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网络小说 > 小神仙 > 第二章 小助理

第二章 小助理

张谨言:“……”

张予川覆在他头顶的手力道又加大了一些,安慰小孩儿一样重重揉了一把道:“我觉得你难过。”

有一种难过,叫总裁觉得你难过。

突如其来的摸头杀让张谨言怔了一下,他不安地躲了躲,低声辩解道:“难过倒是不至于。”

好吧,当时的确是很难过……毕竟那个眼神真的真的是太通人性了。

“没关系的。”忽然,张予川清冷的声音从上方落下来,随即传来的是宽厚温暖的手掌覆在头顶的触感,“不用难过。”

不过我的人设这么冷酷这么硬汉,肯定是不会承认的!张谨言严肃地想。

也正是因为这临终的一瞥,没有救活那个垂死的小动物让当时年幼的张谨言很是歉疚自责,毕竟是个小孩子,还是第一次接触发生在自己周围货真价实的死亡,所以真切地难过了好几天。

张予川沉默了一下,继续道:“你做得很好,它很感激你,至少你没有让它孤零零地死去。”

不过最奇怪的其实是那个小动物的眼睛,那是一双黑得一眼望不见底的眼睛,而且像通人性一样,充满了痛苦、祈求和悲伤,那强烈的感情流露和绝望中的人类毫无二致,几乎就差开口说话了。

张谨言舔了舔嘴唇,有点儿感动又有点儿囧:“张总,我真没事,您不用安慰我。”

但总之是四只腿一条尾巴,出现在城市里,又差不多是猫狗的大小,所以张谨言当时也没多想,那小动物死了之后他还偷偷把它的小尸体埋在学校后院的花圃里了,然而现在回忆起来,他还真说不清当年自己埋起来的到底是个什么动物。

……卧槽,张总今天的画风怎么好像偶像剧里单纯善良的女配一样,按照这个套路等一下说不定还会有“其实它没有真正地死去而是变成了星星在天上看着你星星iswatchingyou”这种台词。

依偎在张谨言怀里的那个小动物,一直轻声而断续地哼唧着,似乎是被疼痛折磨得无法忍受,又怕吵到张谨言一样,那小小的身体被血糊得几乎看不清原本的形态,它的身形长得很奇怪,有点儿像狗,又有点儿像猫,额头又有一块奇怪的凸起,像是角之类的东西……

男一号你又拿错剧本了你快把剧本还给我妹好吗?

当时还在上幼儿园的妹妹拎着一口袋从张谨言储蓄罐里倒出来的硬币,两兄妹一前一后往最近的诊所跑。

张予川低低地笑了一声,收回放在张谨言头顶上的手,道:“好吧。”

“记得啊。”张谨言叹了口气,“我还把自己的储蓄罐砸了,不过它伤得太厉害了,还没送到地方就死了。”

这时,张慎行很识趣地起身道:“哥,我去个洗手间。”

张予川的身子微微一颤,瞳仁中迸发出一丝奇异的光彩。

张谨言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走廊,幽幽道:“你敢去吗?要不要我陪你?”

“就是的啊!”张慎行义愤填膺地附和了起来,“哥你还记不记得你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们也捡到过一只……不知道是猫是狗,应该也是被虐待,血肉模糊的比这个还惨,最后还没救回来,虐待它的人真是太可恶了。”

因为两兄妹昨天晚上刚刚作死一起看了个恐怖电影,有一段非常惊悚的剧情就是发生在厕所里的……

张予川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神色成谜。

“当然敢了,放心。”张慎行忍不住偷笑。

“我在想……”张谨言立刻把思维引回到正常方向,“世界上怎么就有那么多喜欢虐待动物的变态?”

哥哥其实胆子挺大的,老鼠蜘蛛蛇啊虫啊的什么都不怕,就是迷之怕鬼,昨天半夜居然还把我这个花季少女叫起来让我在门外陪他上厕所!简直不能好了!

张予川疲倦似的揉了揉眉心,转头望向两兄妹,用一种仿佛想要岔开话题的生硬语气问道:“你们在想什么?”

张谨言望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略羡慕。

知道小猫的伤势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两兄妹都放松了许多,两个思维非常跳脱的人无聊地盯着手术室门,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着打发时间。

而张予川则抱着怀,几不可察地慢慢点了点头。

张总你要不要顺便也对你的助理负责一下?别看我哥板着脸不说话但是根据我对他的了解我敢肯定他已经被你帅得晕乎乎了!

张慎行走开了,走廊里只剩下两个人。

张慎行把染了血的校服团了团拿在手里,挨着哥哥坐下。

张予川瞄了张谨言一眼,然后调整了一下坐姿。

张谨言盯着手术室门口的指示灯,托着下巴一脸严肃地腹诽着。

两个人板着各自的扑克脸,目光同样冷冰冰地注视着手术室,灌铅一般沉重的嘴角弧度如出一辙,用同样的姿势抱着怀,头微微偏过一个同样的角度,穿着一样颜色的西服和皮鞋,浑身上下散发着一模一样的冰山气质。

不不不,这个说法简直都烂大街了,不如说……张总今天二十八厘米!

除了体型和长相,简直就是ctrl+C和ctrl+V。

又有爱心又有责任感,张总今天两米八!

张谨言默默一窘:“……”

“……”心脏接连遭遇暴击的张谨言默默收起了钱包,僵硬地挨着张予川坐下,两个人挨得这么近,倏忽而去的夜风似乎都染上了对方身体的热度。

卧槽,我怎么感觉张总好像在学我。

张予川用不容质疑的语气缓缓道:“猫是我最先发现的,我的猫,自然由我负责。”

……一定是我想太多。

“那怎么好意思,”张谨言神色略窘迫,“今天已经很麻烦您了。”

气氛迷之尴尬,同时又迷之温馨。

张予川眉心微微一皱:“算我的。”

这时,张予川开口打破了沉默:“张助理。”

张谨言甩甩头,抛开了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手在裤子口袋里摸索了一番掏出钱包,问张予川道:“张总,手术费刚才是您垫的吧?”

“怎么了,张总?”张谨言侧过脸看他。

波及到心尖,化作浅浅的一颤。

“没事。”张予川眼帘低垂着,淡定道,“只是想叫你。”

“呃……”虽然场合不对,但张谨言还是感觉心脏被某种力量结结实实地击中了一下。

张谨言默默地转了回去:“……”

“没有但是。”张予川打断,语气平和而坚定,“明天休假,晚一点回也没关系,让我陪你。”

“张谨言。”张予川又叫。

“但是……”张谨言试图拒绝。

张谨言略蛋疼:“……嗯,我在。”

张予川摇摇头,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坐下了,仿佛冰山融化在盛夏夜晚的暑气中一般,他眼角眉梢的线条都比平时柔软了许多:“我陪你。”

张总今天真的不是很正常。

看着手术室的门关上,张谨言松了口气,低头一看手表已经将近十二点了,便带着几分歉意对张予川道:“张总,您先开车回去吧,我们晚一点坐出租车回家。”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张予川低声道:“谨言。”

张谨言把小猫带去诊室检查,结论是虽然伤口很深但重要脏器没有受损,马上进行止血与缝合还是来得及的,交费后小猫立刻被送进了宠物医院的手术室。

从苍穹降下的一阵清风载着夜露的气息穿过走廊,搅动起空气中细小的水珠,与张予川发出的声音一同浮起落下,沾染到张谨言的面颊,带起一阵微热。

晚上车少人少,张予川把车开得很快,三十分钟不到他们就已经赶到了那家二十四小时开门的宠物医院。

张谨言的心脏猛跳了一下,小声应了句:“……嗯,我在。”

怀中柔软无害的小身体,轻得像片羽毛。

在厕所无聊地晃悠了五分钟的张慎行从转角冒出个脑袋,心满意足地观察着哥哥几乎已经快从脑门儿一路羞红到屁股,却还故作镇定的模样。

虽然觉得张予川这个突然的要求有点奇怪,不过张谨言也没废话,他迅速从妹妹手里接过校服外套包裹的小猫,抱在怀里便朝停车场跑去。

……我还是再去厕所转五分钟好了。

“我开。”张予川从张谨言手里接过车钥匙,回身瞟了张慎行一眼,突然提了个古怪的要求,“让张助理抱它。”

张慎行谨慎地想。

“走,”张谨言摸出了车钥匙,“我知道有一家二十四小时的。”

两个人肩并肩坐在医院的连排座椅上,身体离得很近,如果想触碰到对方的话,稍稍歪一下身子就可以了。

张慎行怔了怔,然后迅速脱掉校服外套把血淋淋的小猫裹起来抱在怀里,焦急道:“哥,我们带它去宠物医院吧,还活着呢!”

张谨言还沉浸在那一声“谨言”中。

看样子说不定是被什么人虐待了。

空气凝练成了琥珀色的蜂蜜,让人呼吸不畅,胸腔肺腑中满溢着甜美的味道。

张谨言跟过去看,原来草丛中趴着一只小奶猫,它身上脏兮兮的,全是血,娇弱的背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了,连叫声都发不出来。

他现在在看哪里,在看我吗?张谨言想着,小心翼翼地侧过一点脸,用眼角快快地瞄了张予川一眼。

“什么声音?”张慎行三两步跑到草丛旁,俯身一看,然后轻轻地尖叫了一声,“啊……这有只小猫!”

而张予川居然真的是在大大方方地看着他,两个人视线甫一相交,张谨言就像被火烫了一样嗖地把头回正收回了视线,原本就烧得厉害的面颊变得更热了。

“有声音。”张予川侧耳听了一会儿,目光锁定在人行步道旁的草丛中。

过了一会儿,张谨言再次惴惴不安地故技重施,果不其然,张予川仍然在看着他,那双深邃冰冷的黑眼睛不知为何显得格外温柔,反射着灯光,如同落满星辰碎屑的暗湖。

张慎行立刻安静下来。

一阵狂乱的心跳袭来,张谨言再次收回视线,控制住表情,严肃地盯着手术室的大门看,一动不敢动。

“嘘——”张慎行正讲得高兴,张予川突然伸出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啊啊啊啊啊张总好像在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他想干什么!想干什么!

演唱会结束时已经是十一点了,三人随着散场的人流向外走,张慎行还沉浸在梦幻中,拽着哥哥兴奋地说个没完,张予川把外套搭在胳膊上,和两人并肩走着。

张予川沉沉地笑了一声,和平时的冷笑不同,这次的笑声很愉快。

黑暗中,张予川沉默不语地望着那个笑容看了一会儿,又在被张谨言发现之前冷静地转了回去。

两个人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术室的大门便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男歌手动人的歌声响彻全场,张谨言看着高兴得不得了的妹妹,唇角泛起一抹宠爱又无奈的笑,那冷硬的五官的线条都在这一笑中变得秀丽柔软了起来。

手术进行得十分顺利,小猫被平安地送了出来,伤口包扎得很仔细,沾染了血污的毛也被做了简单的清理,麻醉的药效还没过,那白白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小团,正在昏睡着,模样很可爱。

这是张慎行期盼了很久,又落空过一次,最后失而复得的机会,而且张予川的票是特别靠前的位置,小姑娘激动得不行,抓着张谨言的手臂嗷嗷尖叫。

为了不打扰哥哥和张总所以一直在走廊转角处徘徊的张慎行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开心地围着小猫打转:“它没事了!太好了,哥我们能不能把它养在家里?”

从餐厅出来,三个人一起去了演唱会。

“不能。”张谨言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小猫额头上绒绒的软毛,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喜爱之情,“之前不是说好了吗,这是张总的猫。”

我怎么觉得这两个人似乎背着我达成了什么共识!?

“噢。”张慎行闷闷不乐地应道。

张谨言:“……”

啧啧啧,白害得我在那边晃悠了十多分钟,这两个人居然一点进展也没有,居然还一口一个张总那么生分!对得起组织对得起我吗!

张予川眼睛微微一眯,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猫,你喜欢?”张予川明知故问道。

张慎行狡黠一笑:“那肯定会成真的。”

“也没有,就随便摸摸。”张谨言轻咳了一声,收回摸猫的手,威严地维护自己的硬汉形象。

张予川举起酒杯和张慎行碰杯,声线磁性而低沉:“祝你愿望成真。”

呜嗷嗷嗷小猫咪脑袋上的毛毛好软,呼噜呼噜的声音好可爱,又白又小简直像个小雪团!

张谨言顿时特别欣慰:“真乖。”

不如就叫它小雪团好了!

“我许好了。”张慎行睁开眼睛,貌似乖巧道,“许的是学习方面的。”

该死的,这只狡猾的小雪团已经偷走了我的心!

祝我哥和他喜欢的人百年好合!哈哈哈哈!拜托了,生日蛋糕之神!

张予川有趣地观察了张谨言片刻,道:“那么,我就把它带回去了,你们可以来我家看它。”

“好!”张慎行一口气吹熄了蜡烛,元气满满地双手一合十,闭上眼睛默默许愿。

“喔,我不太喜欢小动物什么的。”张谨言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小雪团,“不过慎行可能会想去。”

张谨言把蜡烛点好了,颇有几分感慨地望着自己的妹妹,柔声道:“慎行,吹蜡烛许愿了。”

张慎行十分配合地踊跃举小手儿:“我想去我想去!”

吃完饭,张谨言把蛋糕拎出来放在桌上,蛋糕不大但很精致,上面有一个奶油做的小公主,还写着“慎行生日快乐”几个字。

又被哥哥拉出来当挡箭牌了我容易吗我?

还用说吗?你心里在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啊!

张予川唇畔浮起一丝笑意:“随时欢迎。”

张谨言冷酷无情道:“不许狡辩。”

张谨言冷酷地挪开目光:“……”

张慎行无辜得快要哭出来:“我什么都没说啊哥?”

小雪团乖乖养伤,过几天爸爸去看你,啾。

张谨言则在妹妹的肋骨上飞快戳了一下,愤怒地低声道:“你正常点儿。”

张予川把兄妹二人送回家,然后带着猫开车回去了。

张予川举起酒杯喝了一口红酒,掩饰唇边的笑意。

“啊,这个生日过得好开心!”张慎行抻了个懒腰,大步走进幽暗的楼道,“吃了大餐,看了演唱会,救了一只小猫……”

张慎行瞬间变成星星眼:“……”

“慎行,等等。”张谨言快步追上妹妹,拉住她的手腕,语气非常慈祥,“楼道这么黑,我扶你走吧。”

张予川用一模一样的语气接道:“我也是。”

张慎行笑得直抖:“你就是怕黑。”

张谨言淡淡道:“我平时不就这样么。”

张谨言淡然否认:“怎么可能。”

一大一小两座冰山面对面坐着吃东西,张慎行则坐在张谨言旁边,一会儿看看张谨言,一会儿看看张予川,看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发问道:“哥你和张总怎么都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张慎行幽幽道:“走廊里有鬼,就昨天电影里那个。”

三个人去张谨言提前订好的餐厅吃了晚饭。

“你别说话!”张谨言怒视妹妹,目光十分冷酷。

张予川冷冰冰的唇角神秘地翘了一下,道:“喔,这样。”

真是一点儿都不可爱了!亏得哥哥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

怪不得我哥天天在家一口一个张总,张总这么帅张总那么霸气,神情还特荡漾!我说他他还不承认!张慎行叽里咕噜地腹诽了一番,然后迫于张谨言的威慑力干笑着敷衍道:“怪不得我哥工作那么努力啊,原来老板人这么好。”

张慎行大笑着挽住张谨言的胳膊:“好了好了,不吓你了。”

张谨言在后视镜里冷酷地凝视着妹妹!

这天是酒店每个月例行检查的日子,高层领导在这一天时会去到酒店的各个角落巡视相应部门的工作情况,然后把在此期间发现的问题在之后的主管会议上统一提出。

“喔?”张予川眉毛一挑,“你哥怎么了?”

张予川威严地走在前面,一群属下恭恭敬敬地前呼后拥着,非常像一个微服私访的皇帝……

“闭嘴。”张谨言飞快打断,车差点儿撞在电线杆子上。

毕竟大家都很怕被张总挑出毛病,张总虽然长得很好看但实在是太冰山了,光是在旁边站着都觉得寒气逼人非常可怕,何况最近这座大冰山的旁边还多了一座寸步不离的小冰山,两个面无表情的棺材脸站在一起,一个冷冰冰地挑毛病一个冷冰冰地负责拿小本本记……

“谢谢张总!”张慎行一手宝贝地捏着三张门票,一手把张予川的肩膀拍得啪啪响,大大咧咧道,“张总您真是太好了,怪不得我哥……”

这种冬季搭档真是太恐怖了好吗!

张予川轻描淡写道:“朋友送的,没人去浪费了。”

张谨言一脸严肃地捧着小本本跟在张予川身后。

“是张总给的门票,还不快说谢谢。”看后面的张慎行终于疯够了,张谨言威严道。

距离张慎行的生日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受伤的小猫似乎恢复得很好,张予川之前提到过一次,说等它痊愈了可以让张谨言带着妹妹去看看,张谨言愉快地答应了下来。

张予川则从后视镜里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张慎行那张和张谨言相似程度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脸哈哈大笑的样子。

所以说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邀请我去家里看小雪团?嗯?

张谨言瞬间脸红了,咬牙对张慎行道:“闭嘴。”

张谨言想着,目光定定落在张予川挺拔而冷傲的背影上,一双本应风情万种的桃花眼,长在他脸上却是古井无波的清寒寥落。

张予川不失时机地呵呵低笑了两声。

走在旁边的小主管偷看了张谨言一眼,又红着脸低下头。

说起来我哥的内裤真是太骚包了,各种款式各种花色简直简直了!闷骚!

任何人都想不到,这张脸的主人现在脑袋里想的却是——

“啊啊啊啊啊!”张慎行愣了一下,激动得整张脸都红了,把三张门票贴在心口在后排座滚来滚去,嗷嗷大叫,“啊啊啊啊啊哥你太好了哥!这个月家务我全包了!除了内裤你得自己洗!”

啊,内裤又陷到两瓣屁股中间了,好别扭。

“看,这是什么。”张谨言回身把三张演唱会门票塞到妹妹手里。

就不该买这种布料的,只是穿着好看而已其实一点儿也不舒服,我居然还一口气买了五条不同花色的,都怪店家搞什么五条全国包邮……况且我穿了又没人看!

张予川面无表情地冲她点了点头,张慎行抿嘴偷笑着上了车。

这种感觉真是太糟糕了,啧,我要慢慢退到最后面,趁大家不注意拽一下裤子,没有人会发现的。

“……张总,这是我妹妹。”张谨言崩溃地瞪了妹妹一眼,生怕她说出点什么不该说的,于是催促道,“快上车。”

于是,张谨言放慢了脚步,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到了最后面。

怪不得我哥那么喜欢!

很好,后面没有人,监控死角,前面也没人回头。

张慎行脸上的表情顿时各种瞬息万变,口无遮拦地直白道:“张总?居然这么帅!”

张谨言把右手往后一伸,隔着西服裤子抓住不老实的内裤往外一拽……

“咳……这位是张总。”张谨言别扭地给张慎行介绍了一下。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走在最前面的张予川猛地一回头,目光穿破层层人墙的阻碍,直抵张谨言的右手!

张慎行蹦蹦跳跳地背着书包从校门跑出来,笑眯眯地跑到张谨言的车旁,低头往车窗里一看,两只和张谨言长得一模一样的水灵灵的大眼睛惊讶地一瞪。

由于过度震惊,张谨言拽裤子的姿势定格了一秒钟,然后在大家集体回头之前崩溃地把手收了回去:“……”

张谨言开车载着张予川去蛋糕店取了蛋糕,然后去学校接张慎行。

等一下!为什么这么巧!张总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头!?

可以,这很总裁。

张予川扬了扬眉,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转回去继续往前走,其他人也一脸懵逼地跟上。

我们张总喜怒无常。

张谨言:“……”

张谨言:“……”

刚才张总的眼底准确地闪过了四分戏谑、三分玩味、二分邪恶和一分愉悦。

张予川片刻前似乎有些融化迹象的冰山脸瞬间又冻住了,他不悦地哼了一声,抓起挂在椅背上的西服外套,冷冷道:“走吧。”

我不会看错的,这方面我是专业的。

突然想到了这一点,张谨言突然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都不好了。

其实最近这几天,张谨言总是忍不住会产生一种离奇而且疯狂的想法,就是……

……卧槽,那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搜索“腹肌猛男写真”的记录岂不是也被张总看到了!?

张总好像会读心!

张谨言心里漾过一阵莫名的感觉,不好意思中又带着一丝甜。

具体证据在于,每当张谨言想偷偷干点儿什么诸如“把滑进两瓣屁股之间的内裤拽出来”或者“偷偷放一个屁”之类虽然特别猥琐但实际上大多数人偶尔都会干干的事时,张予川就会立刻把他叫过去安排一点鸡毛蒜皮的工作,或者干脆突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呵,你这个贴心的小总裁,究竟想让我拿你怎么办?

所以现在张谨言已经养成去厕所放屁的神奇习惯了。

莫非是看到了我那天电脑上的搜索记录,所以才想办法买了高价票什么的?

养成这个习惯之后张谨言每天都要额外多去一到两次厕所,如果前一天不幸吃了萝卜、黄豆之类助排气的东西,那还要再多去几次。

怎么可能这么凑巧?

而且在一些琐碎的小事上,张予川好像总能猜到张谨言的想法似的,善解人意到匪夷所思的程度。

虽然拿总裁的票很不好意思但果然还是让妹妹开心更重要!于是张谨言抿了抿嘴唇,厚起脸皮小声道:“好,谢谢张总。”

比如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张予川总是能碰巧点到张谨言喜欢吃的菜,而且好像对张谨言忌口的东西一清二楚,每次都会提醒服务员所有菜不要放葱花,在员工食堂吃饭时也会在开动前把菜里的葱花挑一遍。

“如何?”张予川眉毛轻轻一扬。

当然这可能是因为他自己也不吃。

让妹妹的十六岁生日留下遗憾了什么的。

再比如,每次张谨言下午犯困的时候,张予川总会非常及时地劝他去休息室的小床上睡一会儿。

前段时间她还天天吵着过生日要去看,不过当时张谨言还是囊中十分羞涩的状态,只好狠着心拒绝了,前两天他在办公室突然想起这件事,在网上查了一下才发现门票早就卖光了,自己当时还很是失落了一下。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张谨言的样子看起来很困。

张谨言定睛一看,是张慎行特别迷的一个男歌手。

再再比如,每次张谨言脑内出现了很糟糕的妄想或者疯狂地吐槽张予川时,张予川都会突然自顾自地冷笑。

“喔,是么,巧了。”张予川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三张门票,“我这边正好有三张演唱会的门票,可以一起去,当做给她庆生。”

不过有的人就是喜欢自言自语或者自己一个人笑一笑什么的,大概……

张谨言别别扭扭地转回去:“今天我妹妹过生日,我们约好晚上一起吃饭。”

如果张总真的会读心,那他这人可是挺恶趣味的啊!张谨言跟在张予川身后边走边想,想着想着,整个人越来越不好了。

“张助理今天晚上有时间吗?”片刻的沉默后,张予川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卧槽我以前可没少在他旁边脑补糟糕的东西……

简直无法更加欲盖弥彰……

不,仔细想想这其实是不可能的,因为如果张总真的会读心,那么当他读到我想的那些东西时,怎么可能还会那么淡定?

