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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小衰神

沈行云凑过去,和叶飞舟头顶头:“唔,不错,这座城市有海。”

“没错!”叶飞舟重重地一点头,掏出手机点开一个备忘录,兴奋道,“你看,我连攻略都查好了。”

“我都好久没看过海了!”叶飞舟眼睛顿时变得贼亮贼亮的,“自从有一次我在海滩上差点被浪卷走之后,我妈就坚决不让我再去海边玩了……”

“你也很努力。”沈行云宽慰道,“况且,这不是为了能一起去旅游么。”

沈行云低笑一声,绕到桌子的另一边,坐到叶飞舟身边揽过他的腰拽住他的衣服,语气诚恳道:“这回不会被浪卷走了,我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叶飞舟咬着饮料吸管:“感觉有点对不起别的同学。”

叶飞舟心里一阵甜,红着脸嗯了一声。

沈行云笑了:“这算什么,以后还有更作弊的呢。”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由于太在意这一次的成绩,叶飞舟很是魂不守舍了几天,天天盼着出成绩。

“好。”叶飞舟点点头,略不好意思,“我这样是不是太作弊了?”

在自身努力与沈行云的幸运光环双重加持下,叶飞舟的期末考试排名和上次月考排名比起来不仅没下滑反而还上升两名,拖着惨不忍睹的物理强行跻身班级前五。

沈行云用面巾纸擦掉叶飞舟脸蛋上的一点酱汁,又帮他理了理前额凌乱的碎发,温柔道:“下午考物理,不会的题就蒙,刚才帮你转运了,肯定能蒙对。”

叶飞舟的父母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爽快地兑现了考试之前的承诺,给儿子转了一大笔宽裕的旅费。虽然叶妈妈有些担忧一向霉运连连的儿子会在旅途中遇到麻烦,想让他换个没海的城市,还提出要给他派个保镖,不过好在都被叶景山一一驳回。

这里似乎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捏着手中象征着自由的成绩单,叶飞舟欢乐地跑上二楼卧室关上门,兴高采烈地给沈行云打电话报喜。

对面的单身男子:“……”

“我考了第五名!”叶飞舟手舞足蹈,“比上次还前进了两名呢!”

“没看过。”沈行云摆摆手,望向左面的单身男子,“只是为了挡他,顺手而已。”

“我们小飞舟真厉害。”沈行云那边顿了顿,道,“旅游的事没问题了?”

“一部动漫。”叶飞舟顺手卖了个安利,“很萌的,里面有一幕就是两个主角用菜单遮着脸……”

叶飞舟乐得合不拢嘴:“没问题,我们几号出发?24、5号怎么样?”

沈行云抬抬眉毛:“那是什么?”

“好啊,就24吧。”沈行云慢悠悠地说道,“机票和酒店我已经订好了。”

“你在COS《世界第一初恋》啊?”叶飞舟抿了抿嘴唇,幽幽地瞪了一眼右边正往这里看过来的单身男子。

“嗯……”叶飞舟伸手去摸窗台上盆栽的叶子,把那片嫩叶卷起又松开,天生含笑的唇角愉快地翘着,小声道,“说好了,你要寸步不离地陪着我。”

片刻后,沈行云一本正经地把菜单放了回去,神色十分平静。

沈行云温柔磁性的声音乘着虚无缥缈的电波传来:“当然了,寸步不离。”

沈行云抄起放在桌上的菜单,一俯身,用菜单挡住两个人的脸,温暖湿润的气息萦绕在二人鼻端……

令叶飞舟没想到的是,这话说完连五天都不到,沈行云就自打脸了。

叶飞舟翻了个白眼:“就你硬。”

出发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沈行云盯着他的小肚子看,笑道:“摸起来一定是软绵绵的。”

这天清晨,兴奋度爆表的叶飞舟连闹钟都没用,就早早醒过来了。

于是一个小时后,叶飞舟把最后一口披萨吃进肚里,满足地瘫在沙发上。

用旋风一样的速度洗漱完毕,吃了早餐,叶飞舟拎着几天前就整理好的行李箱下楼,司机早已等在楼下。虽然和爸妈说过了不用送,不过第一次放儿子自己出去旅行,叶妈妈表示一定要亲眼看见他上飞机才能放心,还拉着昨天应酬到半夜的叶景山上了车。

反正午休时间特别长!

叶飞舟忍笑看着一向威严霸气的爸爸睡眼惺忪地抱怨着,随即抵抗失败,被妈妈强行塞进车里。

叶飞舟举小手:“披萨!”

车窗外,耀眼阳光大把挥洒,晨间的整个世界都如同铺了金粉般闪亮,让人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了。

“肯定没问题。”沈行云微笑,眼中流淌着温润的光,“先去吃饭,想吃什么?”

车开起来,叶飞舟低头地给沈行云发微信:“我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我爸妈一定要送我,到机场了你看见我要装不认识,不然我们可就走不成了。”

“我觉得还不错。”叶飞舟不想把话说得太满,不过得意洋洋的神情却完全掩饰不住,“只要下午的物理能拿一半分就行。”

沈行云秒回:“好。”后面还跟着一个委屈的表情。

“怎么样?”沈行云递过去一大杯叶飞舟最喜欢的抹茶奶昔,又用面巾纸帮他擦拭了一番额头上的细汗。

叶飞舟把脸转向窗外,假装在看风景,不让坐在身边的妈妈发现自己其实已经抿着嘴唇偷偷地笑了。

上午的科目考完了,叶飞舟步履轻快地走出考场,远远地就看见沈行云正等在学校大门口。

沈行云:“啧,简直像地下恋情在做坏事似的。”

期末考试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沈行云:“见不得光的我,只能默默躲藏在角落里。”

谁能告诉我一下他究竟在干什么?

沈行云:“委屈。”

一脸懵逼的叶飞舟:“……”

沈行云:“QAQ……”

全程动作看下来就仿佛有一只隐形的大鸟落在他的胳膊上和他说了会儿话又飞走了一样。

叶飞舟又想笑又心疼:“别闹,我就是怕他们多心。”

落地后,沈行云莫名其妙地向空中横着举高一只手臂,随即,像是被什么东西坠了一下,他那只手臂忽然猛地一沉又复归原位,裸露在外的小臂肌肉绷得紧紧的,仿佛正在承受着重量。沈行云笑意盈盈地对着自己手臂上方的空气说了句什么,又将手一挥,随即双手插在口袋里走远了。

沈行云:“逗你的,小倒霉蛋儿,什么都听你的。”

沈行云已经翻出了院子,叶飞舟看过去时他正巧从围栏最顶端跳下去,稳稳落在人行道上。

叶飞舟发了个卖萌的表情过去,胸腔被倏然间填满的幸福感涨得微微发痛。

然而几秒钟后,叶飞舟又从帘子后探出半个脑袋,暗搓搓地向楼下望去。

是忍不住想要自顾自大笑大叫起来的开心。

这个人真是!叶飞舟脑袋直冒烟,嗖地缩到窗帘后。

早晨交通不是很顺畅,到机场时已经是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了,叶飞舟在父母陪同下取了登机牌,托运好行李,在妈妈绵延不绝仿佛可以持续一整天的各种叮嘱声中头晕脑胀地自己过了安检,站在另一边远远地冲父母笑着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了。

沈行云敏捷地跳了下去,落地后站在院子里对窗边的叶飞舟抛了个飞吻。

叶飞舟拖着行李在头等舱休息室找了个遍,然而却没看见沈行云。

“好,再见。”叶飞舟乖巧地挥挥手。

可能是堵车吧,刚才路上交通状况是不太好……叶飞舟找了个小沙发坐下,拿出手机给沈行云打电话。

因为第四节是物理课,沈行云会惯例传递好运给叶飞舟。

没人接。

沈行云揉了把他的乱发,下床穿好衣服鞋子,无比自然地打开窗户,跨出一条腿,又回头冲叶飞舟挤了挤眼道:“我先走了,第三节课下课见。”

一定是车不好开,没空接电话……叶飞舟想着,自己点了点头,点开游戏打僵尸,心神不宁地玩了一会儿,又连着给沈行云打了两个电话,但是仍然没人接。

“六点了。”叶飞舟看了眼钟,飞快岔开话题,“我该准备上学了。”

肯定是静音了,没错,叶飞舟忧心忡忡地想,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握在手里,瘫在沙发上望着休息室里走来走去的陌生人安静地发呆,每隔一分钟就看看休息室的入口有没有人走进来。

沈行云看着眼前少年臊得脸通红的样子,笑得很欠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叶飞舟干脆拖着行李坐到离入口最近的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入口处,沉着小脸一个接一个给沈行云打电话,不断站起坐下走来走去转圈圈,可是仍然没有人接。

叶飞舟一怔,急忙摆手:“不是不是,刷了也不行!”

这时,叶飞舟这趟航班的登机提示响了起来。

沈行云哈哈大笑:“重点是没刷牙吗?”

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叶飞舟捏紧了行李箱把手,在自己恐怖猜想的刺激下腾地跳了起来,正想干脆不登机了出去找找看,手机却突然传来一声微信提示音。

叶飞舟往后一缩,惊悚道:“走开,等等,我还没刷牙。”

叶飞舟飞快点开看,果然是沈行云发来的,让人完全摸不到头脑的一段语音:“飞舟,对不起,我突然有急事,今天去不了了。”

“你睡觉的样子真可爱,来个早安吻来帮你转转运吧。”沈行云深情款款道,一低头,作势要亲叶飞舟。

和他平时慵懒随性的声音不一样,嗓音听起来正在微微发颤,似乎很着急。

“……早。”叶飞舟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搓搓小脸,按了按翘起的乱发。

“出什么事了?”叶飞舟秒回,“你还好吗?”

“魔法解除,”沈行云修长的手指像魔棒一样在叶飞舟脸上点了点,道,“睡美人醒了。”

沈行云简短回应道:“我很好,别担心。”

第二天清晨,叶飞舟是被唇角微凉的一触惊醒的。

叶飞舟犹豫着拖着行李往登机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对着手机说话:“那……不然我先自己过去?今天突然不去的话我爸妈会奇怪的,你明天直接去那边找我好不好?”

沈行云无声地笑了,眼底光芒温柔宠溺。

沈行云只发了一个“好”字过来,连标点符号都没有,一副没空多说的样子。

叶飞舟啊呜一口咬住沈行云的手指头,又皱着小脸十分嫌弃地吐了出来,迷迷糊糊道:“呸……”

叶飞舟只好压抑住心里的疑问,没再说什么,自己上了飞机。

“……”沈行云又贱兮兮地把手指伸到叶飞舟唇边蹭了蹭。

有突发事件也没办法,他自己也不想的。

欢快的小呼噜戛然而止,叶飞舟皱着眉去推沈行云的手。

反正只是晚来一天而已,第一天登山我可以自己去,自己旅行一天也很不错……叶飞舟乖巧地安慰自己,把安全带系得紧紧的。

“……”沈行云恶趣味地捏住叶飞舟的鼻子。

然后情不自禁地脑补了一场坠机大戏!

叶飞舟哼唧着缩进被窝里,一会儿就打起了欢快的小呼噜。

“呸呸呸!”叶飞舟把坠机大戏从脑子里甩出去,望向窗外试图转移注意力,棉花团一样柔软饱满的白云铺排在飞机下方,绵延如海。

“呵。”沈行云低低一笑,越过叶飞舟关掉了台灯,柔声道,“逗你的,睡吧,晚安。”

……不管怎么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开心的。

叶飞舟都顾不上会不会被隔壁的父母听见了,气愤大叫:“很奇怪好吗!不许乱碰我!”

叶飞舟托着下巴,悠悠地叹了口气。

沈行云在小蚕蛹屁股的部位戳了戳那个小蚕蛹,诚恳发问:“这样算奇怪吗?”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飞行,飞机在目标机场平稳着陆了。

“你脱吧你脱吧。”败下阵来的叶飞舟用薄被把自己裹成一个小蚕蛹,警告道,“不许干奇怪的事。”

叶飞舟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叶飞舟:“……”

没坠机什么的真是太棒了!

沈行云:“难过。”

出了机场,阳光明媚,叶飞舟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坐上计程车去了沈行云之前预订好的酒店。

叶飞舟:“……”

酒店是五星级,一听名字就很贵,不过环境的确很好很舒适,对得起这个价格。叶飞舟进了房,在柔软的大床打了几个滚,躺了一会儿,打起精神用手机搜索了一下今天打算去的景点,然后将自己从头到脚武装了起来,登山包登山鞋登山杖一应俱全。

沈行云:“委屈。”

“反正也吃了飞机餐,不如爬完山吃大餐……”叶飞舟自言自语地规划着,走到穿衣镜前照了照,随即捏了捏自己的小脸蛋,威严命令道,“喂,你开心一点。”

叶飞舟脸红:“反正你得穿着。”

语毕,叶飞舟唰地对自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浅色的双眼像两弯澄澈的月牙湖。

沈行云一本正经道:“穿裤子睡不舒服。”

“这就对了嘛,乖。”叶飞舟自己拍拍自己的头,拿好房卡步履欢快地出了门。

叶飞舟按住他的手:“你给我穿着。”

客房在五楼,叶飞舟选择了走楼梯。

“我脱一下裤子。”沈行云开始奔放地脱裤子。

因为自从在电梯中被困住过好几次而且还遭遇过一次有惊无险的速降之后,叶飞舟对电梯这个东西就很有阴影,十层之内基本全靠腿。

叶飞舟忍不住捏了捏沈行云上臂的肌肉,又捏了捏自己的小细胳膊,发自肺腑地感慨道:“真结实。”

还是走楼梯比较放心,虽然也有过滚楼梯的经历,不过无论怎样总比电梯安全一些。

“有我在你还抱抱枕?”沈行云把上衣一脱,露出一身漂亮结实的肌肉,随即一把拽走叶飞舟怀里的抱枕,把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的叶飞舟抱进怀里,引着他的手摸到自己身上,柔声道,“手感是不是比抱枕好?”

叶飞舟从三楼下到二楼,想着二楼的地面看上去好像亮闪闪的像是刚擦过,正要伸手去扶楼梯扶手,脚下就像被什么神秘的力量推了一把一样猛地一滑,随即悲催的叶小少爷就呼啸着一路叽里咕噜地滚了下去……

手机里有几张明星照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叶飞舟甩了甩头,觉得自己刚才的不悦简直完全没有道理,于是便不再纠结,扯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小声道:“知道了,该睡觉了,晚安。”

滚到最后一层,叶飞舟啪叽一声呈大字型糊在地上!

“我错了,没你好看。”沈行云举手投降,诚恳道,“真的差远了。”

疼疼疼疼疼!全身上下像散架了一样,叶飞舟疼得眼泪差点冒出来,正想爬起来,忽然意识到自己周围似乎有一群人正大呼小叫地朝自己跑过来,于是叶飞舟硬生生地脸朝下像死了一样静静趴了几秒钟,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强行憋了回去。

叶飞舟端详着黎凯安的脸,幽幽道:“喔,长得真好看,我也想存。”

在那么多人面前哭出来可太丢人了好吗!

“没有,”沈行云举双手做投降状,“随手存的。”

“先生您怎么样?”“快叫救护车!”“快翻过来看看!”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围上来,还有人握住叶飞舟的胳膊想把他翻过来查看情况。

非常幸运的幸运儿……叶飞舟甩甩头,把脑海中一个不着边际的荒唐猜想甩了出去,随即酸溜溜地问道:“和我们是在一个城市的呢,你见过真人?”

于是死要面子的叶小少爷立刻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忍痛强行若无其事道:“你们有事吗?”

语毕,他真的查了起来,输入黎凯安的名字之后,搜索出来的照片还真的和沈行云相册里的那张是同一个人,似乎是一个刚出道不久的十八线小明星,只演过两部偶像剧,不过脸蛋长得的确不错,而且据说他最近被知名泰斗级导演钱宁坤选中,可能会非常幸运地在钱导的下一部电影中出演男一号,现在一搜黎凯安的名字到处都是这条新闻……

根据从小到大丰富的受伤经验,叶飞舟判断自己应该没有骨折和内伤,大概都只是淤青的程度,所以十分淡定。

叶飞舟撇撇嘴:“听都没听过。”

一个酒店经理模样的人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冲叶飞舟狂鞠躬,带着哭腔没完没了地道歉。

沈行云略无奈地把手机递回给叶飞舟:“真的是明星,叫黎凯安,你可以查。”

“没事没事,反正也没受伤。”叶飞舟指指背后的登山包,忍着疼勉强露出个笑容,反过去安慰对方,“有包缓冲呢。”

叶飞舟小脸一黑:“……这不就是我打算糊弄我爸妈的借口吗,你倒先用上了。”

说不定纯粹是自己倒霉,滚楼梯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地是有点滑没错,但是换个人走八成就不至于会摔,自己扫把星就不要连累别人……

“就是个明星。”沈行云微笑。

这就是倒霉成常态的小倒霉蛋儿的处世之道。

叶飞舟老实承认了:“嗯。”

那个经理顿时感动得一脸想要嫁给叶飞舟似的表情。

沈行云抬抬眉毛,有点高兴似的问:“不高兴了?”

然而围着叶飞舟的这群人似乎并没有立刻散开的意思,而是纷纷忧虑地盯着叶飞舟看。叶飞舟四下里扫视了一圈,发现这群人都是西装革履的样子,像是酒店领导层巡视的节奏,人群中还有两个特别显眼的男人。这两个人一高一矮,容貌都十分出众,虽然五官并不相似,但是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质和面无表情的神态简直如出一辙,活脱脱就是一大一小两座冰山。

“‘谁也不是’是谁啊?”叶飞舟有点不高兴,沈行云抢得太快了,他还没来得及看仔细,只知道刚才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容貌似乎很俊秀的样子。

……这种迷之般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谁也不是。”沈行云飞快夺过手机。

叶飞舟摇摇头,把不着边际的想法甩出脑海,为了让这些人放心又加了句:“其实我经常滚楼梯,习惯了。”

“这谁啊……”叶飞舟睁大眼睛,用指尖敲了敲屏幕。

“……”众人顿时都是一脸问号。

叶飞舟一张张飞快地翻了起来,里面果然全都是自己的照片,有自己发在朋友圈被沈行云保存下来的,还有沈行云偷拍的,还有……

叶飞舟捡起登山杖,往酒店大门走去。

“因为你所有的样子我都觉得好看啊。”沈行云猝不及防地拍了个马匹,然后打开手机相册递给叶飞舟,“里面全是你的照片,你挑吧,想让我换哪张?”

结果就是这么短短的一段距离,叶飞舟又中了邪一样接连摔了两跤,第二跤还悲催地直接扑倒在那座大冰山脚边了,大冰山正要弯腰去扶他,却被小冰山抢了先,被他扶起来的一瞬间,叶飞舟感觉自己仿佛在小冰山眼中看见了一种叫做“杀气”的东西!

“这张不好看,换掉。”叶飞舟撇撇嘴,略嫌弃,“你的审美怎么像直男一样……”

似乎还混合着醋意!

叶飞舟凑过去一看,是一张自己伏案学习的侧影,显然是沈行云偷拍的。

叶飞舟吓了一跳,急忙摆手表示自己不要紧。

沈行云乐了,刮了刮叶飞舟的鼻尖,也拿出自己的手机道:“我也早就换成你了。”

真的很像是一对啊,这两个人……

叶飞舟露出个狡黠的微笑:“如果看见,我就告诉他们是明星,反正很多明星还没你好看呢。”

不过属性一模一样的怎么谈恋爱?冰山VS冰山?

沈行云环住他的腰,轻笑道:“不怕被爸爸妈妈看见?”

叶飞舟用登山杖小心翼翼地撑着地,一点点蹭到了酒店门口,刚要迈出去,天边轰然落下一道炸雷。

叶飞舟埋头打僵尸。

“……”叶飞舟呆呆地望着接踵而至的雷阵雨。

沈行云十分愉快:“我看见了。”

银线样的雨丝被风吹斜,飘洒在叶飞舟的头上、脸上、身上,凉凉的,轻轻的。

叶飞舟脸一红,一言不发迅速点进游戏。

叶飞舟对着雨幕发了会儿呆,自嘲地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早该想到的……”

手机屏幕亮起来,背景是沈行云的一张自拍。

天边棉花糖一样甜美的云,变成了令人心情压抑的乌云。

叶飞舟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自欺欺人道:“我就玩十分钟。”

抱着“也许下一会儿就停了”这样的愿望,叶飞舟小心翼翼地蹭到沙发边坐下掏出手机,这才发现屏幕在刚才的碰撞中裂开了一道很长的缝,好在还不影响使用,沈行云俊美而玩世不恭的面容被这道裂缝分割成了两半,看上去有点奇怪。

因为被沈行云这么一闹,每一个背错的地方叶飞舟都印象深刻,怎么错的原文是什么哪里被贴了条全都记得清清楚楚根本就不需要巩固!

叶飞舟的指尖在那道裂缝上来回摸了摸,抬手抹了把眼睛。

叶飞舟夺过书往旁边的桌子上一丢,警惕道:“没必要。”

我一点也不感觉委屈,我一点也不想哭,我一点也不疼,叶飞舟着眼睛自我催眠起来,天生含笑的唇角努力地上扬着。

“再来一遍巩固巩固。”沈行云晃晃语文书。

我爱倒霉,倒霉使我快乐……个鬼。

接下来,叶飞舟又悲催地背错了三个地方,被沈行云贴了嘴唇、下巴,又撩开睡衣领子贴了锁骨,虽然沈行云一脸想继续的样子可是叶飞舟已经很争气地背完了。

在酒店大堂呆坐了一个小时,可是雨势丝毫没有减缓的意思,于是叶飞舟只好老老实实地走上五楼回房间。

“继续。”流氓教师沈行云威严道。

这趟楼梯算是白滚了,哪也没去上。

叶飞舟:“……”

叶飞舟踢掉登山鞋往床上一趴,闭着眼睛放空自己,想着不然干脆睡一觉,等明天和沈行云一起出去玩,行程全部往后顺延一天也没什么关系,毕竟放暑假。

“哦对,是行伍。”叶飞舟点点头,没防备间鼻尖又被贴了一条。

这样的念头出现之后五分钟不到,外面的大雨就停了。

叶飞舟无语,背了一会儿,又被沈行云打断道:“是‘行伍’,不是‘行旅’。”

“……”叶飞舟这下睡不着了,脑子里充满了离奇荒诞的猜测。

沈行云低低一笑,从床头扯了张纸巾撕成一条一条的,把一端弄湿了飞快贴在叶飞舟的额头上,道:“错一个地方贴一条。”

这雨该不会是为了不让我出去玩所以专门为我下的吧?

