折磨人,亲手逼疯了无数与他作对的旧臣,我怕极了,怕到都不敢去细想的地步。
一个健壮的看门家丁企图阻拦我,朝我伸出蒲扇一样的大手,我矮身躲过,可横里又来了一个瘦些的家丁,趁我不备将我掼倒在地。
他是疯子,行为完全无法被预料的疯子。
宋家家丁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一口咬在谢修娘手背上,转身不管不顾地往外狂奔。
*
万不能落入她手中!
张芊走时,特地带走了房中一切锋锐的物品,还往墙上铺了厚厚的锦被,捕捉到我怨憎的眼神,她讪讪道:“贵妃娘娘得陛下爱重,万万不能伤了自个儿。”
不行!
她没讲出来的下半句是:即使要伤自己,也别在她的地界上伤。
她果然要抓我!
咔嚓,门锁轻轻一响,她沉稳离去。
片刻怔忡后,她眼神变得异常冷酷,仿佛回到了过去在教坊司跳破阵曲时的模样,厉声喊道:“抓住她!”
我挣扎着爬起来,只觉头晕目眩,是张芊怕我折腾,给我灌了神志昏沉的汤药,这汤药效果霸道,话本里描述的十香软筋散也不过如此了。
谢修娘露出了恍然的神情,喃喃道:“皇后?难怪你能躲那么久……”
手还没摸到窗子,便已经无力地垂了下来。
此时,张芊方回过神,急匆匆地赶到我身边来,对谢修娘道:“太太是真的认错人了,她是我们聘来的女先生,姓王,叫芽玉,原是皇后娘娘未出阁时身边的侍女。”
我靠着墙根喘气,勉强睁着眼,看着外头的夕阳渐渐落山,在窗纸上映出血一样的红色。
谢修娘紧紧地抿着嘴,一双妙目牢牢盯在我脸上,我几乎能听见她心里飞快地计算衡量的声音。
离李斯焱到达洺州又近了一天。
李斯焱会把我撕碎的。
他此刻一定又惊又怒吧,我缓缓闭上眼,回想起了他生气时的模样。
想到这个必然的结果,一种无法名状的恐惧死死攥住了我的喉咙。
他还能对我发怒,就算是好事,最怕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好像在看一只将死的猎物一样。
现在怎么办?她会把我抓去见皇帝吗?
不行!
我隐姓埋名,千般小心,终是百密一疏,在完全错误的地方遇见了故人。
我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居然摇摇晃晃站起了身,步履蹒跚地走向了小屋唯一的门。
管事说她跟了一个来长安做生意的商贩,但细想之下,能赎走教坊司头牌的,也只有与内苑联系紧密的皇商了。
我用尽全力抓起灯架子,准备把这该死的破门砸开。
谢修娘教坊女出身,她们习舞的女人,常年与胭脂水粉打交道,看人先看骨相,而后才是皮相,所以轻而易举地认出了我。
可我未料到的是,我还没有发力,门居然从外头自己打开了。
全完了。
从那道打开的缝隙中,我看见了外头的情形。
我的腿一软,险些坐倒在地。
三更的天,月光清冷,风号如哭,目光所及之处,几个守卫正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边上滚落着几只酒瓶。
半晌,她轻声道:“……沈缨,真的是你。”
一个人影费力地拖动他们的身体,似是想码齐他们。
我心头大骇,立时转身想跑,可她死死地捉住了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如铁箍一般,堪称粗暴,硬是迫使我抬起了脸。
“张郎君,别管他们了,还是救我们娘子要紧!”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焦急地响起。
她置若罔闻,不由分说地疾走至我面前,命令道:“把脸抬起来!”
“稍等,稍等,就快好了。”那人满头大汗。
一片绝望的死寂中,我听见我的声音干涩地响起:“……你,你认错人了,我叫王芽玉,不是什么沈缨。”
我缓缓放开了灯架子,一股狂喜的泪冲上了眼眶。
可她怎么会在这里?
是小枝和张至。
天下之大,我万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谢修娘。
终于有人来救我了。
*
*
是她,谢修娘。
张至似乎到现在都没有搞清状况。
我脸上的血色丝丝尽褪。
他去洛阳考试归来,方一下马车,姐姐就急急告诉他,他的师傅王芽玉并非皇后身边的婢女,其真实身份乃是皇帝走失的贵妃,不日就将返回长安。
我望着她,她也望着我,我们从对方眼中皆见到了不及掩饰的震惊。
贵……贵妃?那个画像被贴得铺天盖地的贵妃?