偷看被抓了个正着,张谨言脸一红,连人带转椅嗖地转过去180度,精神病一样用后背对着张总。

哈,没错,真正的唯物主义者并不会相信这些怪力乱神!

张谨言正看着,张予川突然毫无预兆地飞快转过脸,目光在一秒钟内精准无误地锁定了张谨言的双眼。

张谨言走得有点心不在焉,走在前面的张予川突然停住了脚步他也没发现,咚地一下撞在张予川的后背上。

妹妹之前没有得到的东西,自己以后都要加倍给她补回来,张谨言想着,一边等下班,一边忍不住偷偷瞄着伏案工作的张予川,纯粹是出于对好看的人的欣赏,那俊美中透着几分冷冽的侧脸,张谨言感觉自己真是怎么看都看不腻。

张予川在大堂通往二楼的楼梯附近站定,指了指刚刚擦过,尚有些潮湿的大理石地面,皱眉道:“地这么滑,怎么连个提示都没有?”

毕竟之前在继父家里时张慎行都没怎么隆重地庆祝过生日……

负责这方面的大堂经理吓了一跳,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众人上方就突然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一个人影从二楼通往一楼的大理石楼梯上呼啸着滚了下来!

今天是张慎行的十六岁生日,张谨言昨天在蛋糕店订了蛋糕,还买了小礼物放在车上,打算下了班就去接妹妹放学,然后好好陪她过一次生日。正好明天是周日,学校有一天假,就算带她出去玩得晚一点也没关系。

这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滚下了十几级台阶后,啪叽一声,脸朝下呈大字型趴在楼梯口,直挺挺地不动了……非常惨烈。

这天,临近了下班时间,张谨言心情很好地把自己的办公桌收拾了一下。

仿佛是在用生命证明这个地刚擦完是真的很滑。

这真是太可怕了好吗!

大堂经理被这一幕吓得眼前一黑当场昏倒在地!

然而其他助理对如此不公平的工作分配不仅半点不满也没有,还对张谨言恭敬有加,而且大家每次看到张谨言时,脸上都会泛起一种神秘莫测的笑容……

然而根本就没有人理他……

和在林复手下干活,每天被支使得团团转、忙于处理各种鸡毛蒜皮的杂事时不同,这边大多数的工作都是张予川其他的助理在做,张谨言天天清闲到发慌,为了不辜负这么高的薪水,他总是绞尽脑汁地想帮其他助理干点儿什么,但是居然完全插不上手,各项工作都有专门的人来负责,张谨言发现自己的存在简直特别多余,与其说是助理,不如说是个吉祥物。

大家都纷纷冲到那位倒霉的客人身边想把人扶起来,张谨言还掏出手机准备拨打120,唯独张予川淡定得奇怪,既没有训斥大堂经理,也没有跟过去查看情况,只是冷静地站在原地看着。

从到张予川办公室报到的一天开始,小助理的幸福生活就拉开了帷幕。

这时,刚刚一口气滚了十几阶的倒霉蛋客人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自己跳了起来,身体活动自如,双目炯炯有神,完全不像受了伤的样子。

张谨言恭恭敬敬地垂着手,随着张予川走出办公室:“好的,麻烦张总了。”

于是昏倒在地的大堂经理也跟着清醒了,自力更生孤零零地从地上爬起来。

然而张予川并没有留意到张谨言谴责的目光,而是泰然自若地低头看了看手表道:“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到处转转,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全程下来都没有人发现他昏倒过……

这不是明明有可以替换的衣服吗,还要强迫我擦你裤子是想怎样?

这位倒霉蛋客人看了看围在自己身边表情惊悚的一大帮人,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们有事吗?”

张谨言险些背过气去:“……”

张谨言:“……”

然后,张予川就在张谨言的注视下一言不发地走进休息室关上门,一分钟后,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西服走了出来。

这话难道不该我们问你?

张予川垂着眼帘思索了片刻,摇摇头,语气轻快道:“算了,不用。”

缓过神的大堂经理立刻冲过去道歉,腰上安了弹簧一样疯狂鞠躬。

张谨言沉默了片刻道:“……楼下酒店客房有吹风筒,我给您拿一个过来?”

“没事没事,反正也没受伤。”倒霉蛋指指自己身后的登山包,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反过来安慰几乎快哭出来的大堂经理道,“有包缓冲呢。”

“不需要。”回想起上次被张予川“教”打台球的一幕,张谨言顿时就吓得一激灵,忙又抽了几张面巾纸好好地给张予川擦了起来,在来回擦了几遍之后,张予川冷冰冰地开口道:“擦不干了,怎么办?”

大堂经理顿时感动得一脸想嫁过去的表情。

张予川嘴角颤了颤,仿佛在忍笑,然而声音仍旧清冷:“需要我教你怎么擦吗?”

刚才情况紧急,比起这个倒霉蛋的长相,大家都比较担心他的死活,但是气氛放松下来之后,他突然这么一笑,瞬间就将所有人的关注点都转移到他的脸上去了。

是的,虽然脑内无责任妄想时很放飞,但实际上张谨言是个很容易害羞腼腆的人,一到关键时刻就会变得很怂。

倒霉蛋是个看起来大约十七八岁的小男生,一副稚气未脱的神情,眼睛大而有神,脸盘小而且五官精致,笑得露出一口亲和力极强的小白牙,加上一左一右两个梨涡,萌得令人飙血。

张谨言只好从桌上的纸抽里抽出几张纸,单膝跪在张予川岔开的两条长腿之间,怂怂地把纸巾往张予川湿透的裤子上一放,然后一脸沉稳地看着它自动吸水。

张谨言不高兴地看着他:“……”

“快。”张予川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悦。

啧,这一张脸,竟是比女人还要漂亮。

你一个总裁天天看那种掉智商的东西真的不要紧吗,嗯?你家酒店会倒闭的我跟你讲!

为了让围着自己的这群人放心,倒霉蛋客人再次解释道:“其实我经常滚楼梯,习惯了。”

张总你是不是把《偷心小助理》的第一部和第二部全都看了!

滚楼梯这种事居然也能习惯!?大家顿时不知道接点儿什么好,只好嘿嘿干笑。

张谨言脑袋里顿时就是一百头草泥马轰隆隆地狂奔过去:“……”

张予川站在几步开外,盯着这个男生看,波澜不惊的冰山脸上泛起一丝困惑和好奇。

和小说里的台词一个字都不差。

张谨言冷哼一声,一阵发酸:“……”

张予川面无表情地把两条大长腿岔开了些,椅子一转,正面着张谨言,低声道:“你洒的水,你负责擦。”

呦,好一朵坚韧不拔的小白莲。

张总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故意按小说演的?

倒霉蛋礼貌地冲大家点点头,捡起掉在脚边的登山杖,迈开步子朝酒店大门走去。

张谨言:“……”

刚走出两步,又是咚地一声四脚朝天摔在地上!

然而张谨言身子刚转过去一半,就听见身后“当”的一声脆响,他急忙回头一看,那个水杯正无辜地倒在桌上,杯口冲着桌沿,水已经流光了,不偏不倚,尽数洒在张予川的裤子上,湿淋淋的一大片,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大堂经理顿时恨不得把西服外套脱掉给他垫脚。

张予川低低地嗯了一声,眼帘低垂。

“没关系没关系,是我自己没看路。”倒霉蛋嘶嘶地抽着冷气起身,刚走出三步,又是噗通一声正正趴倒在张予川脚边!

“张总,水我给您放在这里了。”回忆结束,张谨言把水杯稳稳地放在张予川手边,还出言提醒了一句。

说这不是故意的鬼才信!

当然了,看小说是看小说,做事一向认真仔细的张谨言从来不允许自己犯下类似的低级错误。

张予川摇了摇头,俯身去扶,可是手还没碰到倒霉蛋的胳膊,张谨言便一个箭步蹿过去,率先把人扶了起来,用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冷冷瞪视着倒霉蛋道:“先生,您还好吗?”

刚开始张谨言是边看边在心里疯狂吐槽的,毕竟滚烫的开水浇下去之后,科学的后续发展应该是男主鬼哭狼嚎地被送去医院抢救然后全文完!不过后来这种东西看多了,张谨言就彻底放弃了智商这种东西,随着作者酥麻囧雷的步伐尽情放飞自己。

倒霉蛋连连摆手,不好意思道:“谢谢,我真的不要紧。”

小助理眼泪汪汪嘤嘤嘤着道歉,清纯呆萌无助的样子让霸道总裁内心万分怜爱!于是整个故事就这样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张谨言气得直磨牙:“……”

霸道总裁邪魅一笑道:“你洒的水,你负责擦。”

哈,真是一出好戏啊!

端着水杯朝张予川走过去时,张谨言不禁想起了《偷心小助理》的第一部第一章,开场时迷糊呆萌的小助理就是通过把滚烫滚烫的开水洒了霸道总裁一身这一举动引起了霸道总裁的注意的!

懵懂娇弱的小白莲在霸道总裁面前接二连三地摔倒,一边疼得咬着牙冒冷汗,一边坚强地表示我真的不要紧,告诉你,这种剧情我八个月前就看烂了。

沉稳,精细。

所以说你还是省省吧,就算你这朵小白莲再怎样拼尽全力,张总也不可能注意到你。

“好的张总。”张谨言的思绪被打断,立刻走到饮水机旁接水,一半冷水一半热水,温度适中,水量接到四分之三满。

因为他真正欣赏的,是我这朵冰山雪莲。

“去给我倒杯水。”张予川挽挽袖子,松了松领口,淡定道。

张予川一点头:“对。”

等一下,张总这一声是不是“嗯”得有点儿巧?

“……”张谨言吓得手一抖,差点儿把倒霉蛋推进旁边的景观池里。

张谨言被“嗯”得一阵发懵:“……”

张总你对什么!?

突然,张予川莫名其妙地轻轻“嗯”了一声。

张予川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似乎恨不得剖腹谢罪的大堂经理道:“对于这一类的安全问题,我们一刻也不能忽视,懂吗?”

哈,我知道了,你这个腹黑的小东西就是存心想把寡人宠坏,让寡人再也离不开你,是不是!

张谨言松了口气:“……”

我做什么了?整整一上午就只是订了几个订书钉而已啊!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不过张总说话怎么还突然结巴上了?这不符合他的人设啊。

张谨言闻言略尴尬:“……”

本来以为会被骂死的大堂经理忙不迭点头,立刻派人去取防滑垫和小心地滑警示牌,然后做了好一通工作检讨。

张予川一字一顿,缓缓道:“你做了。”

“可以了,以后注意。”张予川摆摆手,似乎并没有在生气。

张谨言不禁有点脸红:“不辛苦,我都没做什么工作。”

另一边,倒霉蛋客人用登山手杖小心翼翼地戳着地,走到了酒店大门口。

张予川休息了一会儿,缓缓睁开眼,眼角余光扫过张谨言,道:“辛苦了。”

张谨言的家乡是一座名气很大的旅游城市,可玩的地方很多,有名山大川,伟人故里,还有大型主题公园和海洋世界,每年旅游旺季都会吸引很多游客。

张谨言不禁有些愧疚,几乎忍不住想去给张予川揉揉肩膀捶捶背,因为自己这个助理当得未免也太清闲了点儿。

今天外面阳光明媚,看起来很适合出去玩的样子。

张予川往老板椅上一躺,闭目养神,放松疲劳的颈椎。

这时,倒霉蛋客人朝门外伸出一条腿……

很快,公司的午休时间到了。

“轰隆隆隆隆——”

看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一道闷雷瞬间从天边炸响。

张谨言:“……”

倒霉蛋吓了一跳,呆呆地抬头望向空中迅速聚集起来的乌云。

腹诽刚落,张予川那边又是一声冷笑传来……

张谨言嘴角一抽,差点儿笑出声:“……”

总是自己一个人无缘无故地呵呵冷笑!

让你在我们张总面前玩假摔那一套,报应来得可快了!

啧,张总这个人真的哪都好,简直可以说是完美,但就是有时候真的真的很神经!

怎么样,天打五雷轰了吧?

张谨言顿时就被他笑得打了个冷战!

“今天天气预报好像是雷阵雨。”这时,一个主管小声道。

这时,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办公室里,一声张予川式招牌冷笑幽幽地从堆积如山的文件后传来:“呵。”

大滴大滴的雨点砸落在地上,片刻前晴朗的天气消失无踪。

张总永远都不会知道,在我冷艳而禁欲的外表下,其实隐藏着一个人形小电影播放器!哈哈!

真的很倒霉的倒霉蛋叹了口气,阳光灿烂的小脸蛋皱得像个苦瓜,坐在大堂沙发上可怜巴巴地等雨停。

张谨言一脸性冷淡,面无表情目视前方,非常有安全感地心想。

张予川的目光一直落在倒霉蛋身上,突然像是看明白什么了似的,唇角一挑,破天荒地笑了一下。

但是很可惜,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读心术……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能让我们张总露出这样的笑容了……张谨言的脸顿时冷得像在南极冰冻了千年的木乃伊一样。

小冰山在助理办公桌后正襟危坐,表情无比正经,然而脑内妄想的尺度却越来越糟糕,如果被从脑子里挖出来放给张予川看的话张谨言一定会哭着跑去跳楼!

原来摔在你面前这种烂大街的剧情可以增加你的好感度?呵,真庸俗,竟和外面那些庸俗总裁毫无二致!

因为实在是太无聊了,又不好在总裁眼皮底下玩手机……

那我以后也一天摔八遍好了!摔就摔咯谁怕谁!

于是闲得发慌的张谨言只好默默坐在转椅上,一脸精英范儿地在脑子里放自制小电影。

“那么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张予川把目光转向一脸不高兴的张谨言,“我们上楼,准备下午开会的资料。”

“这种工作可以交给保洁。”张予川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你回自己的位置。”

“好的,张总。”想要博取霸道总裁注意的张谨言一脸精英范儿地脚下一滑,准备强行假摔。

张谨言试探着拿了张面巾纸帮他擦桌子,却被坚定地制止了。

然而就在即将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张谨言的身体忽然被一双大手捞了起来,接踵而至的是一个宽厚坚实的怀抱,与一股熟悉的男士香水气息,张予川清冷的声音从极近的耳畔响起,只有六个字:“好好走路,谨言。”

非常霸道,毫无商量余地。

随即,张予川松开手,径直从张谨言身边走过。

整理好报表,张谨言又被张予川发配去休息。

“好的,张总。”啊啊啊好丢人!张谨言脸红得什么似的,为了不让别人看见,忙低着头匆匆跟上。

可算是有点儿事情做了……张谨言订得十分珍惜。

没错,自从上次在宠物医院叫过一次之后,张予川对张谨言的称呼就变了。

张谨言只好也强作淡定,走过去把那些报表简单地翻检了下,拿起订书器把散开的纸按照顺序订上了。

虽然领导叫下属时,为了展示自己的亲和力,去姓带名地叫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张谨言仍然忍不住在每次被叫到的时候都小小地紧张一下。

然而张予川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板着脸继续埋首于文件堆。

因为这个名字被他清清冷冷的声音叫起来真的很好听。

哈!你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调皮,莫非已经背着寡人将我们的关系昭告天下了?

两个人回到了张予川的办公室,按照惯例,张谨言把笔记本上的记录交给了王助理整理。

张谨言机械地扭头看张予川:“……”

雨势凶猛,落地窗外的雨水连成了一小片水帘,天边的滚雷一阵接着一阵,好像存心不想让谁出门似的。

等等,那个人刚才是想叫我什么!

张谨言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暴雨中的城市,天空是灰暗的,可建筑物却被雨水冲刷得很鲜亮。

张谨言:“……”

张予川松了松领带,舒服地靠在老板椅上休息了片刻,然后拿出手机摆弄了一会儿,招呼张谨言道:“谨言,来一下。”

王助理恍然大悟,做错事似的一捂嘴,飞快溜走了。

呵,你对着那朵小白莲笑的事我可还没忘!张谨言仍然不是很高兴地走过去,冷淡道:“张总什么事?”

张予川瞬间打断:“你可以出去了。”

“看。”张予川把手机举高了些,让站在一旁的张谨言能看清。

王助理看着张谨言怔了怔,笑了一下道:“原来这位就是……”

屏幕上是半个月之前被他们救下的小白猫,看起来已经恢复得很好了,一双蓝汪汪的眼睛天真地看着摄像头,举起一只毛绒绒的小爪子好像想按过来。

张谨言立刻站起来打招呼:“王助理,你好。”

张谨言被萌掉了半管血,却还要装冷酷:“喔,是张总的猫。”

“放下吧。”张予川示意对方把报表放在桌上,然后把来人向张谨言简短地介绍了一下道,“这是王助理。”

太好了,果然痊愈了,你知道爸爸有多担心你吗小雪团?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张予川道了句“请进”,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摞文件,恭敬道:“张总,报表给您送来了。”

喔天哪这掌心粉嫩粉嫩的小肉球!该死,小雪团,你不知道这样卖萌是犯规的吗!

张谨言顶着巨大的压力游手好闲了半个小时。

要亲一百下作为惩罚!

总裁忙得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而助理却悠然自得地吃着蛋糕……

张予川又拨了几张照片给张谨言看:“伤口已经痊愈了,你和你妹妹随时可以来我家看望它。”

“……”张谨言只好继续吃蛋糕。

张谨言保持着高贵的冷漠:“痊愈了就好。”

然而张予川却在认认真真地低头看文件,整座冰山凛冽地散发着寒气。

还等什么?就今天好了!这么大的雨难道不是很适合宅在家里玩猫?

感觉似乎哪里不妥的张谨言嗖地一扭头,朝张予川看过去。

“那就今天吧。”张予川收起手机,“可以吗?”

啧,这种被监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简直无法更可以!张谨言在心里激动得跳了一下,面色淡然道:“可以的,谢谢张总,我妹妹一定会很开心。”

张谨言:“……”

张予川惯例冷笑了一声,貌似无意地道了句:“对了,我给它起名叫小雪团。”

占尽地理优势的张予川从文件堆中抬起头,用厉如鹰隼般的目光牢牢盯着张谨言。

“……”张谨言安静地原地爆炸了。

嘴唇上沾了一点蛋糕屑,张谨言小心翼翼地舔掉,舌尖飞快滑过软嘟嘟的嘴唇,把那两片唇瓣舔得红润柔亮。

张予川淡定自若地欣赏着张谨言明明很震惊却强压着不敢表露出来的模样,无辜道:“为什么这样看着我?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

“……”张谨言只好默默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遵从命令吃了一块提拉米苏。

张谨言机械地摇摇头:“没什么,张总是怎么想起来取这个名字的?”

张予川头都没抬一下,淡淡道:“去吃蛋糕。”

啊啊啊啊啊这货是不是真的会读心啊!?

张谨言四处观望了十分钟,然而完全没找到什么能干的活儿,于是惴惴不安地凑过去轻声问道:“张总,请问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张予川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因为它的毛色是纯白的,体型也很娇小,看起来就像一小团雪。”

张予川点点头,回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开始埋头看文件,非常有日理万机的总裁范儿。

不过张谨言并没有被这个理由说服:“……”

哈,你这个贴心的小总裁,寡人都要被你宠坏了!

就算会联想到雪,也不至于会巧到一个字都不差啊!

“谢谢张总。”张谨言心里的暖流简直从进了总裁办公室就没断过,“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

张谨言心里各种翻江倒海,脑洞大开,从里面井喷式地涌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猜想,不过疑似读心术能力者的张予川好像并没有受到这股强大的脑电波的影响,而是埋首于文件堆,认真地开始了工作。

张予川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道:“这辆车你可以随意支配,不用向我报备。”

不行,我得想个办法试探一下,不然以后天天都要疑神疑鬼的。

张谨言接过车钥匙一看,是保时捷,不是小说里的那辆加长林肯,顿时松了口气。

张谨言慢吞吞地坐回自己的位置,紧张地思索着。

“没怎么。”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张予川缓缓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递给张谨言,“这辆车给你开。”

一分钟后,张谨言借着文件堆的掩护,把脸偏过一个角度,目不转睛地盯着张予川,在心里字正腔圆地念道:张,予,川,是,大,笨,蛋。

一大一小两座冰山,面无表情,各自心怀不轨地望着对方。

然而张予川却一丝变化也没有,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面前的文件上,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眼神也没变。

“张总,您怎么了?”张谨言被张予川古怪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立刻停止脑内的回忆,欠了欠身,疑惑地问道。

张谨言又在心里连续念了九遍:张予川是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笨到家了的大笨蛋……

这时,原本面朝休息室方向的张予川突然把身子一转,死死地盯住张谨言,一双沉静如海的眼瞳迸发出几丝奇异的光芒。

全程念下来,张予川的脸都像被冷气开得超强的空调冻住了一样,毫无波动。

不听话的大脑又开始飞速运转,回忆起了《偷心小助理》里第四章里关于休息室的剧情!

张谨言稍微放下心来,想了想,又在心里试探道:张总,我又要偷偷拽内裤了,又滑进去了,我要拽了,真的要拽了!

张谨言心里又是一阵暖流,神色却仍然淡淡的:“知道了,张总。”

为了使实验效果真实可靠,张谨言还真的拽了一下!

屋子里有一张单人床,白色的床单被罩干干净净的,关上门就可以安心地睡个午觉。

然而张予川连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张予川对此并不发表意见,转而引着张谨言来到一间小屋子,道:“这里是休息室,里面有床,平时工作累了可以去休息。”

张谨言更放心了,开始放飞自我,愉快作死,在心里默念道:张总张总,呼叫张总,最新情报,在距离你两米开外东南方向有一个小妖精,快用你的阿姆斯特朗炮狠狠地轰炸他!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呼叫完毕。

张谨言摆手,一脸精英范儿,诚恳道:“劳张总费心了,但是我不怎么吃甜食的。”

张予川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把文件又翻了一页,似乎看得很认真。

“二楼是员工食堂,”张予川道,“不够的话可以下去拿,甜品区一直有供应。”

啊哈!根本就没有读心术!不然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啧,怎么又是提拉米苏!我上次不是明明装成不喜欢的样子了吗?