叶飞舟吐吐舌头:“口误口误。”

那老天爷也真是够拼的了……

背到四分之一时,沈行云打断道:“错了,是‘销锋镝’,不是‘销镝锋’。”

虽然时间还够用,不过雨后山道湿滑,叶飞舟决定还是不冒这个险了,按照今天的倒霉程度,现在去爬山的话明天报纸说不定会出现“高中生独自登山不幸跌落山崖当场死亡”之类的新闻……

叶飞舟心里莫名一甜,仿佛连古文都变得可爱了许多,张口背了起来。

脱掉了登山鞋和冲锋衣,叶飞舟换上了一身清爽的休闲装,谨慎地拿好钱包房卡手机和一把折叠伞,准备出去吃点东西。

“我看,你背,错了我告诉你。”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沈行云拿起课本,一本正经道,“开始。”

下楼时,叶飞舟小心翼翼地扶着楼梯扶手,稳扎稳打地一步步往下走,边走边对虚空中操纵着这一切的力量道:“打个商量,我只是出去吃个饭而已,吃完就回来,不要浇我了好不好?”

因为之前已经背得差不多了,只是被沈行云的突然到来打断了,所以看了一遍之后思维又转回到这个上面了。

又下了几步,叶飞舟捏了捏手里的折叠伞道:“浇我也不怕,我有伞,哼哼。”

叶飞舟甩甩头,聚精会神地把背诵篇目整篇看了一遍,然后把课文朝下准备背诵。

这回,提起一百二十分警惕的叶飞舟总算安全地走出了酒店。

沈行云收回手:“你背,我不打扰。”

外面也没下雨。

叶飞舟翻开语文课本摊在膝上:“我要背古文了,明天上课老师要抽查的。”

叶飞舟松了口气,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溜达,想随便找家顺眼的店进去吃东西。

“放心。”沈行云不老实地伸手搔搔叶飞舟腰上的痒痒肉。

这时,一个八九岁的熊孩子尖叫大笑着从叶飞舟身边飞奔而过,凉鞋肆无忌惮地踏进水坑里,脏水四散飞溅。叶飞舟无奈地俯身去检查自己浅色的裤子,结果腰刚刚弯下去,就被另一个飞奔的熊孩子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反正卧室门锁了,叶飞舟想着,点点头:“你小点声,别出房间,想去上厕所的话先告诉我。”

熊孩子二号连看都没看叶飞舟一眼,就哈哈大笑着跑去追自己的同伴了,此时颇有心力交瘁之感的叶飞舟没精力追究什么,只忙不迭地站起来掏出面巾纸擦拭被泥水沾湿的裤子。感觉到从后面传来的潮湿凉意,叶飞舟的心情又灰败了一分。

“不怎么样。”沈行云抱住叶飞舟,玩笑道,“我想在你这里睡。”

算了……打包些东西回去吃吧,说不定今天的黄历上写着“忌出门,宜瘫在沙发上当咸鱼”呢,叶飞舟默默在心里安慰自己,也不敢再挑,径直走进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家快餐店,点了一份三菜一汤的套餐外带,然后挑了个塑料椅子坐下等着,顺手拿出屏幕裂了道缝的手机,打开微博漫无目的地看了起来。

叶飞舟轻咳一声,道:“我十一点睡,你陪我待半个小时怎么样?”

自从上次在沈行云的手机里发现了一个叫黎凯安的十八线小明星的照片,叶飞舟就对这个小明星有些介意。

沈行云把鞋子脱了放在墙边,赤脚走过去上床挨着叶飞舟坐下。

如果沈行云喜欢的是什么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叶飞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这个黎凯安目前实在没什么像样的作品,只能用那张俊脸骗骗不懂事的小女孩,而且还偏偏和他们是一个城市的人,这就让叶飞舟迷之不爽。

放这位流氓先生进来之前应该穿上裤子的!真是严重失策!

于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叶飞舟暗戳戳地在微博上关注了黎凯安。

感觉自己着装似乎有些不雅,叶飞舟慌慌张张地转身上了床,拿薄被把自己下半身整个裹了起来。

虽然之前没什么像样作品,但是幸运爆表地被泰斗级名导挑中了,所以黎凯安的人气与名气都瞬间暴涨起来。

因为是在自己的卧室而且还锁着门,所以叶飞舟图舒服没穿睡裤,只穿着一件宽松的半袖睡衣,堪堪遮住小半个屁股,两条又细又直的腿光溜溜地露在外面,被暖黄的台灯灯光一照,色泽温润诱人,像是涂了层蜜。

然而,无论每次黎凯安在微博上发什么,叶飞舟都会在心里花式吐槽。在有一次看到黎凯安说自己是个万年单身狗,长这么大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时,叶飞舟心里的警报器叮地一声响了起来,而当黎凯安的粉丝在下面开玩笑说“那不然试试牵男孩子的手”被顶上热评而黎凯安居然破天荒地回复了一个“可以考虑”之后,叶飞舟更是忍不住隔一段时间就把黎凯安视奸一遍……

“都这么晚了。”叶飞舟别扭地拽了拽自己的睡衣。

“我就随便看看……”叶飞舟习惯性地点开黎凯安的微博。

“想来看看你。”沈行云伏在叶飞舟耳边轻声说着,唇齿间温热的气流缭绕在耳畔。

而今天黎凯安最新发布的,是一条口吻严肃的声明,看起来像是黎凯安的经纪人或者助理发出来的,大意是在说明车祸的原因以及目前的救治情况,让粉丝们不用过于担心blabla的。

沈行云笑着点点头,轻盈地从窗台下到地面站稳了,进到叶飞舟卧室的一瞬间,沈行云身上那股特别而熟悉的男士香水气息顷刻间弥漫了整间屋子。那是沈行云专属的味道,浪漫、优雅、奢靡,还带着一丝挑逗的意味……叶飞舟的脑子乱了起来,背了二十分钟的古文一秒钟便乘风飞到了九霄云外。

车祸?叶飞舟瞪大眼睛,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的寒意,忙打开网页在上面搜索“黎凯安车祸”关键词,看完了最新的一条新闻叶飞舟才知道原来今天早晨黎凯安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肇事车辆是一辆超载侧翻的大货车,黎凯安被压在下面,受了重伤,现正在当地最好的医院抢救。

他开窗放沈行云进来,紧张兮兮地打着手势低声道:“轻点儿,我爸妈在隔壁卧室,保姆在楼下……”

车祸发生的时间是早晨八点多。

果然……叶飞舟无声地笑了,浅色的瞳仁又清又亮。

叶飞舟在车上给沈行云发短信时是七点五十左右,那时沈行云还好好的,可是从八点半开始却忽然音讯全无。

沈行云的面容出现在窗外漆黑的背景色中,发现叶飞舟透过窗帘的小缝看过来了,便噘起嘴唇玩笑地做了个飞吻的动作。

肯定只是巧合而已,不要胡思乱想……叶飞舟握紧了手机,指节发白,想着要不要给沈行云打个电话问问看。

“谁啊?”叶飞舟放下语文书,掀开被子下地,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窗帘拉开一条小缝往外看。

就在叶飞舟犹豫间,端着一大碗西红柿蛋花汤朝叶飞舟对面桌走过去的侍应生突然被过路的客人撞了一下,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而他手中那一大碗满满的蛋花汤则兜头泼在了叶飞舟脑袋上。

这天,夜里十点半,叶飞舟半躺在床上捧着语文书背古文,窗帘后忽然传来当当两声脆响。

“……”叶飞舟一脸懵逼地坐在椅子上,身上挂满了蛋花和西红柿,头上还扣着个大碗!

“啊……这样好蠢。”叶飞舟迅速搓了搓自己发烫的脸蛋。

虽然很惨可是视觉效果却是喜感度十足,周围的食客先是愣住,见叶飞舟不像被烫坏了的样子,于是便接二连三地窃笑起来。

当叶飞舟意识到时,他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在傻笑。

“对不起!太对不起了!”侍应生急忙爬起来,惊慌失措地把碗取了下来,然后从围裙口袋里抓了一大把餐巾纸焦急地帮叶飞舟擦拭洒得到处都是的蛋花和西红柿,饭店老板也从柜台后匆匆忙忙地跑出来,又是道歉又是指着那个倒霉的侍应生大骂。

心脏却还噗通噗通剧烈地跳着。

“……别骂他了,是我自己倒霉。”叶飞舟沉默了几秒钟,梦呓似的轻轻飘出几个字,随即拨开侍应生的手,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夺门而出,顶着一脑袋蛋花在路人或好笑或好奇的目光中埋头狂奔,气喘吁吁地跑进一条没人的小巷才停下来,拄着膝盖直喘气。

叶飞舟回到书桌边,一脸严肃,假装一直在学习。

“手机……”叶飞舟抹了把脸上的蛋花,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

沈行云笑眯眯地欣赏了片刻叶飞舟手足无措的模样,随即蹑手蹑脚地走到大开的窗边,双手把住窗台边沿,迈开大长腿一个翻身灵敏地跃了出去,随后又踩着房子外墙上的凸起,三两下便悄无声息地下到了院子里,颀长潇洒的身形仿佛即将要融化在夕阳之下金色的风中。

应该给沈行云打个电话,问清楚今天早晨他突然的爽约是不是和黎凯安的车祸有关。

这时,门外传来上楼梯的脚步声。

或者不问也可以,只是听听他的声音也会感觉到安慰。

你这么一说我还是有点儿怕的好吗……

毕竟按照今天的倒霉程度,叶飞舟感觉问题一旦问出来,自己一定会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那还是不要了。”叶飞舟一窘。

可是,叶飞舟发现屏幕上裂了缝的手机已经在刚刚的蛋花汤攻势中彻底败下阵来,也许是进水了,总之无论如何也不能开机。

“你不怕我在桌子下面干点儿什么?”沈行云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地低声问道。

叶飞舟沉默了好一会儿,面色越来越阴冷,在那柔软的唇角终于沉重得再也翘不起来时,他猛地扬手把手机朝面前的石墙上狠狠一甩,手机应声而碎。

叶飞舟抓了抓头发,指指自己的书桌下面,小声道:“你先钻进去。”

远远地,也许是音像店之类的地方,飘来了一个温柔甜美的女声,是最近一首很火的歌,歌名是《小幸运》,叶飞舟记得自己听到这首歌时,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沈行云。

因为叶飞舟的交友情况一直被父母严格地监控着,如果被他们看到明显不是学生的沈行云那恐怕会比较麻烦,不仅要解释两个人是怎么认识之类的,估计沈行云祖宗十八代都要被盘问一遍……

歌词里的每一个“幸运”,听在叶飞舟耳朵里,都变成了“行云”,然后就自顾自地把自己甜得一塌糊涂。

叶飞舟一惊:“不行!”

“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歌声无知无觉地播放着。

“我去和伯父伯母打个招呼?”沈行云和叶飞舟咬耳朵。

叶飞舟捂着眼睛靠墙滑坐到地上。

“嗯哼。”叶飞舟正想顺势再自夸几句,楼下忽然传来开门声,父母隐约的说话声隔着一层门板隐隐约约地传来,叶飞舟脸色一变,低声道,“我爸妈提前回来了。”

其实自己不是这么脆弱的人。

“对完了,没错几道。”三分钟后,沈行云把用红笔批改过的数学卷纸推回给叶飞舟,“我们小飞舟真聪明。”

只是滚楼梯又摔了两跤同时被朋友爽约而且爬山因为下雨取消又在街上被熊孩子撞倒在地沾了一裤子泥水最后在饭店被泼了一脑袋蛋花汤手机也坏了……而已。

这个人真的很恶趣味!

只不过就是这样而已。

叶飞舟:“……”

“笑一下就好了,开心一点。”叶飞舟小声喃喃自语,“真的没什么……”

“好啊,我陪你。”沈行云伸手揉乱叶飞舟的头发,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笑道,“其实我就是想等你自己说出来。”

以前的人生中也不是没有这么倒霉过。

也不知道能填对几个!

前两年有一次叶飞舟一家三口想去某座据说很灵验的寺庙给叶飞舟祈福,去寺庙要爬一段很陡峭的山路,可是从叶飞舟到了山脚下开始雨就没停过,一口气下了三天三夜,仿佛存心不让他们上山。

“好吧,关键是我想……我想让你陪我。”叶飞舟边说边埋头狂做完形填空。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的时候都下雨。

叶飞舟:“……”

每一次军训,绝大多数的体育课,所有的运动会,永远都是烈日当空,万里无云。

完全没有答应的意思!

高一上学期叶飞舟在运动会上跑男子三千米那天,是那个月最热最晒的一天,叶飞舟差点跑到中暑。

沈行云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只说了一个字:“哦。”

至于什么摔跤滚楼梯手机坏被汤洒一身……都是小意思。

一阵浅粉色的暖风从苍穹降下,穿过二人之间狭窄的距离,一瞬间,仿佛有某种情绪被这阵风点燃了一般,叶飞舟做了个深呼吸,鼓足勇气,伸手碰了碰沈行云的指尖,小声问道:“那个,旅游,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还没等沈行云回答,叶飞舟就慌张地自说自话了起来,“有你陪着我的话,我应该会幸运一些,不然铁定是我去哪哪下雨,全程无缝连接,火车飞机全晚点,酒店爆满订不到房……”

没什么的,自己早就和自己约好了,无论这辈子遇到多少倒霉事,都不能软弱,不能哭。

“……”沈行云拿着红笔默默给叶飞舟对答案。

可是……

“那我继续做英语。”叶飞舟甩甩头,干劲十足地拿出一大本习题册,元气十足道,“为了假期的旅游!”

不争气的泪水从指缝里不断溢出,将那纤细白净的手指染得晶亮一片。

“我帮你对。”沈行云被叶飞舟瞬间阴沉的小模样逗笑了,把卷纸和答案转到自己这边,“你去休息一下。”

“呜……”叶飞舟憋着不想哭,可是又忍不住哭得停不下来,被强行扣留在嗓子眼里的哭声听起来像小猫一样柔软。

妈的流氓。叶飞舟一脸冷漠地拿过答案册放在数学卷纸旁边,“我要对答案了。”

就是好疼,好委屈,好难过,好心酸,好想大哭一场。

“我做的是春梦你电脑屏幕里的那种梦。”沈行云幽幽打断。

那些有沈行云陪伴的日子真的太美好了,美好得现在想起来简直好像发着光一样,那么幸运,那么开心,就像被守护神温柔地庇佑着。

“说不定。”天真无邪的叶小少爷立刻兴致勃勃地描述起自己的梦,“我梦见我们在海滩上玩,我们蹲在地上捡贝壳……”

尝过了这种滋味,现在却又倒霉回去……

“这么巧,我昨天也梦到你了。”沈行云眨眨眼,“说不定我们做的是一个梦呢?”

叶飞舟越哭越厉害,单薄的肩膀不停地抖动着,压抑而颤抖的哭声充满了整条小巷,大颗大颗的眼泪渗出指缝,在尖尖的下巴处汇聚又滴落。

叶飞舟再次上当,跟着沈行云切换模式,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也是,昨天还梦到你了。”

“沈行云是个大混蛋……”叶飞舟捂着眼睛,边哭边自言自语道。

这时,沈行云深情款款道:“我每天临睡前都会想想你在做什么想着你。”

“没错,沈行云就是个大混蛋。”一个轻柔低沉的声音在叶飞舟面前毫无预兆地响起。

叶飞舟舔了舔嘴唇,咚咚的心跳声振动着鼓膜。

下一秒,叶飞舟感觉自己被人一把揽进怀里,死死抱住了。

天空被渐西的暮光染成了梦幻的桃花色,行走在天际的云朵将夕阳藏在自己身后,可是黄金般融熔的边沿却泄露了这个秘密。带着灿金勾线的云映进沈行云眼底,让他的目光也像云朵般缥缈而柔和。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叶飞舟狂点头:“是的是的!”

是沈行云的味道,非常独特的淡淡男香,神秘,优雅,充满诱惑而捉摸不定,像他的人一样。

“我知道。”沈行云微笑道,“其实你很聪明。”

抽泣声被震惊噎在了嗓子眼里,叶飞舟猛地睁开眼,发现沈行云正单膝跪在地上,把颓废地坐在墙根的自己紧紧抱在怀里,两条坚实温暖的手臂那个高大坚毅的身影仿佛能抵御这个世界上一切负面的能量。

叶飞舟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觉得这是个挽回自己“为了不被老师提问而出卖身体的学渣”形象的好机会,于是趁机小小地自吹了一下道:“其实我学习挺好的,一直都是班级前十名,就是物理分太低拖后腿,不然都能保持在前三。”

“对不起,”沈行云一边清理顽固地挂在叶飞舟头发上的蛋花,一边喃喃低语着,“对不起,我总是来晚。”

“好厉害。”沈行云趴在桌上,下巴抵着手臂,凝视着叶飞舟的眼中写满了不加掩饰的温柔。

没道理。

“做完了!”一片安静中,叶飞舟忽然把笔一摔,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得意道,“如果这是考试的话,那还有半个小时才交卷,我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检查呢。”

这条小巷明明很偏僻,自己是乱跑的,沈行云没道理能找到自己。

不知不觉地,一套数学卷纸已经被写满了。

况且旅游旺季当天的机票不好订,手机碎了联系不上,沿着大街小巷找起来也不可能这么快。

沈行云低头摆弄着手机,时不时抬眼,神色温柔地望着叶飞舟。书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钢笔笔尖在纸面上沙沙划动的声音,时间凝冻成温暖的琥珀,又被拉长至无限远。

没道理……

还以为沈行云会要求同去什么的呢,这么轻易地跳过了这个话题简直不符合他流氓的人设!

叶飞舟惊呆了,梦游一样捏捏沈行云的手臂,然而所有的没道理都在眼前人真实的体温与触感面前一击即溃,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叶飞舟嘴一扁,又哭了出来。

“……”叶飞舟张了张嘴巴,又默默闭上了,埋头做卷纸。

独自一个人的委屈在得到抚慰后立刻变成了双倍的委屈,委屈得心脏都在抽痛。叶飞舟把脸蛋贴在沈行云肩膀上蹭来蹭去,把没处擦的眼泪鼻涕都弄到了沈行云的衣服上,小孩子一样抓着沈行云的手贴在自己膝盖上,哭唧唧道:“我摔疼了,上午摔的现在还疼……”

“那很好啊。”沈行云浅浅一笑,然后便没了表示。

“都怪我,不疼不疼了,乖。”沈行云像哄小孩一样软语安慰着,用掌心轻轻揉了几圈,又俯身冲叶飞舟的膝盖吹了一口气。

叶飞舟埋首唰唰写完了一道题,忽然抬头望向沈行云,解释道:“我爸妈说,如果这次期末考试成绩不下滑,这个暑假就放我一个人出去旅游。”

“这也疼……”叶飞舟握着沈行云的手,泪汪汪地在自己身上到处指,哭得一抽一抽,断断续续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还有这、这、这,全都疼……汤洒在身上了,他们还笑我……手机也坏了……一出门就下大雨……全世界都和我作对……”

沈行云忍不住笑出声。

“再也不会了……”沈行云眼睛通红地把泪流满面的少年死死扣进怀里,嗓音发着颤,“对不起,再也不会了……”

叶飞舟坐到书桌前,摊开一张数学卷纸,自我催眠道:“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叶飞舟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这么不管不顾地撒娇,还是八岁那年在意外事故中骨折时。

“好啊。”沈行云含笑道,“这么努力。”

上好石膏从医院出来后,小叶飞舟抱着爸爸没完没了地哭,冒着鼻涕泡不停往爸爸身上蹭,哭得直打嗝,又委屈又生气又疼,自己明明乖乖的,都是别人害自己受伤。

“呼——我要去学习了。”叶飞舟做了个深呼吸平复激动的心情,随即恋恋不舍地退出游戏关了电脑,十分自觉道,“做完作业再玩。”

“不许哭,”叶景山容色冷厉,“哭出来你就弱了,你越弱就难受得越厉害。”

沈行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叶飞舟激动狂喜的面容,那白皙皮肤透着红晕,将叶飞舟那张小小尖尖的巴掌脸衬得像一片春日的桃花瓣。

虽然很不近人情,但的确是这样的道理。

叶飞舟点开游戏界面的背包,把“自己亲手抽中”的玄晶看了又看,琥珀色的瞳仁中盛满了欢喜,明亮宛如水晶。

渐渐地叶飞舟发现,不暴露出软弱的一面,强硬地咬牙承受时,外界的各种负能量的确都会威力减半。

“是你亲自按的。”沈行云笑得很温柔。

可是……

“是我亲自按的!”叶飞舟热泪盈眶。

“都怪你……”

这一瞬间,多年老酋长叶飞舟终于狠狠地体验了一把人生赢家的快感。

“怪我。”

世界频道立刻被其他玩家羡慕嫉妒恨的言论刷得翻了天,有说是黑幕的,有说是托的,有蹭喜气的,有膜拜欧皇的……

“因为有你在我才会这么脆弱……”叶飞舟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他狠狠抹了把眼睛,把一直在软语安慰自己的沈行云推开了些,红着眼睛道,“如果你没有出现过,今天的倒霉事我一定不会放在心上……”

“【世界公告】玩家XXXX在五周年庆典活动中成功抽取【玄晶】一枚……”

只会无奈地自嘲“没错啊我就是天生倒霉的命”,然后强行忘掉不开心,强行打起精神。

两个人同时按下鼠标左键,紧接着,叶飞舟就看着自己朝思暮想了三年的金灿灿的玄晶出现在了屏幕上,一瞬间,游戏公告开始疯狂刷新。

“可是今天我却一直在想,沈行云怎么不来……沈行云怎么可以让我这么难受……沈行云现在在做什么为什么他不来哄哄我……沈行云沈行云沈行云……”叶飞舟勉强扯出一个自嘲的微笑,“结果就难过得像天塌了一样。”

沈行云下令道:“按。”

沈行云拭去了挂在叶飞舟脸上的泪水,语声诚恳道:“不会有第二次了,我保证。”

屏幕上的鼠标在十个小灯笼间游移了一会儿,最后停在了上排左数第三个上面。

但是保证好的事也一样会爽约啊,叶飞舟摇了摇头,暂时不想去纠结,转而问道:“你今天早晨究竟怎么了?”

“一起。”沈行云把手轻轻覆在叶飞舟手上,用自己的食指按着他的食指,一起搭在鼠标左键上,嘴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叶飞舟的耳垂,在叶飞舟耳边说道,“今天就让你体验一下自己抽中大奖的感觉。”

沈行云坦诚道:“有人意外出车祸,我去看他了。”

“一共可以抽十次。”叶飞舟解释道。

叶飞舟沉默了片刻,心头糟糕的预感愈演愈烈,身上每一处淤青都张牙舞爪地疼了起来,他垂下眼帘很没底气地问道:“……是黎凯安吗?”