她美丽,惊艳,不属于乡野之地的容颜,一下把我拉回到那段富丽而腐朽的日子里,脑中涌现出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来,那座朱红的宫苑,那个死死禁锢住我的男人。
张至当场就傻了。
眼前的女人眉尖上挑,眼角沾坨红的胭脂,绿鬓如云,妩媚风流。
“会不会是弄错了?”
那一瞬间,不止是她大惊,我的心也在顷刻从万里高空坠入万丈深谷。
他话音未落,姐姐就气急败坏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别说了,绝对错不了,我警告你,这滩水千万淌不得,给我老老实实回洺州去,这儿没你的事!”
*
不独是张至,探微和恺之也同样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尤其是恺之,乍一听闻我的身份,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住喃喃道:“王娘子是贵妃娘娘?我的天……怎么可能?”
“沈缨?”
张至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在他的概念里,师傅就是师傅,没有旁的身份,如果有了,那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她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盯着我,脱口而出道:
其实这不怪他,实在是我的形象和传统的嫔妃相去甚远,我不说,谁能想得到一个爱画春图,穷得连房都租不起的女人是国朝最得宠的贵妃呢?
啪,一只茶碗被她碰倒在地。
下午时分,张至梦游一般地出了府,恰好在门前撞到一个丫鬟,那丫鬟正是小枝。
目光落在我脸上的那一刻,她的眼睛蓦地瞪大了。
小枝是第一个发现我失踪的人。
那女人回过了头来,慵懒地看了我一眼。
我两夜未归,她万分忐忑,先是去了张芊府上探问,张芊搪塞她说我要住在府上几日,小枝不信,又去报了官,张芊见她执拗,怕她捅出篓子来,只得以实相告,还暗里警告她不许声张。
那声音轻柔婉转,听着有些耳熟,我步子一滞。
不许声张?小枝才不信这个邪。
那女人的声音飘过来:“无妨,以后常来坐坐。”
她被卖掉的前一年,几乎日日过着遭人软禁的日子,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生怕我也落入同样的境地,端得是心急如焚,正在外面想着办法的时候,猛地看见了张至。
张芊见我,与那女人道:“我那妹子回来了,想是笨嘴拙舌地,没被老太太看上,多谢三太太的好茶,张芊先走一步。”
“我说服了张郎君。”小枝利落地把我抱起来,放到张至的后背上:“我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若眼睁睁看着恩师身陷囹圄而不搭救,便不可自谓君子。”
那女人只露了一个背影,梳了一个妩媚的堕马髻,插戴昂贵的红宝石头面,身段窈窕。
张至深以为然地点头。
步入偏厅,见张芊正满脸堆笑,与一个女人攀谈。
我被我的乖徒背在背上,虽然十分感动,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感慨:张芊也是倒霉,机关算尽,没想到还是败在了坑姐姐的猪弟弟手里……
如愿淘汰,我一身轻松,哼着歌,跟着仆婢去寻张芊。
“不对啊?那你怎么处理这些侍卫的呢?”我问道。
我故意表现得拘谨了些,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这老夫人立刻看出了我畏缩露怯,不太满意地将我打发了。
小枝边拿石头垫在土墙下,边回答道:“是我,我偷偷往酒里加了些料,他们一时半会不会醒。”
这次的相看和上回大差不差,由于主人不在,话事儿的是这家的老夫人。
“小枝真厉害!”
我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我感动得眼泪汪汪,我遇男人的运气奇烂,遇到的丫鬟小厮却都又聪明又能干,可见老天是公平的,给你关上一扇门,就一定会另开几扇窗。
“听说是他家一个长安来的妾室主持着修缮的,”张芊道:“这妾室听说相貌极美,令人见之难忘,只是出身差了些,做不得正房。”
亏我当时还嫌弃她寡言,如今才知道,买小枝花的三两银子,绝对是我这辈子花的最值的一笔钱啊!
宋家不愧是皇商,装修品味当真不错,院子宽阔,房舍精巧,一看就是经高人指导过的。
*
过不多时,马车徐徐驶入永年县,停在一座低调奢华的庄园前。
张至和小枝趁着夜色,把我送上一架小驴车,紧锣密鼓赶向了南方。
*
“往南方走有个渡口,每日清晨发船,张娘子怕走漏风声,招来不轨之人,所以未曾将你的下落透露出去。”小枝稳稳地扶着车壁:“我们上了船,再接着往南边走,到时候再寻地方住下。”
张芊这才松了口气,立刻又堆上笑,同我说旁的话儿。
我嗯了一声,看了眼张至的背影,犹豫道:“你姐姐那儿……她会不会受到责罚?”