张谨言基本放心了,又在心里狠狠作死了十分钟,还用意念唱了首《小蛮腰》,而张予川从头到尾平静得如同老僧入定,只是面无表情地一页接着一页翻看文件。

张谨言沉默了片刻,一脸懵逼道:“好的,谢谢张总。”

可以,警报解除。张谨言彻底放下心,低头掏出手机给妹妹微信留言,说晚上一起去张总家里看猫,放学了去学校接她blablabla。

张予川又指了指办公桌上的一小碟提拉米苏,继续惜字如金:“点心。”

张慎行秒回:“好的!\(^o^)/”

张谨言心里一阵暖流,却为了保持形象故意装出不感兴趣的样子道:“张总您想的真是太周到了。”

张谨言:“又在上课时间玩手机了!收起来好好听课!不许回了![发怒]”

“零食。”张予川惜字如金道。

张慎行一脸黑人问号,偷偷把手机揣回口袋:“……”

张予川走过去,拉开助理办公桌下的小抽屉,里面满满的都是各种小零食,而且好巧不巧,几乎全都是张谨言喜欢的牌子。

明明是你自己先在上课时间发信息过来的好吗!

张谨言忙点头:“好的,张总。”

哥哥真是个死傲娇!

“我给你简单介绍一下工作环境。”张予川收回合同,朝离自己办公桌不远的一张小办公桌扬手一指道,“你办公的地方。”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张予川从办公桌下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神秘的黑皮笔记本,面无表情地打开,在上面唰唰唰唰一口气画了大半页的正字!

张谨言沉稳地签了字,道:“没问题。”

然后又在张谨言再次偷瞟过来之前合上笔记本放回了原处……

张予川眉毛一扬,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打断了张谨言的思绪,低声道:“有问题吗?”

这可真是太可怕了!

我也好喜欢这种庸俗的手段!张总您还可以再庸俗一点的我扛得住的!

来势汹汹的暴雨拼命地下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停了,像它来时一样突然。

真是庸俗的手段呢,对付外面那些妖艳的贱货想必百试百灵吧,呵,可是对我来说……

解除了读心术警报的张谨言心情很好地看着窗外开始放晴的天空,再次脑洞大开地想——

首先是金钱攻势吗?

说不定这场雨就是给刚才那个白莲花下的,就存心让他不能出去玩。

困惑瞬间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而这会儿停了是因为他放弃出行计划,回客房睡觉了,白莲花说不定是什么衰神扫把星转世哈哈哈哈哈!

看着纸上诱人的数字,张谨言做了个深呼吸,略激动。

张谨言脑洞了个爽,然后甩了甩头。

不过合同上白纸黑字的薪酬标准倒的确是和张予川之前说的一点不差——林复给张谨言多少,他给十倍。

一会儿读心术一会儿衰神转世……啧,我这脑洞太大也是病,得治。

脑残总裁文看太多的张谨言表示自己很困惑。

一天的工作结束了,晚上张谨言开车载着张予川去学校接妹妹放学。

所以说这剧情发展有点儿不科学!

平时一向活力四射的张慎行今天看起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垂头丧气地捂着肚子,上了车和张总礼貌地问了好,便迫不及待地躺倒在车后座上,小声地抽着气,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张谨言知道自己长得不错,工作也很认真,但除此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除了在温泉摔了一跤之外什么特别的事也没做过——既没有在吃饭时失手把食盐当白糖放进咖啡里以展现出自己的呆萌可爱,也没有和张予川大吵一架据理力争以展现出自己与众不同的清纯与不卑不亢!

“你怎么了?拉肚子了?”张谨言紧张地问。

当然,这些理由都不是很完美,不足以解释为何张予川会无缘无故做出之前那些举动。

“没有……”张慎行气若游丝,可怜兮兮道,“就是肚子疼,突然来那个什么嘛,你懂的。”

反正这三天来他已经脑补了一百多个理由……

张谨言摆摆手:“知道了,怎么今天疼得这么厉害?”

他本来还想问一下张予川为什么要突然挖自己过来,不过看对方这个和平时一样生人勿近的冷漠态度,张谨言果断把问题憋了回去。

平时也不这样啊。

“好的。”张谨言乖乖接过合同翻看起来。

张慎行一副要死了的样子哭唧唧道:“可能是因为中午喝了冰饮料,我不行了,哥你先把我送回去,然后你自己去张总家看猫吧。”

“嗯,坐。”张予川容色平静地示意张谨言坐在自己对面,指尖在桌上一滑,将一份合同推到张谨言面前,用公事公办的淡漠语气道,“你看一下。”

“呃,”张谨言迟疑道,“那就改天吧,过两天我们一起去。”

“张总,您好。”张谨言很不争气地紧张了起来,“我来报到了。”

“过两天也不行!”张慎行一拍车座,气势汹汹道,“我得疼一周多呢!”

办公桌后的张予川起身,对张谨言点点头,一身剪裁得体的西服将他的身材衬托得十分完美,在落地窗的背光下凝练成了一个修长挺拔的剪影。

让你自己去你就自己去!不要啰啰嗦嗦的!

张予川办公室的装修风格像他的人一样,简练干净,黑白灰棕几乎涵盖了屋子里所有物品的颜色,无用的装饰基本看不到。

张谨言很心疼:“不然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张谨言重重点了下头给自己鼓劲,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不去。”张慎行来了一点精神,狂摆手拒绝道,“医院也治不了这个啊,带我回家休息就好了,然后你去看猫,多拍几张照片给我发过来,这是组织交给你的任务,小张同志!”

张谨言想着,悬在半空中的手还没落下,办公室里就突然传来了张予川的说话声,沉凉如水:“请进。”

拗不过妹妹,张谨言略无奈,只好先把她送回家。

其实……我大概不是个龙套男配吧?

搀着妹妹上楼回卧室躺好,张谨言又去厨房调了一碗温热的红糖水,充了个暖手宝,从药盒里拿出一片止痛药,又顺手拿了个ipad,最后拎起张慎行丢在门口的书包,把这一堆东西统统堆到张慎行床边,然后冷着脸道:“实在疼得厉害再吃药,能不吃最好不吃,ipad只能玩一个小时,好一点了就做作业,都给你放在手边了。”

随着这个深呼吸,他的胸腔微微热了起来。

“你真是太好了!”张慎行感动得眼睛亮晶晶,竖起大拇指赞美道,“换个人当我哥肯定一句‘多喝热水’就把我打发了,哪有这么贴心,哥你不愧是妇女之友!”

上午九点,张谨言准时站在张予川的办公室门口,手悬停在距离门五公分的地方,默默做了个深呼吸。

话音未落,门外非常及时地飘进一声幽幽的冷笑。

这天,是星期四。

是等在客厅里的张予川。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三天张谨言把自己在公司中的日常事务全部交待给了林复的另一个助理小陈,小陈突然间一个人兼两份工,叫苦不迭,在浑身上下沐浴在幸福光环中的张谨言的陪衬下显得更加苦逼。

张谨言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愤怒道:“再乱讲话你这个月零花钱就……”

非常乖。

张慎行捂着肚子滚倒在床飞速打断:“哎呦,好疼好疼!”

张慎行迅速闭嘴,老老实实地低头吃东西。

张谨言无奈地走出卧室,对坐在沙发床上的张予川道:“我们走吧,张总。”

张谨言冷冷道:“再乱说话,这个月零花钱扣掉。”

因为是一室一厅的小户型,所以张谨言把卧室让给妹妹睡,自己买了张沙发床睡客厅,白天支起来就是沙发,晚上拉平了就是张大床,非常节省空间。

张慎行咽了,顽强道:“我还以为……”

张予川点点头,从沙发床上站起来,卧室里传来张慎行的叫声:“哥——别忘了把你给小猫买的玩具和零食带上!”

张谨言往她嘴里塞了块蒜蓉面包。

“那些是你买的。”张谨言冷酷地提醒道,拎起放在电视旁边、看起来似乎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购物袋,袋子里面都是各种猫咪专用的零食和小玩具。

张慎行咽了,继续道:“我还以为你被人那……”

哈哈,还好没忘,这里都是我给小雪团精心挑选的见面礼!张谨言欢乐地想到。

张谨言横了她一眼,往她嘴里塞了颗小番茄:“闭嘴。”

“好好好,是我买的行了吧!”张慎行很没诚意地承认了,然后嗖地从被窝里坐起身,片刻前的病弱无力一扫而空。

张慎行心满意足地嚼嚼嚼,把牛排咽了进去,两个漂亮的大眼睛眯成两条弯弯的线,道:“真好,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你都不知道你前几天,天天阴沉着脸,我都不敢和你说话,还以为你在温泉山庄被……”

简直就是龙精虎猛!

啧,怎么一点儿都不好骗!妹妹不可爱了!张谨言叉起一块牛排迅速塞到妹妹嘴里,和蔼道:“多吃点肉。”

对妹妹装肚子痛完全不知情的张谨言拎着购物袋下楼了,张予川跟在他身后,一双潭水般幽深的眼睛静静凝望着他的背影。

张慎行狡黠地观察着哥哥的面部表情,过了一会儿,幽幽道:“看来不是嫂子。”

从后面看过去,张谨言单薄的肩膀呈现出一种微微向后板的姿态,让他的脊背显得愈发笔直挺拔。

混过去了,哈,小姑娘真好骗。

在这个被西服收拢得纤细清瘦的背影中,似乎蕴含着一股带有韧性的力量,它看上去并不强大,反而有些弱小,可它却一直长久而隐忍地存在着,尽己所能地守护着那些比它更弱小的事物。

张谨言松了口气,威严道:“不错。”

张予川加快了步子,追到距离张谨言的背影几公分远的地方停下脚步,伸出两只手臂在张谨言腰间比划了一下,像是忍不住要抱,却又在张谨言回头时沉稳地收了回去。

“出了。”张慎行伸出一只手指头,得意地晃了晃道,“全班第一,回家给你看成绩单。”

“张总?”张谨言吓了一跳。

张谨言被打断了思绪,干脆装作没听见,沉着脸帮妹妹切牛排,冷静地转移话题道:“月考成绩出了吗?”

突然一言不发地追上来贴在我身后是要干什么?嗯?

“哥,你给我找的是嫂子……”张慎行舀起一勺奶油浓汤喝了,神秘兮兮地问,“还是……”

“没事。”张予川按了下车钥匙上的按钮,冷冷道,“上车,我开。”

结果这一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张予川的住所是位于这座城市中心地带的一个高档住宅区,这里的房价高得令人咋舌,张谨言之前也只是听说过而已,并且在听到那个价格时在心里忧伤地吐槽自己这辈子大概进去参观一下的机会都不会有。

张氏兄妹的父亲是个烂赌鬼,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因为欠高利贷抛妻弃子一个人逃跑了,过了好几年暗无天日的生活后,他们的妈妈再婚了。妈妈建立了新家庭之后满十八岁的张谨言便去外地念大学,为了不给妈妈的新家庭增添负担他每天抓紧一切课余时间努力打工攒钱,毕业后找到了一份薪水还不错的工作,干了一阵子后,听说继父一家对妹妹不好,便当机立断把妹妹接了出来。兄妹两个颇有点相依为命的意思,所以感情非常好,为了能多了解一些妹妹的想法,张谨言还怀着批判的心态偷偷去看妹妹藏在柜子里的小说。

然而……

毕竟一直以来张谨言都有些囊中羞涩,林复给开的工资虽然不低,但是要还房贷,又要给张慎行交学费,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正是最爱漂亮的时候,张谨言不愿意亏待妹妹,每个月都带她逛街添置些新东西,再加上柴米油盐的花销,生活中处处都要用钱,而且几乎只能靠自己。

随着张予川打开房门的一刹那,一只白白的小东西闪电似的蹿了出来,随即灵巧地跳进张予川怀里,一双天真懵懂的眼睛蓝得像是被雨水洗刷过的晴空。

虽然是两兄妹最喜欢的餐厅,不过他们一个月最多来两次。

“……”张谨言做了个深呼吸。

张慎行开心得不得了,话也变得更多了,边吃边像小鸟一样不停地叽叽喳喳。

呦呦呦呦~小雪团,爸爸来看你了~

两兄妹闹腾了一会儿,张谨言放弃了原本打算下楼买两份盒饭当晚餐的想法,心情很好地带着张慎行去家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吃大餐。

小雪团似乎对受伤那天一路抱着自己的张谨言有印象,举起一只小爪子,软绵绵地冲张谨言叫了一声:“喵。”

这简直一点儿都不慎行好吗!

张谨言面无表情:“……”

张谨言满面愁容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嗳,爸爸在呢,真乖。

“不对不对!你的表情不是在说薪水的事情!”张慎行把张谨言的后背拍得砰砰响!

张予川抱着小雪团走进玄关,眼底泛起一抹危险的笑意,语声清冷道:“请进。”

张总什么的……

张谨言心潮澎湃地拎着给小雪团的礼物,进了张予川的家门。

十倍薪水什么的……

三百多平米的跃层式住宅,装修虽然符合张予川一贯的简约风格,但仍然掩饰不住内里那股优雅奢华的气息,张谨言四下环视了一圈,神色虽然十分淡漠,看起来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却仍然忍不住想起自己一室一厅的小房和沙发床。

“我只是换了个工作而已。”张谨言敛起笑容,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新工作的薪水比现在高多了,所以我很高兴。”

自家沙发床上此时此刻应该还放着附近超市大减价的宣传单,自己用水性笔在上面重点勾画了大桶装洗衣液、纸抽和纯棉短袜,打算周末趁着便宜去扫货,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张予川看见。

“你就是谈恋爱了!哈哈哈哈!”张慎行捂着肚子哈哈狂笑着栽倒在地板上。

客厅的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早晨煎培根的烟熏味,不知道张予川有没有闻到。

三秒钟后,张谨言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向日葵一样灿烂的笑容,红着脸强调道:“我真没谈恋爱。”

而且前几天楼道的感应灯还坏了,物业又死懒死懒的,一直没人修。

“没有。”张谨言面若冰霜,“再乱说话我要收拾你了。”

啧,真是处处都透着穷酸气息的生活……身处张予川豪华的大宅中,张谨言不禁有些感慨。

张慎行大大咧咧地往地板上一坐,腿一盘:“你就是在笑嘛,怎么了哥,谈恋爱啦?”

不过幸好,现在的年薪变成了之前的十倍,仔细想想简直像做梦一样,以后应该就能够让妹妹过上更好的生活了。

张谨言唰地板起脸:“我哪有笑?”

张谨言想着,心里一阵温热的情绪流过,他一抬眼,视线与张予川沉凉如水的目光正正交汇在一起。

放学回家的张慎行几乎被张谨言的样子吓到,她脱了书包三两步跑到张谨言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担忧道:“哥,你笑什么呢?”

“……你抱抱看。”片刻的安静后,张予川把怀里的小雪团递给张谨言。

这天晚上回家时,张谨言的心情飞扬得不行,自己坐在地板的垫子上嘿嘿傻笑。

张谨言小心翼翼地接过,手里的小猫绵软得几乎像没有骨头一样,绒绒的猫毛若有似无地摩擦着手指,又轻又柔,像一捧温暖蓬松的雪。

不仅用卑鄙的手段挖了老子的助理,临走还向老子炫富……林总痛心疾首地想。

“小雪团。”张谨言叫了一声,语气温柔得能拧出水。

林复:“……”

眼神中满满的宠溺!

张予川不置可否,只意味深长地把张谨言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露出一个暧昧的浅淡微笑,转身走人了。

小雪团喵喵叫了两声,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在张谨言手背上舔了一下。

林复冷哼一声,毒舌讥讽道:“你要转行干婚庆吗?”

呵,小雪团,你这是在玩火!

然而张予川也并不需要他接话,强行继续道:“是加长林肯,下周提车。”

张谨言的猫奴属性被全面激发,嘴角情不自禁地翘了起来,在小雪团的额头上吧唧亲了一大口,又不顾形象地把脸颊贴在小雪团软乎乎的小身子上狂蹭了几下!

林复不爽地瞪了他一眼,并不接话。

呜嗷嗷嗷嗷撸猫真的好爽!我要变态了!

“对了,”原本已经走到门口正要离开的张予川突然回身向林复道,“我新买了一辆车。”

“你很喜欢它。”张予川下定了结论。

我、我无法呼吸!

“咳,还好。”张谨言捂着嘴轻咳了两声掩饰笑意,冷起脸把小雪团往地上一放,然后把购物袋里给小雪团买的礼物拿出来,有小鱼造型的猫饼干、金枪鱼猫罐头、一个猫爪形逗猫激光发射器,还有一个白毛蓝眼睛的小猫公仔,打眼一看和小雪团还挺像,就是比小雪团小了一圈。

天哪,小说里的情节居然真的发生在我身上了吗!

小雪团乖,快和爸爸说谢谢,啾。

另一边,完全沉浸在小说剧情成真的幸福感中的张谨言,正在使出全身解数维持面部表情的淡定从容,然而内心世界却在不断冒着粉红泡泡。

小雪团乖巧地叫了一声,吃了一块猫饼干,然后兴致勃勃地叼起小猫公仔,灵巧地跳到了客厅里的超大猫爬架上玩了起来。

这算个屁的霸道总裁,简直是卑鄙总裁……林总痛心疾首地想。

它刚跳上去,猫爬架上的一个小房子里就钻出了一只和它一样毛色雪白,双眸湛蓝的大猫,大猫懒洋洋地冲着张予川叫了一声,歪着头打量起张谨言来。

林复老脸一红,起身嗖地夺过张予川的手机,悲愤道:“三天就三天。”

张谨言怔了一下,很快就认了出来:“这不是林总的猫吗?”

张予川呵呵冷笑道:“我还有其他的黑料。”

这是一只贵到令人发指的布偶猫,当时还是张谨言联系的猫舍,林复挑完了猫,也是张谨言替他买的。虽然张谨言自己也很想养,不过家里实在是没有养猫的条件,所以那天他在送猫的路上逗了一会儿过了把干瘾之后,就恋恋不舍地把猫送到苏穷家了。

苏穷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觉得他这个样子也很帅气。”

后来还听说林复给这猫起名叫富贵儿。

“苏先生想看看吗?”张予川冷静地把手机屏幕转向苏穷。

真是太难听了好吗!

林复砰地一拍桌子:“剃光个屁,明明有两毫米长!”

“没错,”张予川熟练地开了两个猫罐头,“林复前几天带苏先生去度假,就把猫寄养在我这里,因为我也开始养猫了,东西全。”

张予川拿出手机,在屏幕上快速地滑动了几下,道:“你高三时军训,头发长到脖子不肯剪,被教官剃光的照片我还存着……”

“哦,这样。”张谨言点点头。

林复脸一黑:“你闭嘴。”

自从上次看了《偷心小助理》的番外之后,一提到度假张谨言就不禁会想起圣托里尼。

张予川思考了片刻,目光投向一直乖巧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的苏穷,幽幽开口道:“林复,你高二那年,有一次吃错了东西拉肚子,在数学课上……”

张予川语气成迷地补充了一句:“他带苏先生骑行川藏线。”

助理不是你想挖,想挖就能挖。

张谨言一愣,差点儿笑出声:“……”

“不行。”林复一抱怀,试图维护住自己身为总裁的尊严。

林总您这是和自行车杠上了是吗林总!?

“三天不行?”张予川问。

紧接着张谨言瞬间想起网上很流行的一组图——帅哥美女骑行川藏线前后惊人变化。

我究竟是怎么忍了他这么多年的……林总痛心疾首地想。

再联想起苏穷白白净净弱不禁风的小模样,张谨言忍不住替他捏了把冷汗。

原本他的生还希望很渺茫,但是不知为何,在情况无比危急的一夜过后张予川竟然奇迹般的好转了,只是出院之后完全变了个人,从之前的活泼开朗变得阴沉又冷淡,而且有时几乎有些不近人情。

“富贵儿,来。”张谨言目光灼热地盯着那只美貌的布偶猫,试图用猫饼干诱惑它。

作为张予川的高中同班同学,林复知道张予川高一那年出过一次非常严重的车祸,在ICU住过一个星期。

“我不这么叫它,”张予川微微一皱眉,“林复起的名字太难听。”

“那就是之前撞的还没好。”林复语重心长道,“后遗症,得治。”

“……我也这么觉得!”张谨言顿时宛若找到知音!

张予川微微一偏头:“没有。”

因为之前公司里的同事们全都是林总和苏穷的脑残粉,在张谨言委婉地表示“富贵儿”这个名字好像和布偶猫有点不搭时大家都一口咬定“富贵儿”这个名字不仅和布偶猫特别搭而且相当富贵逼人优雅大气,比“张谨言”这种一听就像个性冷淡的名字好听多了!

林复做了个深呼吸,愤怒道:“张予川你脑袋是不是又被车撞了?”

张予川一边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一边道:“我给它起了个新名字,叫冰山。”

张予川冷冷道:“三天,你这边一切损失由我负责。”

张谨言:“……”

林复白了他一眼,抗议道:“什么三天,至少把这个月干满。”

怎么说呢,张总您起的这个名字也是挺一言难尽的,并没有比林总好很多。

张予川淡淡瞟了张谨言一眼,平静道:“那就这样决定了,给你三天时间交接工作,周四上午九点,来我这里报到。”

布偶猫吃完了一盒猫罐头,心满意足地把和自己比起来十分袖珍的小雪团往身下一压。

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林总痛心疾首地想。

小雪团喵喵叫着,挣扎躲闪。

“卧槽,”林复一看他的样子就瞬间明白了,唰地一摆手,“行了,不用说了。”

张予川在电视遥控器上按了几下,指了指正在玩闹的两只猫,意味深长道:“冰山和雪团。”

张谨言咬了咬牙,嗫嚅道:“林总,我……”

真是冰力十足的一家四口。

虽然烧得通红的面颊和耳朵以及被波及成粉红色的锁骨已经无情地出卖了他……

……冰山和雪团听起来就好像张总和我一样是我想多了吗!?

沉稳,谨言。

张谨言莫名其妙地心悸了一下,然后威严地把大冰山从小雪团身上拽下来,一手环着一只猫,左拥右抱地往沙发上一坐,左边摸摸右边蹭蹭,沉浸在撸猫的天堂中无法自拔!

人如其名。

啧啧啧,酒池肉林不过如此!

事件的中心人物张谨言此时正镇定地站在门口,和平时一样稍稍低着头,双眼规规矩矩地看着林复的办公桌,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张谨言幸福得脸都红了,嘴角一直噙着笑,根本矜持不起来。

“不需要,我已经很想打你了。”林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转头服气地望向张谨言,道,“你自己定吧,你怎么想?”

这两个磨人的小妖精,寡人可真是把你们宠坏了,居然敢擅自舔寡人的脸!

张予川冷酷打断:“需要我重复第四遍吗?”

然而,就在这气氛无比祥和温馨的时刻,电视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是一段阴森恐怖的配乐。

多年老朋友竟被总裁小白文毒害成了脑残……林总痛心疾首地想。

张谨言吓了一跳,硬着头皮撸猫,不敢抬头。

林复崩溃地一摔笔:“张予川你最近是不是言情小说看多了?前几天在山庄我就发现你看那本叫什么偷心小……”

“陪我看个电影吧。”张予川镇定地把遥控器往旁边一丢。

张予川面无表情第三次重复道:“我要他。”

“哦,好。”张谨言目不斜视地盯着两只猫,根本就不往屏幕上看!

霸道总裁霸道总裁的,你以为是白叫的吗,林总?