叶飞舟双眼闪闪发光,熟练地进入游戏,调到抽奖界面,十个一模一样的小灯笼出现在屏幕上,红澄澄的一片。

沈行云心疼地望着叶飞舟:“是,他刚度过危险期我就来了。”

“所以你以后得多叫,这样我才不会酥。”一分钟后,沈行云走到电脑前,让叶飞舟和自己挤着坐在一把电脑椅上,语气温柔道,“把抽奖界面调出来。”

自己一直视为珍宝,心心念念的人,因为自己的疏忽变得狼狈不堪,泪水和鼻涕把面颊糊得乱七八糟,一身狼藉,柔软的黑发上滑稽地挂满了蛋花,一向乖巧温和,笑起来像个小太阳一样的脸蛋上此时此刻却写满了颓丧与灰心的神情。

叶飞舟:“……”

“不是你想的那样。”没等叶飞舟把误会扩大,沈行云便急匆匆地解释起来,也不管叶飞舟能不能听明白,“他只是我的任务,我对他没有任何个人感情。黎凯安这个人命中有一次大劫难,一旦大难不死,往后的人生就会鸿运连连,顺风顺水,这是他的命格,我的工作就是让一切都按照命中注定的轨迹进行。”

沈行云唇角一挑:“骨头酥了,站不起来。”

叶飞舟呆呆地望着沈行云,吸了吸鼻涕,好一会儿过去了,才犹犹豫豫地问道:“你是想逗我开心吗……”

叶飞舟:“……”

“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本来是想把这些事情慢慢渗透给你,因为太离奇,我怕对你的冲击太大,但是现在再不说,恐怕你就不会给我机会说了。”沈行云按住叶飞舟的后颈,把他的脸埋在自己胸前,一手轻柔地从上到下反复抚摸着少年清瘦的脊背,“黎凯安的车祸本来应该发生在半年后,但是月老那个笨蛋……他介入了黎凯安的生命,黎凯安身为凡人的命格被凡尘以外的力量扰乱,所以在一系列小事件的作用下他的命中之劫提前了,但是我完全没想到会是今天……如果没有了守护神的庇佑,今天就是他的死期,而作为他的守护神,我的神格也会受损。”

沈行云幽幽道:“算数,你让我缓缓。”

“……”叶飞舟像听天书一样惊疑不定地听着。

叶飞舟急了:“你说话不算数!”

沈行云的神情认真又诚恳,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天马行空半点不着边际。

沈行云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你说你的神格会受损,神格,月老是个笨蛋……”叶飞舟轻声重复着,忽然憋不住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容出现在那张哭得像花猫一样的小脸上,又可怜又可爱。

叶飞舟别扭得不行,红云从面颊一路蔓延到脖子,憋了好半天,才终于用猫儿一样又轻又软的声音叫了声:“行云哥哥。”

——为了逗我笑出来这位沈先生也是很拼了。

沈行云非常冷酷无情:,“没用,快叫。”

——等一下说不定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也会出场。

叶飞舟用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注视着沈行云。

叶飞舟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情。

沈行云啧啧摇头:“已经被你诓过两次了,事不过三。”

“我就是神仙,福神。”沈行云见叶飞舟被自己逗得笑出来,稍稍松了口气,眉眼从紧绷的状态中缓和下去,带着几分无奈和几分宠溺望着边哭边笑的叶飞舟,幽幽道,“真的是。”

叶飞舟试图讨价还价:“抽完再叫。”

叶飞舟笑得更厉害了:“你怎么不去演戏啊哈哈哈……”

“不叫不抽。”沈行云脸一黑。

神仙怎么可能会是沈行云这个样子的?

“不叫,太肉麻。”叶飞舟瞪了他一眼。

哪有那么会耍流氓的神仙?

“还少两个字。”沈行云痞笑道。

哪有会在三更半夜偷偷翻墙爬窗户的神仙?

叶飞舟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做了一会儿思想斗争,硬着头皮叫了声:“哥哥。”

哪有会在别人受伤没有行动能力时趁火打劫的神仙?

沈行云捉住他的手:“快叫行云哥哥,这回你跑不了了。”

神仙吃汉堡,神仙喝可乐,神仙开悍马,神仙耍流氓,神仙买彩票……违和感超强的好吗!叶飞舟越想越笑得停不下来。

叶飞舟:“……”

沈行云被叶飞舟感染得也跟着无奈地笑了起来,等叶飞舟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之后,沈行云才轻声道:“飞舟,你不问问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好啊。”沈行云眼睛微微一眯,“叫声好听的,我就帮你抽。”

“……怎么?”叶飞舟这才想起今天见到沈行云时自己心中一闪即逝的困惑。

很好,话题已经转移得很彻底了!

的确没道理能这么快就找过来。

叶飞舟摆摆手,无奈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是去帮我抽玄晶吧?”

“是月老的红线。”沈行云晃晃手腕,凝望着叶飞舟的眼神十分温柔,天边被夕阳辉映成灿金色的云朵一片片零落在他眼中,仿佛那片黑色瞳仁中有什么东西散碎了一般,“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顺着这根红线找到你。”

“对不起。”沈行云眸色深暗,片刻前急色的模样一扫而空,“我没保护好你。”

叶飞舟望着沈行云那张半点瑕疵也挑不出来的俊美面容,方才残留在脸上的笑容褪去,再次难过起来,用哭得微微发哑的嗓音抱怨着:“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开起玩笑没完没了的。”

“是小时候弄的。”叶飞舟迅速抓住了这个转移话题的机会,忙不迭解释道,“我小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去乡下老家玩,被一只大白鹅追得掉进了河里,被河底不知道谁放在那里的铁钩划伤的。这不算什么,我本来就倒霉,加上小时候又淘气,身上留的疤可多了,好几道呢。”

“我能碰你吗?”沈行云柔声打断了叶飞舟的抱怨,随即也没等他回答,便抬手用指尖轻轻拂过叶飞舟的眼皮。

“这是怎么来的?”沈行云沉默了片刻,目光瞬间冷却,指尖落在那道疤痕上,来回游移着。

一种奇异的触感从眼皮处传来,就像有一股暖融融的气流顺着皮肤渗了进去一样,叶飞舟惊讶地睁大眼睛,问:“你在做什么?”

那只右脚的脚面上,有一道长长的浅色疤痕。

“看你的手腕。”沈行云牵过叶飞舟的一只手,举高抬到叶飞舟眼前。

“别害羞,都是男人,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沈行云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灼热的目光落在叶飞舟光着的右脚上面。

目光转过去的一瞬间,叶飞舟怔住了。

叶飞舟羞耻得几乎原地爆炸:“……”

白皙清瘦的手腕上,的的确确缠绕着一根红线,那红线比普通织毛衣的毛线细一些,纯正的大红色,看起来真实无比,甚至能看清表面细微的纹理与绒绒的边缘,红线周围环绕着微小的光点,就像散落在夜空中的星辰般一眨一眨,细碎闪烁着,红线在自己手腕上打了个结,延出来的部分则缠绕在沈行云的手腕上。

“我都看见了。”沈行云发出一声闷骚的低笑,手指轻轻抚过叶飞舟的脚背,刻意压低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时更性感了几分。

传说中的,月老的红线。

“你刚才什么都没看见。”叶飞舟闷闷不乐道。

“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当着你的面系的,你没反对……”沈行云用那只缠着红线的手刮刮叶飞舟的鼻尖,“红线一旦系住了,除了月老谁也解不开,而且他敢解我就揍死他。所以你永远也跑不了,无论你在哪我都知道……这次让你不幸是我的过失,我有办法保证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原谅我好不好?”

“小倒霉蛋儿,”沈行云揉了一会儿,然后心疼地把叶飞舟脚上的白袜脱掉了,一边低头查看起小脚趾头的情况一边柔声抱怨道,“真是一秒钟不看好你都不行。”

叶飞舟呆呆地盯着那红线看,又上手摸了摸,手指触经红线时没有任何感觉,就像摸空气一样。

叶飞舟委屈道:“疼……”

红线有形而无质,仿佛只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投影。

“我关了。”沈行云飞快关掉播放器,一把把疼得眼泛泪光的叶飞舟抱起来放在书房的小床上,忙不迭地帮他揉着不幸受伤的小脚趾头。

沈行云浅浅一笑,抬手在叶飞舟眼前晃了晃,道:“有在听我说话吗,飞舟?”

叶飞舟崩溃地跳起来,面红耳赤地跑去关电脑,结果步子迈得太急,右脚的小脚趾头悲催地踢到了桌角!

“有。”叶飞舟一脸不可置信地点点头,注意力似乎完全被红线吸引走了,仰起脸望着沈行云惊叹道,“这线我摸不到!”

结果……

“红线不是人间之物,遵循的也不是人间的法则。”沈行云耐心地柔声解释道,随即转身疾跑了几步,和叶飞舟拉开一段距离,那刚才长度还正好的红线立刻随着沈行云的步伐拉长了,可是一来粗细没变,二来叶飞舟也完全没有腕部被拉扯的感觉。

因为家教太严所以一直以来几乎没有什么这方面的常识,正值青春期的叶小少爷深切地觉得自己应该了解一下这方面的知识,于是前段时间几经转折终于在网上下到了几部不可描述的小电影,今天上午趁着家里保姆放假父母不在的机会顺利放飞了一下自我……放飞过后,叶飞舟完全没想到家里突然会来人所以就没有关掉,还惦记着下午学习累了再放飞一波!

红线就像一个虚无渺茫的幻影,但却又真实地连接着两个人。

啊啊啊啊啊!

“现在相信了吗?”沈行云走回叶飞舟面前,“我真的是神仙,你借助了我的力量才能看到红线。”

叶飞舟差点当场厥过去:“……”

叶飞舟极轻地点了下头,仍然是不敢相信的样子:“可是你一点也不像神仙啊。”

超大的播放器窗口中屏幕上,是一根超大的不可描述之物,半截露在外面,另外半截则插在另一个人的不可描述之物里……而且两个人的表情都十分不可描述!是十分不可描述的一幕……

“你觉得神仙应该是什么样子?骑着仙鹤的白胡子老头?”沈行云眼中泛起笑意,半开玩笑道,“神仙也要与时俱进啊。”

这时,一个窗口最大化的视频播放器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屏幕上,而那个。

叶飞舟的脑子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超自然现象搅和成一团浆糊,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呆呆地点了点头。

“没问题。”沈行云走到电脑桌前坐下,正想开机时发现电脑是休眠状态,于是便晃了晃鼠标。

其实之前也不是没有怀疑过。

玄晶是叶飞舟正在玩的游戏中一种用来制造顶级武器的稀有材料,平时只有副本中能够掉落,而且掉率奇低无比,不过最近为了庆祝游戏五周年官方推出了充值抽玄晶的活动,叶飞舟已经冲够了可以抽奖的额度,但是因为自己手气太差所以一直攒着没抽。

可以自如操纵幸运的沈行云,叶飞舟一直觉得他绝对不是普通人,只是……

“有!”一提到这茬叶飞舟顿时来了精神,指了指摆在另一张桌子上的电脑道,“帮我抽玄晶。”

一旦意识到一切只是一场梦,梦就会醒……

沈行云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有需要我抽的东西吗?”

向神明许出的愿一旦说出来,就会失效……

谁能告诉我一下这位流氓先生又在想什么呢!?

被渔夫识破的田螺姑娘再也没有出现,织布的仙鹤被窥视后就一去不回……

叶飞舟:“……”

心诚则灵。

“呵呵。”沈行云顿时笑得很闷骚。

不可言说。

叶飞舟点点头:“好吃。”

这些或那些玄妙奇异的事物,似乎无一例外都是怕被说破,拒绝凡人好奇的眼光的。

沈行云似笑非笑:“哥哥喂你的东西好吃吗?”

所以,每当在心中忍不住疑惑“人类怎么可能真的幸运到这种程度而且还带传染的”时,叶飞舟都会迅速转个念头,不去细想,也没有过多地追问沈行云,生怕自己的鲁莽会在不经意间斩断现实与幽玄中的某种脆弱连接,让自己一觉醒来发现沈行云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他只是自己做的梦。

叶飞舟张大嘴巴,又吃了一大口。

原来是神仙啊,不早说……叶飞舟忍不住在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在“怎么可能”与“果然如此”之间快速找到了平衡。

沈行云微微眯着眼睛,饶有兴味地观赏着白色冰激凌在少年软嫩舌尖上融化的样子,又挖了一大勺喂过去,诱哄道:“再张嘴,乖。”

“所以,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沈行云抱着叶飞舟把人轻轻晃了晃,贴着他的耳朵低声催促道,“原谅我好不好?”

于是两分钟后,叶飞舟坐在书桌边,乖乖张开嘴巴,啊呜一口吃掉沈行云喂过来的冰激凌。

“嗯。”叶飞舟轻轻应了一声,揪起沈行云衬衫的前襟,在自己花猫样的脸上泄愤似的擦了一把,鼓了鼓面颊,带着一点始终没有消散的怨气问道,“但是……既然黎凯安是你的任务,那么将来他一定还会有需要你的时候,到时候,还会像今天这样吗?”

叶飞舟探头一看,袋里装着小盒小盒精致的冰激凌,是自己最喜欢的夏威夷果味和香草味。

“绝对不会。”沈行云深深地凝视着叶飞舟哭红的双眼,语气坚定道,“我想到了解决的办法,给我一点时间,今天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相信我。”

沈行云低低地笑了一声,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道:“我给你带了冰激凌。”

“那我还有个问题。”叶飞舟被沈行云灼热的目光望得面颊发烫,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盯着拴在自己腕上的红线看,小声道,“你对黎凯安这么好,他会不会误会你什么?”

“有的。”叶飞舟不安地用手指蹭了蹭鼻尖。

简直不可不防!

沈行云好玩地扬了扬眉毛,大步迈进玄关,反手把门一关,道:“我不打扰你,我就在你旁边待着。”沈行云轻轻捏了捏叶飞舟的脸蛋,语气略委屈,“我可是你的好朋友,总不会连这点儿权利都没有吧?”

沈行云失笑,把叶飞舟抱得更紧:“不可能的,他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只是暗中助力而已,况且,有月老在他身边,他大概没心思想别的了。”

“我在学习。”叶飞舟紧张道。

叶飞舟好奇地睁大眼睛,仿佛在听仙界八卦:“月老长什么样?他真的很老吗?”

沈行云直白又温柔道:“不干什么,只是想见你。”

“不老,其实严格来讲,月老只是一个身份象征,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月老,我说的这个月老外表看上去比你大不了多少。”沈行云解释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忍笑道,“对了,给你讲个笑话,我认识一个月老,他喜欢上的凡人是个千年难遇的特殊体质,姻缘红线无效,每一世都是孤独终老……因为红线无效,所以这个月老为了追求那个凡人把各种手段都用尽了,他还给那个凡人织毛衣呢。”

叶飞舟犹豫了一下,老实道:“没有,你来干什么?”

叶飞舟也忍不住噗地笑出声。

沈行云站在门口,一只手臂慵懒地倚在门框上,微微低头俯视着叶飞舟,问:“家里有人吗?”

身为月老,还要亲自追求喜欢的人,还要亲手织毛衣……

“来啦。”叶飞舟下楼,透过猫眼看了一眼打开门,目光在门外的人身上浅浅落下又快速挪开。

那这个月老当得还有什么意思了!?

忽然,楼下传来按门铃的声音,刚刚做完一套化学试卷的叶飞舟摊手摊脚地放空了一会儿,才猛地意识到今天保姆放假,而父母大概晚上八点以后才会回来,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所以说,神仙也不是万能的,我们只能在规则内做一些特定的事,让人间维持正常的运转。”沈行云悠悠地叹了口气,指尖在叶飞舟的小酒窝上轻轻抹了抹,声音柔和而低沉,“你笑起来的酒窝真好看,以后我只让你笑。”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不到一个半月,而前几天叶飞舟的父母许诺说如果叶飞舟期末考试的排名能和上次月考时拿到的排名持平,就给他一次独自出去旅游的机会。平时被父母管教得十分严厉的叶小少爷非常渴望这次可以放飞自我的旅行,所以学习劲头是前所未有的充足。

叶飞舟闻言,严肃地咳了一声板起小脸,把两个小酒窝藏了起来,冷酷道:“我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难得可以不用上学的周日,叶飞舟在家里埋头苦学。

“你问。”沈行云看得出叶飞舟实际上已经消气了。

沈行云:“你这是逼我翻墙去抓你。”

“那个,”叶飞舟严肃地问,“你是怎么把好运传给黎凯安的?你是不是和他身体接触了?”

沈行云:“不是吧,用完就撇到一边。”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沈行云扭头哧地笑出声,整个人洋溢着迷之欠打的气息。

沈行云:“……”

叶飞舟气得龇起一口小白牙:“我就知道!”

“……”叶飞舟一转身,嗖嗖嗖地快步走开了。

“你知道什么?”沈行云一挑眉,伸出三根手指头对着天,“没有,我发誓,我碰都没碰过他一下。”

沈行云站在围栏外:“快叫。”

“我的意思是,我就知道你之前是骗我的!”叶飞舟气鼓鼓地细数沈行云的罪状,“什么摸一下管十秒钟,亲一下管一个小时……亏你有脸说出口!”

“……”叶飞舟红着脸往后退了两步。

“哈哈哈!”沈行云笑得肩膀直抖,睫毛投射下的暗影落在笑意盈盈的瞳仁中,使那双漂亮的眼睛愈发浓黑深邃,“我逗你玩儿的那些话,你真的信过吗?”

沈行云孜孜不倦:“那叫云哥。”

叶飞舟小脸涨得通红:“我又不傻,当然不信了,我知道肯定还有别的办法,你说的那些都是骗我。”

叶飞舟拍拍胳膊,嘴一撇:“好肉麻,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沈行云闷骚地笑:“只要身处我的神力庇佑范围内,并且我有意愿,就可以传递气运,传递的多少取决于你在这个范围内待了多久,而这个范围大约是三米之内。”

沈行云不满地啧了一声,哄诱道:“我们可是朋友,应该叫得亲密一点,不如就叫行云哥哥好了。”

叶飞舟白了他一眼,一字字慢悠悠道:“我就知道,大骗子。”

叶飞舟眨眨眼睛,叫道:“沈先生,再见。”

“喔?”沈行云低头坏笑道,“你既然知道,怎么还心甘情愿被我骗?”

“你都不叫我的。”沈行云把面颊鼓了鼓,不悦道。

叶飞舟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忿忿地憋出一句:“我、我那不是没办法么,流氓。”

“再见。”叶飞舟冲沈行云挥挥手。

沈行云立刻笑得连肩膀都在颤抖!相当的欠揍!

沈行云温柔道:“飞舟,再见。”

叶飞舟气鼓鼓地瞪了他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对了,我之前一直没敢问你,怕问得太细把你问跑了……你当初为什么要帮我啊?突然出现说要和我交朋友,究竟是为什么?”

“我去上课了。”叶飞舟小心地从围栏的石砖上下去。

仔细想想整件事情还是有些奇怪的好吗!

一些十分微小而确定的幸运。

只不过叶飞舟之前不愿意想得太细。

这个世界上许多大大小小充满变数的事件,在这一刻,被某种神秘力量引导着改变了原有的轨迹,只为了让某人未来的一或两个小时过得更加幸运一些。

“其实你知道的。”太阳渐渐向西沉落,小巷中的最后一道夕照也被楼群的阴影取代了,四周所有的景物刹那间陷入静谧安宁的深蓝中,与心跳声一同敲击着耳膜的是沈行云低沉的声音,“你经常用这句话自嘲,只是你不知道,那是真的。”

他仍然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远在操场另一边的蝴蝶,比以往更快地振了几下翅膀,阳光照耀下的鳞粉纷扬飘洒,如同精灵的魔法,五分钟后这只蝴蝶会在窗户关闭前精确地飞进高一(四)班的教室,打乱物理老师叫学号的思路……

“自嘲?”叶飞舟想起自己经常用来自嘲的那句话,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我该不会真的是衰神转世吧?哈哈哈哈哈不可能不可能!”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自己与沈行云碰触到的一刻,原本已经绕到教学楼拐角处,打算突击检查小操场的教导主任,突然被一个篮球砸中,气呼呼地扭头换了个方向,去寻找肇事者了……

太玄幻了怎么可能!

叶飞舟面颊泛红,全程心不在焉,总是忍不住想回头看,担心有老师会突然从后面出现。

然而沈行云却一脸沉痛地点了点头:“真的。”

气运传递的速度变快了。

叶飞舟:“……”

随即,他低下头……

叶飞舟一脸卧槽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我真是……衰神转世?究竟怎么回事?”

肉眼所不可见的气运开始以缓慢的速度传递到叶飞舟的身上。

人真的不能乱立FLAG啊啊啊!天天说天天说,说不定哪天就变成真的了!

“好啊。”沈行云将一只手轻轻覆在叶飞舟手上。

——叶小少爷抓狂地想。

“那我们就……开始吧?”叶飞舟目不转睛地盯着围栏尖尖的顶端,一边说话面颊一边迅速地红了起来。

“说来话长。”沈行云吸了吸鼻子,像是在闻什么味道,随即伸手在叶飞舟沾满了蛋花汤的头上拍了拍道,“黏糊糊的不难受?不如先回酒店洗个澡,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吹着空调,听我慢慢讲给你。”

“有我在,看不见。”沈行云露出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

“可是我想马上知道!”叶飞舟万分焦急。

“准时。”叶飞舟双手攀住围栏栏杆,忍着尾椎骨处隐隐传来的疼痛,迈上一步,把自己的头也伸出围栏上方,眼眸低垂,不安地没话找话道,“万一老师在上面看见……”

洗不洗澡的已经不重要了啊,真是特别想立刻知道!

沈行云站在围栏外,双手悠闲地插进裤子口袋,见叶飞舟走过来了,便上前一步蹬上金属围栏下方的石头底座,把头伸到围栏上方,露出个痞气又英俊的笑容道:“我准不准时?”

而且就算自己真的是衰神,难道衰神存在的意义不应该是让别人变衰吗?

——下节课是物理。

衰神自己衰得不要不要的算是怎么回事啊!

这天,叶飞舟捏着校服衣角,慢吞吞地绕到教学楼后的小操场上。

“已经蒙在鼓里十六年了,也不差一个小时啊。”沈行云悠悠道。

流氓先生虽然流氓得令人发指,不过也还是很细心的。

他说得非常有道理,叶飞舟无言以对,只好把喷薄而出的好奇心憋了回去:“……”

仔细想想弄脏衣服的确是常事,不过连自己都没想到平时多备一件衣服什么的。

这时,沈行云把拇指食指啜在唇边,对着天空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叶飞舟一时不知是该悲叹还是该感动:“……”

夕阳已沉入地平线下,残存的微光顽强地将西方的天空涂抹成橙粉色,向上一点则被无力地晕染成深重的紫与黯蓝,而随着沈行云的口哨声落下,两人头顶上深色的云层中缓缓燃起一簇明亮的火光。

“我不知道。”沈行云耸了下肩膀,“只是觉得你这么倒霉,弄脏衣服应该是常事,结果还真用上了。”

这火光渐近渐亮,环绕在它四周的云彩灿烂得仿佛在燃烧,它就如同一个突如其来的小太阳,朝叶飞舟的方向俯冲下来。

简直清爽又凉快!