“好吧,”我道:“我尽量不给你丢脸,把这份工推了。”
张至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但她一贯聪明,总能找到法子应对的。”
见她说得情真意切,我不忍心拂她的意,左右她为我介绍活儿也算是为我着想,去便去一趟吧,况且她也说了,来相看我的都是些妾室,宋掌柜隔着珠帘见过我,可她们却没见过呀。
幸好张芊没听到,要不然还不气背过去。
她还道:“而且你放宽心,我表叔表婶他们还在路上呢,这次来相看你的是那几个小娘子的生母,都是妾室,对着她们,没什么好怕的。”
我沉默下来。
张芊看上去真的极重视和她这表叔的关系,额头都滴出了细汗,一把抓住我的手道:“你帮帮我,咱们都一路走到这儿了,起码去一趟,如果不想被聘,那就表现差些,怎样都行,好吗?”
确如张至所言,张芊想要应付过去,并不艰难。
“可是……”
诚然,没看住我是大罪过,可李斯焱正在气头上,不会有心情去寻她一个无名小卒的晦气,她如果够聪明,把黑锅往什么山匪马贼身上一推了事,说不定连罚都不用领。
张芊急急打断我:“你可别说这些丧气话儿!芽玉,我可是早早把你的名字报给了他们的,你突然间去不了,你倒没什么,我确是要落个放鸽子的恶名的。”
我教张至:“回去之后先跟你姐认错,然后你让她告诉皇帝,是一伙黑衣带甲的人劫走了我,看起来行伍出身,衣背上绣着字……如此,皇帝就不会怀疑到你们头上。”
我道:“既是皇商,那一定眼光极高,我不过一个小婢子,有幸得过皇后一点教诲,陡然要面对这些千金小姐,心下惶恐。”
张至好心救我,我可不能连累他。
张芊讶异道:“你怎么了?突然就不愿意去了?”
张至颔首:“好,我便这么与阿姐说。”
虽然知道他应当不认得我,但总归小心为上,我还是叹了口气道:“……抱歉,这份工我大约接不了。”
他望向前方:“快到渡口了,我不能再护送你们向前了,师傅,你中了什么药?现在可能行走?”
应当没有吧,每逢上贡时,我都躲在珠帘后面记录皇帝的言语,他理论上可以偷看得到我,但是吧……哪个男人胆子那么肥,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偷瞄我?
小枝道:“是大夫麻醉病人用的麻药,不伤身子,只需缓缓就好了。”
最重要的是,他见过我吗?
张芊怕把我药死,没下重剂量,小枝喂我灌下了两口解酒药,我的四肢便渐渐有了力气。
她还在说些什么,但我已经听不到了,只顾自己皱眉沉思:既然是皇商,那一定上过宣政殿,姓宋的皇商?时间太久,我已记不得了。
我对张至道:“行走无碍,只恐夜长梦多,须快些上船。”
“是啊,他家年年都往宫里贡药材,经手的山参灵芝不计其数,家资何止千万。”张芊话音中难掩羡慕。
他把车停在不远的街上,顶着熹微的晨光,小枝扶着我,一步一步向古渡走去。
张芊说了一串,我就只捕捉到了这一个词。
燕赵之地景色苍凉,所见处山奔海立,只有这样的土地,才会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佳句,我回望张至,他对我腼腆地笑了下,做了个深深的揖。
“皇商?”
所有人都把我当不懂事的贵妃,只有他和小枝还把我当成一个有喜怒爱憎的普通人。
“他家可是皇商,在永年老家修的房子,都是拿鲸脂点灯,拿花椒涂壁的,那气派那豪横,你见了就晓得了。”
他们救我,冒了何其大的风险,我却无以为报,只知不能让他们的好意付之东流。
但张芊好像颇为重视,相看那天亲自送我去了宋府,在马车上同我絮叨了一路这家的境况。
我忍住泪意,抓紧了小枝的手。
我没往心里去,心道不就是一个商户吗?凭我的水准,别说是教他家女孩子,教男人考举人都没问题。
“我们走。”
张芊自是毫不犹豫地把我推了上去,一直在我耳边念叨让我好好表现,说这家是大户人家,要求高但给钱多,教一年起码吃三年云云。
作者有话要说:从前文中随便拉了个龙套姐姐抓缨子
张芊并没有让我悠闲多久,我不过在家里蹲了一个月,她就给我拉来了新活儿,就是之前说过的她那个在长安做生意的表叔,姓宋,他们全家将在年前回洺州定居,在此之前,想给他家女儿们找个能教点绘画的女先生。
缨子日常怀疑人生:老娘怎么就如此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