张予川眉毛一扬,悠悠地讲解道:“这部电影讲的是一个杀人魔,他生前被烧死在一个废弃工厂中,从地狱归来后他获得了入侵梦境的能力,可以在梦中将人残忍地杀害,他的右手是用五把牛排刀做成的剪刀手……”

张谨言:“……”

张谨言咽了口口水:“……喔。”

林复重重出了口气,抱怨道:“话都不让我说完,你怎么这么霸道?”

卧槽这不是张慎行前几天看的《夺命大剪刀》吗!

还没等林复说完,张予川已经上前两步,双手撑在林复的办公桌上,稍稍俯下身,俊美得无懈可击的面容如同雕像般毫无情绪起伏地注视着林复,一字一顿重复道:“我要他。”

明明和《偷心小助理》是一样的命名风格为什么剧情这么凶残!

林复看看张予川,又看看张谨言,皱眉道:“这哪是说要就要的,他在我这工作了将近一年了,各方面都很熟悉了,你突然跑过来要我换人……”

张慎行前几天看的时候拉着张谨言陪她一起看了一会儿,但是这部片子实在过于凶残,张谨言只坚持了五分钟就吓得尿急,借口不感兴趣落荒而逃……然而千防万防没防住,今天居然又在张予川家里看到了!

“我很认真。”张予川面容冷硬如石,一副毫无转圜余地的架势指了指张谨言道,“我要他。”

这是什么样的概率!?

“你在开玩笑?”林复沉吟了片刻,疑惑道。

完全没想到自己已经被妹妹卖得连内裤都不剩的张谨言更加专注地撸猫,头埋得低低的。

别说开口讲话,他现在连腹诽都不利索了。

“你害怕了。”张予川冷静地下定结论。

你……你这个……调皮的小……小总裁,你究竟还要给我多……多少惊喜?

“没有啊。”张谨言生硬地勾了勾嘴角,紧张地垂着眼帘揉搓小雪团。

他记得很清楚,刚才那句话,以及再之前的“我问你要个人”,都是《偷心小助理》第三章中男主角的台词,联想起那天清晨在湖心亭做读书笔记的张予川,张谨言脑子里嗡地乱成一片,嘴唇张了张,又风中凌乱地合上了,因为他现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张予川用一根手指勾着张谨言的下巴轻轻一挑,似笑非笑道:“那怎么头都不敢抬?”

张谨言心脏猛地一颤,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四肢百骸的血液都活了起来,在血管中横冲直撞,刺得皮肤微微发痒。

张谨言的脸热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胆小被戳穿,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僵硬地看了会儿屏幕,然后在下一个血腥镜头到来之前迅速挪开了视线。

张予川深黑的瞳仁专注地凝望着张谨言,一字字清晰入耳,平静而毫无波动的语气听起来简直有点像在背课文:“就是他,无论你给他多少工资,我出十倍。”

非常怂!

林复眉毛一扬,略惊讶:“你要我的助理?”

张予川发出一声闷骚的低笑,气氛隐约变得不对劲起来。

惶然间,张谨言不可置信地一抬眼,目光毫无防备地撞进了张予川的眼底。

“咳,张总,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张谨言心慌意乱地起身,拎起沙发上自己的西服外套。

接着,张谨言听见那个低沉的声音朝着自己响了起来,只有一个字:“他。”

“嗯,明天见。”张予川说着,起身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拉开窗帘,落地窗外是一片墨染般的黑夜,雨点淅淅沥沥敲击着窗户。

然而,下一秒,张予川的目光便转到了张谨言脸上,像沁凉的溪水漫过面颊。

雷阵雨又开始了。

可是,这种隐隐失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我,一定是疯了……

一定是那个衰神转世跑出去吃宵夜了!为了转移注意力,张谨言飞快开了个脑洞。

剧情已经回到正常的轨道了?

“听说过雨夜幽灵吗?”张予川优雅地转了个身,窗外一道闪电非常应景地撕裂了天空,“是一个都市传说,据说雨夜幽灵就是在这样的雷雨天出现,专门袭击落单的年轻男人。”

哈,我懂了,小白花争夺战终于正式拉开帷幕了。

张谨言好不容易转移走的注意力瞬间就被拉回来了!

张谨言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不敢再看似的急忙低下头:“……”

“随便说说,反正你不会害怕。”张予川走到门口,作势帮张谨言开门,清清冷冷的嗓音染上了一丝诡谲的意味,“对了,听说最近电梯闹鬼。”

张予川一偏头,目光转过一个角度,从张谨言这边看过去似乎是落在苏穷身上的。

张谨言默默杵在玄关,不动了:“……”

林复一眯眼睛:“谁?”

张予川一本正经,沉声道:“所以如果等一下电梯间里突然出现了奇怪的人,你就马上按下最近的楼层,电梯门开了赶紧跑。”

张予川开门见山道:“我问你要个人。”

“好的,张总。”张谨言一脸沉稳地决定走楼梯。

“什么?”林复往老板椅上舒服地一躺。

“但是也千万不要走楼梯。”张予川继续道,“楼梯间闹得更凶,一旦走进去,楼梯永远都下不完。”

张予川微微一皱眉:“我有别的事找你。”

张谨言:“……”

这可真不是我家小穷干的!

我懂了,张总今天没吃药。

“你怎么来了?”林复扫了张予川一眼,警惕地解释道,“你那个vip至尊套房里的镀金水龙头本来就是坏的。”

“也不要在走廊逗留,”张予川目光阴森,语气严肃,“说不定会遇到电影里的梦境杀人魔。”

一丝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张谨言还想说点什么,办公室的门却被人推开了,林复和苏穷走进来。

本来都是相当不靠谱的事,可是被一向不开玩笑的张予川一本正经地说出来,恐怖杀伤力瞬间就翻了好几倍……

张予川定定地望着他,一点头:“没错。”

张谨言心脏砰砰狂跳。

张谨言不自在地绷直了脊背:“以后有机会的。”

不过,不是吓的。

“我去了希腊,”'张予川眼底划过一抹光,“听说圣托里尼很美,不过我有事要办,没来得及去。”

他将身体转过一个角度,正对着张予川,丰密睫毛在壁灯暖黄的光芒中慌乱地颤抖着,同样颤抖的还有他的声音:“张总……您故意吓我。”

“哦。”张谨言面无表情。

张予川低低地笑了一声,双手按住张谨言身侧的墙壁,把张谨言整个圈进自己双臂的包围中,随即低下头,那双一向如同人偶般美丽而缺乏感情的眼睛破天荒地微微弯了起来,笑意温柔。

这时,张予川突然开口,用像是在解释什么似的语气道:“我上周不在国内,今天上午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

“谁才是笨蛋?”张予川柔声问。

两个主角在圣托里尼度蜜月,圣托里尼……

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轻轻打在自己脸上,张谨言霎时乱了方寸。

张谨言给张予川倒了杯水,自己也在另一个椅子上坐下了,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他拿着手机继续看番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这个上面。

张予川这句问话乍听起来似乎没头没脑,但张谨言却瞬间就想到了自己今天白天在办公室里试验张予川有没有读心术时在心里故意默念着用来气张予川的那些话。

果然不是来找我的……哈,这不是废话吗,该死的,我在期待些什么?

张予川是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

“您请坐。”张谨言引着张予川坐下,表情冷静道,“林总不在,您先等一下。”

卧槽,不会是真的吧?张谨言蓦地瞪大了眼睛,心里咯噔一声,非常慌!

张予川微微颔首:“嗯。”

张予川点点头,开口道:“是真的。”

张谨言怔了片刻,感觉周围的声音都像潮水一样回流过来之后,才客客气气地开口道:“张总,您找林总?”

张谨言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大脑顷刻间变得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刹那换了个方向流淌。

然而,站在门外的却是整整一周没有任何消息的张予川,那双深黑色的眼睛如同沉静的潭水,在与张谨言目光相触的一瞬间便吸去了周围一切的声音。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巧合!

张谨言还以为林复回来了,忙放下手机去开门。

张予川浅浅一笑道:“不是巧合。”

他正看得起劲,外面传来敲门声。

张谨言倒抽一口冷气,差点儿当场昏死过去:“你你你……你究竟怎么回事?”

张谨言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一边不禁担忧起未成年妹妹的教育问题……

编剧!编剧你滚出来!这剧本没法儿演了!

张谨言吃掉了盒饭里的最后一口青椒炒肉,把油腻腻的一次性饭盒收拾起来。午休时间,林复带着苏穷出去吃饭了,张谨言把总裁办公桌上凌乱的文件分门别类整理好,然后拿起手机百无聊赖地看起《偷心小助理》的作者前几天在微博上发的新婚蜜月番外,霸道总裁带小助理去了希腊的圣托里尼度蜜月,碧海蓝天与白沙细腻的沙滩什么的,非常美!

张予川一偏头,眼底闪过一丝戏谑的光芒,用小学生背课文的语气认认真真地复述道:“编剧,编剧你滚出来,这剧本没法儿演了。”

啧。

张谨言如遭雷劈,不可置信地缓缓张大了嘴。

小说里的情节好像并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个道理,长到二十多岁了才真真正正地意识到。

咔吧一声。

仍然是毫无波澜的,平静得让人忍不住想冲着哪里大叫两声的,作为一个龙套男配的无趣生活。

那是张谨言下巴脱臼的声音……

梦幻般的假期结束了,生活再次回到正常轨道,一周时间过去了,张谨言仍然每天早晨六点起床给妹妹做早餐,在张慎行“怎么又是三明治”的哀嚎声中吃饭刷碗,然后开着林复的车送张慎行上学,再在八点之前赶到公司,把林复当天上午需要的文件准备好,办公桌收拾干净,再煮一杯黄金曼特宁,在九点准时放在林复的办公桌上。

救命啊啊啊啊啊!我们张总好像真的有读心术啊啊啊啊啊!

脸都憋绿了!

张予川冷静地抬手帮他把下巴按了回去,眉毛一扬,一板一眼重复道:“救命啊啊啊啊啊,我们张总好像真的有读心术啊啊啊啊啊。”

虽然满腹疑惑但是又没有办法问,首先他没有张予川的联系方式,其次问了的话就证明自己看了这本小说,于是张谨言只好默默地憋着。

“……我操。”张谨言呆呆地动了动嘴唇,感觉自己的魂魄仿佛从天灵盖儿一飞冲天。

男二那天为什么要编假剧情骗我?是吃饱了撑的吗?

灵台一片清明!

但是……张谨言想起前两天在湖心亭遇到张予川时的情形,张予川的剧透完全是假的!

一分钟后,张谨言好不容易回了神。

哈!我就知道作者不会让男二那么容易得手!

他忙抬起双手,在自己两瓣软嘟嘟的脸蛋上一左一右狠狠拧了两把,严肃地训斥自己道——

张谨言忍住流鼻血的冲动,心花怒放地合上书。

张谨言!无论如何!你得先冷静下来!

然而直到第三章全部结束张谨言也没有看到预想中的糟糕剧情,小助理不仅完全没有和男二号总裁在一起,而且专程上门要人的霸道总裁还当着男二号总裁的面对小助理进行了一番狂风暴雨式的表白,使男二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伤害。

张予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没错,谨言,无论如何,你得先冷静下来。”

虽然小助理和男二真的在一起这种剧情真是太糟糕了但是毕竟追了这么久也不太舍得直接弃……

“……”张谨言立刻就凶狠瞪了张予川一眼。

回程的车上,张谨言有点莫名的没精打采,看了会儿风景心里更加闲得发慌,便翻开那本《偷心小助理》看了起来。

卧槽你能不能不学我说话!这日子还能好好过了吗!?

啧,男二和小白花这是终于开始有互动了吗?

“不学了,能好好过。”张予川举手做投降状,“对不起,我错了。”

张谨言抿紧了嘴唇,看看苏穷,又看看张予川:“……”

张谨言六神无主地咽了咽口水,傻傻地杵在地上,他努力地转动起几乎不会动了的大脑想了想,从众多亟待解决的问题中挑出一个最重要的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会读心的?”

张予川发出一声招牌冷笑:“呵呵。”

说不定是因为前几天被小雪团咬了一口所以觉醒了超能力呢!好莱坞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没事的。”林复摸摸他的头,柔声道,“这几天不是玩得很开心吗?值了。”

张予川摇摇头,浅浅一笑:“小雪团没有咬我,这种能力是我天生的。”

苏穷的小脸蛋唰地变得通红,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张予川,道:“对不起……”

张谨言差点儿当场死过去:“……”

张予川瞥了他一眼,一脸冷漠道:“整间房都快变成废墟了。”

卧槽刚才那句吐槽也被他听见了!

“卧槽,你还能不能再小气一点?”林总愤怒地拨响了自行车铃,“不就是一张床吗?”

张予川点点头:“是的,刚才那句我也听见了。”

然而张予川似乎完全没有接收到张谨言不悦的脑电波,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便走,路过林复的二八大杠时还一脸公事公办地道了句:“房间里损坏的贵重物品我已经记在你的账上了。”

“你给我闭嘴!”张谨言的冰冷禁欲全都被抛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崩溃地一捶墙,哭唧唧道,“只要我没用嘴说话你就给我装听不见!”

也不问我要个微信!

这是张助理对张总最没礼貌的一次对话……真是恃宠而骄了!

张谨言点了点头,一脸不高兴。

“好。”张予川缓缓点头,“我装听不见。”

张予川挥挥手,淡淡道:“回见。”

张谨言把记忆中的时间向前回溯了一些,脸渐渐地变绿了:“那我今天上午在办公室试探你……”

啧,写着电话号码的小纸条呢?不小心放进来的名片呢?小说里都是那么写的啊!

“第一,张予川不是大笨蛋。”张予川神色淡定地伸出手指计数,沉声道,“第二,那首《小蛮腰》唱得很好听,第三……”张予川露出一抹好笑的神气道,“你都已经在心里告诉我要试探我了,我怎么会露出破绽,我的小助理?”

“张总客气了。”张谨言接过书,貌似不经意般随手翻了翻。

张谨言脸红得像蒸熟的螃蟹一样,抄起一个枕头把自己挡住。

“还给你。”回程的客车旁,张予川把书还给张谨言,淡定自若道,“谢谢。”

那么难道我再之前每天脑补的各种糟糕的东西和吐槽他的事情他也都知道!?

真是一个谜一般的男二……

还有我闲着无聊的时候会在脑内放小电影难道他也知道!?

这几天他带张谨言把山庄玩了个遍,把张谨言逗得几乎精神错乱,反倒是都没和高中同学兼好友林复说几句话,更没去勾搭小白花。

张予川默默点了点头,望着张谨言的眼神却是很温柔的。

临走时,张予川终于把那本《偷心小助理》还给了张谨言。

而张谨言则一脸绝望,羞耻得恨不得跑去跳楼:“……”

休假很快就结束了。

“那、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张谨言吸了吸鼻涕,委屈得天崩地裂,眼眶里的眼泪越聚越多,最后不争气地掉了下去,砸碎在地板上,“你是不是只是觉得我表里不一特别好玩儿?”

我要和小白花抢戏了。

怪不得会对我一个普通人那么照顾!

完蛋了。

张予川认真地思索了片刻,道:“那只是一部分原因。”

张谨言怔了一下,唰地板起脸,特别一本正经地低头看着停在自己手腕上的鸟:“……”

张谨言惊呆了:“……”

一种……奇妙的预感。

你居然还敢承认?

张予川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衣袂在余晖金色的风中飘摇,几缕光线化开在深黑的瞳仁中,发丝的边缘与粉紫色的天空融为一体。

“还有一个原因是,你口是心非的样子太可爱了,我忍不住想多看看,还有就是……”张予川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了一小段距离,眸光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谨言,我很久以前就见过你了。”

如同一滴水砸落在平静的湖面上,这个笑容在脸上一层层漾开,从微微上扬的眼角、柔软的眉梢,蔓延到面颊、梨涡、嘴唇,当他的视线不经意地一转,撞到张予川眼中时,整张脸还是笑意盈盈的。

“‘很久以前’是什么意思?”张谨言立刻开启搜索模式,在记忆中寻找容貌和张予川相似的人。

一只羽毛艳丽的小鸟盘旋着落在他的指尖,优雅地啄食着掌心的谷物,鸟喙轻触掌心,带来一阵奇妙的酥痒,引得张谨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意料之中地没有任何印象。

“好的,谢谢张总。”张谨言客气道谢,把掌心平摊开举起。

其实从道理上讲,长得像张予川这么好看的人如果以前真的见过,张谨言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忘。

“想试试吗?”张予川说着,往张谨言手上倒了小半袋鸟食。

那难道是青梅竹马失忆梗吗?小时候是非常要好的小伙伴甚至还约定了长大我们结婚并且纯纯地交换了草编戒指作为信物可是其中一方在一次意外中磕坏了头什么都没忘就偏巧把这段给忘了什么的……标准的小说套路!

……这气氛不对!不对!

张谨言立刻又重点回忆了一下十岁以前,仍然没有找到任何记忆。

张谨言满腹心事地逗弄着一只吃东西的小喜鹊。

难道我是小时候被我爸打失忆了?张谨言沉痛地想。

生态园鸟的种类很多,两人沿着游人步道肩并肩走着,张予川捧着一大袋鸟食,沿途抛洒,各式各样的鸟们叽叽喳喳地围上来啄食。天边夕阳渐落,晚霞涂满了半边天,绚烂的光焰穿透云层,将两个人的影子长长地印在地上。

可是仔细想来童年的记忆其实是很连贯的,并不存在可以被填补的空白,滥赌鬼家暴父亲、每天以泪洗面的母亲、襁褓中的妹妹,以及围追堵截的高利贷……将记忆填塞得满满的。

自己作出来的鸟,哭着也要看完。

因为家庭背景复杂的缘故,同龄小朋友的家长都告诫他们远离张谨言,毕竟没有人想让自己的孩子天天和那种人渣的孩子混在一起。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张谨言很小就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感情,喜怒不形于色,小脸蛋总是没什么表情,独来独往,当其他的小孩子们一起欢乐玩耍的时候,张谨言要么在哄妹妹,要么就自己孤零零地待着,在脑袋里给自己编故事,自己哄自己。

这天将近黄昏时,张谨言硬着头皮和张予川一起去山庄生态园的鸟岛上看鸟。

所以说别的小孩子在一起愉快地交换草编戒指的时候,我说不定正在帮我妈洗尿布啊!

“……”张谨言顿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错觉!

……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走苦情路线的。

张予川放下球杆,唇畔泛起一丝浅浅的笑,完全不容抗拒道:“不麻烦,等我。”

啧。

张谨言试图拒绝道:“我还是自己去吧,怎么好意思一直麻烦张总。”

“……别难过,”张予川一倾身,伸手把张谨言的头轻轻按向自己心口,下巴磨蹭着张谨言头顶细软的发丝,“以后我疼你。”

男二的画风好像越来越跑偏了导演你不管管?

张谨言在想哭的同时再次尴尬得原地爆炸:“……”

卧槽?怎么就变成下午单独陪我去了?

卧槽刚才的回忆也被听见了啊啊啊啊啊!

张谨言:“……”

我还能不能有点儿自己的小秘密了!嗯?

“可以。”张予川意味深长地盯了他一眼,低头看看手表,清冷声线中透着一丝温柔,“我等下有个会,开完了下午陪你去。”

“不能。”张予川霸道十足,托起张谨言的下巴,与他额头相抵,一双眼睛深若寒潭,却又清可见底,“我对你也不会有任何秘密,这样不好吗?”

被骚扰到大脑神经失调的张谨言沉默了片刻,万分谨慎道:“我想看飞禽。”

张谨言气鼓鼓地瞪着他:“……”

张予川嗯了一声,把最后一个球打了进去,随即挺直脊背,望向张谨言,用一种难以捉摸的微妙语气道:“你想看鸟?”

那问题是我又听不见你!都是你单方面在听好吗!

这戏究竟是想怎么演,嗯?

“……不。”张予川的眼底忽然盛满了笑意。

却已经把龙套男配全身上下都摸遍了!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描述的奇异力量忽然毫无预兆地席卷了张谨言的大脑,那是一种仿佛整个意识都被水洗了一遍的感觉,张谨言身子猛地一颤,正想开口问,一幕似曾相识的影像便直直击入了他的脑海——

男二到现在为止连小白花的头发丝都没碰过一下……

那是张谨言念小学时每天上放学都会经过的一条小巷。

“咳,张总。”张谨言晃了晃自己的手机,试探道,“我们公司同事都在鸟岛玩呢,苏先生也在。”

这条小巷他走过至少上千遍了,熟得不能再熟。

什么天鹅、鹦鹉、金丝雀、斑鸠、百灵、杜鹃……各种各样,来度假的人可以买鸟食去喂。

只是他眼前这一幕的视角很奇怪,潮湿的青石板路就在眼皮底下,贴得极近,仿佛这双眼睛的主人是趴在地上的。

张谨言看着照片,想起昨天看的山庄的介绍手册上有提到这里有一个可以近距离接触各式鸟类的鸟岛。

一滴雨水从瓦片的尖角砸落在身上,冰寒彻骨……

而作为林复的贴身助理,每天都要狂吞三斤狗粮的张谨言早已习惯总裁和小白花的虐狗日常,所以无比淡定。

张谨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震惊地望向咫尺之遥的张予川。

群里立刻就爆炸了,大家纷纷表示这狗粮我先干为敬。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自己的能力短暂地分享给你,在你面前,我可以是透明的,就像你在我面前一样。”张予川的声音一瞬间变得悠远而空旷,仿佛是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大声说话,“你现在看到的,是我心中的回忆,听到的,是我的心音……”

同事:“林总和苏先生请大家吃狗粮啦!”

张谨言心头一颤,急忙向下面望去,张予川的嘴唇果然一动也没动。

两个人一副要闪瞎全公司的架势。

“这就是人类所谓的‘读心术’。”张予川的嘴巴仍然紧闭着。

三分钟前有一个销售部门的同事偷拍了一张林复和苏穷一起喂鸟的照片发在了群里,照片上的林复英俊潇洒,苏穷清纯可爱。苏穷摊开手喂鸟,大眼睛兴奋得闪闪发亮,林复很温柔地望着他,垂眸一笑,为他把一绺乱发抚平。

“你说‘人类’……是什么意思?”张谨言迅速抓住了重点。

非常的朝气蓬勃,斗志昂扬。

“其实我不是人。”张予川的唇角缓缓扬了起来,心音撞击着空荡荡的心房四壁,使语声变得寥远而神秘。

这就是林总公司的日常。

——“我是一只谛听。”

而在公司辛苦工作的小伙伴们也纷纷摩拳擦掌地表示放心等你们回公司一定打死你们,打得死死的。

谛听。

在山庄度假的这些幸运儿们每天臭不要脸地炫耀自己悠闲的假期生活,一副唯恐回去不被大家乱拳打死的姿态。

独角、犬耳、龙身、狮尾。

公司的微信群这两天一直都是刷爆的状态。

似龙非龙,似虎非虎,似狮非狮,似犬非犬。

张谨言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想看看其他的东西转移一下注意力。

据传为地藏菩萨坐骑,善以心音辨世间万物,通晓人心,明辨善恶。

张予川冷着脸,一本正经地研究起球案上剩下的两个球。

张谨言身子晃了晃,今天晚上第十几次险些昏死过去。

手忙脚乱地胡乱打了一杆,果然又是没中,于是张谨言得救似的把腿从球案上快快放了下来,绕到球案的另一边,离张予川远远的。

原来,我们张总继拿错剧本之后,又走错了片场……

没撅就是没撅,屁股翘也怪我咯?