——难道因为衰神的身份暴露所以衰到被流星砸?

“你怎么知道要帮我准备衣服的?”叶飞舟怪道,把身体缩在前排座椅的椅背后,快速脱掉汗湿的运动外套,穿上新衣服。

叶飞舟脑中自嘲的念头转瞬即逝,因为很快他就辨认出,从天空冲向地面的竟然是一只通体被火焰包围的火鸟。火鸟明丽灼目的羽翼划破迅速转黑的夜空,与九条烈烈燃烧的修长尾羽一起,在苍穹中画出流火的轨迹,须臾间,它已降落在二人面前,华光照眼,盈满了整条小巷,刺得叶飞舟几乎不敢正眼看它。

叶飞舟坐进车里,把购物袋里的衣服掏出来一看,是一件式样简单的白色半袖衫,正好可以代替被弄脏的校服衬衫。

“这是凤凰,我的坐骑。”沈行云像摸宠物一样摸了摸凤凰的头,凤凰仰起烁金般的喙,优雅地鸣叫了一声,“我刚才就是骑着它来找你的。”顿了顿,沈行云又勾起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对看傻了眼的叶飞舟玩笑道,“飞得太快,差点儿和飞机追尾,幸亏我们刹车及时。”

两个人走到车前,沈行云帮叶飞舟拉开后车门,在少年被汗水浸得略显潮湿的头发上揉了一把,指着后排座地上的购物袋道:“我给你准备的衣服,换上。”

叶飞舟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呆呆地问了句:“……骑在它身上,不烫吗?”

“我也没想跑。”叶飞舟被这个笑容晃得心慌意乱,小声嘀咕着站起身,“快到一点了,我得去上课了。”

感觉那啥会报废的样子!

“总之,你跑不了了。”一个温柔又神秘的微笑浮现在沈行云脸上,笑意如水一般缓缓漾开,洇透了眼角眉梢与每一道细腻的纹理,将那张俊美精致的面容映衬得明亮而动人。

整只凤凰看起来都在燃烧,它的身形很大,这条逼仄的小巷几乎要容不下它。

说得好像和月老很熟似的……

如果说他之前对沈行云的说辞还多少有一点怀疑的话,那么现在那点怀疑已经完完全全地烟消云散了。

“……”叶飞舟竟不知说点什么好。

“不烫,你摸摸。”沈行云握着叶飞舟的手腕,引着他去触摸凤凰头顶流光闪耀的翎毛,靠近时的确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即使摸在手中,也只有淡淡的暖意与鸟类羽毛光滑硬挺的触感,与红线的虚无缥缈不同,是可以真切地摸得到的。

沈行云无辜地一摊手:“他就是高兴把红线卷成毛线球,他还用红线给他喜欢的人织围巾呢,是不是没想到?”

“……好神奇,天哪。”叶飞舟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沿着凤凰修长的脖子小心翼翼地摸了一把,火光把少年的眼眸映照得灼灼发亮。

叶飞舟好笑地摇摇头:“月老把红线卷成个毛线球?”

“上来吧,我载你回去。”沈行云轻轻拍了拍凤凰的背,“一分钟就到了,而且我们骑在凤凰身上,没开天眼的凡人看不见我们。”

“是真的。”沈行云眨眨眼睛。

“那我也……还是走回去吧。”叶飞舟很是踌躇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凤凰倒退了两步,“我身上这么脏。”

叶飞舟怔了一下,哈地笑出声,无奈道:“我又不是小女生,拿这套骗我?”

挂着一身西红柿蛋花汤骑在凤凰身上,感觉简直会遭天谴!

沈行云晃了晃手腕,语调认真又诚恳,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我问月老借了红线,已经把我们两个缠在一起了……你别多想,这个主要是找人方便,我一看红线就知道你在哪里,你这么倒霉,万一什么时候出了意外联系不上,我顺着红线也能找到你。”

“没关系,上来,它不会介意。”沈行云握住叶飞舟的胳膊,硬是将人拽过来,让他跨坐在自己身前,语气中带着一丝眷恋道,“你忘记了,这只凤凰是你救的。”

“你在做什么?”叶飞舟一头雾水。

像是为了验证沈行云的话,凤凰回转头,用喙轻柔地蹭了蹭叶飞舟的面颊。

“好了。”沈行云用力地把看不见的线打了个死结,然后很放心似的舒了口气。

丝毫没有嫌弃叶飞舟一脸隐约开始发酵的蛋花味儿……

叶飞舟感觉自己的心尖似乎微弱而清晰地颤了一下。

旋即,凤凰展开流光溢彩的羽翼,一飞冲天。

也许是因为沈行云的动作与表情都演得太逼真,叶飞舟不禁产生了一种真的被什么线缠上了的错觉,蛛丝般轻柔的触感缭绕在腕间,稍纵即逝。

疾速上升的感觉让叶飞舟不禁小声惊呼起来。

接着,沈行云作势把这根看不见的“线”缠绕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然后不容抗拒地将另一端缠在叶飞舟的右手手腕上,温暖指尖与手腕皮肤若即若离,相触又分开。

“别怕,它不会让你掉下去。”沈行云收紧环在叶飞舟腰间的手臂,将人牢牢禁锢在怀中。

“我们把这个系上。”沈行云把右手伸向左手摊开的掌心,拇指与食指一捏一拽,手臂远远地一伸,随即又把什么放在唇边用牙齿做了个咬的动作,整个动作做下来,就仿佛是从一团隐形线球中抽出了一根长长的线咬断了似的。

“好。”叶飞舟用力点头,迎着扑面而来,混合着云雾水汽的强风做了个深呼吸,做梦似的望着眼前的景象,地面已经离他们十分遥远了,高楼大厦如同精巧的建筑模型铺排在沙盘上,反倒好像是天边孤寂皎洁的月离得更近。

看上去倒是一脸认真的样子……

叶飞舟回头望去,凤凰飞过的空中都残存着没有温度的火焰,它们在空中静静地燃烧了一小会儿,又寂寂地灭了。

“什么也没有。”叶飞舟诚实道,奇怪地观察着沈行云的表情。

他们画出了一条光的轨迹。

不过实际上似乎只有一团空气而已……

很快,凤凰载着两个人飞回了酒店,在酒店后身一处僻静的地方盘旋落下。

“你看这是什么。”沈行云说着,左手从裤子口袋里往外做了一个掏的动作,手掌虚虚地握着,那个弯曲的弧度就仿佛掌心里有一个什么圆圆的东西一样。

叶飞舟做梦一样从凤凰身上下来,脚触到大地的一瞬间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腿都在发软,满脑子都是刚才遨游在天际看到的奇景,心脏几乎比初吻的时候跳得还要快。

叶飞舟托腮望向窗外,冷着脸假装看风景。

沈行云掺住他的胳膊,眉眼被凤凰的光芒映得明亮又煦暖:“你喜欢的话,我以后天天带你飞,骑凤凰上学,厉不厉害?”

短暂的静默后,沈行云微笑道:“看来是默认了。”

叶飞舟激动得脸都红了:“嗯!”

叶飞舟没说话。

那简直太厉害了好吗!

“有什么顾虑的话就说出来,”沈行云抬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尖,微微一笑,“不然我就当你默认了。”

回了客房,叶飞舟迅速翻出一套干净衣服,旋风似的冲进浴室,用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把身上头上黏糊糊的汤汤水水都洗掉,然后擦干身子边系扣边急不可待地走出去,几乎是连跑带跳地冲到沈行云面前,急切道:“我洗完了,快告诉我!”

叶飞舟幽幽地注视着他:“……”

客房里的空调开得很凉爽,沈行云地塞给他一罐冰镇果汁,不紧不慢道:“告诉你之前,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

沈行云腰杆瞬间挺得笔直,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道:“因为我是个大好人,看不得别人倒霉。”

“你快问。”叶飞舟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半罐果汁,一抹嘴。

叶飞舟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看上去仿佛很是心动,可是仍然忍不住困惑地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行云微微一笑,牵过叶飞舟的手,柔声道:“如果我们一直这样下去,我永远对你好,宠着你,庇佑你,给你好运……那么你会有一天,什么都不说,就自己悄悄离开我吗?”

“而且有我在你身边,好处可不仅‘物理课过得轻松一些’这么点。”沈行云语声温柔地哄诱道,“你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全部都会变得顺利。”

“绝对不会。”叶飞舟认真地注视着沈行云的眼睛,顿了顿,恍然道,“你以前是不是对我做过不好的事,怕等下告诉我了我会被你气跑?”

叶飞舟思索了片刻,然后几不可闻地轻轻唔了一声。

“才没有。”沈行云苦笑,“我对你好还来不及,是你自己嫌弃我。”

沈行云一本正经地补充道:“真的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平时放假的时候你不是也会和同学一起出去玩吗?只是把对象换成我,就是这么简单。”

语毕,沈行云转眼望向房间左侧占据了半面墙的大镜子。

叶飞舟迟疑了一下,觉得沈行云的目的肯定不单纯,于是便警惕地沉默了:“……”

那镜子原本大概是为了满足某些客人的恶趣味而设计的。

“这个么,”沈行云修长的手指轮番敲击着桌面,看似漫不经心地提议道,“好好地和我交个朋友怎么样?”

不过……

就知道不会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沈行云对着镜子遥遥地一扬手。

“……不会。”叶飞舟略颓丧,“那你想要什么?”

镜子的表面顿时像被融化了一般涟涟地漾起水波,镜中二人的模样渐渐模糊,镜面上开始幻化出其他的景象……

“你觉得我会要?”沈行云眉毛一扬,好笑地反问道。

“镜花水月。”沈行云的声音变得缥缈遥远,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这上面投映的皆是我心中所想……”

叶飞舟想了想,底气不足道:“我给你钱。”

叶飞舟有一瞬的恍神,再睁眼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镜中的天地,周围的景物都真实得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呼吸间还能嗅到淡淡的海潮气息,咸腥而沁凉。

“好啊。”沈行云笑意盈盈地答应了,见叶飞舟绷紧的脊背稍微放松了些许,便忽然话锋一转道,“可是,你能给我什么报答呢?”

沈行云柔声解释道:“你能感受到周围的事物,但是不能改变。”

“就在你第二次见到我的地方,教学楼后面的小操场。”叶飞舟盯着地板,从脖子到耳朵,所有暴露在外面的皮肤都一寸寸慢慢地红了起来。

这是一个海岛样的地方,四周仙云缭绕,雾气蒸腾,宛如鸿蒙初辟,叶飞舟听见耳边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可是视线被水雾阻隔,看不清楚。

“所以说,每节物理课之前我去找你?”沈行云揣测着对方的意图。

“这是蓬莱。”沈行云道。

再这样被物理老头天天点名天天骂天天罚站下去叶飞舟感觉自己就要变态了。

“蓬莱……”叶飞舟轻声重复着,望着自己眼前的大树,隐约感觉这棵树应该就是回忆的主角了。

叶飞舟一脸苦大仇深地点点头:“物理课。”

大树枝叶繁茂,树身极为粗壮,树叶翠绿如宝石,枝头挂着许多圆滚滚的果子,其中一枚果子在叶飞舟的注视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熟透了,随即啪地落在地上摔裂成两半——那果子里面,是一对儿抱在一起的小婴儿。

沈行云定睛一看,原来是张课程表,那张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困惑,随即恍然大悟:“你该不会是想让我……”

沈行云的声音从镜花水月外传来:“这是我和你。”

叶飞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咬了咬牙,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个薄薄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拍,推到沈行云面前,眼睛别扭地望着别处,小声道:“你看下。”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沈行云悠悠道,“我们是一体两面的双生,原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是在仙树的果实中一个上浮,一个沉积,化生成两个个体,共同诞生在蓬莱……仙界所有掌管气运的神仙,都有一个与自己背道而驰的双生。”

“怎么样?”沈行云凑近了些。

叶飞舟沉默了好一会儿,困惑地问了句:“那我们两个……算是兄弟吗?”

可是我已经不信了!

“不。”沈行云解释道,“双生并不是兄弟,我们原本是一体的,只是被分开了。”说到这,那个磁性温柔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些,撩拨着叶飞舟的耳朵,“也就是说,我们是天生一对,你看,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抱陪着你。”

叶飞舟:“……”

“嗯。”叶飞舟心头一跳,莫名其妙地有些脸红。

“开玩笑的。”沈行云被叶飞舟气鼓鼓的小表情逗乐了,“其实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接下来便是一段漫长的童年回忆,在这些回忆中,小沈行云和小叶飞舟在蓬莱慢慢长大。

这个流氓真的很流氓!

福神和衰神都在福禄司的管辖范围内,一大群年龄各异的小福神和小衰神,把福禄司弄得像个闹哄哄的幼儿园。福禄司的司长是个脾气温和的神仙,每天都被小熊神仙们折腾得恨不得跳下诛仙台自尽,司长教授小福神和小衰神们如何掌控与吸引天地间的气运,又如何将气运传递给普通人类。

叶飞舟:“……”

叶飞舟在一群乱哄哄的熊孩子里看见小小的自己和小小的沈行云,那个自己,的确就是自己小时候的模样,丝毫都没变,而小沈行云的眉眼也和现在这个沈行云有八九成的相似。

沈行云耿直地承认了:“那必须不告诉你,不然还怎么和你肢体接触了?”

——一对青梅竹马的小神仙。

叶飞舟眯着眼睛观察了沈行云片刻,幽幽道:“就算有别的方法你也不会告诉我。”

一切都很好,很温馨,很有爱。

沈行云斩钉截铁道:“不行,转运必须通过肢体接触。”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

叶飞舟不自在地咳了两声,问:“这个转运……我们用别的方法行不行?”

那便是,所有的双生在成长到一定程度后,都会被司长告知两人之间禁止互相触碰。

“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谈一下正事了?”沈行云把桌上乱七八糟的包装纸归拢进托盘里,然后把托盘推到一边,神情认真地注视着叶飞舟,“比如说,帮你转运这件事。”

这一天,两个小神仙乖乖地并排坐着,听福禄司司长讲东西。

本来就是想逗他玩的沈行云见了叶飞舟的反应笑得肩膀直抖,叶飞舟又热又不敢脱衣服,猛灌了几大口冰饮料降温,然后继续埋头奋战。三分钟后,丧尸王终于被打掉了,奖励丰厚到逆天,叶飞舟心满意足地在沙发上来了个北京瘫,无比自然地吃掉了沈行云递过来的最后一口汉堡,然后打了个小饱嗝。

小行云在下面偷偷拉住小飞舟胖滚滚的馒头手,捏了捏,小声道:“真软,全是肉。”

这个流氓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你别摸我,司长说你不能摸我。”小飞舟慌慌张张地想收回手,却被小行云紧紧握住。

叶飞舟瞪大眼睛:“也不是,是因为里面的衣服被泼上奶茶了。”

“我就喜欢摸你。”小行云奶声奶气地耍流氓,“你再挣一个,你再挣我还敢亲你呢。”

沈行云拉着长音哦了一声,了然道:“但你是故意没穿的。”

偷看过福禄司司长和姻缘司司长在桃花树下亲亲的小行云简直非常早熟……

叶飞舟略崩溃:“我不是故意拉开的。”

小飞舟吓懵了,顿时不敢乱动。

沈行云不满:“我还没看够呢。”

“你们两个。”司长踱了过去,用藤条在两人头上分别轻轻敲了一记,半是责备半是担忧道,“不能碰到对方的身子,说了多少遍,就是不听。”

“……”叶飞舟面无表情地飞快拉回拉链。

“知道了,司长,我们错了。”小飞舟趁机抽回手,规规矩矩坐好,目不斜视看着前方。

沈行云先是迅速四下扫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人朝这边看,于是便愉悦地吹了声口哨,大大方方地盯着叶飞舟看,。舔了舔嘴唇道:“这份谢礼我收好了。”

司长叹气,把已经说过不知多少遍的话不厌其烦地唠叨着:“你们是双生,神格一福一祸,背道而驰,你们每次接触到对方,彼此的神格都会互相抵消,次数多了,你们的神格就会重归诞生前的混沌。”

卧槽,好像哪里不对。

小行云把双手背在脑后,满不在乎道:“归就归,神格没了大不了当凡人呗。”

叶飞舟:“……”

“大不了当凡人?说得轻松。”司长痛心疾首,“凡人跳不脱生死轮回,世世忍受苦难煎熬……”

于是叶小少爷就一边吃着沈行云投喂的食物一边操纵着游戏人物攻击丧尸王,局势紧张,玩着玩着叶飞舟的额头渐渐沁出了一层细汗。他身上的运动服外套并不是设计用来在夏天贴身穿的,所以吸汗效果不好,出了汗之后又热又粘……于是智商已经全部用去打丧尸的叶飞舟脑子一抽,按下暂停键,随即抬手哗啦一下把外套的拉链全部拉了下去,白净单薄的胸口整个露了出来。

“苦?”小行云扯着嘴角坏笑道,“我只要能和我的双生在一起,什么苦也不觉得苦。”

“你慢慢玩,”沈行云语气宠溺得不行,“我喂你。”

司长:“……”

莫非是因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挨着沈行云的缘故?叶飞舟心不在焉地想。

苍天在上,这小崽子要完。

要知道丧尸王这种终极BOSS的刷新概率一直低得令人发指,打败之后不仅会有极其稀有的升级材料掉落,还会让人物得到特殊技能,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按理说以叶飞舟的倒霉程度肯定是刷不出来的。

小飞舟一脸沉重地望着小行云,规劝道:“你听司长的,我不想让你当凡人,我这个人人喊打的扫把星也就算了,你当福神多好啊,大家都给你上香,给你上贡品。”

这时,手机里传出一阵怪声,叶飞舟急忙瞪大眼睛看过去,随即砰地一拍桌子道:“神器居然把丧尸王吸引过来了!”

“我不要香,不要贡品。”小行云隔空冲小飞舟抛过去一个飞吻,“我就想要你这个小扫把星。”

沈行云愉快地拿回饮料,自己又喝。

司长:“……”

叶飞舟含住沈行云用过的吸管,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

这个句式我似乎应该学习一下。

叶飞舟又乖乖地吃了,闭嘴时柔软的嘴唇碰了一下沈行云的指尖,沈行云收回手,舔了舔被叶飞舟碰过的指尖,然后拿起冰镇饮料自己喝了一口,又把吸管凑到叶飞舟唇边,诱哄道:“喝饮料。”

小飞舟红着脸,长长的眼睫毛低垂着,辩驳道:“就算你不要那些,但是凡人都喜欢你,都想要你,这感觉多好啊。”

沈行云又拿了根薯条蘸上番茄酱投喂叶飞舟:“再张嘴。”

“不好,他们喜欢我关我什么事?”小行云深情凝望小飞舟,调皮地挤了挤眼睛,“我只要你喜欢我就够了。”

叶飞舟紧盯手机屏幕,看都没看就乖乖地张大嘴巴咬了一口汉堡。

司长:“……”

被晾在一边的沈行云也没打扰他,只是单手托着下巴,垂着眼帘,神色温柔地望着开心得嘴都合不拢的叶飞舟。套餐上来了,沈行云拿起一个汉堡拆开包装纸,递到叶飞舟唇边,像哄小孩一样耐心道:“张嘴,啊——”

我站在这里,竟有些多余。

“这个神器真的好厉害啊一下冻住一片!”豪情万丈地检阅了自己的武器仓库之后,叶飞舟整个陷入了狂热状态,直接拿着手机开玩,神器一个接一个换着用,激动得大呼小叫,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小少爷形象全面崩塌……

被两个小肉包子狂秀了一通恩爱的司长,一脸崩溃地默默转身走开。

九次十连抽过后,这个游戏目前推出的所有神器和五星武器几乎都被沈行云抽到手了,叶飞舟颤巍巍地捧着手机,差点儿当场哭出来。

小行云立刻抓紧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小飞舟脸上飞快啃了一口。

沈行云听话地继续。

其他的小福神和小衰神们都羞涩地捂住眼睛,然后透过指缝看。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叶飞舟搓了搓发烫的耳朵,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游戏上,催促道,“快抽快抽。”

小飞舟捂着脸上的口水印,惊恐万状地举手告状:“司长!司长!沈行云咬我!”

沈行云意味深长道:“你还可以把我利用得再彻底一点,开发一下我除了抽奖之外其他的功能。”

素来温文尔雅的司长忍无可忍地一回头,咆哮道:“沈!行!云!你给我滚出去!”

叶飞舟感觉自己的脸又开始莫名其妙地升温了。

于是一分钟后,小行云站在福禄司外的桃花树下,一手提着一桶满满的水,平直抬高,单脚站立,整个一仙鹤亮翅的架势,见小飞舟一脸歉意地望过来,还冲小飞舟露出个安慰的笑容。

“没关系,”沈行云脸一变,又露出个笑容,柔声道,“我就喜欢被你利用。”

其他的小福神和小衰神们都被这一出弄得没心听课了,看着窗外的小行云嘻嘻哈哈地笑,还有几个调皮的小神仙调侃小飞舟:“你相公家那位因为你出去罚站了!”

叶飞舟急忙否认:“我没有……”

“那是双生!”小飞舟红着脸解释,“双生不能在一起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别乱讲。”

“啧,啧,啧,我明白了。”沈行云摇着手指头,面露忧伤道,“你就是利用我纯真的感情,让我把好东西一口气全抽给你,然后就把我一脚踢开。”

小神仙们立刻哎呦哎呦地起哄。

这个动作立刻将叶飞舟从狂喜状态中惊醒了过来,他不好意思地拨开沈行云的手,板起小脸道:“说好的抽十次,你这才抽一次,说不定后面全是三星呢。”

蓬莱的时光流逝得飞快,一转眼,两个小神仙都长大了。

“这回信我了?”沈行云用食指勾住叶飞舟的下巴。

神仙虽然也有肉身,但是在修得自如操控身体的法门之后,就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变老变小,想要几岁就几岁,十分方便。沈行云总是喜欢把自己弄得比叶飞舟大一点,叶飞舟喜欢自己十六七八的少年模样,沈行云就总是二十三四岁。

沈行云有趣地看着叶飞舟欣喜若狂的脸,两个人挨得极近,近得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轻轻落在自己脸上。

“来,叫声行云哥哥我听听。”沈行云两只手臂按在墙上,把叶飞舟圈在墙角不让他走。

“我最好的武器只有四星……这回终于可以刷副本了!”叶飞舟热泪盈眶地抓住沈行云的手腕,由衷地赞美道,“简直是上帝之手!”