这根本不是总裁霸爱狗血八点档,这是一出奇幻巨制啊观众朋友们!

张谨言几乎快哭出来:“……”

疼痛、恐惧、绝望。

张予川道貌岸然地又伸手拍了一把:“没有吗?”

从偷猎者们的重重围剿中拼着命杀了出来,浑身浴血的谛听没命地奔逃,直到最后一丝力气也消耗殆尽之后,它疲惫不堪地趴在了地上。

“我……我没撅啊张总。”真的不是找借口拍我屁股吗?被妹妹糟糕的小说严重荼毒的张谨言几乎快要当场吓到精神错乱!

重伤让它无法幻化出人形,也维持不住战斗状态,只能变回幼年形态,像只怪异的小狗一样趴在路边等死。

这时,张予川出手如风地在张谨言的屁股上重重拍了一把,冷冷道:“臀部不要撅这么高,重心不稳。”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间出现了专门猎杀妖兽的猎人组织,他们捕捉所有具有利用价值的妖兽,在将它们猎杀之后用捕魂器禁锢妖兽的魂魄,将妖兽的三魂七魄炼化,炼化后的魂魄持有者可以尽情使用这种妖兽的能力。而谛听通晓人心的能力则是黑市中最为价值连城的商品,虽然实际上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真的见过谛听的魂魄了。

张谨言警惕地回头看了张予川一眼,又被他盯着自己的目光吓得面红耳赤地把头转了回去。

毕竟谛听是一种数量极其稀少的神兽,可遇而不可求,谛听魂魄的持有者一直是传说一般的存在,他们在谛听能力的帮助下或是封侯拜相,或是建功立业,或是成为一方巨贾,富可敌国,然而一切都只是浮荡于历史中的传说。随着科学技术的高度发展,人类聚居地不断扩展,对自然的掠夺让那些神兽妖兽的栖息地也受到了波及,像那些珍贵的野生濒危动物一样,谛听这种原本数量就很稀少的神兽在近代已经几乎完全找不到踪迹了。

张谨言的一条腿搭在球案上,上身也整个趴伏着,张予川抱怀站在一边,绝对零度的冰凉目光死死盯在张谨言的屁股上。

所以当偷猎者们居然幸运地发现了一只幼年谛听的踪迹后,他们不择一切手段地一路追踪,设下陷阱,丧心病狂地想要禁锢住这只幼年谛听的魂魄……

男二你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毕竟只要能抓住一只谛听,这群偷猎者后半辈子大概只要躺着花钱就可以了,金钱的诱惑是任谁也无法抵御的。

张谨言:“……”

那一天,在偷猎者袭击下受了重伤的谛听趴在潮湿的青石板上。

“这个远。”张予川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大步流星地走到张谨言身后,二话不说便抬起他的一条腿搭在桌上,一本正经道,“够不到的话可以这样。”

附近的学校正是放学的时间,学生和接孩子回家的家长时不时从小巷经过。

“啊,好。”已经乱了阵脚的小助理迷迷糊糊地扫了一眼球案,张予川的球除了两个角度刁钻不好打的,已经全进去了,于是张谨言抱着随便打一下赶快结束赶快溜走的想法,俯下身,为了不被再被教一次很认真地摆好了姿势,瞄准……

在正常状态下,妖兽周身缭绕的法力可以使它们在凡人眼中隐匿身形,可是现在这只谛听半点法力也不剩,只能任由自己狼狈可怜的模样暴露在来往路人的眼中,胸部的伤口让它呼吸的声音像个破风箱。

“到你了。”张予川冲他抬了抬下巴,同时又用球杆在自己的掌心轻轻抽了几下,好像在试验称不称手。

人们的心音,从四面八方传进谛听的耳中……

张予川低低地嗯了一声,又打进了一个球,连进了几个球之后,他出现了一次失误。

——这什么玩意儿?真晦气!

“不麻烦张总了!”张谨言吓得魂飞天外,兔子似的一溜烟蹿到台球桌另一边,道,“我刚才手滑,您先来!”

——好想救一下啊……不过全身都是血,太脏了。

张予川冷笑一声,朝张谨言走过去,一双黑亮深邃的眼睛刀子一样把张谨言从上到下刮了一遍,道:“我觉得你还是没学会,我再教你一次。”

——死狗?关我屁事。

果不其然地打偏了。

——好像还有气儿?算了,万一身上有跳蚤呢,而且送去医院可是要花钱的……

怎么可能学得会!你那么教谁能学得会!张谨言内心咆哮表面一言不发地板着脸,僵硬地转过半个身子,然后姿势别扭地打了一杆。

寒气从地面升起,将谛听的整个身体都浸透了,其实这些凡人根本救不了它,它很清楚自己的伤有多重,但它却仍然咬着牙不愿放弃最后一线生机。因为那些偷猎者已经在整个城市大街小巷到处设下了捕魂器,这只谛听一旦魂魄离体,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捕魂器吸走,从此不用说投胎轮回,就连魂飞魄散都将是一种奢望,被炼化后的魂魄只能被禁锢在狭小黑暗的锁魂器中,任人驱策奴役,永无天日。

“学会了?”张予川幽幽道,“你打一杆我看看。”

在人们交织如网的、冷漠的心音中,谛听孤独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张予川神色从容地抱着怀,姿态优雅地立在桌边,好像刚才借机耍流氓的人不是他。

就在它的意识开始渐渐变得混沌时,一只手在它身上轻轻碰了碰。

导演!导演!编剧是不是疯了!让男二和我这个龙套演这么多对手戏是要干什么啊!

谛听勉强抬起了眼皮,目光对上了一张冷漠而稚气的脸。

整个人不断重复着爆炸——复原——爆炸——复原的步骤!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只是面无表情,眼角眉梢都像被冰冻住了一样坚硬。

“好的张总!我学会了!”趁着张予川稍微松开了钳制的当口,张谨言侧步冲出禁锢,脸红得要命,又不想被张予川看见,于是只好像个精神病一样背对着张予川站着。

可是他的心音却很柔软。

但是,张予川却再次不紧不慢地将握着张谨言左手的手松开来,轻轻托住张谨言尖尖的下巴,往上一挑,语气严肃道:“头埋得太低了,你的面部要与球杆成垂直状态,视线朝向球与球杆,你要能感觉到球杆、球,与球洞成一条直线。”张予川说着,右手按住张谨言纤细的腰往下轻轻一压,“腰部向下沉,贴得离球桌越近越好,然后,”张予川顿了顿,扶着张谨言的手猛地向前一发力,整个身子随着惯性往前一顶,张谨言手中的球杆触到了白球,白球笔直飞出撞击绿球,随着沉闷的一声响,绿球乖乖滚落进球洞,张予川的嘴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张谨言的耳朵,一字一字低声道:“一杆进洞。”

——好可怜……别怕,我带你去看医生。

如果我是个女的我非要告你性骚扰不可!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更小的小女孩,两个小孩长得很像,一看就是兄妹。

现在可以打了吧,这一球再不打出去天都黑了啊张总!

紧接着,谛听被他抱了起来,男孩那瘦弱的胳膊上几乎没什么肉,但是却抱得很紧,让谛听感觉很暖。

这两个动作下来,张谨言一向引以为傲的沉稳早已飞到九霄云外,连敷衍的话都说不出来,尴尬得几乎要上天入地,淡定不能地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我们得送它去医院。”小男孩对妹妹说,“先回家拿钱。”

可是放肆的男二不仅没有听从张谨言内心的命令,反而还变本加厉地把左腿也抵在了张谨言的左腿上,两条腿贴在一起后,张予川向前一顶,带动着张谨言的左腿向前迈了一步,继续讲解道:“左脚往左前跨一小步。”还没等张谨言有所反应,张予川又将右腿如法炮制了一番,右脚抵住张谨言的右脚帮他转了个角度,继续冷声道:“右脚往外转大约五十度。”

妹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两个小孩拔腿飞奔起来,回家砸了储蓄罐。

男二!我郑重警告你!不许动!再动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那个年头这城市里还没什么像样的宠物医院,况且就算有,小孩也不会知道。

张谨言:“……明白了,张总。”

于是小女孩拎着一口袋硬币跟在后面,而那小男孩没命地朝最近的医院跑,凉鞋啪地踩进石板路上浅浅的水泊中,激起一片碎光。

语毕,他将张谨言的右手往下拽了拽。

一路上,小男孩跑得气喘吁吁说不出话,但是那个与外表全然不符的柔软心音却一直在安慰着怀里的谛听,谛听用最后一点力气把头贴在他的心口,静静地听着。

然而,就在这时,张予川的另一只手飞快向下一滑,又握住了张谨言的右手帮他摆造型,边摆边低声道:“右手离杆尾,也是一掌半。”

他的心跳,他的心音。

只是被同性摸了一下手而已,淡定一点张谨言,你一向引以为傲的沉稳呢?

噗通,噗通。

手背被张予川温暖干燥的手掌牢牢握住,张谨言别扭地咳了一声道:“好的。”

别怕,我抱着你呢。

“这个距离有点远。”张予川说着,握住张谨言的左手向前推了推,道,“左手离杆头的距离保持在一掌半左右。”

然而两个小孩赶到医院时,谛听已经彻底闭上了眼睛。

演、演得很像嘛男二,你是不是想趁机摸我的手!我妹看的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虽然还眷恋着小男孩怀抱的温暖,但它的三魂七魄还是在捕魂器的吸引下不情不愿地脱离了肉身,谛听的魂魄飘过医院的长廊,在符咒吸力的作用下不由自主地朝离它最近的捕魂器的方向飘去。

张谨言努力控制住语气,沉声道:“好的张总。”

而就在这时,一个在车祸中受到致命创伤的人也正在重症监护室中死去,这个名叫张予川的少年命中注定活不过十六岁,他的魂魄已经脱离了躯体,弥留在病床上的只不过是一具新鲜的空壳。

张予川淡漠道:“大拇指翘一点,靠近食指,用这里固定球杆。”

——我死了吗?

“五指张开,关节向上弓起,”张予川的嘴唇贴着张谨言的耳朵,音色清冷,语气淡漠,听起来分明像机器人一样毫无波动起伏,却意外的富有魅力。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而然地将原本搭在张谨言手肘处的左手向前一伸,指尖滑过张谨言的小臂直抵他撑在台球桌上的左手,扳动着张谨言的手指帮他摆出正确的手势。

少年微弱的心音,在最后响过一次之后,复归尘土。

张谨言咽口水的声音,无比响亮:“……”

察觉到离自己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有一具新死的肉身,谛听涌起了一股希望,它的魂魄奋力挣扎起来,抵御着捕魂器的吸引,拼命地穿墙而过,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了这具新死之人的身体。

张谨言本来就不是很会打,加上这会儿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乱糟糟的,结果姿势摆得漏洞百出。还没来得及出杆,张予川忽然大步走了过来,一俯身,把伏在台球案上的张谨言整个笼在身下道:“姿势不对,我教你。”

一瞬间,病床上的少年猛地睁开了眼睛。

张予川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率先开了球。他打台球的样子很好看,一举一动都像经过精心计算一样的优雅迷人,连续打进了四个之后,张予川转向已经有些看呆了的张谨言道:“随便打一杆我看看。”

那是一双沉静淡漠的眼,幽黑,冷冽,仿佛一面冰封了千年的寒潭。

张谨言:“……”

这具人类身体受到的伤害比谛听肉身受到的伤害轻一些,凭着一股绝对不想被炼化的意志力,占据了人身的谛听咬牙挺了过去。

张予川再次挽了挽袖子,拽拽领带又喝了口水,在一个小时内第二次连续戳中张谨言三回。

这个夜晚,重症监护室里那个名叫张予川的少年,奇迹般地度过了危险期。

因为还没正式开业的缘故,场馆里没几个人,两人找了张位于角落的桌子。

“你救了我两次。”张予川清清冷冷的声音在张谨言耳边响起。

吃完了早饭之后,张谨言硬着头皮和张予川一起去了山庄的台球馆。

第一次,是你没有让我在孤独中死去。

卧槽!这个神经兮兮的张总又在那里自己一个人冷笑什么啊?

第二次,是你把我带到了那家医院。

张谨言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不小心把心声说溜嘴了:“……”

你的心音和你的心跳,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两种声音。

张谨言腹诽刚落,张予川那边就瞬间飘来一声冷笑。

“……哭吧,”张予川捧起张谨言被泪水浸得湿漉漉的脸,拭去他脸上的泪水,那手指的动作轻柔得像是一片飘飞的羽毛,“在我面前你再也不用压抑自己的情绪。”

呵,你这个古灵精怪的小总裁,究竟对我施了什么魔法?

张谨言沉稳地从裤子口袋里摸过一包纸巾,抽出两张纸,擦眼泪擤鼻涕。

所以说很奇怪啊……

这件事整个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让他既震撼,又感动,胸腔像是被什么酸涩的东西涨满了,又源源不断地变成眼泪夺眶而出。

张谨言:“……”

张予川的手指抹过张谨言的嘴角,向上挑了挑道:“我喜欢你笑的样子,以后不用板着脸。”

张予川打断他的回忆道:“你没说过,我怎么会知道?”

“唔。”张谨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一点,吸了吸鼻子,眼神有点儿呆。

张谨言陷入懵逼,开始反复检索昨天的记忆:“我不记得我说过。”

可是我觉得我冰冷禁欲的样子更好看!冰山美人!

张予川冷静:“你自己说的,不过因为陪我泡温泉耽误了,所以今天我给你补上。”

你什么样都好看,张予川想着,抬手刮了刮张谨言泛红的鼻尖。

他不记得自己说过,而且自己平时话很少,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应该是不会拿出来说的。

清寒寥远的心音,听起来比他平时的嗓音还要冷上几分,却烫得张谨言的耳朵整个红了起来。

张谨言略惊讶:“您怎么知道?”

张予川的黑眼睛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含笑道:“以后说不出口的话,就放在心里说。”

“哦?”张予川眉毛一扬,“可是昨天晚上你不是和同事约好要去打台球吗?”

“好。”张谨言做了个深呼吸,像是第一天认识张予川一样,小心地抚摸着他的脸,细细地看着,“……所以说,其实我十一岁的时候就遇到你了。”

呵,真是个磨人的小总裁。

张予川点点头:“没错。”

张谨言再次无情地拒绝:“抱歉张总,我对台球不是很感兴趣……”

“我现在二十三。”张谨言十分不开心地掐住张予川的脸质问道,“你说你中间这么多年干嘛去了?”

仿佛料到他会这么说似的,张予川飞快接话道:“我教你。”

张予川抓住张谨言作乱的手,叹了口气道:“当时这具身体还是很虚弱的状态,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出院之后就去找你了,但是……你不在。”

张谨言瞬间停止磨牙,飞快拒绝:“抱歉张总,我不会打。”

记忆中那个小男孩曾经抱着自己回到家里取钱,所以张予川还记得那里。

这时,张予川突然一回头,目光玩味地望向正在盯着自己磨牙的张谨言道:“吃完早餐,我们去打台球。”

那是一幢老旧的居民楼,走廊的白墙上画满了拙劣的涂鸦,而张谨言家深色的防盗门上,是刺目的鲜红油漆。

昨天出温泉时走前面能死的那个人是不是你?果然就是没安好心!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张谨言看着他的背影直磨牙:“……”

——“欠钱不还全家死光!”

没错,今天他倒是愿意走在前面了。

而屋子里没有人。

张予川姿态潇洒地拿着书,走在前面。

“我听别人说你们为了躲债搬家了,后来我又去了很多次,直到房子住进了新房客,我也仍然没事就去看看,还有我遇到你的那条小巷,但是……”张予川定定注视着张谨言,眼神很温暖。

两人在栈道上肩并肩地朝餐厅方向走去。

自己弥留之际躺过的那块青石板旁,有一口不知谁家的大水缸,水面浮着睡莲,缸底沉着一尊面目模糊的雕像,不知道是什么神,一角和五角的硬币零零落落地散在雕像旁。

男二你不要惹我,这个剧情搞得我现在心情很差!

都是路人随便丢进去的,丢完了再随便许个愿望。

张谨言:“……”

家宅兴旺,学业顺利,平安健康……

张予川从鼻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

那个穿着高中制服的少年,放了学之后总是会来这站一会儿,抱着怀,神色清冷,要离开时便学着那些人类的样子,掏一枚硬币往缸里一丢。

感觉到张予川投射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张谨言立刻摆出一脸困惑中带着一丝丝无辜的表情,干笑道:“呵呵,是小说里的剧情吗?我都听不懂。”

想再和他见一面……

呵,垃圾剧情,毁我青春,作者一生黑。

檐角的雨水滴答落进水缸,落了一年又一年,春去秋来,睡莲开了又败,那个小男孩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张谨言瞬间被雷得一哆嗦:“……”

“……我想起来了,”张谨言眼中的迷茫一闪即逝,拳头一握忿忿道,“那段时间我爸欠了赌债,丢下我们三个自己逃跑了。”

张予川不动声色地瞟了他一眼,冷不丁甩出一句:“助理和男二在一起了。”

后来这一家孤儿寡母被上门要债的地痞流氓纠缠得无法忍受,连夜坐火车去了其他的城市。

妈个鸡!小助理究竟回没回去?好想知道。

而那时张予川的身体还在医院卧床养伤。

啊啊啊我昨天就是看到第三章的一半啊!

几年之后风波平息了,张谨言的妈妈再婚,随第二任丈夫一起回了原来的城市,张谨言跟回去念了两年高中,又考到外地上大学,毕业后虽然回了家乡,但那间童年时租住过的房子和那条每天上学路过的小巷都不曾给他留下任何温暖的回忆,所以他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张谨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喔。”

“如果我像你一样没事就回去看看,”张谨言叹了口气,略遗憾,“那说不定我们就可以早认识几年。”

五分钟后,张予川起身,合上了书和记事本,缓缓道:“我们走吧,第三章看完了。”

张予川摇了摇头,目光各种宠溺:“能与你重逢,我已经满足了,那天林复带着苏先生来找我,你也跟在后面,你一在心里说话我就知道是你了……只是当时怕吓到你,没有说出口。”

当然了,本来就是什么也没发生。

张谨言立刻开始回忆第一次见到张予川时,自己腹诽的第一句话。

而张予川则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低头写字,连看都没看张谨言一眼。

张予川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笑,一板一眼地复述道:“你当时在心里说的是……‘出现了,传说中与男一号水火不容的男二号,接下来这位张总就会不由自主地被我们的小白花吸引住,进而疯狂地爱上他。’”

张谨言,你一向引以为傲的高冷哪去了,嗯?

“……你可以不用一个字都不差地重复一遍的!”张谨言羞耻得恨不得钻到床底下!

哇哦,这个小臂,这个锁骨,这个脖子的线条……快住脑!

妈个鸡,命中注定的重逢居然长这样!?

短短一分钟不到,张谨言被快准狠地连戳三下,几乎当场就要把持不住!

“一直以来,我之所以没有放弃寻找,是因为我想报恩,想为你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我想给你金钱、地位,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东西,可是,当我真的再次见到你,我却觉得……”张予川托起张谨言泛红的脸,眼底闪烁着教科书一般精准的“玩味”的光芒,“那些都不够,我要让你过上真真正正的,发自内心感觉快乐和幸福的日子,你救了我的命,无论为你做多少,我都觉得不够。”

张谨言正在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着,张予川的手突然顿了顿。随即,他慢条斯理地把衬衫袖口的纽扣解开,将两边袖子挽上去一大截,露出了大半条小臂,挽好之后他又用手指拽了拽自己的领带,把领口松了松,露出隐隐若现的锁骨,貌似十分不经意地做完这两个动作后,张予川拿起放在桌上喝剩一半的纯净水瓶,仰起头一饮而尽,喉结上、下、滚、动!

张谨言心尖一颤。

排名第三的则是“仰起头喝水时露出的颈部”……

“你太可爱了。”张予川再次恶趣味地重复起张谨言的话来,“我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住了。”

排名第二的是“用手指将领口扯松露出一点锁骨”……

张谨言崩溃地一捂脸:“……”

没错,匀称的小臂肌肉,流畅的骨骼线条,淡青色隐约可见的的血管,以及卷起的衬衫袖口……在张谨言自己评选的“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性感”指数排行榜名列第一。

这种霸道总裁经典台词用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真的神尴尬啊啊啊啊啊!

哇哦,居然是我无法抗拒的挽袖杀。

恶趣味得到充分满足的张予川揉了揉张谨言的头发,重新正经起来道:“所以前段时间我邀请林复来我的温泉山庄度假,还怂恿他带上助理和公司的优秀员工当成福利,为的其实是让你去。后来我又发现你喜欢那本小说,还经常幻想小说中的剧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张予川加重了语气,缓缓道,“既然那是你的心愿,我就让那些剧情真的发生在你身上。”

张谨言情不自禁地盯着张予川的手臂看:“……”

“……怪不得。”张谨言怔了怔,一头扎进张予川的怀里,让那股清冷又温柔的气息把自己包围起来。

写着写着,张予川把衬衫袖口往上拽了拽,露出一小截手臂。

所有的梦想成真,原来都不是巧合。

他写字时的姿态很好看,脊背笔挺,肩膀端正,一手执笔一手压纸,手指修长稳健,骨节小巧,皮肤光洁,显然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看起来很养眼。

漫漫光阴中命运的曲线,看似纷繁零落,却自有定夺,一念之间,它已交织成锦。

张予川深深地盯了他一眼,不说话了,边看书边记笔记。

“我们浪费了很多年,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张予川环住张谨言,“我要好好陪你度过这一生。”

他妹的,以后出门之前要记得看黄历。

“……好。”张谨言用力地点点头,对没有重逢的这些年仍然有些遗憾。

张谨言想不到什么借口拒绝,总不能说自己不吃早饭,于是只好老实地点点头,道:“好的,张总。”

形单影只了这么多年是一件多么心酸的事!

“等我看完这章,我们一起去吃早餐。”张予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好像和张谨言一起吃早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还差最后几页,很快。”

作为一个工作太忙所以既没有时间谈恋爱也没时间交朋友的单身狗,张谨言内心深处其实是非常空虚寂寞冷的。

这个心机阴沉的张总,一定是在学习书里男二的套路,想要用来攻略小白花!

平时只能幻想一下明星什么的!

我懂了。

突然,张予川的气息阴沉下去了:“……”

张谨言一脸冷漠:“张总习惯真好。”

看上去非常像一只不许主人喜欢其他小狗的傲娇大型犬!

张予川继续道:“我读书时有做笔记的习惯。”

张谨言:“……”

张谨言幽幽地望着他:“……”

啊啊啊啊啊我怎么又开始想东想西了?但是多年老习惯真的很难改啊!

“坐。”张予川示意了一下自己对面的石椅,解释道,“我喜欢在这里看书,安静。”

“你刚才什么也没听见。”张谨言手忙脚乱地捂住张予川的耳朵。

男二你有病啊看个霸道总裁文还做读书笔记!?

片刻的安静后,张予川冷冷道:“哪个明星?有我好看吗?”

麻痹又是《偷心小助理》!

“我忘了!”张谨言一边狂摆手,脑海中一边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认识张予川之前的某一位幻想对象。

张谨言定睛一看,脸唰地绿了:“……”

而一想起那个明星,张谨言就忍不住回忆起自己之前在柜子里偷藏的那个明星尺度超大的写真集,还有那个明星的一摞海报。

张予川坐在其中一把上,手里拿着一根钢笔,埋头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记得很认真,桌上还摊着一本书。

人鱼线腹肌俱全的泳装照,光滑的皮肤上沾满了水珠,还有那张很有几分魅惑味道的面容……

湖心亭里有一张石桌,四把石椅。

我呸呸呸快住脑啊啊啊啊啊!我的大脑!我命令你立刻停止回忆!

张谨言沿着栈道走进湖心亭。

但是,回忆这种东西一旦被调取出来就很难塞回去。

呵,这个张总,真是个不安分的小家伙。

张予川的脸越来越黑:“你每天临睡前都要翻翻那本写真集?”

我有预感,男二又要擅自加戏了。

张谨言顿时恨不得一拳把自己打晕:“……”

“……”张谨言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你还亲过那个明星的海报。”张予川眉毛一扬。

张予川冷冷道:“过来。”

“写真集我已经丢掉了,”张谨言面红耳赤地解释道,“我早就不喜欢了,海报也都卖废纸了。”

“张总您先忙,我在湖边走走。”张谨言静待了片刻,见张予川没有叫他过去的意思,便想借口溜走。

语毕,张谨言的大脑再次违背主人的意愿,调出了另一段记忆——

这家伙是后脑勺上长眼睛了还是怎么?

之所以把那个明星的写真集和海报卖废纸了,是因为张谨言爬墙饭上了另一个!

张谨言:“……”

“不是那样的!”张谨言在自己脑袋上捶了一下,撒谎道,“只是有一点点喜欢而已……我只抱着那个明星的抱枕睡过一次觉。”

然而张予川连头都没回,仍然保持着背对张谨言的姿态坐在湖心亭的石凳上,两只手摆在石凳前的石桌上,看上去似乎在写字。

其实是抱着睡了一个月。

身子刚转到一半的张谨言只好尴尬地把身子拧了回去,镇定道:“早,张总。”

卧槽啊啊啊啊啊大脑!大脑你给我停下!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早,张助理。”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湖心亭方向传来。

张谨言感觉今天晚上自己可能已经把后半辈子所有的羞耻值都一口气用完了,整个人羞耻到麻木。

所以没有理由被发现,呵。

很好,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什么东西能让我感觉到羞耻了……

自己并没有发出任何响动而且张予川也根本没有往这边看……

我是站在羞耻金字塔顶尖的男人!

张谨言在心里不满地腹诽了一句,蹑手蹑脚地转身开溜。

羞耻之王!

卧槽,怎么走哪都能看见这个人。

张予川冷冷道:“这两个明星都没我好看。”

他换了身轻快的休闲装,在湖边栈道上悠闲地走着,聆听着树上小鸟清脆的啾鸣,一切都非常美好,直到他发现脚下木栈道通向的湖心亭里端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当然没你好看!”张谨言几乎快哭出来,“但是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啊!”

美美地做了个深呼吸,感觉全身上下的细胞都活了起来,张谨言决定出去沿着湖边走走,然后吃早餐。

张予川面无表情地审问道:“你都幻想过和那些明星干什么?”

窗外,是一面很精致的小湖,薄纱般的阳光从云端飘落,将湖边的栈道与小花染上了一层暖融融的色泽,晨风拂过波光粼粼的湖水,载着清爽微湿的植物气息扑面而来。

“没什么,最多就幻想一下牵手。”张谨言绝望地抵抗着,而大脑已经开始疯狂地调取记忆出卖主人了……

张谨言抓了抓乱草似的头发,下床拉开了厚厚的遮光窗帘,打开窗子。

一分钟后,张予川的醋意几乎快把屋子淹了:“张谨言,你完了。”

难得的度假,本来想睡个惊天动地的懒觉,但是被常年早起习惯养成的生物钟还是在六点准时把他叫醒了,在床上懒了半个小时却仍然睡不着。

于是下一秒,张谨言就泪流满面地被张予川粗暴地按倒在床上……疯狂地挠起了痒痒!

第二天早晨六点半,张谨言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

对不起啊张总我错了啊以后再也不夸别人好看了还不行吗我只是想!想!而!已啊啊啊啊啊!

几秒种后,他转身离开,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悄无声息。

这天夜里,张谨言是在张予川家里过夜的,两个人一直聊到后半夜,张予川给张谨言讲了很多张谨言闻所未闻的奇闻异事,张谨言整个化身好奇宝宝,追着问个没完,张予川全都认真地解答了。

走廊里,张予川有趣似的摇了摇头,玻璃般美丽而冰冷的眼瞳中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张谨言感觉这个冰山张总可能把一辈子的话都在今天说完了!

“呼……”睡前运动做完了,张谨言在穿衣镜前转了个身,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张谨言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服务员噤声,红着脸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他甩了甩头,迷迷糊糊地用手臂支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

张予川竖起手指,含笑做了个嘘的动作。

“你醒了。”一双手从身后环抱过来,张予川清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这时,一个服务员正巧路过,看见立在客房门边的张予川便要问好:“张……”

“嗯。”张谨言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走廊里十分安静,也不知道他是在听什么。

张予川用下巴蹭蹭他的头发,声音有一点疲惫,但更多的是温柔:“我一夜没睡。”

张予川倚着墙站在张谨言房间门口,手里拿着书,抱着怀,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似乎在认真地听着什么。

张谨言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而此时此刻,在和张谨言一门相隔的走廊中……

“我一直在读你的梦,”张予川漆黑眼瞳中泛起深深的笑意,“你梦见我了。”

加油!还有十组!九组!很好,为了性感挺翘的臀部!再抬高一点!感觉臀部的肌肉在用力!

张谨言努力回忆了一下,虽然梦境支离破碎,只能隐约记得几个小片段,但他好像的确是梦见张予川了。

一边打拍子还一边学着健身教练的语气在心里默默腹诽,激励自己——

“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每次我在你的梦里出现时,”张予川的指尖碰了碰张谨言的嘴角,“你都会笑。”

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喔。”张谨言面色淡淡的,心里却暖得乱七八糟。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张予川眉毛轻轻一扬,补上下半句:“笑得连口水都流出来。”

张谨言扶着墙做运动,边做边默默地给自己打拍子。

张谨言脸一黑:“……”

长期坚持下来可以使臀部保持圆润挺翘柔韧Q弹,是每一位型男的必修课!

这位谛听先生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的!

八下一组的后抬腿,每条腿十组,一共二十组。

张予川低笑,起身道:“我把早餐端过来。”

在心里出够了气之后,张谨言站在门边的墙壁前,开始做每天晚上都要做的睡前运动。

于是一分钟后,张予川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把上面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香气扑鼻的牛肉蛋花粥和几碟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大杯鲜榨果汁。

送走了张予川,没有小助理可看的张谨言气鼓鼓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在心里默默诅咒了一通打断别人看连载的张予川头发脱落!

“我已经吃过了。”张予川道。

啊啊啊啊啊我还没看完啊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啊啊啊啊啊!

张谨言乖乖张嘴吃了一口粥,浸饱了肉汁的软糯米粒在口中一碾即化,唤醒了饥肠辘辘的胃。

然而内心却在撕心裂肺地呐喊……

“合你口味吗?”张予川又夹了一口小菜喂给张谨言,“不喜欢的话明天换人做。”

张谨言满不在乎道:“张总慢慢看就好,不着急还。”

张谨言飞快道:“不用换,做得很好吃。”

然而张予川已经无情地拿着书起身走到门口了,他摇了摇手里的书道:“三天之内还你。”

这简直太宠溺了好吗!神兽抱起恩来可真是非常不得了!

这是想害得我今天晚上睡不着觉吗,嗯?

张谨言几乎产生了一种在谈恋爱的错觉。

我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啊混蛋!小助理究竟有没有顺利摆脱男二号总裁的魔掌回到霸道总裁身边我还没看到!

张予川淡淡道:“就算是谈恋爱也不过如此了,今后没人会比我对你更好。”

张谨言一脸严肃:“我肯定不会看。”

那张俊美的面容仍存留着几分冷意,即使说着这样的话,眉梢嘴角都弯起了眷恋的弧度,也挡不住那份与生自来般的寒冽,可这么一个人,却偏偏会在自己面前流露出难得的温柔。

“反正,”张予川加重了语气,“你也不会看吧?”

张谨言默默嚼着东西,感觉自己这辈子已经死而无憾了。

男二你这人设要崩啊男二!

呵,你这心机深沉的小妖精,就是想把寡人……

等一下,你堂堂一个总裁,借这种书是要干什么?

还不是很适应心音可以被对方听见的这种设定,张谨言习惯性地腹诽到一半,就急忙掐断了自己的想法。

张谨言瞬间宛如被雷劈中:“……”

“我这个心机深沉的小妖精就是想把陛下宠得再也离不开我。”张予川冷静道。

就在张谨言以为他要走了并且在心里大大舒了口气时,张予川却猝不及防地拿起了刚才被他扔到一边的《偷心小助理》,道:“这本书可以借给我吗?”

一本正经的低沉嗓音说起这种话,听觉效果简直令张谨言羞耻得恨不得一头扎进床垫里。

“不客气。”张予川把剩下的药放在床头柜上,欠了欠身道,“那么……”

张予川心情很好地捏了捏张谨言红透的脸,顺手把他嘴角挂着的半颗米粒撷去了,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喂。

我只是个跑龙套的男配啊。

张谨言把那一大碗粥全喝光了,小菜也一扫而空,然后靠着床头咬着吸管喝果汁,放空了五分钟后,张谨言忽然意识到不对,放下杯子四处摸索手机道:“现在几点了?”

啧,这种被宠爱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下午一点。”张予川淡定道,“怎么?”

其实只是两块小小的淤青而已,如果在平时张谨言肯定就放着不管让它们自己好了,并不会有这么高级的待遇。于是他快快地挽下裤腿,客气道:“不疼了,麻烦张总了。”

“我这算是旷工了吧。”张谨言尴尬地挠挠头。

和平时冰冷的腔调不一样,他说这三个字时的语气几乎称得上温柔。

作为一个工作态度非常严谨的人,张谨言在自己大学毕业后一年多的工作生涯中还从来没有迟到过一分钟。

“还疼吗?”涂好之后,张予川问道。

“没错。”张予川板起脸,十分严肃,“要罚。”

张予川凉凉的目光扫过张谨言的脸,手下涂药的动作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了。

“那你也一样。”张谨言不仅大逆不道地顶嘴,还伸手戳了戳总裁的胸肌。

瞬间就加倍地引起了张总的注意……

这可真是恃宠而骄无法无天了!

那刻意抿紧的、有点儿肉嘟嘟的小嘴,低垂着不敢看人的眼睛,明明很紧张却故做沉稳的脸……简直像只被老虎盯上的小白兔。

“旷工,顶嘴,对上司动手动脚。”张予川眼睛微微一亮,道,“罚你休息一天好了。”

为了不再引起更多的注意,张谨言一句话也不敢说,老老实实一动不动地让张予川给自己擦药,。

于是张谨言当机立断地决定恃宠而骄当一天米虫!

我特么……是不是不小心引起张总的注意了!?

张予川拿来一套家居服帮张谨言穿上,两个人身高明明差了大半头然而家居服的尺码却正好,一看就是早早准备好的,穿好了衣服张谨言又和他一起去卫生间洗漱,牙缸牙刷毛巾拖鞋……所有的东西都是崭新的同款,两个人一起站在镜子前叼着牙刷刷牙。

张谨言梦游似的坐过去卷起裤腿,根本不敢说话:“……”

镜子里两张冷冰冰的脸。

然而张予川念完书名就把书放到了一边,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拍了拍身边的床道:“坐,裤腿卷起来。”

下一秒,冰山和雪团同时解冻,心有灵犀般露出两个微笑。

张谨言羞耻得昏死了一秒钟又瞬间恢复神志。

洗漱完毕,张予川把张谨言安顿在一楼的沙发上,把两只猫从猫爬架上抱下来,一左一右放在张谨言身边,然后打开电视,把遥控器递给张谨言。

张予川顿了顿,又继续念副标题,而且不知为何,居然果真念得更慢了:“总,裁,与,我,的,九,十,九,个,霸,爱,约,定……”

电视上正在播的是一档娱乐节目,名叫《自古红蓝出CP》,是把各种帅哥美男分成红蓝两队放他们去野外求生,其中人气最高的两个人分别是号称“国民男神”的燕子桓和一个叫龙翊的搞笑艺人,两个人颜值奇高而且互动很有CP感……而此时此刻镜头正对准着这两个人,两张帅脸的大特写。

把这么尴尬的书名念得这么慢是怎样?你还能念得再慢点儿吗!?

哇好帅……个毛线啊。张谨言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思维,迅速用遥控器换了个台,心无旁骛地盯着正在药品推销广告里讲述自己多年风湿骨病是怎样用了一个疗程的药就好了的老大爷!

张谨言顿时羞耻得恨不能原地爆炸:“……”

老大爷多年风湿骨病特别煎熬……龙翊虽然性格太逗比了但是长得的确挺帅的……打住!龙翊……多年风湿骨病长得像混血!龙翊一个疗程!就!能!治!好!头发的颜色很漂亮而且一个疗程只要五百块!

可是张予川不仅没放下,反而还一字一顿地念起了书名:“偷心小助理。”

……不许胡思乱想了张谨言你不知道那只谛听很会乱吃醋吗!?

快放下!你快给我放下!你不许看!

完全控制不住思维的张谨言崩溃地一摔遥控器!

张谨言沉稳解释道:“是我妹妹的书,我们拿混了。”

张予川冷冷一笑,弯腰捡起遥控器,调回了刚才的娱乐节目,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什么起伏:“喜欢就看吧,这是你的自由。”

“坐到东西了。”张予川面无表情地说着,一欠身,快准狠地从身下摸出了那本书!

“……”张谨言完全不敢相信,低着头在心里专注默背元素周期表。

你屁股上长眼睛了吗!

氢氦锂铍硼所有人都没我家小谛听帅!

男二的屁股怎么这么准啊啊啊啊啊!

碳氮氧氟氖我对明星什么的一点也不感兴趣!

张谨言嘴角抽搐:“……”

张予川揉了一把他软软的头发,无比自然道:“我有事要忙,先出去一趟。”

“我帮你。”张予川不容抗拒地重复道,并且再次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张谨言试图接过袋子的手,然后径直走到床头,精准地往盖着书的被角上一坐!

张谨言:“喔,你去。”

啧,压在床头被角下面那本《偷心小助理》可不能给他看见。

“两个小时之内回来。”张予川眸光一闪,扫了眼电视上的小鲜肉们,沉默了片刻,语声诚恳道:“谨言,你真的不必刻意控制自己的思维。”

“我自己来吧,张总。”张谨言试图去接那袋药。

张谨言轻轻“嗯”了一声。

“去坐。”张予川冷笑完,冲床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帮你擦药。”

我就知道我们家小谛听不是那种不讲理乱吃醋的。

张谨言:“……”

“反正大不了我在心里多记几笔。”张予川凉凉地说道,“以后找机会让你慢慢还。”

张予川突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呵呵。”

张谨言:“……”

但是我并不会告诉你,愚蠢的男二。

那不都是一回事吗你还是在不高兴啊!家里的谛听心眼特别小而且还有读心术怎么破啊!?

不喜欢?开玩笑,这么大的提拉米苏我一口气能吃十个!

张予川离开之后,张谨言在他的豪宅里吹着冷气撸着猫,看着电视翘着班,舒爽得不可理喻。

张谨言一脸不感兴趣,淡淡道:“还好,谢谢张总了。”

简直就是身处天堂!

张予川冷冷道:“不喜欢?”

享受了半个小时的人生之后,张谨言猛地想起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昨天夜不归宿却连个招呼都没给妹妹打!

卧槽!提拉米苏!

毕竟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太过震撼了,导致张谨言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

张谨言吞了口口水,强行别开自己贼亮贼亮的目光,装成并不想吃的样子。

妹妹一定会非常着急,不仅提心吊胆了整整一夜而且肚子疼还没有饭吃,说不定已经电话轰炸过好几轮可是怎么打都没人接急到哭唧唧什么的……

张予川瞥了他一眼道:“提拉米苏,味道很正宗。”

我真是个不称职的哥哥!张谨言跳起来满心内疚地到处翻找手机,最后在门口的鞋柜上找到了。

“张总您太客气了。”张谨言走过去看,好像是蛋糕一类的东西。

然而屏幕上显示没有未接来电,只有几条微信。

张予川把另一只手上拎着的一个精美的纸盒放在桌子上,道:“晚饭时我吩咐后厨做的,当做赔罪。”

张谨言急忙点开看。

怎么还擅自给自己加戏呢?

19:11:23张慎行:“我自己在楼下买东西吃了,肚子不疼了,不用担心。”

卧槽,这个男二想干什么,难道不应该把东西给我就走?

下面是一张张慎行在撸串的照片……虽然她很喜欢吃烧烤不过张谨言担心对身体不好总是不让她吃。

张谨言:“……”

20:01:19张慎行:“哥我锁门了哦,反正你回来也打不开所以就别回来了,嘻嘻。”

“不客气。”张予川冷着脸,把手往后一撤,躲过了张谨言去接东西的手,然后身子一侧,无比自然地横着走进了房间。

下面是一张门锁的照片,还在里面上了防盗链……这样一来张谨言就算有钥匙也进不了家门。

啧,说好的服务员呢?

07:20:31张慎行:“都不回我微信的,我的天哪,这么激烈吗?”

张谨言伸手去接袋子,语气平板道:“还麻烦张总亲自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张谨言的脸瞬间变成绿色:“……”

一开门,张予川拎着东西站在门口,示意了一下手里的袋子道:“我来送药。”

反了反了!这小兔崽子要造反了!

“哪位?”张谨言问着,忽然想起张予川吃饭前说过要让服务员送跌打损伤药过来,于是便随手把书塞到了被子下面,整了整浴衣的领子,走去开门。

张谨言仍然试图做徒劳的挣扎,于是思索了片刻后回复道:“哥昨天是临时加班,不许想不健康的东西。”

张谨言正看得着迷,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这边正在上午自习的张慎行看了一眼手机就收了回去,抿着嘴偷乐。

然而霸道总裁真是好霸道,该死的,对这种烂俗的剧情我竟毫无抵抗力!

因为张予川昨天晚上给她发了微信!

天下男二一般黑,啧。

“你哥归我了”什么的,“我会好好照顾他”什么的,太甜了好吗!

张谨言立刻就愤怒地捶了一下枕头:“……”

张慎行忍不住在教室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男二号总裁把嘤嘤嘤的小助理往怀里一揽,道:“你休想。”

桀桀桀桀!

霸道总裁一指小助理:“就是你的助理,无论你开多少工资,我出十倍。”

同桌:“……”

男二号总裁:“喔?”

老师我害怕!

霸道总裁:“我问你要个人。”

向张谨言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张予川不用再把自己想对张谨言好的心思藏着掖着了,于是“霸道总裁式宠爱”便一口气连升了好几个段数。

第二部结尾时因为在报纸上看到霸道总裁与人气模特的绯闻照片,所以一怒之下辞职去给男二号总裁当助理的小助理,在第三部开头时同时受到了霸道总裁与男二号总裁的强势追求,此时霸道总裁已经澄清绯闻照片是伪造,并且亲自去男二号总裁的公司登门拜访,要求他把小助理还给自己,可男二号总裁却丧心病狂地不肯放手……

因为兄妹两个之前住的小房子住起来的确不太舒服,而且离张慎行上学的学校也有些远,所以张予川非常大手笔地在张慎行的学校附近的高档小区里买了一套房,还写了张慎行的名字。

张谨言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从枕头下面抽出从妹妹那里没收的《偷心小助理》,美美地看了起来。

“就当是我给小妹未来的嫁妆。”张予川如此这般地解释道。

和觊觎小白花的心机男二共度了一整个晚上,心累。

一声小妹叫得也是非常熟练!

非常别扭地和张予川一起吃了一顿豪华海鲜自助餐后,时间已经快九点了,张谨言回了自己的大床房,穿着浴衣往床上一倒。

“可是……”面对这份大礼,张谨言震惊宛如五雷轰顶!

不对!我怎么感觉这男二好像哪里不太对!

张予川面无表情道:“从今往后,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你妹妹也是我妹妹。”

张谨言回过神来,僵硬地点点头:“那就麻烦张总了。”

霸道得毫无回旋余地!

张予川眼睛微微一眯,眼底一丝笑意稍纵即逝,随后板起脸,仍然很冰山道:“先去吃饭,晚上我让服务员把药送到你房间。”

送给张慎行的这套房子面积不大,但装修得非常温馨精致,张谨言可以随时回去陪妹妹,也可以住在张予川家里,不过张慎行倒是恨不得哥哥天天和张总住在一起,因为这样自己就可以放肆地吃烧烤吃路边摊打游戏玩手机领同学回家玩什么什么的,真的无法更舒爽!

脑内的无责任吐槽与张予川的话居然碰巧重合了,张谨言终于绷不住,巴掌大的脸蛋瞬间烧得通红,小冰山一点儿也不冰山了。

某一天下班之后,张予川忽然提出要请张谨言去喝杯咖啡。

“安全无小事。”张予川凝视着张谨言泛着水气的桃花眼,目光诚恳道,“我要对你负责。”

张谨言觉得张予川西装革履冷着一张冰山脸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说“昨天听王助理说XX街上有一家新开的猫咪咖啡馆,我觉得你会喜欢”的样子有种别样的萌!

呵,你还好意思说,如果在我妹天天看的那些小说里出现这种情况你是要对我负责的我告诉你!