“不叫,你快放我出去。”叶飞舟着急,但是又不敢碰沈行云,怕损了他的神格。

沈行云笑得云淡风轻,像摸小宠物似的抬手摸了摸叶飞舟的头,平静道:“你已经在叫了。”

沈行云嘿嘿一笑,厚起脸皮耍流氓:“不叫不放,有能耐你就把我推开。”

“真的假的!”叶飞舟怔了片刻,随即拍桌而起,飞快绕到对面挨着沈行云坐下,把脑袋凑到手机屏幕上方,待看清了屏幕上十连抽的结果之后,一向被称为“三星堆之谜”的叶飞舟激动得仪态全失,咣咣拍着桌子大叫道,“三个四星五个五星两个传说!?我想大叫啊啊啊啊啊!”

僵持了好一会儿,赶着下凡出任务的叶飞舟只好别别扭扭地叫了声:“行云哥哥。”

屏幕上装着武器的彩蛋一个接一个打开,合成的电子音欢乐地重复着:“传说……五星……五星……四星……传说……”

沈行云面露陶醉之色:“叫得真好听……哎呦,腿都软了,你天天这么叫我,给我当玉皇大帝我都不当。”

“抽啊,”沈行云把手指放在屏幕上,轻轻一点,柔声道,“我的小倒霉蛋儿。”

“别乱说话。”叶飞舟谨慎道,“叫也叫完了,你离远点儿,别碰着我。”

小计谋被无情戳破的叶飞舟:“……那你抽不抽?”

沈行云得寸进尺,竖起一根手指头,那双漂亮迷人的桃花眼讨好地弯了起来,柔声哀求道:“我想碰你,就一下。”

“其实你已经信了。”沈行云眯着眼睛把叶飞舟打量了一番,笑了,“就是想让我帮你抽好东西。”

叶飞舟无奈:“不行。”

“你抽十次十连,”叶飞舟的眼睛激动得闪闪发光,“能抽到传说级神器我才信你。”

沈行云锲而不舍:“摸一下脸蛋。”

沈行云接过手机一看,是一个最近很火爆的丧尸射击游戏,玩家可以通过砸彩蛋抽取高级武器,武器星级从三星到五星不等,星级越高威力越强,更有凌驾于五星之上的传说级神器,但是能不能抽得到全凭运气,脸黑的人砸进大笔人民币却没完没了地抽三星也不是不可能。

叶飞舟别过脸:“不许。”

“不用。”叶飞舟目光一转,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摆弄了一下,然后递给沈行云,那天生带笑,看起来很柔软的唇角乖顺地上挑着,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儿狡黠,像只想要干坏事的小猫儿,“你现场抽这个给我看看。”

沈行云孜孜不倦:“那摸一下手。”

沈行云啧啧犯难道:“不然我现场中个五百万给你看看?”

叶飞舟冷静地把手背在身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会损神格的!说了几百遍你也不听,你是福神,别说凡人,就连好多神仙都羡慕你,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怎么样。”叶飞舟嘴上仍然不肯轻易让步,“巧合而已。”

话说到一半,沈行云伸出一根手指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忽然一手钳住叶飞舟的下巴凑了过去。

“怎么样?”沈行云收回了桌下的腿,“我一碰到你,你就转运。”

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微凉湿润。

讲道理,你们是不是事先串通好了的?

望着脸憋得通红、似乎正在心中酝酿长篇大论准备斥责自己的叶飞舟,沈行云痞痞地一笑,满不在乎道:“当个神仙有什么好,一天到晚那么多戒律教条,这不能做,那不能做,这些也就算了,好好的双生居然连碰都不能碰一下,简直没道理。我看我们还不如手拉手下凡当凡人去,临走前记得和轮回司知会一声,让他们记得把我们两个往一块凑,让我们生生世世都能遇见。”

叶飞舟:“……”

叶飞舟起初是气呼呼地瞪着他,然而听着听着神色却愈来愈松动,他的一双眼睛清明如水晶,浅浅地把沈行云望着,听他胡诌瞎扯。

沈行云把菜单递回给侍应生,道:“我要一样的。”

过了好一会儿,叶飞舟才轻声道:“你不想要神格了,我还想要呢,你别连累我。”

“那就要这个,谢谢。”叶飞舟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沈行云。

“你撒谎。”沈行云眼睛一眯,指指叶飞舟长袖遮掩下的手指,“上次让送神符烧的,还没好吧?”

“这个有的。”侍应生抹了把汗。

叶飞舟把那袖子又拽了拽,不自在地岔开话题道:“我得下凡去了,还有任务呢。”

叶飞舟很不争气地结巴了起来:“那……那意式明星皇堡套餐呢?”

语毕,叶飞舟心虚地耷拉着脑袋,急匆匆地跑开了。

“现在再点。”沈行云道,桌子上的部分正经得不行,桌子下的双腿却在叶飞舟小腿上慢悠悠地来回蹭着。

如果有得选,叶飞舟的确是不想当衰神。

“……”叶飞舟正无语着,忽然感觉有一双腿夹住了到有一只脚蹭到自己的小腿。

手指上烧灼般的痛楚仍然持续着,这是之前叶飞舟负责的一个任务对象给他留下的,那人也许是觉察到最近衰运连连不大对劲,不知从哪请了道士画的送神符,把屋子贴得到处都是,叶飞舟没防备间被烧了一下。

侍应生愈发抱歉:“不好意思,也没有虾了。”

送神符其实就是一种威力强大的攻击性符咒,可以烧灼神仙精怪的元神,专治各种衰神穷神瘟神,叶飞舟早已习以为常,被符咒伤了倒也不大放在心上。

叶飞舟瞪了他一眼,黑着脸换了个:“那深海鲜虾堡套餐有吗?”

真正让他彷徨犹豫的是自己的工作,虽然他从小受到的教导就是人的命格都是上天注定,荣华富贵还是穷困潦倒,从投胎一刻起便记录在册,怨不到他们这些掌管气运的神仙身上,但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负责的人遭遇不幸,还是让小衰神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小倒霉蛋儿,”沈行云托着下巴看着叶飞舟,唇角微微上翘着,笑得略欠打,“点什么没什么。”

所以他有时在完成了该做的事之后,会流连在人间转一转,用神力小小地惩治一些恶人,这样心里多少会舒服一点……

侍应生抱歉道:“不好意思顾客,没有猪排了。”

强抢民女的恶霸在成亲前夜不小心把新房烧得渣都不剩,关在柴房里的女人不翼而飞……

叶飞舟扫了一眼菜单,随口点道:“我要芝士猪排堡套餐,谢谢。”

搜刮赈灾粮款的狗官平地摔出轿子磕掉两颗牙,又被山贼头子劫上山逼着挑粪,直到他家里人放开自家粮仓赈济百姓才被放下山……

两个人去了学校附近一家西式快餐厅,主要面对的顾客都是附近的学生,风格装修得轻快又可爱,女侍应生将菜单分别递给两人。

福禄司司长叮嘱过叶飞舟很多次不要多管闲事,然而一向离经叛道的沈行云每次听了叶飞舟这些光荣事迹都会乐得不要不要的,一双风流深情的眼睛笑得微微弯起,华光潋滟。

叶飞舟心脏轻轻一颤,翻了个底气不足的白眼。

“还是你厉害。”沈行云笑着抬手,在叶飞舟的头顶上虚虚地一晃,假装摸头,“行侠仗义的小扫把星。”

“好。”沈行云单边嘴角一挑,露出个坏笑,“哥哥先带你去吃午饭。”

一树的桃花被流风吹拂,纷扬如霰,在叶飞舟的脸上映出一层粉红色,他望了沈行云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看他的笑容看到出神,于是急忙不动声色地别开目光:“……没,只是顺手。”

“不。”叶飞舟迅速摇头,皱眉道,“我还有事没问明白。”

“靠过来一点。”沈行云闷骚地一笑,冲叶飞舟勾勾手指头,“放心,不碰你。”

沈行云贴近了些,低声道:“要不要再转两个小时的?”

叶飞舟惴惴地凑过去些,眼看着沈行云的脸渐渐放大,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停留在一个极近的地方,近到几乎能隔空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可偏是就差那么一点点。

叶飞舟几不可闻地轻轻哼了一声,白瓷般的面颊缓缓漫过一层红潮。

沈行云清爽的吐息落在叶飞舟唇畔鼻间,叶飞舟贪婪地呼吸着,心跳越来越快,几乎忍不住想主动把身子往前倾靠一点。

沈行云怔了一下,笑了,伸手把住车门不让他关:“怎么样,前两个小时是不是转运了?”

“让我这样待一会儿就好,我不碰你,放心。”沈行云口干舌燥似的舔了舔嘴唇,明亮如星辰的双眼定定望着叶飞舟,叶飞舟也目光闪烁地回望过去。

叶飞舟慢吞吞地走过去,默不作声,也不看沈行云,低着头自己打开后车门上去了。

两个小神仙之间只隔着一张纸一样薄的距离。

来来往往的学生,无论男生女生都忍不住要多瞄他一眼。

不敢言说的话语化作细如蛛丝的情绪,在秘而不宣的角落中发酵,愈是试图压抑,它的质地就越坚韧,十几年间,它始终维系着两人之间微妙的平衡。

他抱着怀倚靠着身后的车,两条修长笔直的腿随性地交叠着,衬衫领口像早晨一样敞开着一个诱人的角度,俊美面容上慵懒而漫不经心的神情像极了天边悠悠的浮云。

而打破这种平衡的,是一次在两人意料之外的事件。

中午放学,出了学校大门,叶飞舟不出意料之外地看见沈行云正在门口等自己。

那天,叶飞舟捧着一堆小山一般的卷轴路过百兽司时,忽然听见百兽司的屋顶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刻意压低了,轻轻呼唤道:“向上看。”

“啊啊啊烦死了!”叶飞舟忽然崩溃地抓了抓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叶飞舟一抬头,看见半张脸从飞翘的房檐后探出来,唇角痞气地一挑,大拇指朝后一指,低声道:“你上来。”

难道幸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真的可以……传染吗?

“……”叶飞舟一个字也没多问,把卷轴往廊柱后一放,便轻手轻脚地爬了上去,琉璃瓦滑溜溜的,叶飞舟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蹭到沈行云身边,抛过去一个探询的目光。

在空中行走的云。

沈行云朝被自己揭开一块的瓦片空隙处指了指,叶飞舟垂眸看了进去。

云。

这是百兽司,不是炼丹房,可房中却分明摆着一个炼丹用的炉鼎,熊熊燃烧的真火将玄铁锻制的炉鼎灼烧得泛起一种诡异的青白色,炉鼎内传来无数令人头皮发麻的凄厉禽鸣声。

叶飞舟想着,把脸贴在书桌上望向远方,浅色的瞳仁被窗外的白云映得又清又亮。

“这是百兽司司长的屋子。”沈行云朝叶飞舟一倾身,唇齿间的热气暖暖地烘着叶飞舟的耳朵,“这个老不死的用凤凰炼丹,不炼元神只炼肉身,凤凰肉身被炼化之后元神又在灰烬里涅槃重生,重生的小凤凰养大了之后还可以继续炼……他就这么循环往复,既炼出丹了,又没真的杀死神兽,被上面发现了也罚不了他什么,顶多是叫他把凤凰放了,他大不了就停一段时间,等风声过了再继续……这招够毒的,这些凤凰生生世世承受三昧真火煎熬,想死个痛快都不行。”

好想变得幸运起来啊,也不用很幸运,只要像普通人那样就可以了。

“百兽司司长……”叶飞舟瞪大了眼睛,深黑的瞳孔因愤怒而骤缩成一个小孔,显得那眼睛的琥珀色更浅了些,“他在哪呢?”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我来之前去看了,老不死的在清虚殿讲经。”沈行云冲叶飞舟眨眨眼睛,眼底掠过一丝狡黠,“看哥下去把他这个破炉子给掀了。”

然并卵。

“这是乾坤炉。”叶飞舟摆摆手,“表面看着小,里面别有洞天,听这叫声说不定关了多少凤凰,你肯定掀不动。”

叶飞舟无力地摇了摇头,不是很想告诉好友自己早在五年以前就已经和爸爸妈妈一起把全国知名的灵验寺庙拜了个遍了。

沈行云啧啧道:“那怎么办?我把老不死拎过来揍一顿,逼他把凤凰放出去?”

“要不,你去找个灵验点儿的寺庙上个香?”陆凡提议道。

叶飞舟怜爱笨蛋的目光怜爱了沈行云一秒钟,向空中平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口中喃喃低语,很快,那白皙掌心上方便集聚了一团形状变幻不定的黑气。叶飞舟将掌心向下倾斜,对准了沈行云掀开的那个空缺,撅起嘴唇轻轻对着掌中黑气一吹,那黑气便飘飘悠悠地落在炉鼎上,消失不见了。

叶飞舟不禁一阵心酸:“那我能说一天。”

黑气消失后,只是一呼一吸的功夫,那炉鼎下稳定燃烧着的三昧真火便骤然失控,疯了一样乱窜,舔舐着炉鼎青白的外壁,那火越烧越旺,青白色渐渐变成了耀眼的白金,随着凤凰们愈发凄惨的鸣叫,被失控的火势烧灼至极致的炉鼎砰地一声炸了开!整个百兽司都被这一炸的威力震得抖了抖,屋中熔融的铁水四溢流泻,火花乱迸。

“不说了。”陆凡摇摇头,“真要把你的倒霉事一件件说起来我能说一节课不带重样儿的。”

而从乾坤炉中获得自由的凤凰们全身浴火,一飞冲天,将百兽司搅得七零八落,半个屋顶都被掀飞了,上百只侥幸躲过一劫的大凤凰一只接一只地逃了出去,明丽绚烂的光羽连接成一条华美灼目的天河,滔滔不绝,一路汹涌奔流至云层之上,翅翼碰撞间,羽毛纷飞飘散,如同流星火雨席卷天庭……

叶飞舟愤怒地瞪了他一眼:“你别说了。”

“百兽司因为司长操纵真火不当被毁了大半,这份责任总是躲不掉的。”叶飞舟仰起脸,望着被凤凰辉映成橙红色的半边天空,清浅的眸色也被这火照得发红,隐隐散发着平时绝对不会表露出来的热度,“百兽司司长恐怕要换人了。”

“那不一定,”陆凡诚恳道,“说不定是盛完之后专门爬进你碗里去的。”

“……我的小扫把星真厉害。”漫天火光中,沈行云缓缓向叶飞舟靠拢过去,深邃美丽的双眼灼灼发亮。

叶飞舟神情复杂地打断:“都是一锅炒出来的。”

浑然不觉的叶飞舟羞涩地挠挠头:“没有,我也就只能干点儿这样的事了……”

陆凡:“还有,大大上周我们几个一起吃食堂,就你吃着蟑螂了。”

话没说完,后半部分的字句便被堵了回去。

叶飞舟:“……”

炽热,诚挚,满满的渴望,与求而不得的愤懑——从沈行云激烈的眼神中叶飞舟能看出以上这些情绪。

陆凡:“还有,大上周我们几个一起叫外卖,就你的方便筷子拆开是一根的。”

叶飞舟往后倾了倾,却被沈行云顺势一把按倒在房顶上,真火蒸腾下的琉璃瓦微微发烫,硬邦邦地贴着叶飞舟瘦削的脊背,可是叶飞舟却分辨不出究竟是死死压在自己身上的躯体更热,还是身下的瓦片更热。

叶飞舟忧伤地扭头望向窗外,并不是很想回忆自己的衰事。

或许二者都是很热的,连空气中都飘游着燃烧的凤凰羽毛,长长短短,在这样毫无余地的热浪侵袭中,在起初的震惊与抗拒过后,连理智都融化成水了。

“可不,”陆凡抱着怀继续回忆道,“你还记不记得上周中午我们几个一起吃泡面,也是就你没有调料包,最后大家一人匀给你一点儿料。”

远远的,百兽司司长惊慌失措地朝这边跑过来,叶飞舟微微偏过头瞟了他一眼,却被沈行云捏住下巴把脸板正,不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分心,于是叶飞舟冲着百兽司司长跑来的方向打了个响指,司长噗通一声扑倒在地。

“我就是衰啊。”叶飞舟用面巾纸擦着水淋淋的头发,琥珀色的大眼睛无辜地眨了眨,语气很平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司长挣扎着起身,没跑两步,又是脚腕一崴,身子向侧面栽倒,咣地撞在树上。

“哎你说这奶茶怎么就不砸我呢?我宁可它砸我,真的,你今天上午好不容易转那么一会儿运。”陆凡递给叶飞舟一包面巾纸,神情很是沉痛,“你记不记得大上个月也是,二楼窗台让风吹下来个仙人球,我们也是肩并肩走,但偏偏就往你身上掉,幸亏是个小球没几根刺儿,不然你的脑袋就得变成仙人球了。”

“你知不知道我心里多难受……”沈行云委屈又热切地低诉着,肌肉坚实的双臂把人牢牢禁锢在怀中,不让叶飞舟动弹分毫,低沉的嗓音含混地颤抖着,“从出生那一刻起我就抱着你,以后我也想一直抱着你这样……如此而已,想抱抱你怎么就那么难?”

忙活完这些之后距离上午最后一节课上课还剩下两分钟。

“放手吧,够了。”飞速流逝的神格让沉湎在美梦成真的激动中的叶飞舟骤然警醒,全身沸腾的血液都凉了下来。

强行拖着冲楼上不知哪个窗口跳脚骂娘的陆凡离开,叶飞舟去厕所郁闷地用冷水冲了冲头发,然后回教室把黏糊糊的衬衫脱掉塞进塑料袋里,又披上运动外套,把拉链拉到最上面,假装里面有衣服。

“我们一起当凡人吧。”沈行云不理会叶飞舟的挣扎,他急切又飞快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当这个神,你太心软,不愿意害人,我也知道你愿意和我一起下凡去当凡人……”

非常气人!

感觉到沈行云的神力正在迅速地衰竭,叶飞舟一咬牙,冷冷道:“我没有。”

而距离叶飞舟五公分开外的陆凡则半滴都没沾上……

沈行云被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打击得愣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失落又温柔的微笑道:“你骗我,可是你骗不了我。”

可是从第三节课课间开始,叶飞舟的霉运就卷土重来了——当他和陆凡在楼下散步聊天时,不知道是哪个没素质的学生把小半杯喝剩的奶茶顺着窗户抛了下去,精准无比地砸在叶飞舟头上,粘腻的茶汤淌了一身。

“我真的不想当凡人,没骗你。”叶飞舟用全身力气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让那张一向乖巧可爱的脸蛋散发出冷硬的感觉,他趁沈行云失神的当口灵活地从他怀抱的禁锢中钻了出去,让两个人保持安全的距离,“凡人有什么好的,要生老病死,经历苦难轮回,我是傻了才会想去当凡人。”

今早被沈修霖行云强行“转运”后,前两个小时的时间叶飞舟果然一直没遇到倒霉事,甚至还破天荒地有点儿幸运!

“……你对我那么好。”沈行云的眉头死死拧在一起,他一手按住胸口,像在急切地辩白什么一样,语气激烈道,“你什么话都告诉我,做什么都愿意和我一起,我们从生下来开始就形影不离,还有,你看着我的眼神……”

叶飞舟随着人流往学校大门的方向走去,忧心忡忡地回忆着上午发生的事情。

叶飞舟抿了抿嘴唇,平日里总是微微翘起的唇角平板僵硬得可怕,像怕沈行云听不懂一样,他一字一句慢吞吞地说道:“你是我的双生,我把你当成我自己的一部分,怎么可能不对你好?但是也仅此而已了,你不要总是胡思乱想好吗?什么一起下凡去当凡人这种蠢话,以后别再说了。”

上午的课程很快结束了,到了中午放学的时间。

沈行云的双眼被天际的火焰映得赤红,嗓音被怒气烧灼得微微沙哑:“你是不想让我损耗神格,才故意这么说的。”

陆凡笃定道:“……你小子是真转运了。”

叶飞舟表情空洞地点点头,又在沈行云瞬间转怒为喜的目光中冷冰冰地说道:“的确,我不想害自己的双生因为一时冲动,损耗神格,变成凡人。”

叶飞舟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张了张嘴正想说话,物理老师已经开口了:“开始讲题,1到12号同学讲1到12题,43到50号同学讲13到20题,你们讲得不对的地方我纠正。”

沈行云几乎快被气乐了:“一时冲动?我从小就是这么想的,按你这么说我都连着冲动十几年了,我可真够冲动的。”

“那你转运了啊?”陆凡激动得眼睛闪闪发光,和叶飞舟当了半年多同桌,陆凡非常了解他的衰神体质,选择题几乎就从来没蒙对过,这回一下子蒙对这么多简直和奇迹差不离。

“是啊,所以说也是时候冷静一下了。”叶飞舟故意气人似的用力点点头。

前面几道基础题是自己认真答的,全对了,而后面的题全是闭着眼睛乱蒙的,居然只错了三个。

沈行云轻轻哦了一声,眉眼写满了忧伤,却还勉力维持着那个玩世不恭的笑容,用平时逗叶飞舟开心的语气夸张道:“我的心都碎了……哎,心口好痛。”

“我没看啊。”叶飞舟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凑过去看自己的卷纸,“我都是乱蒙的。”

叶飞舟充耳不闻,转身灵巧地跃下屋顶,抱起方才放在廊柱后的一大堆卷轴,往侧边一条小路上跑去,语气轻快道:“快跑吧,百兽司的司长马上要杀过来了。”

“卧槽,你就错三道。”陆凡兴奋地拍了叶飞舟一把,“你是不是看我答案了?”

“你先走,我殿后。”沈行云潇洒地挥挥手,在眼睁睁看着叶飞舟清瘦的身影头也不回地渐行渐远后,他才苦笑着从屋顶的另一侧跳下去,落在百兽司的大殿后,靠着朱红色的廊柱慢慢滑了下去,俊美不羁的面容上写满了颓唐。

一分钟后,答案对完,陆凡只错了一道题,而叶飞舟……

这时,一团圆滚滚的小火团从天而降,啪地摔在沈行云头上。

叶飞舟心不在焉地和陆凡换了卷纸,老师开始念正确答案。

沈行云把火团抓下来一看,那是一只方才没抗住真火灼烧,在灰烬中涅槃重生的凤凰雏鸟,身形只有麻雀大小,却比麻雀圆胖许多,肉嘟嘟的小肚子趴扁在沈行云头上,两只还不大会飞的小短翅膀惊慌地扇动着,却无法带动小肉球一样的身体。

二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物理老师用教鞭敲了敲黑板,下令道:“同桌交换卷纸。”

沈行云嗤地一笑,轻轻揪了揪小火团燃烧的翎毛。

可怜的孩子,被物理逼疯了。

“啾咪!”小火团愤怒地用翎毛烫了沈行云一下。

陆凡:“……”

凤凰虽然全身燃烧火焰,温度却是可以自由操控的,凤凰没有伤人之心时火焰触手便是温暖和煦,而展现出敌意时就如同真火般炽热。

那就是个流氓!叶飞舟气恼地把笔尖往卷纸上狠狠一戳。

“啧。”沈行云收回戏弄小凤凰的手,把它放在自己肩上,起身离去,自言自语道,“就叫你小火团。”

心脏越跳越快。

小凤凰不满,立刻用爪子烫了沈行云一下。

被牢牢压在椅背上的感觉,解开两颗扣子的衬衫,若隐若现的饱满胸肌,捏在自己下巴上温热的手指,垂眸时半掩的睫毛,撩人的香水味,磁性温柔的调笑声……

沈行云笑道:“不喜欢?那就叫小扫把星,让我过过嘴瘾。”

测试开始,叶飞舟心里乱得很,原本就不会的题现在更不会了,他把前面的几道基础题做了,后面的难题便匆匆胡乱选了一通,把该填的空都填满了就望着卷纸发呆,一遍又一遍不由自主地回味着早晨的事情。

小凤凰气鼓鼓地啄了沈行云一下。

叶飞舟无精打采:“嗯。”

沈行云厚着脸皮摸摸小凤凰的翎毛:“小扫把星乖乖的。”

陆凡冲叶飞舟眨眨眼睛:“我给你多判对几道,省得老头找你。”

象征着祥瑞吉庆的神鸟,被起名叫小扫把星什么的……

这种随堂测试一般都是前半节课考,后半节课老师一边讲题,一边让同桌之间互相批卷,虽然下课时会收卷纸,但是毕竟同桌之间可以放水。

小扫把星开始试图点燃沈行云的头发!