于是张谨言什么也没多想,没有半点警惕地和张予川去了那家咖啡馆,咖啡馆的确是新开的,门口的广告牌上还展示着庆祝咖啡馆正式开业的种种优惠活动。因为这咖啡馆所在的地段特别好,位于本市最繁华的商业区,门脸光鲜漂亮,两人去的时候咖啡馆里有很多客人。

张谨言匆忙地摆摆手,虚伪道:“小事而已,张总别往心里去。”

不知为什么,一进店门张谨言就有种特别亲切惬意的感觉,这家店从整体的装修风格到店内的各种小细节都百分之百地贴合张谨言的审美,甚至连店里的猫咪们都是张谨言最喜欢的那几个品种。

张予川灌铅一般的嘴角微微动了动,他缓缓站起身,俯视着张谨言,低声道:“地面防滑做得不好,是我的过失。”

张谨言在心里小小地惊叹了一下,要了一杯猫爪咖啡,印着猫咪图案的咖啡杯中浮着一颗猫爪形的棉花糖,不仅看上去非常萌而且融化在咖啡中后喝起来也是醇厚香甜。

张谨言尴尬得无以复加,满心只想捂着脸泪奔到更衣室穿上衣服裤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遮住,可语气却仍然淡淡的:“青一点不要紧。”

张予川又贴心地帮张谨言要了一份提拉米苏。

“我看看。”张予川自然地在张谨言面前蹲下身,手指轻柔地滑过张谨言的膝盖,低声道,“青了。”

对自家小助理的饮食喜好也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被看光了啊啊啊啊啊丢脸丢到太平洋了啊啊啊啊啊!

这家店真的很棒啊,以后下班了没事可以带妹妹过来坐坐……张谨言想着,美美地吃了一口提拉米苏,低头逗弄起一只可爱的挪威森林猫,猫奴魂熊熊燃烧!

然而内心却流着血泪在嘶吼……

张予川沉静地观察着张谨言的面色,啜饮了一口手中的曼特宁,貌似漫不经心地冷着脸问了句:“喜欢这家店吗?”

张予川的冰山脸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波澜,仿佛就快要笑出来,然而他面上那一点浅淡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展开,张谨言就蹭地站了起来,一脸沉稳道:“我没事。”

“喜欢啊。”张谨言撸着猫喝了口咖啡,一脸小猫似的幸福。

话音刚落,仿佛为了证明地真的很滑一样,张谨言瞬间就摔了个狗啃泥,跪倒在张总面前!

其实他根本不用回答,答案早已经写在脸上,又在心里呐喊了无数遍了,一定全被张予川听去了。

“慢点走,”张予川低声提醒道,“地滑。”

张予川淡定道:“喜欢就送你了。”

这气氛太过尴尬,张谨言忍不住把步子迈得飞快,想快点走到更衣室。

张谨言整个人石化当场:“……”

等等,是谁在路边种的金盏菊……

张予川面无表情:“这家店是我开的。”

张谨言:“……”

张谨言一脸懵逼:“是你开的?你开猫咪咖啡店?”

张谨言头皮一麻,唰地一扭头,然而张予川却正神情专注地看着路边的小花。

卧槽不会是为我开的吧……

这时,张予川突然发出一声闷骚的低笑:“呵。”

“就是。”张予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解释道,“我知道拥有这样一家店是你的愿望,我听见你在心里幻想过这样一家店。”

张谨言很想伸手去捂自己的屁股。

所以才连装修风格乃至细节都和张谨言的喜好高度吻合!

但是张予川却坚定不移地跟在张谨言身后……

张谨言瞬间噎住:“……”

这条路其实不窄,完全可以容纳两个成年男性肩并肩地行走。

不不不张总我的心愿明明是成为业内精英迈上人生巅峰并且练出八块腹肌!

于是张谨言表面平静内心崩溃地走在通往更衣室的鹅卵石小路上。

才不是开一家有暖暖的阳光通过落地玻璃窗洒进来的斯堪的纳维亚装修风格的有一大群萌萌的猫咪的而且可以无限量吃提拉米苏的咖啡店呢!

男二你大爷的!你先走能死啊!?

好吧……我的愿望就是这个。

张谨言神色从容地起身,光着圆润挺翘的屁股迈了出去:“……”

心里的想法是骗不了人的。

张予川不容抗拒地第三次重复:“你先。”

“这家商铺我已经买下来了,明天和我一起去办手续,改成你的名字。”张予川道。

张谨言:“呃……”

“我没有时间管理店铺,还是算了吧。”这份礼物实在太贵重了,张谨言并不想收,“你给我办张会员卡,我没事过来喝喝咖啡就行了。”

张予川语气没有半丝变化,完全是复制了自己的上一句话:“你先。”

因为这里是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区,这里一套商铺简直抵得上普通地段的十套民宅了。

张谨言在心里挣扎了片刻,硬着头皮:“还是您先吧……”

那必须不能乱收!

张予川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你先。”

“我雇了专门的店长,店内大小事务由他全权负责,你什么都不用管,赔了算我的,盈利算你的,你只要负责数钱就可以,你仍然可以留在我身边当我的助理。”张予川用那双看穿一切的眼眸静静凝望着仍然在绞尽脑汁想借口推脱的张谨言,道,“你知道,钱对我来说只是数字和纸而已。”

因为我要跟在你后面!

本质上张予川仍然是神兽谛听,凡人的金钱名利对他来说只是过眼云烟,多些少些都是根本无所谓的事情。

张谨言沉稳地坐在水里,客气道:“张总您先请。”

“我只想让你活得开心。”张予川一字字认真说道,“这就是我后半生的目标。”

“差不多该去吃饭了。”张予川说着,从水里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从下了水之后一直蜷着腿没动过地方的张谨言。

张谨言不自在地用手指搔搔鼻尖,垂眸望着桌上喝到一半的咖啡道:“你对我已经够好了,如果是为了报恩的话,我当年救你那两次,算算也该还清了,真的不用再……”

但是不想被这个家伙看见我的裸体,啧。

“不只是为了报恩。”张予川打断了,脸上仍然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但张谨言就迷之感觉他身上忽然散发出一阵很温柔的气息,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感觉,张予川露出一个少见的煦暖微笑,认真道,“你高兴起来的时候眼睛很亮,我喜欢看。”

肚子饿了,好想先去吃饭。

像是有吊钟的摆锤轻撞了一下心脏,时间因这意外的障碍凝固了片刻,张谨言耳朵和面颊红得不行,他低头用小瓷勺狂搅了一通杯中的咖啡,把那已经融成了白丝状的棉花糖彻底搅化了,与此同时,心脏好像也跟着化进了什么温暖热烫的液体中了一样,张谨言听见自己小声说:“那好。”

张谨言百无聊赖地伸手搅碎了水中的月亮。

没说谢谢,因为面对这样的馈赠与心意,谢谢两个字未免太普通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一弯浅浅的下弦月挂在天边,又倒映在黑色的水面上。

交完房子之后的这段时间,张予川之前投资开发的温泉山庄也开始正式营业了,初期事务繁忙,为了确保山庄的正常运营,张予川近期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了那边,为了工作方便周一到周五都是直接住在那里,市里的房子暂时空置了,而作为张予川的助理,张谨言也跟了过去。

啧,男二号真够固执的。

起初怕妹妹总是自己一个人住晚上会害怕,张谨言还经常开车回市里住,还能顺便看一眼自己的猫咪咖啡店,但是渐渐他发现自己果然想多了,首先咖啡店的运营完全用不上自己插手,其次张慎行长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根本用不着他回去壮胆。

张谨言心很累:“……”

倒是张谨言自己开夜路的时候比较害怕……总是忍不住看后视镜担心后排座上突然多出来点儿不该有的东西!

但是张予川仍然问得很来劲儿……

于是张谨言就放心地和张予川一起在山庄的员工宿舍住下了。

张谨言回答得都很官方辞令,时不时还帮林复和苏穷秀一把恩爱,完全没让张予川掌握到半点有用的信息。

他们住的名义上虽然是员工宿舍,实际上却是山庄酒店里的商务套房,卧室两张床,有会客厅办公桌,每天下班了还可以去泡温泉,简直不要太幸福!

随即,张予川又问了张谨言一些问题,基本上都是苏穷生活上的各种习惯爱好等等,不过每个问题问完之后他都会狡猾地再问一遍张谨言同样的问题,营造出一种自己只是随便聊聊的假象。

当然了,只要张谨言想的话上班的时候泡也完全没问题。

张予川一秒敛起笑容,面色沉静地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毕竟是被霸道总裁强势宠爱的男人!啊不,救命恩人……

是在幻想自己和小白花的美好未来吗?

不过在这方张谨言一向都表现得很低调,从来也不会主动使用张予川给自己的特权。

男二你突然笑出声是怎样?

这天晚上下了班,张谨言和张予川吃完晚饭惯例泡了个温泉,换上清爽舒适的浴衣,踏着沾染了夜露潮气的石板路,肩并肩往住的地方走着。

张谨言抬了抬眼皮看向张予川:“张总怎么?”

月色很美,涟涟清光下两人的身影都好像被勾勒了一圈精致的银边,有沁凉的风从两人手臂之间的空隙中穿过。

这真是太吓人了好吗!

“谨言。”这时,张予川低低地叫了一声。

于是一分钟后,在一片安静中,张予川突然毫无预兆地笑了一声……

“嗯?”张谨言偏头朝张予川看过去。

暮色沉沉地降了下来,四野静寂,只有蓄满了水的竹筒轻轻打在石头上的声音规律地传来。

在一个岔路口前,张予川从浴衣袖口探出的手指了指通往山庄生态园的方向,道:“我前段时间和别人学了个东西,这些天练了很多次,感觉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张予川也不说话了,只安静地注视着张谨言。

张谨言好奇道:“什么?”

张谨言疯狂地在心里赞美着张予川的身材,面色却冷冷的,一双睫毛丰密的桃花眼淡漠地望着不远处木屋廊檐下的日式灯笼,一副其实对张予川完全不感兴趣、只是客套恭维的样子。

张予川轻笑:“开天眼。”

没错,就是这种的,和前几天在张慎行的那本小说里看到的主角一模一样,穿着衣服时一副很斯文的样子,但是脱掉之后却是一身漂亮的肌肉……

这一手是他和苏穷学的,通过听心音他知道苏穷偶尔会给林复开天眼,让他看一些普通人永远无缘得见的奇妙场面,于是某一天张予川在和林复苏穷张谨言一起在马场骑马时,想办法制造了一个和苏穷独处的机会,和他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并询问他凡人天眼的开启方法……

咕咚一声,张谨言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

因为张予川也想偶尔让自家小助理看一看这个奇妙的大千世界真实的样子!

光洁皮肤被水浸润得发亮,汇聚在锁骨的细小水珠延着肌肉纹理一路起伏滑落,顺着两块漂亮胸肌之间浅浅的沟壑流淌着,一路向下,最终融进缥碧温润的温泉水中……

因为自己就是神仙的缘故,苏穷早就看出来张予川不大对劲,张予川周身都缭绕着不同寻常的灵气,只是他肉身又的确是人类,所以苏穷也看不出他的原形是什么。但在知道张予川其实是一只夺舍的谛听后苏穷也没有很惊讶,只是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含笑道:“怪不得林复总是和我说,他觉得你好像经常能猜出他在想什么。”

语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张予川似乎刻意绷紧了身上的肌肉。

张予川淡漠道:“我是听出来的,他心里想的全都是……”

张谨言客气地称赞道:“怪不得张总的身材这么好。”

话说到这,张予川蓦地顿住了,眼底掠过一抹似乎觉得什么事情很有趣的光。

“喔——”张予川拖着长音点点头,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对了,我喜欢健身。”

苏穷也不知道一瞬间想到了什么,白净的脸蛋忽然红成一片:“……”

没有腹肌人鱼线请不要来找我,谢谢。

“对。”张予川也听到了苏穷的心声,他不需要苏穷开口,便点头确认道,“他想的就是这个。”

有颜有身材的!非常肤浅!

“你……你快别听了……”苏穷脸红得更厉害,为了不被张予川窥伺到更多不得了的东西,急忙开始在心里默数12345!

不过实际上,作为一个视觉动物,张谨言真正喜欢的是……

数着数着,苏穷想起了天天跟在张予川身边的张谨言,那本来是林复的助理,所以苏穷和他还算比较熟。

张谨言沉吟了片刻,随即十分官方辞令地敷衍道:“我喜欢性格温柔的女性,长相方面只要顺眼就可以了。”

小张每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脑袋里想的全被自己老板听去了……苏穷心里不禁泛起一阵真切的同情!

一阵沉默过后,张予川按之前的模式继续问道:“那张助理呢?”

想起张谨言,张予川无声地笑了。

男二仍然在死缠烂打,可以,这很敬业。

接下来,苏穷便将给凡人开天眼的方法教给了张予川,其实操作起来并不复杂,只要将自己体内运转的灵气或是妖气按照一定的手法度入凡人的眼中即可让凡人在短时间内获得天眼的能力,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是偶尔看看有趣的东西也够用了。

张谨言谨慎道:“我想,应该是林总那个类型。”

“怎么样,想试试吗?”张予川问。

“最后一个问题,苏先生欣赏什么类型的人?”张予川状似毫不在意般问道。

“……想!”张谨言不禁有些振奋!

张予川垂眸望向水面,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仿佛在憋笑……

之前他经常会分享张予川的谛听能力,每次在开启心音的状态下他都能听见很多奇异的声音,神兽的、妖兽的、过路的小神仙,甚至偶尔还能听见鬼叫。

我要展现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冷酷的硬汉。

最后这个就比较惊悚了好吗!

不过这些你是不可能知道的,哈。

不过所幸那种情况还是比较少见的,大多数都是些神奇梦幻的心音,有清越的、有缠绵的、有如同玉碎般的神兽鸣叫……

其实最爱的食物是提拉米苏没有之一,还偷了妹妹心爱的小零食放在旅行箱里……

张予川露出一个神秘的浅笑,复又指了指通往生态园的小路,随即自己快走了两步,道:“和我来,那边才有好看的。”

张谨言含糊道:“没什么特别喜欢的,都可以。”

张谨言兴致勃勃地搓着手跟上。

不过丧心病狂的男二似乎完全没有掉血的样子,而且还继续虚伪地释放烟雾弹以掩饰自己真实的意图:“那么,张助理喜欢吃什么?”

张予川幽幽道:“我们现在站的地方过去是个乱葬岗,你大概不会喜欢看。”

知难而退吧,男二。

特别怕鬼的张谨言立刻一个箭步蹿到张予川身上,十分放肆地双手环抱住张总的肩膀,一脸沉稳地和张总保持着合体前进的状态,道:“晚上风凉。”

“林总爱吃的,苏先生都爱吃。”张谨言冷静地帮自家老板秀了一把恩爱。

啊啊啊啊啊周围是不是全都是鬼啊啊啊张总救命张总抱我走好不好啊张总请你听听我的心声!

张予川点了点头,继续道:“那么,苏先生平时喜欢吃什么?”

——嘴上不好意思说的话全都在心里说。

喜欢看《偷心小助理》我会讲?天真。

“你鞋底滑,我抱你走。”张予川非常给面子地没有戳破,微微弯下腰把张谨言打横抱了起来,朝生态园的方向走去。

张谨言沉稳装逼:“政治和经济这方面看得比较多,因为工作有需要。”

山庄的生态园目前还是待兴建的状态,配套设施最完善、对来度假的游客开放的只有鸟岛而已,其余那一大片相当广阔的园地虽然早已规划出来了,而且还分出了一块块给不同动物居住的小区域,又分出了专人定期对园区进行维护,但里面却压根儿没有动物。

张予川眉毛一抬:“什么书?”

而且张予川就像忘了这件事一样,一直也没有着手进行这方面的工作,久而久之生态园里除了鸟岛的其他部分就这样闲置下去了。

“我平时喜欢看书。”张谨言面无表情道。

两人走进了生态园的大门,张予川把张谨言放到地上,低声道:“这里没有凡人的魂魄了。”

有趣,竟拿我做掩护,真是个狡猾的男二!

语毕,他先引着张谨言来到生态园的爬行动物馆,这里已经被修建得很完善了,张予川推门而入,打开了灯,馆中有一个个玻璃分割出的方块形小空间,每个小空间中都有一些仿佛是为对应的爬行动物准备的东西,有鲜花、青草、水碗、树枝……看起来都是新鲜的,明显是每日有工作人员更换的样子,可是玻璃空间里面却空无一物。

张谨言被问得一怔:“……”

“闭上眼睛。”张予川说着,抬手在张谨言的眼皮上轻柔地拂过,将自己的灵气以苏穷传授的手法传递进张谨言的眼中,做完了这个动作之后,仿佛是怕张谨言会害怕,张予川捏住了他右手四个指尖,清清冷冷的声音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道,“睁开吧。”

张予川点点头,话锋一转道:“那么,张助理平时有什么爱好?”

张谨言睁开眼睛。

倒戈向男二的炮灰男配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立场必须要站稳,不能当叛徒。

起初,他看到的是自己正对面的那个玻璃笼子,那里面有很多的光点,打眼一看像是萤火虫,可又不一样,这种飞行的小昆虫周身都散发着暖黄的光芒,那光像是某种实际存在的物质,随着小飞虫们振翅的动作如金粉般簌簌落下,而这些小飞虫……它们正在飞快地重复着诞生与死亡的轮回。

张谨言在心里冷笑,面色如常道:“抱歉,张总,我真的不太清楚。”

一个雪白圆润的卵破裂,一只周身金粉充足,奕奕发光的小虫抖着翅膀破壳而出,它快速地吃掉了破碎的卵壳,随即,它一飞冲天。随着身上的金粉不停的飘散,它在空中撞到了另一只和它一般明亮的小虫,它们在空中碰撞摩擦,似乎谈了一场海誓山盟轰轰烈烈的恋爱,随即,一只小虫产下两枚雪白圆润的卵,在卵中的幼虫孵化之前,两只刚刚当上父母的成虫在空中又跳了几圈舞,环绕在它们周身的金粉不断飞快地消逝,它们小小身体发出的光芒越发黯淡,终于,在金粉完全消散后,两只紧紧贴在一起的小虫从空中一起栽到地上……

张予川追问道:“这位苏先生,平时有什么爱好?”

“这是蜉蝣。”张谨言正震惊着,张予川的声音忽然从耳畔传来,“和生物书中的蜉蝣不一样,对于凡人来说,这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真正只能活几分钟的蜉蝣。”

张谨言不置可否。

在极短的时间内,不断重复着生死轮回,从明亮快速重归寂灭。

张予川锲而不舍:“但是多少也会有些了解。”

“这是全世界剩下的最后一小群蜉蝣。”张予川说着,一向淡漠的声音难得地显得有些忧伤。

看看,刚才我说什么来着?

随即,他又指向另一个玻璃笼子,张谨言顺着手指看过去。

“不是很熟。”张谨言实话实说。

笼中是一条通体青翠的小蛇,两扇巨大的雪白羽翼几乎快把它整个笼罩起来,小蛇在笼中爬着爬着突然起飞!蛇身勾住笼子上方一根悬空的树枝缠了几圈,随即敛起翅膀,吐了吐鲜红的蛇信子,然后像小鸟一样叫了两声:“啾啾!”

张予川脸上毫无波动,一句话正中红心:“你和那位苏先生熟吗?”

张谨言脸色冷静得好像自己经常看会啾啾叫的飞蛇一样:“……”

原来是通过私下笼络我,来打探小白花的情况。

卧槽不得了了啊啊啊!

呵,我懂了。

张予川含笑道:“那是螣蛇,因为可以用来炼丹所以黑市上一直供不应求,偷猎现象严重,现在数量也很稀少了,它不喜欢群居,所以这个爬行动物馆中有一半的隔间都是用来装螣蛇的。”

张谨言一脸淡定:“张总您问。”

语毕,张予川又指指另外一个玻璃笼子中严格呈体型从大到小排序,正十几只排成一排在笼中走来走去的白色甲壳虫,道:“这种白色应声虫已经很少见了,它们对空气质量的要求很高,这几年雾霾严重,所以现在外面野生的大都是黑色应声虫。”

泡了一会儿,张予川突然开口说话了:“我有事问你。”

“已经很少见了……”

仿佛在玩一个叫做“看谁会融化得比较快”的游戏……

“雾霾严重……”

接下来,一大一小两座冰山面对面泡在热水里,相对无话。

“黑色应声虫……”

张予川坐在他对面,两只肌肉结实线条流畅的手臂搭在温泉边沿的石头上,沉沉地嗯了一声。

应声虫纷纷贱兮兮地学了起来。

我超机智,张谨言沉稳地想。

张谨言惊奇地看着这些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稀奇动物,片刻后他定了定神,问:“好像都是些濒危的动物?你莫非是……”

顺便也可以自然地解释自己脸红的原因。

野生神兽志愿保护者!?

“水好热。”张谨言用手扇了扇风,没话找话以打破尴尬。

张予川点点头,漆黑如夜的眸中泛起一点火光般的坚毅:“我在尽己所能保护它们。”

当张予川好不容易下水时,张谨言脸都尴尬红了。

谛听由于拥有神奇的能力而被一些贪婪的人类觊觎,作为这个种族中的一员,张予川在躲藏进人类的驱壳中之前,过的一直都是东躲西藏,与偷猎者斗智斗勇的日子,随时会被猎杀的恐惧如影随形,没有同伴,全世界仿佛都是敌人。

张谨言默默做了个深呼吸:“……”

张予川懂得整个种群濒临灭绝是什么样的感觉,在自己有了一定的能力后,他在投资温泉山庄时极力促成了生态园的兴建,又在建成后开放了一部分鸟岛作为掩饰,其余空出来的地方则全部用来救助这些濒临灭绝的神兽与妖兽,现在这些空闲出来的地方基本已经被装满了。

张谨言刚腹诽完,张予川的脚步就猛地一僵,随即,走得更慢了……

张谨言清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张予川,仿佛可以通过他冷峻坚硬的外表看见那颗隐藏在他心底一隅的、温柔悲悯的、属于谛听的魂魄,小小的一团,黑黑的,像只小狗又像只小猫,眼神坚定澄澈。

……所以说男二你就不能快点走过来快点下水吗?小白花又不在这里露肉给谁看,嗯?

他是能听见万物心音的谛听。

盯着人家看固然不礼貌,但是当对方径直朝自己走过来时,只刻意看着别的地方似乎也有些莫名的尴尬……

那些痛苦的、绝望的、难过的心音,那些经受着磨难的生灵们想说却说不出来的话,徒劳喊叫却无人能听见的悲泣,声声入耳。

张谨言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眼睛简直没地方放。

听见它们心底的召唤,所以那只小小的神兽能够感同身受,坐立难安。

张予川的身材很好,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胸肌腹肌人鱼线一应俱全,最要命的是身材比例好得像模特一样,两条腿又长又直,而且还连条毛巾都不围,又走得特别慢,故意把身材秀给谁看似的。

张谨言感觉自己看到了那只小兽,他伸手,在比自己高了大半头的张予川头上轻轻摸了摸,道:“很累吧。”

张谨言进水之后,张予川板着冰山脸径直朝张谨言慢悠悠地走过来。

“还好。”张予川微微低下头,摆出了个能让张谨言摸得更舒服的角度,唇角含笑,眸光莹润如星,“每天听着你的心声,很有趣,很减压。”

不给看。

张谨言的满腔温情瞬间化为乌有:“……”

张谨言刚刚表面淡定内心尴尬地在更衣室借着柜门的掩护迅速脱了衣服,又趁张予川还在脱裤子的当口用三十秒的时间冲进淋浴室洗了洗身子,然后风一般飞驰向温泉,噗通一声,在张予川的手掀起帘子的一瞬间完美落水。

我这是心声!又不是相声!

这里除了工作人员之外果然一个人都没有,不仅特别清净环境也很雅致,温泉是露天的,整体是用小块的石头堆砌而成,周围是精心设计的小型日式园林以及供人休息的小木屋,水色缥碧,蒸腾的雾气轻柔摆荡在微风中。

张予川低沉地笑了起来。

十分钟之后,两人到了传说中不对外开放的高级浴场。

走出了爬行动物馆,张予川带着张谨言去了食草动物放养区。

张谨言只好闭嘴,有些不爽地看着张予川仿若人形冰山一样周身上下散发着冷气的背影。

开了天眼,张谨言才发现,原来食草动物区中那一大片平日看起来寸草不生的奇怪空地上,其实长着一株参天大树,那树的高度与粗细堪比榕树,树干粗壮得大概要几个人才能环抱得过来,伞盖一样浓郁密集的树荫遮盖了一大片天空,树干上生长着暗色的精细纹理,简直不似自然生成,而像是毛笔画上去的一样……

张予川冷酷拒绝:“那边有。”

露天的放养区并没有灯,张谨言之所以能看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棵参天大树整个就是一个巨大的光源,它从树干到树枝,再到树叶,通体都散发着柔和而明亮的光芒,片片厚实饱满的树叶像是内里包拢着小灯泡的绿宝石一样,亮得连叶脉上的纹理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放养区的食草神兽们便集聚在这棵巨树的下方,一派瑰丽神异的奇景。

张谨言不死心道:“那我还得回房取一下毛巾。”

“这种树叫做迷榖,是南边山的特产,传说中它的光华可以在黑夜中照耀四方,指引迷路的动物回家,我就雇了几只化人的神兽帮我挖了一棵送来种上了,一到晚上它们就都会在光芒指引下回到这里过夜。”张予川清冷的声音散化在夜色中,他偏头问张谨言,“很美吧,是不是?”

男二,你不是人吗?

岂止很美,张谨言简直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得快要哭出来!

张谨言:“……”

这时,张予川把自己谛听的能力分享给了张谨言。

然而张予川头都不回地走在前面:“那里没人,不用穿。”

一瞬间,张谨言的耳中充满了神兽与妖兽们声色各异的响动,他不像谛听那样能听懂万物的心音,被分享了能力的他只能“听见”,然而,这就够了。

可能因为妹妹的耽美小说看太多脑子坏掉了的缘故,张谨言不喜欢被同性看光,他觉得那样非常不自在。

那些心音都很温和,宁静安闲,一句句的轻声絮语,即使听不懂,也能明白,这些被张予川保护的动物在这里都生活得很幸福。

“张总,不好意思。”刚走出几步,张谨言突然想起自己的泳裤还在房里,“我得回房取一下泳裤。”

张谨言撇了撇嘴角,心中张予川的形象顿时高大得仿佛闪烁着金光!

这是什么如魔似幻的神展开……

小冰山被融化得渣都不剩,心里暖暖的一汪水,只想哭。

张谨言:“……”

这时,张予川碰了碰张谨言的手指,然后递了一根胡萝卜过来。

于是在两个霸道总裁的联手压迫下,可怜的小助理只好默默屈服,跟着张予川去泡温泉。

张谨言溢到眼眶的泪水又被生生地憋了回去:“……”

林复从门里探出半张脸,威严地火上浇油道:“张总让你去你就去。”

这么感人的时刻为什么要塞给我一根胡萝卜?是想砸场子吗!

张予川沉默片刻,语气一沉,似乎有些不悦:“张助理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

“可以喂喂它们,它们很喜欢这个。”张予川道,又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大塑料袋胡萝卜,非常接地气,仿佛在这里聚集的并不是高大上的神兽,而是一群动物园里的羊驼!

男二,你是不是吃撑了?

张谨言忐忑地接过胡萝卜,客客气气地朝神兽们挥手打招呼:“那个……请问在座的各位神兽要吃胡萝卜吗?”

张谨言继续摇头:“我还是不去了,太麻烦您了。”

话一问完,自己也感觉自己仿佛一个笨蛋!

张予川深深地凝视着他,坚持道:“这个不一样,养生效果好。”

于是“在座”的各位神兽纷纷雀跃而起,争先恐后地跑到张谨言面前抢他手上的胡萝卜吃,身上长着火红虎纹的鹿蜀,皮毛如雪、羊身马尾的羬羊,眸色碧蓝如冰、神情从容安详的白泽,和电影中的独角兽一模一样的矔疏……神兽们柔软温热的舌头扫过张谨言的掌心,痒得他笑了起来,见他手不够用,张予川也一手一根胡萝卜喂了起来。

“呃……”张谨言愣了一下,迅速拒绝了,“谢谢张总,但是我下午泡过了。”

把塑料袋里的胡萝卜都喂光了之后,两人离开了食草动物区,张予川又带着张谨言去了生态园中的水族馆,另一个养神鸟的鸟岛,圈养着混沌、穷奇、梼杌等凶兽的猛兽区,以及水族区。

难道不应该是既然这样那就不去了吗?

张谨言的天眼在中途失效了,又被张予川补开了一次,才看到这些凶兽。

这是什么鬼逻辑?

凶兽两个字听起来很恐怖的样子,其实却和张谨言想象中的不太一样,高墙铁网后那只小山一样大的混沌躺在地上打着呼噜,肥嘟嘟的样子看上去仿佛很好摸,只是张谨言看了半天也没找到这座肉山的脸在哪里。梼杌则像只美丽的大猫,冰蓝色披毛飘逸柔软,四只血红的爪子像是刚刚从血泊中走出来一般,一双金色的眼眸灼亮得令人心颤,看见站在墙外的张谨言,它甚至还低头用脑袋隔着铁丝网蹭了蹭张谨言。

张谨言瞬间倒抽一口冷气:“……”

更像只大猫了!

张谨言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听见张予川的声音清清冷冷地在自己脑袋上方响了起来:“既然这样,那就我们两个去。”

好像和在动物园看老虎差不多……张谨言冷静地想到,没看出来哪里凶了。

张谨言刚刚腹诽完最后一个字,张予川就猛地一回头,一双深邃幽黑的眼睛死死盯住张谨言,灌了铅一样的嘴角居然缓缓绽出了一个非常浅的笑容。

听到了这样的心声,张予川侧过脸望向张谨言,淡淡道:“这几只凶兽其实是园区的守护神,它们已经吃掉了好几拨来偷猎的人和精怪了。”

丧心病狂的男二号,你只不过是想借泡温泉的机会偷看小白花罢了。

那些会狩猎神兽与妖兽的,自然不会是普通人,其中要么是心术不正的修道之人,要么就压根不是人,妖精、谪仙、神兽……什么身份都有。

呵,失望了?

“被混沌吞进肚子的感觉不好受。”张予川眸光凉森森的,“混沌肚子里的时间是扭曲的,我们在这里待一分钟,被吞进去的人却会感觉自己在里面待了百余年。”

张谨言冷笑着盯住张予川的后脑勺:“……”

不过对于那些偷猎者来说,这样的惩罚也不算过分,毕竟已经有不知多少神兽的魂魄被他们封印在锁魂器中供人驱策了,锁魂器和混沌的肚子一样,同样是暗无天日的。

张予川淡淡道:“好吧。”

张谨言忿忿地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苏穷则乖巧地给林复揉起了肩膀,精致的脸蛋被夕阳的暖光渲染得很温柔。

片刻后,张予川低笑了一声,道:“对,活该。”

林复有气无力地往沙发上一坐道:“能不能先让我歇一会儿?”

他们最后去的是生态园的水族区,那里有一片专门供水生神兽生活的湖泊,夜晚来临,湖中的千年老蚌张开蚌壳,吞吐着蜃气,湖面宝光流转,仿佛在下面燃起了一盏盏明亮的灯,有鲛人倚石对月高歌,身姿优雅清丽,巨大的鱼尾在月色下折射出粼粼的光,歌声随风潜入夜,消散成一片温柔的情绪……

“你们收拾一下,”张予川看着累得像狗一样的林复,邀请道,“我带你们去不对外开放的高级浴场,那里很安静。”

“这次之后至少要休息三天才能再开。”回到住处的路上,张予川提醒道,“太频繁的话对你的身体不好。”

张谨言只好转回去。

“没关系!”张谨言双眼放光,在这个于自己面前展现出了奇妙一面的世界面前把什么身体什么常识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激动得难以自抑。

见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了,张谨言就想走,因为他之前和公司里几个同事约好了晚上去打台球,但是身子刚转过去,张予川就像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似的突然冒出一句:“张助理,你等一下。”

于是这天夜里回了住处,张谨言兴奋到失眠,满地走来走去,时不时还癫狂地打开窗户目光炯炯地眺望着远方,想象着黑夜中那些自己看不到但却真实存在着的瑰丽景象,把张予川也折腾得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那可不,仇大了。

经了那一夜,张谨言自告奋勇地把张予川在生态园这方面的工作接了过来,负责帮助张予川监督管理生态园的种种事项,时不时就让张予川给自己开个天眼,然后进到生态园里面去玩一圈。

张谨言用看穿一切的眼神盯了张予川的背影一眼:“……”

特别爽!

两人从高中开始就认识,林复知道张予川脾气古怪,也不真生气,开玩笑地轻轻捶了他一拳道:“你和我有仇啊?”

工作重新忙碌起来,生活也充实了很多,比之前干拿钱不干活的时候愉快多了,虽然张谨言明白张予川是想尽一切努力让自己过上舒适优渥的生活,但是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讲,每天混吃等死刚开始的确比较爽,但是时间久了就真的没什么意思了,还是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才能真正地开心起来。

你看我刚才说什么来着!我这双眼睛看穿太多了!

在接过了张予川生态园这边的工作之后,张谨言发现在生态园负责为神兽妖兽们工作的人员很多都在某些方面存在着一些不便。在食草动物区每日维护园区的几位工作人员,有一位在视力上存在着严重的障碍,有一位终生无法离开轮椅,有一位无法听见任何声音……谛听的温柔悲悯并不只限于那些受到迫害的神兽和妖兽们,对于人类也是一样的。这些工作人员原本都是山庄开发前附近的住户,张予川从中吸纳了一些由于行动不便无法从事正常工作,且心地光明正面的人,将照顾神兽的工作交给了他们。

站在走廊看热闹的张谨言:“……”

张谨言慢慢发现,张予川这样的行为不只是出于怜悯而已。

片刻后,张予川又冷冷地望着林复,加了一句:“因为我想累死你。”

从出生开始就从未体验过奔跑的人,坐在轮椅上,一手拿着垃圾袋一手拿着捡拾垃圾的勾子,将放养区清理干净,做完自己的工作后,他搂着白泽的脖子从轮椅上下来,被玃如的两只人手搀扶着骑上了白泽的背,被这种仁爱善良的神兽载着奔跑在蓝天绿草中,清风拂面,将人的唇角也吹得翘了起来……

但是事实并不妨碍张谨言过度脑补啊!

无法听到声音的人,将今日给神兽们准备的饲料分门别类放好,随即坐在迷榖树下歇息,树枝间隙中娇小可爱的迦陵鸟放声歌唱起来,迦陵仙音,遍十方界,不需要任何传声的媒介,清凌如水的歌声直直击入闻者心底……

虽然事实上,苏穷和林复只是朋友,而张予川对苏穷也并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

食草区的梦貘有将幻境直接投射进生物大脑的能力,无法视物的人睁开自己乌沉无光的眼睛,通过梦貘投射的幻觉,在脑海中看到了大千世界的繁盛美景,他陶醉地“看”着那一切,拿着木梳为神兽们梳理毛发的手却没停……

一个像苏穷这样性格纯真善良的人放在小说中必然是被两个霸道总裁争抢的对象,而自家老板林复必须是正牌男一号,至于半路杀出来的张予川只能屈居男二,丧心病狂地处处破坏主角之间的感情而且最后还注定失败的那种!

被感动到涕泪横流的张谨言:“……”

——作为一个被妹妹的《霸道总裁爱上小白花》系列小说严重荼毒的人,张谨言的思维方式就是长这样的!

张予川简直就是我的男神!我要追随他一辈子!

呵,当然了,你恨不得我们林总累死才好呢,这样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小白花。

最近食草区还有一只梦貘进入了化形期,变出了人形,可能是觉得人形新鲜,这只梦貘一天大部分时间都是以人类的形态存在的,而且还不穿衣服。

张谨言:“……”

这可实在太辣眼睛了好吗!张谨言回去找了一套自己不穿的旧衣服和鞋子送给梦貘了,于是从此食草区就多了一只西装革履的英俊梦貘,违和感强到无法描述。这只梦貘天天跟屁虫一样跟在一个十八岁的盲人饲养员后面,把眼前的景象转换成幻境投射给那个盲眼的清秀少年,看上去特别像一位兢兢业业的助理!

林复:“……”

张谨言:“……”

张予川淡淡道:“为了让你多骑点。”

根据我多年看恋爱小说的经验,这梦貘要完。

“你这破地方修得离市里那么远干什么?”林复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瓶功能饮料,总算缓过来些,笑着迎上去,在张予川肩膀上亲热地一拍。

某一天的下班时间,张谨言把剩下的一点工作都做好了,闲着没事,便站在窗前远眺休息眼睛。

“嗯。”张予川微微颔首,抬头看了眼房里的林复,俊美而冰冷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和张谨言站在一起,就是一高一矮两个面瘫。

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乌云层积,感觉像是要下雨。

张予川他见过一次,勉强算是认识。

张予川从办公桌后起身,走到张谨言身后,低声道:“等下带你去个地方。”

“张总。”张谨言叫了一声。

“好像快下雨了。”张谨言指指天。

张谨言一抬头,正对上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下雨不要紧,”张予川揉揉他的脑袋,道,“我们在车里。”

张谨言拧开房门,正要迈出去,一个高大的身影却突然挡住了他的路。

于是十分钟后,张予川的加长林肯稳稳地驶出地下车库,离这座温泉山庄大约一个小时车程的地方能看到大海,车子便往海边的方向驶去了。

“好的林总,有事您叫我。”张谨言帮林复拧了条毛巾递给苏穷,自己转身离开。

天空阴云密布,可能是明显要下大雨的缘故,道路两侧渐渐一个行人都没有,来往车辆也极少见,张总的加长林肯沿着海岸公路飞驰,张予川在一处荒凉无人的海岸边把车停了下来,道:“就是这里,下车。”

林复瘫倒在铺满玫瑰花瓣的圆床上,冲张谨言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行了,你去玩吧。”

张谨言下了车。

张谨言拿着林复的房卡,和一脸愧疚的苏穷一起搀扶着蹬自行车蹬到脱力的林总,把林总送到了至尊vip套房。

“好像马上就要下雨了。”张谨言紧跑几步跟上走向海边的张予川。

他们到的时候,张谨言已经和公司的几个员工一起泡过一轮温泉而且吃过大餐了,甚至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美美地看了一章《偷心小助理》……

“没关系。”张予川回身,忽然伸手把张谨言揽进怀里紧紧抱住,海水一浪接一浪拍击着海岸,海风刚猛霸烈,毫不留情地将浪花粉碎在沙滩上。

下午的时候,林总和苏穷到达了温泉山庄。

今天的大海似乎异常狂暴。

张谨言收拾了碗筷,沉稳地把刚刚没收的书塞到自己行李箱的最下层,然后拿起车钥匙和行李箱下楼。

“给你听个东西,别害怕。”张予川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了些,将谛听的能力短暂地分享给他。

张慎行吃完饭就去学校了。

张谨言已经试过很多次从张予川身上分享这种能力了,那种熟悉的、仿佛头脑被整个清洗了一遍的感觉猝不及防地袭来,令张谨言不禁做了个深呼吸。

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张慎行想着想着直摇头,哥哥其实是个深藏不漏的“腐男”啊!

起初,是一阵低沉的颤音,仿佛整个大地都在抖动。

没收之后,小心地包上了书皮,放在公文包里随身背着,书页都翻卷边了……

接着,张谨言听到了一种无以名状的巨大响声从头顶厚重的云层后传来,那声音雄浑厚重,悠远而古老,仿佛是云朵之上的巨神发出的低吼,很快地,这个声音笼罩了整个天地,几乎无法分辨它究竟是从何方传来,因为四面八方都是同样的声音,绵长深沉,络绎不绝,整个世界的响动在这个声音的面前都细微得仿佛窸窣的虫鸣,天空、大地与海洋,仿佛都在这个声音的威压下无声地撼动、下沉……

这是因为这个系列的前两部也都被哥哥没收了。

张谨言的脸一阵发白,十指死死抓住张予川后背的衣料,他张开嘴,却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这是什么?”

“好好好,你没收你没收。”张慎行捂嘴偷乐,丝毫都没有表现出被监护人收走课外书的不满。

刹那间,这声音戛然而止。

哇哦,出到第三部了。

取而代之的,是张予川清冷温柔的声音:“听说过鲲鹏吗?”

张谨言沉默了三秒钟,嗖地抢过妹妹手里的书,冷冷道:“什么破书,没收。”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是的,张慎行是一个传说中的腐女,一种非常糟糕的生物,爱好脑补二次元的美少年……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书名一听就很糟糕,而且封面上还画着两个动作暧昧的人。

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张慎行从书包里抽出一本书,在张谨言面前晃了晃,甜甜地一笑道:“《偷心小助理:总裁与我的九十九个霸爱约定》出到第三部了,我昨天买的,你看不看?”

“今天是这片海域的鲲鹏一年一度的化鹏日,”张予川漆黑的双眼微微地弯了起来,“很难得的奇景,虽然它在云层之上,开了天眼也看不见它,但是你可以听到它的心音……”说着,张予川扬手远远一指,用梦呓般的语气道,“它大约就在那里。”

张谨言皱眉:“那也少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位,张谨言望向东南方向的天际,片刻前天边聚积的停云仿佛遭遇巨大羽翼翻卷一般,霎时间风起云涌,沸腾般狂飞乱舞,被强大的气流扯碎成一片片的云絮。

张慎行委屈地戳了戳三明治:“我都写完作业才看的。”

张谨言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那庞大的心音又再次响了起来,带着席卷一切的架势,将罡风海潮的声音全部吞噬干净,张予川用手徒劳地比了比,随即掏出手机,在上面飞快地打了几个字,递到张谨言眼前……

张谨言看她表情就觉得不对,打断道:“你又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了?不好好学习。”

“它说,它要去昆仑看看。”

张慎行小脸激动得泛红:“你们会不会……”

“它开始唱歌了,等来了化鹏期它很开心。”

张谨言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它说,它还是个一千岁的小宝宝……”

吃着吃着,张慎行突然抬起小脑袋,若有所思地盯了哥哥一眼,问:“哥,你和你们林总一起去温泉山庄度假呀?”

张谨言唇角一翘,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耳边响彻的,是巨灵的歌声,就在自己头顶的天际飞过的,是一幕奇迹。

其中自然也包括每天给林复跑前跑后安排各种大事小情的张谨言。

在云层中,翻涌的奇迹。

因为前几天林复的高中同学张予川,突然邀请林复去自己在本市一处风景区附近投资开发的温泉山庄去度假。山庄还没开始正式营业,张予川表示林复可以带几个员工一起去,于是林复就给每个部门去年评选的优秀员工放了三天假,当成公司福利,周一早晨七点半在公司门口集合,一起往山庄去。

但或许……

“啊,对!我忘了!”张慎行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加快了进餐速度。

张谨言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奇迹了。

张谨言摇摇头:“今早没空送你,昨天没和你说?”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许多童话一样的奇迹,它们在某些角落里真真切切地发生着,充塞着每一寸被现实的黑暗面搅动得支离破碎的空隙。

不过张谨言天天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让这张本来应该很勾人的脸有些失色。

虽然它们像此时此刻飞翔在云层之上的庞然大物一样,无法亲眼得见。

由于共同继承了母亲美貌的原因,兄妹两个长得很像,像到一眼就能看出是亲兄妹的程度。

但是它们细小的声音,却和那强大到仿佛可以撼动整个世界的心音一起努力地诉说着……

她是个很漂亮的女生,从小学开始就经常收到男生的情书了,一双眼角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白白的瓜子脸,鼻梁高挺,嘴巴很小但有点肉嘟嘟的,很可爱。

诉说着……

“哥你开车送我去。”张慎行咬了一小口三明治。

命中注定的人总会披荆斩棘地重逢。

张谨言淡淡道:“快吃,上学要迟到了。”

诉说着……

张慎行穿着小兔子睡衣打着哈欠坐到桌前,忧伤道:“又是三明治。”

心存善意的人总会在黑暗中看见灯火。

兄妹两个的名字是他们的外公起的,取的就是谨言慎行的意思。

诉说着……

他的妹妹叫张慎行,名字活像个男孩,不过却是个实打实的花季少女,今年念高一。

念念不忘的事物总会以某种形式回到你的身边。

张谨言熟练地做了两份一模一样的早餐,然后去叫妹妹起床吃饭。

说不定,在你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奇迹已经悄悄地发生了。

再复杂的他也学不会,就这两下子还是为了照顾妹妹逼着自己练出来的。

它只是安静地蛰伏着,不被惊扰,等待对的人从身边走过。

煎一个鸡蛋两片培根,撕几片生菜,挖一勺沙拉酱,统统夹在吐司里当三明治,再热一杯牛奶,这就是一份早餐。

张谨言用力揉了把眼睛,把脸贴在张予川坚实温暖的肩膀上。

张谨言洗了脸刷了牙,弄了弄头发,然后一脸沉稳地拿起妹妹的润肤露,对着镜子往脸上抹了抹,然后去厨房弄早饭。

遥远的天际,鲲鹏的羽翼将聚积的乌云尽数搅碎了,那被片片飘飞的云絮看起来就像被高空急烈的罡风吹散了一样。

因为张谨言做事麻利,很少出岔子,而且关键是,人如其名的嘴严话少,几乎不说废话,整个人就是大写的“沉稳”二字。

意想中的暴雨终于没有落下来,而明天大约也会是个晴天。

不过林复很放心他。

鲲鹏的心音渐渐远去,天地间复归平静。

林总手下的助理有好几个,张谨言年纪轻、资历浅,目前只是个跑腿打杂的小助理,负责各种林复吩咐下来的七零八碎的小事,全公司上下里外就属他对林总的私生活了解最多。

终于平和下来的海洋将海浪温柔地推向沙滩,涟涟的月光将沙子映得银亮一片。

他今年23岁,大学毕业一年,目前在林氏集团董事长公子林复的手下做总裁助理。

沙滩上两行凌乱的脚印,一路通向停在路边的车子。

早晨六点,张谨言在浴室洗漱。

晚风轻柔,载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甜美絮语打了个转,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