叶飞舟点点头:“嗯。”

然而点着点着,小扫把星却被沈行云一把拎起来,往天上高高一抛,又稳稳地接住了。

“随堂测试,没事儿。”陆凡小声安慰叶飞舟。

小扫把星惊悚地瘫坐在沈行云掌心,吓得直打嗝,连着吐出好几个小火球。

卷纸从前面传了过来,是物理老师针对同学们薄弱的知识点自己编的卷,所以题目形式和正常考试不一样,是二十道选择。

沈行云先是被逗笑,随即悠悠叹了口气,抱着鸟去找酒仙,打算借酒消个愁。

幸好这时上课铃声打响了,物理老师背着手,精神矍铄地大步走上讲台,啪地往讲桌上甩下一摞卷纸,霸气四溢道:“随堂测试,二十分钟答题时间。”

令沈行云完全没想到的是,这一天叶飞舟转身在小路上离开的身影是他最后一次清醒地看见他身为神仙的姿态。

叶飞舟扶着额头,脑子里嗡嗡作响,不是很想解释。

这天,沈行云在酒仙那里讨了几大坛酒,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倒在地上睡着了。

——一听就是一个标准的直男!

他喜欢醉倒的感觉,毕竟只有在醉梦中,他才可以尽情拥抱碰触自己想要触碰的人,可以望着那双清明如水晶的眼睛,看着他说着说着话便红起脸的样子,梦中没有与此同时水一样滔滔流失无法停止的神力,也没有冰冷无情的拒绝……

陆凡低声道:“那你脸怎么红得跟猴儿屁股似的?”

做梦真好啊……

“没事,别理他们。”叶飞舟按按陆凡的肩膀,脸蛋仍然烧得像着火一样。

沈行云想着,双眼似睁非睁地眯着,想着叶飞舟的模样,等待着一场好梦降临。

“笑屁啊都?有那么好笑吗?”陆凡见好友看起来十分窘迫的样子,很讲义气地挨个帮叶飞舟瞪过去。

过了一会儿,他果真看见叶飞舟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朝自己走过来,他谨慎地伸手在沈行云眼前晃了晃,浅淡如清潭的眼中盈满了心疼与不舍的情绪,仿佛轻轻一晃,就会掉下泪来。

叶飞舟的脸红得要命。

沈行云想起身,可酒仙亲手做的桃花酿后劲儿太足,沈行云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像被酒泡酥了一样。

有几个顽劣的男生忍不住窃笑起来。

无所谓,反正只是梦——沈行云醉醺醺地想着,真的叶飞舟没道理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在全班同学的瞩目下,因为尾椎骨骨折请假了三天的叶飞舟,拎着一个形状十分逗比的垫子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了。

见沈行云不动,梦中叶飞舟的胆子大了些,他慢慢弯下腰,嘴唇若即若离地贴着沈行云的耳朵,软软地叫了声:“行云哥哥。”

因为叶飞舟刚才在车上试了一下,中间悬空的屁股垫坐起来真的很舒服!

呵,绝对是做梦——沈行云彻底放心了,安安稳稳地让紧张的肌肉放松了下去,虽然他爱听叶飞舟这么叫自己,不过每回都要逼得他忍无可忍了才肯开口,从来没主动过。

叶飞舟做了个深呼吸,试图平复想要杀人的心情,一手拿起书包甩到肩膀上,一手拎着屁股垫,头也不回忿忿地走进学校大门。

被沈行云养在墙角的小凤凰小声叫着,扑棱着翅膀勉强飞落在叶飞舟头上,稚嫩的鸟喙讨好地磨蹭着叶飞舟的头发,仿佛知道叶飞舟就是那个从炼丹炉里把自己放出来的人。

“你好轻,”沈行云由着他踩,面露关切虚伪道,“这几天一定没有好好吃饭。”

叶飞舟吃了一惊,本能地一低头,圆滚滚的小凤凰啪地砸落在沈行云脸上,两条小细腿儿一蹬,不高兴了,气呼呼地往沈行云脸上吐了两个小火球。

“你不好意思个屁!”叶飞舟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挣扎着下了车,一脚落在沈行云脚面上狠狠碾了两圈撒气。

“……”沈行云醉得都懒得去拨开它。

“哎呀。”沈行云愉快道,“真是热情的目光,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其实喜欢听,因为我也是那么想的。”见沈行云仍然没动静,叶飞舟这才放下心来,贴边挨着沈行云坐下,面颊因为紧张而发白,磕磕绊绊地诉说着,“可是,如果你真的从福神变成了凡人,时间久了,你说不定会后悔,如果真的是那样,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办……况且,就算你绝对不后悔变成凡人,我也舍不得……我舍不得看着你老,看着你死,看着你被尘世的苦痛折磨,我就想让你永远都是现在这个样子。”

叶飞舟眼睛瞪得溜圆,仿佛恨不得一眼把沈行云瞪死似的。

这么明光照人,这么年轻俊美,这么天不怕地不怕,洒脱恣意,仿佛天地万物都不在他的眼里。

沈行云笑呵呵的,毫无半分内疚之意地凑过去道:“脸红得像个小苹果。”

然而沈行云的神力已经只剩下一半了,再任由他胡闹下去,两个神仙迟早会双双变成凡人。

叶飞舟很想好好和沈行云理论一番,但这是学校门口,有老师有同学的,真的在这因为刚才的事吵起来,没人认识沈行云,自己的脸可是要丢光了。于是可怜的叶小少爷只好涨红着一张脸,抬起袖子在脸上狠狠抹了两把,气呼呼地往路边吐了两口口水:“呸!呸!”

沈行云的嘴唇微微颤了颤,似乎是想说话。

这个人,真是坏到家了!

“我考虑了很久,我会去跳诛仙台。”叶飞舟轻声说着,带着满腔的恋恋不舍道,“你要记得找我。”

叶飞舟:“……”

“……不许去。”沈行云费力地呢喃着,伸手死死攥住叶飞舟的手腕。

但是沈行云已经很狡猾地退到了车外,正抱着怀无辜地看着叶飞舟,还厚着一张老脸催促道:“快点,上课要迟到了。”

这不是梦!

“你!”叶飞舟气得只想在沈行云脸上揍一拳。

——这一刻,沈行云骤然警觉,因为在叶飞舟碰触到自己时,沈行云感受到了神力的流逝,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叶飞舟碰触他的动作也是极轻极快。

沈行云像在回味什么美食般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嘴唇,理直气壮道:“帮你转运啊,从现在开始两个小时,你好运一定爆棚,信不信?”

因为这折磨人的神格,连诀别都只能如此草率。

半分钟后,沈行云大发慈悲放开了钳制,叶飞舟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结结巴巴道:“你……你刚才……干什么呢?”

叶飞舟吃了一惊,随即奋力摆脱了他的钳制,扭头就跑。

叶飞舟的脑子轰隆一声炸开了,心脏跳得胸腔整个都隐隐作痛了起来。

沈行云从床上翻下来,跌跌撞撞地追,而叶飞舟早已下定决心,为这一次做了充分准备,他一扬手抖出一只纸鸟,纸鸟在空中幻化成仙鹤,载着叶飞舟一去不回地朝着诛仙台的方向飞去。

沈行云不言语,一手捉住叶飞舟的手腕反扣在车座上,一手捏住那尖尖的下巴,眸中笑意一闪,如同流星掠过天际,随即,他低下头……

除去逆向神格间的互相抵消之外,这世间唯一可以使神仙失去神格的事物就是诛仙台,这诛仙台一向是用来惩治犯下大错的神仙的,一旦从诛仙台上跳下,神格与曾经为神的记忆便都会被剥离殆尽,重入六道轮回,在生死苦海中不断挣扎。

“干什么?”叶飞舟吓了一跳,伸手去推。

如果只是变成凡人,倒是正好合沈行云的意,只是,被诛仙台强行剥离神格的痛苦不亚于剜心蚀骨,而且最要命的是,落点完全无法控制,况且诛仙台本就是作为惩戒之用,投生成猪狗虫豸也是极有可能,而失去了神格就等于斩断了踪迹,想要在芸芸众生中寻找一个被贬谪的神仙简直比大海捞针还要难……

一只袖子半卷的小臂伸进车门,手掌轻轻在叶飞舟肩上一推,将人按定在靠背上,紧接着,沈行云整个上半身都探了车里,一只脚踩在叶飞舟脚边,那股撩人的男士香水气息不由分说地缠了上来。

因此,沈行云从一开始就没把诛仙台列入过考虑,他不会跳,更不可能允许叶飞舟跳。

叶飞舟蹭到车门边,打开车门正要下,却被沈行云堵了回去。

平生所愿,只是想和双生一起当一对幸福和乐的凡人。

早晨开往学校的路上有点堵车,开到校门口时距离上课铃响已经只有十分钟不到了。

可是……

第一次见面不就开的这个么,说得像是为谁专门换车了似的。

沈行云最后看到的一幕,就是叶飞舟从诛仙台跳下的背影,清瘦身子被云岚浓雾笼罩,若隐若现,衣袂翻飞舞动,像一只纤细而徒劳的鸟。

叶飞舟轻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来不及思考,沈行云本能地运起全身神力,护住了诛仙台下那个渺茫如稻草的影子,叶飞舟的身体被笼在一团祥瑞的红光中,那红光抵御住了一部分诛仙台带来的伤害,又无能为力地寂灭了。

沈行云笑了:“就是专门为了载你这个小倒霉蛋儿,结果你还不让我载。”

随着不断的坠落,叶飞舟的身体在迅速地幼年化,全身骨骼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细小,修长的身体迅速缩短,俊秀小巧的脸庞变得圆润软糯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年身躯渐渐变成了短手短脚的幼儿,又继续幻化成稚弱的婴儿。裹挟在娇小身体上的衣物被高空急烈的罡风哗啦一声吹走,身体与初生时一样,莹白的、小小的一个。

叶飞舟懒洋洋道:“不买,谢谢。”

这个叶飞舟变成的小婴儿在被剥夺神格与记忆的痛苦下咧开嘴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然而很快他就连哭声也发不出了,因为婴儿的身体仍然在持续变小,回归到被包裹在果子里的状态,四肢、五官、身躯……全部渐渐模糊变形,皱缩蜷曲,最终,曾经组成叶飞舟的骨骼与血肉褪变成了一团小小的光,一颗未经孕育的,生命的种子。

“这车安全性好,”沈行云口若悬河,宛如售车小哥,“这车就算车胎被扎破也可以坚持行驶50公里以上,而且动力强大,在陷入泥泞的状态下只要有一个轮子着地就能开出来,四轮独立避震,可以承受50米高度冲击,防水性好,可以安全穿越0.76米水深,而且爬坡度高达百分之六十,掉进大坑也不怕……”

在无尽的下落中,生命之初的叶飞舟感受到了芸芸众生,众生的光影在空中浮现又飞快粉碎,从人类到畜生、饿鬼,纷繁错杂的影像循环反复,光怪陆离,如同一个巨大的转盘游戏,而之前寂灭下去的、沈行云的神力在这时从蛰伏中醒了过来,庇佑着这颗生命的种子幸运地跃过了畜生道与饿鬼道,径直落进了一个人类的肚腹中,在那里重新生长孕育,经十月怀胎,重临世间。

“我又不喜欢这种车。”仗着沈行云看不见,叶飞舟狠狠翻了个白眼。

这时,镜花水月的幻境消失了。

沈行云声调温柔:“为了载你。”

房间中的镜子又变回了原本的样子,恍然间,叶飞舟发现自己仍然跪坐在酒店的大床上,哪也没去,甚至连姿势都没变,可是十几年来沈行云视角的回忆却通过镜花水月的幻境,纷至沓来,充满了叶飞舟的脑海。

叶飞舟兴趣缺缺不感兴趣:“不知道。”

简直好像凭空多活了十几年一样……

叶飞舟的家离学校不远,开车大约十分钟左右,行车途中车里一片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沈行云突然打破沉默道:“知道我为什么开悍马吗?”

只是那些记忆中,无时无刻不弥漫着一种温柔、渴望又酸楚的情绪。

沈行云发出一声暧昧的轻笑,双手举高做投降状。

那是沈行云的心情。

非常像一个与流氓斗智斗勇的少女少年……

“原来我们经历过这么多吗……”叶飞舟梦呓般说着。他用双手捂住脸,把不知为何而流却又汹涌得无法抑制的眼泪擦在自己的掌心、手背和袖子上。

“我自己能上,别碰我。”叶飞舟戒备地推开沈行云的手。

在沈行云的记忆中,叶飞舟看到了缭绕在蓬莱,漠漠如烟的仙云,以及自己如何与沈行云肩并肩走在被月色辉映得清光照眼的沙滩上,细白沙砾如碎雪般发出窸窣的轻响……

沈行云殷勤地跟过去帮他开车门,又在叶飞舟艰难地往车上蹭时用手扶住他的腰往上推了一把。

他看到了泠蓝澄碧,波平如镜的瑶池,以及幼年的自己如何与沈行云偷偷跳进瑶池玩耍嬉戏,流淌在两人身上的池水美丽宛如流动的宝石,青鸟狭长唯美的三色尾羽在水面上划出一道裂帛般细腻的痕迹……

“谁怕你了。”叶飞舟似是不屑地干笑了一下,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害怕,从轿车后座拎起屁股垫,慢吞吞地走到沈行云车边。

他看到了盛大恢宏,气势万千的三清殿,以及自己如何与沈行云一起顽皮地爬上三清殿的屋顶,肩并肩坐在凉冰冰的琉璃瓦上,看着初升朝阳烁金般的浓光如何一寸寸吞没所有的黑暗,看着对方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却还傻笑着的模样……

尚处于发育中的少年个头还不算高,站直了只到沈行云的下巴。沈行云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上半身向前一倾,让自己的视线与叶飞舟平齐,带着淡淡薄荷味的吐息轻轻打在叶飞舟唇边,黑亮的眼睛笑意盈盈,道:“不敢上我的车?害怕了?”

他看到了福禄司院子里栽种的桃花树,粗壮的树干十个小神仙合抱也抱不过来,树冠巨大,桃花无视人界的规则,永远无间断地重复着掉凋敝与盛放的循环。每到落花时节,地上的花瓣厚实地像一张粉色的地毯,沈行云迫不及待地要在叶飞舟面前展示新学的小法术,手一扬,那厚厚一地的落花便纷扬着向空中飞起,幻化成几十只花鸟,晶莹的粉白遨游在浩瀚青空,飞过二人的头顶便散碎开,如雪的落花铺了他们满头,沈行云便用稚嫩的声音笑笑地说着我们也算是白头过了……

叶飞舟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冷着脸不说话。

都是太梦幻的记忆,太美好的感情,让人一想起,就忍不住想要流泪。

沈行云一脸诚恳:“上我的车吧,再磨蹭要迟到了。”

“你跳下诛仙台之后,我一直在找你。”沈行云把柔不断用手抹眼泪的叶飞舟拥进怀里,尽情感受着对方身体的每一寸角落,瘦削的蝴蝶骨、单薄的肩膀、温热的胸膛与砰砰剧跳的心脏,这是太珍贵的一抱,想到过往的种种求而不得,沈行云忍不住把怀抱收紧再收紧,双手贪婪地摩挲着叶飞舟的脊背,柔声道,“你的神格被剥离了,我无法用神力感受到你的踪迹,所以只能一个一个地找……所幸,我的神力庇佑你在贬入凡尘时投成了人身,搜索的范围小了许多,不然,还不知道要找多久。”

竟是会心一击。

“可是……”叶飞舟再次不厚道地把鼻涕眼泪往沈行云身上蹭了一通,一头雾水地问道,“我的神格既然已经没有了,为什么我还是这么倒霉呢?”

叶飞舟脸一黑:“……”

沈行云捏捏叶飞舟的脸蛋,望着他反问道:“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和我回忆中的你长得一模一样?你不觉得奇怪吗,既然是投胎转世,怎么会长得一样?”

沈行云耿直插话道:“你这么倒霉肯定叫不到。”

叶飞舟懵懂地点点头:“你这么一说的确很奇怪。”

常年遭遇车辆抛锚的李叔叔早已开始怀疑人生,无奈地抹了把汗:“好的,少爷,不过这个时间可能不太好叫。”

沈行云对叶飞舟这个小动物一样的迷茫表情没有任何抵抗力,他柔声解释道:“因为从诛仙台上跳下去时,你真正的肉身没有泯灭,只是退回成了生命最初的形态,借着你母亲的孕育生了下来而已,但你并不真的是这对凡人的骨血,你的身体仍然是神仙,虽然没了神格,什么也做不了,但是衰神的体质还是自然而然地吸引你周围负面的气运与能量,若是你有可以操控气运的神力,就可以控制得住这些气运,让它们散开或是传递给其他的生灵,可是你没有……所以你的坏运气,会一直持续到你这一世生命的尽头,直到这具没有神格的神仙身体消亡,魂魄重新轮回,才能摆脱得掉。”

语毕,又转向司机道:“李叔叔,帮我叫辆出租车。”

叶飞舟惊呆了:“……”

叶飞舟瞪了他一眼,拉着长音一字字道:“不考虑。”

也就是空有衰神体质,却没有衰神操纵气运的能力……

“你真倒霉。”沈行云啧啧道,“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转运?”

简直听起来就惨到爆好吗。

我怀疑是这位流氓先生扎的。

沈行云继续不经意地补了一刀:“你有没有感觉到,你周围的人似乎运气都不错?”

叶飞舟:“……”

叶飞舟不禁有些崩溃:“难道是因为我把自己周围的坏气运都吸走了,所以我身边的人都特别幸运?”

司机愣了一下,忙去检查,果然发现车子的右前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瘪了下去,于是习惯性无奈道:“少爷,这车……”

这个问题其实叶飞舟早就察觉到了,自己出生之后叶景山的生意越做越顺利,好几次顺利避开了商业对手的陷阱和各种经济萧条股市崩盘,外婆原本常年卧床的身体奇迹般随着自己长大渐渐好转起来,仿佛周围大大小小所有的坏事都发生在自己身上,花盆能砸叶飞舟绝对不砸别人,大雨专挑叶飞舟没带伞时下,有同学感冒永远第一个传染叶飞舟……

沈行云幽幽道:“但是你家车爆胎了。”

沈行云沉痛地点点头:“没错,因为坏气运都被你吸引走了。”

叶飞舟果断拒绝。

……我简直是个小天使,圣光普照,叶飞舟欲哭无泪地想。

“还是让我送你吧。”沈行云道。

不过再仔细一想,其实受益的人大多都是自己的亲人和好友,所以好像,也不是那么亏?

“……谢谢。”叶飞舟表情复杂,把气垫丢进车后座,“我去上学了,时间不早了。”

沈行云温柔又专注地观察着叶飞舟的每一个表情,见他的表情从“忿忿不平”渐渐变成了“倒是也还好”,便愈发心疼地安慰道:“从今以后,我会一直庇佑你,无论你轮回多少次,我都会是你生生世世的守护神,你为我跳诛仙台受的痛,你这些年吃的苦,我会百倍为你补回来……”

沈行云柔声道:“我去咨询了医生,你现在这个状态坐椅子会很痛,垫个这东西会舒服很多。”

“但是,”叶飞舟努力地理解着自己刚刚接收到的一大套新理论,疑惑道,“命格这个东西,那司长不是说不能随便乱改吗?你让我变得幸运,不会出问题吗?”

那东西轻飘飘的,叶飞舟举起来一看,是个中间悬空的,屁股形状的气垫……

“神仙没有命格,”沈行云摇摇头,“谪仙也一样没有,你父母原本注定命中无子,你是他们生命中的一个意外。”

“这个给你。”沈行云把手里的东西塞到叶飞舟手里。

叶飞舟这才放下心来,安静地把下巴搭在沈行云肩膀上,享受着这种与沈行云相拥的感觉,温馨又完满的感觉,心跳融合在一起,几乎无法分清彼此……

正所谓色令智昏!

什么痛,什么苦,在这个时候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有事吗?”叶飞舟别扭地往后退了一步,理智上不是很想搭理这个流氓,眼睛却忍不住往他的脸上瞟。

“我想一直就这样下去我想就这么一直抱着你,在天界那时……这样的景象只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沈行云喃喃低语着,炙热的掌心滑过叶飞舟的背,如同抚摸珍宝一般激动而小心翼翼。

而自家车后面,还霸气十足地停着一辆非常熟悉的悍马……沈行云下了车,拎着个东西朝叶飞舟走了过来,面容在朝阳明亮的光线下俊美得耀眼。

这时,窗子的方向忽然传来砰地一声巨响,随即,名为小扫把星的凤凰凄惨地贴着窗玻璃滑了下去。

叶飞舟下楼的时候,司机已经把车停在路边等着他了。

叶飞舟:“……它好像想进来?”

骨折的地方已经不像刚开始疼得那么剧烈了,只是上学久坐的话仍然成问题,叶飞舟把医院诊断书带好,打算到了学校和班主任商量一下在伤处愈合之前只上几门主科的课,下午自习和晚自习的时候回家自学。

“不理它。”温馨的气氛被搅乱,沈行云很是不悦。

就这样,叶飞舟在家里卧床休息了三天半。

然而小扫把星却再次顽强地扑着翅膀飞了起来,砰地一声第二次撞在玻璃上。

这这这这人真是坏透了!

“……”沈行云只好放开叶飞舟,杀气腾腾地走过去给小扫把星开窗户。

“……!?”叶飞舟吓得手一抖,迅速把手机抛到一边。

小扫把星真是个扫把星!

很快,沈行云的朋友圈就被翻到了底,最后一张照片下,配的赫然是这样的一行文字:“看得过瘾吗,叶飞舟小朋友?”

小扫把星顺着窗户钻进房间里,小狗一样抖了抖一身华丽的羽毛,小簇小簇的火焰下雨一样落在地毯上,又迅速地灭了。

无药可救的颜控叶飞舟兴致勃勃地翻看着,眼睛亮晶晶的,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小声嘟囔着,试图自我催眠:“我就随便看看……”

叶飞舟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小扫把星。

里面全是各种角度的胸肌腹肌和面部自拍照,而且全是今天刚刚拍的,有二三十张那么多。

“你进来干什么?”沈行云臭着脸。

心烦意乱地看了两行字后,叶飞舟把书本一扔,抄起手机冷静地点进沈行云的朋友圈。

小扫把星不理他,一双仿佛在燃烧的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叶飞舟,它迈开两条鸟腿唰唰跑到床边,展开两扇光芒绚烂的巨大羽翼,把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的叶飞舟拢了起来。

“……”叶飞舟心说你已经当过了然后把手机调了静音,屏幕朝下扣在床上拿起书。

就像一个拥抱。

沈行云幽幽道:“不行,我不能白被你骂,我要当一次真流氓补回来。”

沈行云眉毛一挑,脸色变得不大好看,盯着凤凰警告道:“差不多就行了啊你。”

叶飞舟语气冷淡地回复:“我看书。”

“……你真的好漂亮啊。”博得了凤凰好感的叶飞舟受宠若惊,他腼腆地赞美着,伸手环住小扫把星修长的脖子,把面颊小心翼翼地贴在它胸口燃烧的绒毛上蹭了蹭,随即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帮小扫把星谴责沈行云道,“他居然给你起‘扫把星’这种名字,太过分了。”

沈行云秒回:“怎么能是流氓呢,我有的你不是都有么。”

小扫把星狂点头,委屈地叫了一声,用鸟喙贴了贴叶飞舟的左脸。

叶飞舟搓了搓发烫的脸蛋,毫无底气地发了个两字过去:“流氓。”

“啧,”沈行云的脸瞬间绿了,磨着牙威胁道,“你再亲一个我就把你的鸟嘴拔了。”

沈行云:“朋友圈里有更多。”

叶飞舟略无奈:“它是凤凰,又不是人,哪有什么亲不亲的……”

待叶飞舟缓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了。

见有人撑腰,小扫把星立刻又得意洋洋地用鸟喙贴了贴叶飞舟的右脸。

照片中沈行云的头发微湿着,看起来像是刚健过身,眉眼带着笑意微微弯着,许是因为迎着光的缘故,那瞳仁亮得像是含着一泓潭水,唇角一边翘起,笑得又坏又痞。精致的锁骨下是两块鼓胀有力的胸肌,腹肌棱角分明,两道性感的人鱼线一路延伸到照片截断的最下方……

沈行云醋意翻腾地揪着小扫把星华丽的尾巴把它从叶飞舟身边拖走,耐着性子解释道:“神兽是可以修出人形的,飞舟,这只凤凰已经快了。”

叶飞舟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一边暗骂这个人真是不要个脸了一边情不自禁地盯着看。

叶飞舟闻言,顿时有些尴尬:“……这样啊。”

然而沈行云已经强行发送福利——是一张裸上身的自拍。

小扫把星立刻啾啾地叫了起来,拍着翅膀,在叶飞舟面前转了两圈儿,似乎急切地想让他看清楚自己目前只是一只鸟!

叶飞舟嘴角一抽,忙回复:“不用了。”

沈行云一脸嘲讽地瞪着戏很足的小扫把星,疯狂抖黑料:“这家伙向来只亲近容貌好看的人,仗着自己没有人形四处求亲求抱求埋胸,还在瑶池偷看神仙洗澡。”

沈行云轻笑道:“真用功,给你发福利。”

“……”这么痴汉算是哪门子凤凰啊!分明就是猪八戒的设定好吗!叶飞舟窘得说不出话,默默扯着被角擦了擦自己被凤凰“亲”过的脸。

已经放弃拉黑的叶飞舟简短地打字回复:“看书。”

正所谓物似主人形,真是一点也没有错!

看着看着,手机响起了微信提示音,叶飞舟拿起来一看,是沈行云发来的语音,似乎刻意压低了的嗓音深沉得仿佛在撩人:“在干什么呢?”

“啾咪!”还没和叶飞舟亲近够的小扫把星被强行拖走,非常不满,瞬间就往地毯上吐了一团滚烫的真火以示抗议!

吃了两块保姆切好放在床边的水果,叶飞舟侧躺在床上忍着疼看书。

“不许胡闹。”沈行云急忙踩灭足以烧穿钢筋混凝土的真火,把这个小纵火犯大头朝下扛起来,顺着窗户一把丢出去,面色阴沉地威胁道,“再敢撞玻璃我就给你洗澡。”

周一开始无论如何都要回去上课,叶飞舟心想,因为距离期末考试只有一个半月了,真要卧床一个月那这试也不用考了。

小扫把星倒抽一口冷气,愤怒地大吵大闹着,然而却再也不敢撞玻璃,显然是非常害怕被洗澡……

班主任叮嘱叶飞舟记得周一带着医院证明去学院补假条,然后就很爽快地给了假。

沈行云砰地摔上窗户,拉上窗帘,把小扫把星关在外面,目光了然地扫过叶飞舟刻意盖在下半身的薄被,痞气地一笑,道:“我们继续叙旧。”

周五周六,第三天周日本来就是放假的,加起来就可以卧床休息三天。

“那个,”叶飞舟眨眨眼睛,道,“我看,它和你好像关系不太好似的。”

在家卧床休息了半天,第二天早晨感觉行动仍然艰难的叶飞舟硬着头皮又向班主任请了两天假。

“是啊。”沈行云无所谓地耸耸肩,懒洋洋道,“凤凰长得慢,性格又调皮,而且当时我几乎全部的时间都用来找你,没时间管它,所以我就把它丢在人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每过一天我就把它捞上天庭看一眼,确认一切正常就把它丢回去,几天过去,它就长大了。”

可以,这很叶飞舟。

沈行云有独特的养凤凰技巧!

叶飞舟重重出了口气,把手机往床上一砸,一脸生无可恋地瘫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沈行云顿了顿,又语气幽怨地补充道:“而且居然还学会耍流氓了,这可不是我教的。”

重启了手机,叶飞舟再次试图把沈行云拉入黑名单,然而在即将按下按钮的一刻,手机倔强地第二次白屏了……

——长期缺乏父亲关爱的青少年就这么走上了邪路!

叶飞舟:“……”

“……”叶飞舟被这个任性的饲养方式惊呆了。

然而刚刚要按到那个按钮时,手机毫无预兆地白屏了。

“好了,不要岔开话题。”沈行云眼睛微微一眯,用野兽一样危险的眼神盯着叶飞舟,大步走过去道,“我们继续谈谈人生和理想。”

沈行云离开之后,叶飞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打开微信试图把沈行云加入黑名单!

“什、什么啊。”叶飞舟狠狠摇了摇头,小兔子一样嗖地滑下床,三两步跑进厕所,笨拙地找借口道:“我、我肚子疼去个洗手间。”

被连续下了两次逐客令,沈行云只好摊摊手,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沈行云低笑着摇摇头,自己脱了鞋往床上一躺。

叶飞舟别扭地回头瞟了他一眼,催促道:“你真的可以走了,我还要学习。”

一秒钟后,叶飞舟尖叫着从洗手间冲出来,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一个飞跃跳到床上把沈行云死死抱住,惊悚道:“厕所里有……”

“只是帮你吹吹。”沈行云在叶飞舟的小屁股上仔仔细细地盯了一眼,然后一本正经地帮叶飞舟提上裤子。

“有鬼?”沈行云淡定得要命,眉稍都没动一下。

沈行云擦完了药,又对着叶飞舟裸露在外的皮肤吹了口气,轻柔的气流在皮肤上激起一阵微凉,叶飞舟羞耻地抓住裤子往上拽了拽,脸红得几乎快爆炸。

叶飞舟面色惨白,眼眶吓得微微泛红:“你怎么知道!”

“……”叶飞舟的礼貌风度荡然无存,悲愤地挠枕头。

沈行云一个翻身,用自己的身体把叶飞舟整个罩了起来,柔声安抚道:“别怕,我在呢……你刚刚开了天眼,自然什么都能看见,厕所是藏污纳垢之处,很容易吸引低级鬼灵。不过它们根本伤不了人,只是看起来可怕罢了,而且说不定等一下就自己走了。”

沈行云失望叹气,手指移回原位,继续蘸着药画圈圈:“好吧。”

“我先不要天眼了……”叶飞舟被狠狠地吓了一跳,急切道,“你快把我的天眼收回去。”

他现在已经不敢叫保姆了,如果被保姆看见这一幕那叶飞舟可真是全身上下长满嘴也说不清了。

“不行的,我只会开,不会收。”沈行云无奈地笑了笑,“你虽然没了神格,却是神仙体质,承受得住天眼的消耗,开一次能看见好多天。”

“停!”叶飞舟打了个激灵,欲哭无泪道,“就刚才那里。”

“那怎么办……就算伤害不到我,看着也太吓人了,我害怕。”叶飞舟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用小动物一样无害而充满信赖的目光看着沈行云。

“那再往下一点?”沈行云沾着药膏的手指往下滑了一小段。

沈行云很欠揍地享受着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的感觉,他柔声低声哄劝道:“不用害怕,开了天眼,大多数时候看见的都是美好的事物,低级鬼灵只会出现在阴暗污秽的地方,开着天眼的时候少去就是了。”

叶飞舟不理他。

“洗手间要怎么少去啊!”叶飞舟崩溃道,“我总不能不上厕所不洗澡吧?”

“别乱动。”沈行云一手按住叶飞舟的后背,一手挖了坨药膏轻柔地抹在尾椎骨的地方,边抹边问,“是这里吗?”

“那些时候我可以陪你。”沈行云厚起脸皮说道,眼睛闪动着狡黠和恶趣味的光。

“你这个人……”叶飞舟急得要命,又不敢用力挣扎,十分悲催。

“……你是不是故意的?”叶飞舟又好气又好笑。

“你自己够不着。”沈行云一脸义正辞严地把行动基本不能自理的叶飞舟翻了个个,然后不容抗拒地把叶飞舟的校服裤子往下拽了拽,露出受伤的部位和小半个又圆又白的屁股。

这个流氓神仙真是一点也不靠谱,也不知道自己在蓬莱天天和他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时候是怎么忍过来的!

叶飞舟伸手去抢那个药瓶:“我自己来。”

最后,沈行云还是在叶飞舟的强烈要求下把洗手间里的那只鬼撵走了,两人收拾整齐了,出去找地方吃饭。

“报警?报警做什么?”沈行云画风一秒突变,一脸无辜地拿着一瓶外用药膏,“我只是想帮你擦药,这个在医院没办法擦。”

毕竟叶飞舟从早晨到现在好像除了飞机餐都没吃东西,非常悲惨。

“你再这样我报警了!”叶飞舟吓得一把抄起手机。

海滨城市夏季的夜晚十分凉爽,凉丝丝的风流过裸露在外的皮肤,带走燥热。

沈行云锲而不舍:“乖,脱裤子。”

沈行云大大方方地拉着和叶飞舟肩并肩走的手走在街上,完全不在意路人的眼光,小扫把星盘旋在二人上方,不紧不慢地飞着,时不时调皮地往沈行云头上洒几个火花,非常欠打。

叶飞舟疯狂摇头:“不试!沈先生我警告你……”

沈行云:“……”

“真的,摸碰一下管十秒钟,握个手亲一下管半一个小时。”沈行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捏了捏叶飞舟红扑扑的脸蛋,坏笑着调侃道,“试试?”

叶飞舟眼睛忙得根本不够用,到处看个不停,到新城市旅游的新鲜感被天眼中的奇幻景象秒得渣都不剩,他拉着沈行云没完没了地问。

为了耍流氓连这种借口也能编出来。

叶飞舟指着路灯:“那个路灯上的大鸟是什么?”

这个人,太坏。

沈行云温柔道:“是蛊雕。”

叶飞舟红着脸瞪了他一眼:“不信,不可能。”

小扫把星飞过去,在黑漆漆的蛊雕面前炫耀自己华丽的羽毛,又在蛊雕按捺不住想打架之前贱兮兮地飞走了。

“我是幸运体质,买彩票回回中奖。”沈行云像哄小女生一样,用诱惑的语气柔声道,“只要跟我有接触只要跟我有接触,你的霉运就会短暂地消失,接触得越深入,不倒霉的持续时间越长,你信不信?”

叶飞舟又问:“那个一只脚的,站在房顶上的鸟是什么?不会是毕方吧?”

“……”叶飞舟今天第二次警惕地捂住嘴。

沈行云确认道:“就是毕方。”

“那么,”沈行云用一只手臂撑在叶飞舟枕边,几乎是与他鼻尖贴鼻尖道,“你想不想不这么倒霉?”

小扫把星又飞过去,在一只脚的毕方面前翩翩落定,然后用两只脚在毕方面前姿态优雅地走来走去,十分有优越感!

叶飞舟老实承认了:“我好像是比别人倒霉。”

“……”毕方用怜爱智障的目光看着小扫把星。

沈行云抛出必杀技:“物理考卷选择题全错。”

叶飞舟无语了一阵,继续问:“那只,五条尾巴一只角,像猫一样的是什么?”

无法反驳。

沈行云耐心道:“是狰,狰狞的狰。”

叶飞舟:“……”

语毕,小扫把星落在狰的面前,风骚地跳了支舞!

沈行云继续道:“暴雨天摔在水泊里,伞又被吹走。”

狰金色的猫眼半眯着,盯着小扫把星看了会儿,随即冷不丁地朝着小扫把星的尾巴一扑!

无言以对。

毕竟是猫科动物,捕猎非常敏捷。

叶飞舟:“……”

小扫把星吓了一跳,扑着翅膀飞了起来,然而尾羽却已经被狰拽掉了一根,那狰像小猫玩逗猫棒一样玩着凤凰的尾巴毛,还得意洋洋地冲着天空扬了扬爪子。

沈行云幽幽道:“这副样子还不够倒霉?”

“啾咪!”小扫把星委屈极了,冲沈行云大叫,想让神仙爸爸给自己撑腰。

叶飞舟转回头看他,讶异道:“你怎么知道的?”

沈行云冷冷斜了它一眼:“你活该。”

沈行云低笑一声,缓缓俯下身子,与叶飞舟贴得近了些道:“问你个问题,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好像特别倒霉?”

叶飞舟也是一脸无语:“……”

摸人屁股,简直不要脸。

这只凤凰怎么比熊孩子还淘气?简直就是熊凤凰!

叶飞舟脑袋一拧看向别处:“……”

时间已经很晚了,两人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最后只好找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西式快餐店——成长期的少年似乎对这种高热量的食品情有独钟。叶飞舟两手拿着一只炸鸡翅满足地啃着,嘴唇油汪汪的,边吃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沈行云吃东西的样子。

“改叫‘你’了,生气了?”沈行云好笑。

“神仙需要吃东西吗?”叶飞舟好奇地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吃着玩儿的?”

然而叶飞舟并不是很想理他,冷着脸下了逐客令:“沈先生你可以走了。”

“不是。”沈行云觉得他问得很有趣,微笑道,“不吃东西会饿死。”

“怎么了?”沈行云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盒药,自然无比地坐在床边拆包装。

叶飞舟一脸不可置信。

这悲催的人生。

这和自己印象中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不太一样!

叶飞舟望着天花板,悠悠地叹了口气,突然感觉自己能坚持活到这么大也是很不容易的。

“运动、维持生存,”沈行云弯了弯手臂,展示了一番上面的肌肉,解释道,“这些都需要能量,我的肉身仍然要遵循一些最基本的自然规则,只是比凡人更强悍,而且某些方面是可控的……不过,在肉身死亡而神格仍然存在的情况下,我的魂魄可以回到天庭并在那里重塑身体,所以也可以说我是‘不死’的。”

沈行云把叶飞舟背进家门,和家里的保姆简单说明了情况和养伤期间的注意事项,然后又一路背着叶飞舟上到二楼的卧室,把人轻轻放在床上。

“你好厉害啊。”叶飞舟崇拜的表情就仿佛自己对面坐着的是蝙蝠侠。

这个人,很坏。

“……你曾经也是这么厉害。”沈行云心疼地望着一手一个炸鸡腿儿的叶飞舟,“但是你为了我放弃了这一切。”

叶飞舟:“……”

“没事儿。”叶飞舟大度地咬了一口鸡腿儿,“也是为了我自己,而且,虽然我会死,但是下辈子你也一样能找到我吧?”

沈行云一脸无辜:“是尾椎骨啊。”

虽然在充满炸鸡香味的快餐店里讨论这些有点儿奇怪,但沈行云还是郑重道:“我会,你轮回的每一世,我都会找到你,让你看见我们的回忆,把这些事情一遍一遍地告诉你。”

叶飞舟飞快挥开他的手,结结巴巴道:“你、你别摸我屁股……”

“嗯。”叶飞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继续埋头苦吃。

“喔。”沈行云上手,轻轻地摸了摸,不过那修长的手指头却大部分都落在叶飞舟的屁股上了,“那疼得还厉害吗?”

吃完饭,回了酒店,两个人抱在一起躺在床上说话。叶飞舟满肚子都是问题,从玉皇大帝长什么样到轮回司司长和姻缘司司长的八卦,左一个右一个,沈行云就耐心地一个个解答。因为时间太晚,所以沈行云把客房的灯都闭了,月光盈了满室,清凌静谧,只有两个人低低的说话声飘荡在房间里。

叶飞舟噎了一下,纠正道:“是尾椎骨。”

说着说着,折腾了一白天的叶飞舟枕着沈行云的胳膊睡着了,他睫毛长,一闭上眼睛显得比平时更俊秀了,两片漂亮的嘴唇微微张着,露出里面一点软嫩的舌尖。沈行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他睡熟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叶飞舟的脸蛋,捏完之后盯着看了会儿,又捏,直到把叶飞舟弄得说着梦话翻过身,用屁股冲着自己,沈行云才作罢。

沈行云下车帮叶飞舟打开车门,扶他下来,关切道:“屁股疼得还厉害吗?”

第二天,叶飞舟醒来时,发现沈行云正在伏案研究景点地图,是昨天自己想去但没去上的那座山。

叶飞舟住的地方叫南山别苑,是在本市最繁华的一个区内,可是地脚却很安静,街道两边种满了高大茂盛的悬铃木,将后面两排独门独院的小别墅掩映在葱葱郁郁的枝叶后,清幽雅致。

“早安,飞舟。”沈行云转身,拿着地图掸了掸,望着头发都睡得翘起来的叶飞舟认真道,“我们从西坡往上爬怎么样,途中能看到花海,路也不陡。”

语毕,他往窗外看去,发现已经到家了。

“……啊,好。”叶飞舟还有点发懵,注意力全集中在沈行云被早晨浓烈阳光勾勒得异常俊美的面容上。

叶飞舟沉默了片刻,含糊道:“我想想。”

沈行云走过去,两手按住叶飞舟身侧的床,温声道:“昨天你没玩上,我们好好补回来。”

“怎么样?说好的不能拒绝。”叶飞舟正神游天外着,沈行云突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神秘兮兮地一笑道,“我虽然不是老师,但是我有办法让你考得比现在好,绝对稳妥。”

其实玩不玩的,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叶飞舟心潮澎湃地想,只是和沈行云宅在酒店里谈天说地、听他讲讲那些神奇的事情就已经很有趣了!

而且有一段时间当叶飞舟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运气不好的时候,他还拿零用钱买过不少彩票做测试,前前后后花了小一万,居然连五块钱都没回本,唯一一张中了三块钱的刮刮乐还是陆凡帮他刮的。从此叶飞舟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确是运气不好,而且还对彩票这种东西产生了阴影,他觉得可能自己这辈子全部的好运气都用在投胎上了,一点儿也没给以后留。

有这个人在,连阳光都是甜的。

“……”叶飞舟活了十六年,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把买彩票当成职业的,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爬山时,叶飞舟穿好了全套登山装备,背着登山包,拿着登山杖,把自己武装到牙齿。

沈行云把字音咬重了些,道:“买彩票的,买,三声。”

而沈行云则着一身轻便的休闲装,只背了个登山包,里面装着水和叶飞舟喜欢的零食,还有防晒外套和防蚊药之类的东西。

叶飞舟眨眨眼睛,困惑地确认道:“卖彩票?开投注站?”

天气正好,薄薄的一层云雾遮着太阳,但又没全遮住,既不影响看风景,又不晒。淡如蛛丝的光线顽强地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到皮肤上时热量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满眼的苍翠绿意层层铺开,空气清新芬芳。

“不是。”沈行云摇摇头,“我就是个买彩票的。”

不愧是有福神加持的天气……叶飞舟服气地想。

看起来真是一点也不像。

“不愿意爬的话,我们可以骑凤凰直接上山顶。”爬到半山腰,见叶飞舟喘得有点儿厉害,沈行云十分作弊地提议道。

叶飞舟好奇地打量着沈行云,“您是老师吗?”

叶飞舟摆摆手,抹了把汗:“爬山就是要自己爬上去才好玩儿。”

“我给你当物理家教怎么样?”沈行云一脚刹车停在路边,回头认真地注视着叶飞舟。

“我怕你累。”沈行云用面巾纸拭去叶飞舟额头上的汗珠。

这个人,很坏。

“没事。”叶飞舟挺挺胸,刻意展示了一下自己单薄的小身板,“我体力挺好的,运动会班里的田径项目都快让我包了。”

叶飞舟:“……”

沈行云温柔地应了一声,伸手把叶飞舟的登山包卸下来了,道:“那给我背,你只管爬山。”语毕,他掂掂叶飞舟沉得出奇的包,顺手打开了,然后从里面掏出一顶压缩帐篷和两张挤得扁扁的防潮垫,一盏野营灯,还有一大堆方便食品和饮料。

沈行云啧啧摇头,一脸痛心疾首:“小小年纪的,胡思乱想什么呢?”

沈行云温和地笑了笑:“你想在山上过夜?”

叶飞舟被沈行云弄得晕头转向,但仍不忘守住最后一点理智:“……亲一下你想的那种事情是肯定不行的。”

叶飞舟用手指蹭蹭鼻尖,有点不自在地小声道:“我想和你一起看星星……”

“那下一个要求不许拒绝。”沈行云在后视镜里对叶飞舟眨了眨眼睛。

听说山上夜里能看见银河什么的,只是想想就觉得特别向往!

叶飞舟不好意思道:“我不是故意的。”

没了登山包的压力,叶飞舟迈开腿轻快地在山路上跑了起来。

沈行云不悦道:“总是拒绝我,我不高兴了。”

沈行云仰头望上去。

叶飞舟继续拒绝:“我家有司机。”

西坡的游客少,此时此刻前后左右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条笔直的、石阶铺就的山路从脚下齐齐整整地叠上去,叶飞舟清瘦的身影快步跑在山路上,后颈上的汗水闪闪发亮。

沈行云不死心:“那我接送你上放学。”

远远地,沈行云朝叶飞舟伸出一只手,将少年的身影整个包笼在自己的掌中,又虚虚地,轻柔地一握。

而且保险箱是嵌在墙里的谁也搬不走……

随即,他好笑地摇摇头,仿佛觉得自己很傻,然后加快步子追了上去。

“不是,”叶飞舟解释道,“家里有保姆照顾我。”

当天晚上,两个人还真在山顶上搭起帐篷来了。

沈行云了然:“也对,你怕我把你家保险箱搬走。”

如果放在往常,叶飞舟肯定不敢作这种死,以自己的倒霉体质,被山风卷进悬崖下面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有沈行云在,他整个人就有恃无恐起来了。

叶飞舟飞快摇头:“不用。”

“会不会有工作人员上来检查?”天还没彻底黑下来,叶飞舟前后左右看。

沈行云瞄了他一眼:“那我去你家照顾你怎么样?”

“说不定。”沈行云用大手揉揉叶飞舟的头发,“不过我可以用障眼法,让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还是……不打了吧。”叶飞舟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我爸妈在国外,下周才能回来,告诉了只能让他们白担心而已。”

叶飞舟对沈行云的崇拜程度顿时又上了一个台阶。

“叶小朋友,你不用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吗?”车子开了一会儿,沈行云忽然问道。

我们家行云简直就是万能的嘛!

叶飞舟舒了口气,侧身躺在后排座上,不出声了。

沈行云把帐篷弄好了,叶飞舟把防潮垫往里一铺,又兴致勃勃地拿出野营灯、零食和IPAD。

“遵命。”沈行云抬手潇洒地敬了个礼,然后调头按照导航的路线开了起来。

沈行云:“……”

只半天不到,自以为戒心很强的叶小少爷就把自己卖了个干干净净。

网瘾少年叶飞舟:“晚上睡不着还能打会儿游戏,你上次帮我抽完武器之后,我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了。”沈行云露出个暧昧的笑容:“你以为自己会有时间打游戏?”

叶飞舟无奈地用手机打开导航,定好地点递过去:“还是送我去这里吧。”

叶飞舟揉揉鼻尖,顾左右而言他:“星星,快出来了好像。”

说着,车子还真的朝和叶飞舟家相反的地方开过去了。

夜晚,是精怪妖兽活跃的时间,深沉如黑丝绒的夜空中,大群青鸾明亮的身影如流星雨一样划过,在空中留下一道道耀眼的痕迹,沈行云指着天空解释道:“它们怕热,夏天一到它们就要集体迁居到凉爽的地方避暑。”

沈行云抬了抬眉毛,打断道:“不说是吧,那就回我家。”

“神兽也会迁徙啊。”叶飞舟着迷地望着“流星雨”道。

越来越感觉哪里好像不太对的叶小少爷像一只即将掉进陷阱的小兔子,徒劳挣扎道:“那个……不然我还是叫司机来接我吧,吃了药好像不怎么疼了,我在这等一等……”

“嗯,说是迁徙也没错。”沈行云望着少年精致的侧颜,“其实我们,还有它们,都没有凡人想得那么神,只是另一种形式的生命而已。”

成功加上了叶飞舟的微信,沈行云愉快地吹了声口哨,坐进驾驶位,无比自然道:“你家在哪?”

叶飞舟点点头,挂在唇畔的笑容很温柔。

套路,都是套路!

大群青鸾远去,夜空重归静谧,缥缈如轻纱的银河横贯天际,细密光点散碎,偶尔有几颗异常澄明透亮的,叶飞舟努力回忆着来这之前做的功课,什么方向应该有什么星座,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地讲给沈行云听,山间的晚风清凉沁人,如同从星河降下一般。

叶飞舟:“……”

小扫把星奉命在四周巡视,山间的妖兽精怪见了它,全部退避三舍。两个人则依偎在帐篷前看星星,沈行云像抱小孩子一样把叶飞舟整个环在自己的怀里,轻声给他哼着歌,低沉磁性的声音浮荡在山间,拖着一离一离浅浅的回声……

沈行云乐了:“那就加微信,二选一,你选吧。”

在这个梦一般美好的夜晚,叶飞舟嘴角噙着笑,不知不觉地歪在沈行云怀里睡着了。

叶飞舟吓了一跳:“你说什么呢?”

这个盛夏的某一天午后,叶飞舟在自己的小书房里和暑假作业搏斗。

沈行云语出惊人:“也行,那你让我亲一下我就把你绑走卖掉。”

愉快的旅行结束了,叶飞舟回家之后就开始与堆积如山的作业奋战,尤其是物理老师留的最多,简直不能好。

叶飞舟挣扎道:“我晚一点打进银行卡不行吗?”

堂堂一个神仙,居然沦落到天天写作业的地步……

“微信转账给我,乖。”沈行云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叶飞舟拿在手里的手机,报了一串微信号。

“我想玩游戏……”叶飞舟合上英语练习册,愁眉苦脸地趴在桌子上。

叶飞舟默默一窘:“……”

沈行云悠哉地翻过一页小说:“今天份的作业写完了?”

“不行,”沈行云一反常态,拉开悍马的后车门,把叶飞舟安顿好了,然后一脸抠门儿道,“我现在就要。”

叶飞舟老实摇头:“没呢,还差数学……我想玩游戏。”

“您给我留个银行卡号,我晚一点把钱打过去。”叶飞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写完再玩。”沈行云帮他把数学练习册翻到对的那一页,推到他面前,温柔道,“乖。”

中午那会儿他出去的急,校服口袋里没揣钱,来医院的费用都是沈行云垫付的。

叶飞舟轻车熟路地抛弃节操,卖萌撒娇:“行云哥哥我想玩游戏,就半个小时。”

叶飞舟怔了一下,忙道:“好的。”

沈行云沉默了片刻,斩钉截铁道:“先写作业。”

到底是个还在念书的小孩子,叶飞舟被沈行云刚才那番话撩得乱七八糟的,连骨头疼的事都忘了大半了。正当叶飞舟在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思索着那句“把你养在家里天天看着”究竟是几个意思,沈行云忽然很煞风景地来了句:“拍片加药费一共五百一十八,我就算你五百好了。”

叶飞舟脸一黑:“那我收回刚才那句话。”

于是叶飞舟又被他不由分说地背了起来,朝停车场走去。

沈行云轻笑:“反正我已经听见了,爽死我了。”

沈行云低低地一笑,岔开话题道:“我先送你回家,医生不是让你卧床静养吗?”

叶飞舟:“……”

叶飞舟缓缓睁大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心里一阵发慌,干笑道:“沈先生,您……说什么呢……”

亏了,节操也没了,游戏也没玩上。

“但是我不要赎金,”沈行云凑近了些,身上的香水气息暧昧地缠了上来,“我就把你养在家里,天天看着。”

沈行云拍拍他的脑袋,无奈道:“是你自己让我看着你,作业没写完坚决不能放你玩。”

叶飞舟:“……”

“我游戏日常还没清呢……”叶飞舟小声嘀咕道。

沈行云目光灼热地把叶飞舟从头到脚扫了个遍,见他已经把药片和水咽进肚了,便压低了声音含笑道:“因为我其实还真挺想绑架你的。”

沈行云脚一蹬地,转椅滑到电脑前:“我帮你清,你做完卷纸,我也清完日常,然后你自己去打竞技场,你不是就喜欢打那个吗?”

叶飞舟一仰头,把药吞了进去,纤细白净的脖子完全暴露在沈行云眼底。

“……好!”叶飞舟做了个深呼吸,猛灌了一大口咖啡提神,埋头开始做题。

“没事儿,不怪你。”沈行云大度地摆摆手,把药片往叶飞舟摊开的手心上一放。

昨天被空调吹得有点鼻塞,今天叶飞舟不敢再打空调,只开了窗子吹自然风。雨后的天空澄明透亮,带着泥土与青草气息的夏风吹拂在微微汗湿的后背上,吹起叶飞舟的头发与卷纸的一角,沙沙作响。

叶飞舟的小脸唰地红了,他接过纯净水小声道:“对不起,我不该乱怀疑的。”

轻柔得就像时间走过的声音。

“药开好了,先吃上。”叶飞舟正胡思乱想着,沈行云已经走到了近前,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瓶纯净水,在叶飞舟眼前拧开了,眉毛一挑露出个坏笑道,“新买的,下不了迷药,放心。”

解完最后一道大题,略有些强迫症的叶飞舟用橡皮擦去了画在几何图形上的辅助线,把橡皮放回原位的时候手一滑,橡皮掉在地上,弹了几弹,滚进桌子下面。

……乱想什么呢?叶飞舟狠狠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

叶飞舟弯腰去捡,却看见桌子下面站着一只小老鼠。

这时,沈行云拎着一口袋新开的药朝叶飞舟走过来,边走边拿着一盒药看说明,两道长而飞扬的眉,秀长眼睫低垂,形状优美的嘴唇轻轻抿着,步态优雅而潇洒,简直像从漫画书里走出来的人物一样。他这么出现在医院的走廊里,旁边路过的人几乎全都会多看他一眼,连叶飞舟都跟着晃神了片刻,骨头都没那么疼了似的。

“啊……”叶飞舟吃了一惊,正想大叫出声,却发现这不是只普通的老鼠,它的皮毛柔亮干净,生着两只水灵灵的圆眼睛,两只前脚捧着橡皮人立而起,后脚快速地迈着小碎步,脑袋顶上立着一撮呆毛,上面燃着一小簇火。

可是还要上学啊,怎么可能在家静养……叶飞舟疼得难受,一头冷汗地给班主任打电话,先请了半天假。

“这是火鼠。”沈行云听见动静走过来,低头一看道,“它们喜欢偷小物件,爱干净,不会传染脏东西。”

叶飞舟的检查结果是轻微的尾椎骨骨折,不用手术,也不建议住院,医生给开了些帮助恢复与止痛的药,叮嘱要卧床静养一个月,少动少坐。

这段时间叶飞舟一直开着天眼,看见什么沈行云都会顺便给他解释一下。

沈行云顺利地把叶飞舟送到了那家骨科医院。

就这么短短几秒钟,火鼠已经捧着橡皮溜走了。

“……”沈行云气得直磨牙。

叶飞舟打开抽屉拿出一块新橡皮,幽幽道:“……我就说怎么橡皮总是掉在地上就没,原来都让它们偷走了。”

边说边又低头给陆凡发了一句:“车牌号是J8542。”

沈行云宠溺地一笑,打趣道:“人类一大未解之谜,就这么被你解开了。”

叶飞舟尴尬地咳了一声:“我没有那个意思的,沈先生。”

“嗯哼。”叶飞舟得意洋洋地一昂头,把练习册一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今天的全写完了,我可以打竞技场了……”

沈行云凉凉地加了句:“车牌号是J8542。”

话没说完,就被沈行云一把按了回去。

叶飞舟埋头给同桌陆凡发微信:“我摔伤了,这个人送我去医院。”

叶飞舟被强制坐回转椅上,一脸发懵:“干什么?”

沈行云:“……”

噗通一声,沈行云单膝跪在地板上,似笑非笑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了,整个看上去就是要求婚的架势。

咔嚓一声,叶飞舟拿起手机给沈行云的正脸照了张照片。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啊?”叶飞舟怔了怔,被吓得喊出声。

正是等红灯的当口,沈行云回头,定定地望着他,那双深邃漂亮的眼睛微微发红,薄唇抿成一条线,神情像是有些内疚。中午的阳光透过半开的车窗洒下来,将那张俊美面容上的每一根线条都描画得愈发清晰深刻。

沈行云低低地一笑,打开小盒子,里面果然是一枚戒指,但并不是婚戒。

……绑架之前的忏悔吗!?

“呼——”叶飞舟鼓起腮帮子长长地吐了口气。

叶飞舟悚然一惊:“对不起什么?”

沈行云手中的戒指是某种类似瓷的材质,泛着淡淡柔润光芒的白色,式样非常简单,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只是一枚圆环。

“最近几次……”沈行云一边自言自语地重复着一边坐进驾驶位,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暴凸,一脚油门冲了出去,过了一会儿,突然没头没脑地抛过来一句,“对不起。”

沈行云牵过叶飞舟的手,把戒指套在叶飞舟的无名指上,捏了捏叶飞舟的指尖道:“等下你可以摘下来,串条线挂在脖子上,别让父母看见。”

如果是坏人的话上次就下手了,所以肯定不会是坏人,叶飞舟想。

叶飞舟乖巧点头:“好。”

叶飞舟很有经验地挑了个最不会压迫伤处的姿态躺下了,见对方是铁了心要送自己去医院,便不再抵抗,小心翼翼道:“那就麻烦您送我去人民路上那家骨科医院,我最近几次骨折都是在那看的。”

“知道这是什么吗?”沈行云仍然单膝跪着,抬头专注地望着叶飞舟,目光柔和深邃,仿如可以包容一切的深海,拂面的夏风吹动着他的发梢。

“不行。”沈行云脸色很黑,打开车门把叶飞舟放在后排座上。

叶飞舟冷静道:“戒指,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沈先生……”叶飞舟觉得不妥,想从沈行云背上跳下去,但是越来越无法忽视的疼痛已经让他连动都不敢动了,于是只好徒劳地解释道,“这个部位骨折没大事,上次都没有做手术,您还是放我下来让我自己叫司机吧。”

“因为……”沈行云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唇角上扬起一个角度,“这枚戒指是用我的肋骨做的,里面掺了一滴我心尖上的血。”

叶飞舟摆手想拒绝,却被沈行云强行背了起来,往校门口一路小跑过去,正是中午放学的时间,校门大开,沈行云轻松地背着叶飞舟出了学校。

叶飞舟的脸唰地白了。

沈行云快步跟上,一把按住他肩膀,沉声道:“我送你去。”

“我没事,我的骨头还能慢慢长回来。”沈行云说着,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像壁虎的尾巴一样。”

“我叫司机送我去医院,”叶飞舟贴着墙根慢慢蹭着走,扭头冲沈行云道,“不用担心我,您去忙吧。”

“可是……为什么?”叶飞舟心疼坏了,紧张地解开沈行云的领扣往里看,直到看见里面的皮肤光滑得完全看不出受伤的痕迹,才稍微放了点心,急切道,“里面现在疼不疼?”

沈行云眼神一变,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变得很危险,好像在强压着火气。

“不疼了,别紧张,我是故意等伤好了才告诉你的。”沈行云玩世不恭地一笑,仿佛浑不在意。

从小到大各种部位加起来骨折过十次有余的叶小少爷已经折出经验了。

叶飞舟想起前几天沈行云再热也不脱上衣,可能就是为了掩饰伤口不让自己看见,心里顿时更不是滋味,嗓子一紧,梗得难受。

叶飞舟平静得出奇:“我前年这里也折过,和现在的感觉一模一样。”

“至于为什么……你可以把它当成自己的护身符。”沈行云摩挲着叶飞舟的手指与戒指,声音温柔得像是这个夏季的风,“这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它会自然而然地吸附能给你带来益处的气运,这样一来,就算以后我万一像上次一样不得不暂时离开你,它也会保护你不再受到坏运气的伤害……这是离我心脏最近的骨头,它曾经保护着我的心,而以后,它只保护你。”

沈行云的神情顿时变得很迷离:“……”

叶飞舟一时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苍白,他像被定身术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直直地望着沈行云,被薄薄一层眼泪晕染过的眼睛显得异常的亮,仿佛在他的身体内,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从内而外地透过眼睛发着光一样。

“摔了一跤。”叶飞舟慢吞吞地转回身,慢吞吞地往教学楼门走,边走边道,“应该是骨折,没大事。”

两个人对望了一会儿,叶飞舟猛地俯身,死死抱住沈行云,他抱得那么用力,能看见手臂上单薄的肌肉紧紧地绷着。把额头轻轻抵在沈行云肩膀上。

沈行云收回手:“刚才摔了?”

绵绵不绝的蝉鸣流水般透进来,透进来,充溢了方寸间的每一点空白,整个世界像一个装满了温水的囊,万物都沉浸在暖融融的情绪中。

“嘶……”叶飞舟疼得直抽气,急忙挥开沈行云的手道,“别碰。”

忽而,旅行中买的贝壳风铃发出震颤,泠泠的脆响融化在风里。

毫无预兆地,沈行云突然伸手抚上叶飞舟的尾椎处,轻轻按了一下,道:“这里在痛吗?”

“别哭啊。”感觉到自己肩头一小块布料正在飞快地变得濡湿,沈行云含笑揉了揉叶飞舟的头发道,“别哭啊,乖。”

“喔。”叶飞舟迷茫地看了眼那辆停在学校围栏外的悍马,心想刻意翻墙进来也能算是路过吗?

也许是因为过得太幸福,所以时间过得好像异常的快。

沈行云的眼睛在叶飞舟身上一扫,看他站姿别别扭扭的,便不动声色地走近了一步,道:“我路过,碰巧捡的。”

叶飞舟总觉得现在离自己第一次认识沈行云好像没隔多久似的,因为他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沈行云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对自己说了什么话,以及在车上给自己擦拭脸上的雨水时,指尖与自己面颊凉凉的一触,一切都恍如昨日。

“嗯。”叶飞舟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把物理卷纸分数朝里叠了两叠,道,“谢谢。”

不过实际上,现在距离那个时候,已经两年多了。

沈行云晃了晃手里的卷纸,递给叶飞舟,嘴角一扯露出个坏笑:“考砸了啊,叶同学。”

最后一科也考完了,叶飞舟满心放飞自我的喜悦,大步地走出高考考场,边走边把手探进衣领,拿出一枚用细线串起来挂在脖子上的白色戒指,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又珍惜地收了回去。

站在身后的,居然是那个两天前上午在暴雨中载过自己的年轻男人,他有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所以叶飞舟还是瞬瞬间就认出来了。

有幸运戒指在,一定没问题的,叶飞舟信心满满地想。

尾椎骨疼得厉害,叶飞舟只能像个小老头似的慢慢转过身。

高考之前,陪自己过十八岁生日时,沈行云曾经问过他“将来想做什么”这样的问题。

这时,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从叶飞舟身后响起:“你在找这个吗?”

叶飞舟眼睛明亮,神采飞扬道:“我将来想做游戏开发,做出最好玩儿的游戏,横扫全世界!”

出了教学楼,叶飞舟绕到楼后自己班的教室下,难受地弯着腰,四下寻找那张倒霉的卷纸。

说完,自己先噗嗤一声笑了。

……我怎么会这么倒霉的,简直就是衰神转世,叶飞舟难过地想。

因为听起来似乎网瘾少年的梦想就是制造更多的网瘾少年!

叶飞舟一骨碌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下楼,俊秀的脸蛋涨得通红一片,尾椎骨疼得像针扎一样。但是此时中午放学的铃声已经打响了,同学们很快就会走出教室,所以叶飞舟不想停下来,只想快点跑到教学楼外自己待着。

沈行云也跟着笑了,随即鼓励道:“肯定没问题的,你这么优秀。”顿了顿,又道:“不管你做什么、去哪,我都陪着你。”

教室里寂静了一秒钟,随即同学们哄堂大笑。

说这话的时候,沈行云的眼睛温柔非常,眼波流动,像令人沉溺的海,叶飞舟现在想起来,心头还是微微一颤。

叶飞舟如同接到圣旨,忙不迭往教室外跑去,然而昨天晚上大扫除教室地板刚打过蜡,跑过讲台时叶飞舟脚底一滑,噗通一声摔倒在地,然后一脸懵逼地一路滑到门口!

“啊啊啊啊啊——!”终于告别了没日没夜埋头苦读的高中生活,叶飞舟忍不住在教学楼门口放纵地吼了一声。

“出去捡,捡不着以后我的课你别上。”物理老师狠狠瞪了他一眼。

其他和他一起走出考场的考生也跟着大吼起来,尽情释放积累了三年的压力,考场门口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我只是眼睛大啊。

叶飞舟哈哈大笑着快步跑出校门,衣袂飘扬,像只振翅欲飞的鸟。

叶飞舟立刻把眼睛眯起来,委屈得想哭:“……”

天堂般的暑假时光飞也似的溜走了,很快就到了九月份的开学季,叶飞舟去大学报道,这三年的努力没白费,他考上的是第一志愿,而且还是最喜欢的专业。

物理老师更气:“你还敢瞪眼睛?”

“真的好幸运啊!”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叶飞舟激动地飞扑过去一把抱住沈行云,险些把沈行云撞个跟斗。

我!也!想!知!道!啊!

“不是幸运。”沈行云竖起手指头摇了摇,笑容很温暖,“是实力,你聪明又努力,得到好成绩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叶飞舟无辜地睁大了眼睛:“……”

叶飞舟被夸得合不拢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沈行云,傻笑。

“还狡辩!”物理老师怒摔粉笔,“风怎么不吹别人光吹你呢?”

开学的时候,沈行云按之前和叶飞舟说好的那样,带着小扫把星这个“拖油瓶”跟了过来并在叶飞舟的学校对面租了个房子,平时一人一凤凰就住在那里。沈行云住的地方环境比学校寝室好得多,不过为了不显得太特殊化,叶飞舟周一到周五都住寝室,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只有周末才和沈行云一起住,改善改善生活。

叶飞舟慌忙辩解:“不是的老师,是风吹的。”

平时,沈行云会陪叶飞舟上课、吃饭、散步,只要叶飞舟有需要,他随叫随到。

“行啊,现在你们这帮学生真是长能耐了,老师说两句还把卷纸扔出去了?谁惯的臭脾气?”物理老师气得胡子直抖。

这天的黄昏时分,两个人肩并肩走在校园的林荫大道上,明烈的光线将树叶照得通透,仿佛一片片闪耀的绿宝石。有些树正是花期,花瓣无声地落在地上,被来来往往的脚步碾碎,散发出植物汁液清新的气息。两人走着走着,叶飞舟忽然跳起来去碰头顶上方被花朵压弯的树枝梢头,他的指尖堪堪划过了粗糙的树皮。

这是要完!

叶飞舟扭头望着沈行云,喜悦道:“我感觉我又长高了一点。”

叶飞舟倒抽一口冷气:“……”

沈行云勾着他的腰往自己怀里一贴,抬头比量了一下,肯定道:“以前到上嘴唇,现在到鼻尖,长高了。”

然而这时,一阵不知从哪吹来的妖风忽然哗啦一声掀起叶飞舟桌上平摊着的卷纸,直接吹出了窗外。

叶飞舟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五秒钟的安静之后,物理老师开始数落叶飞舟,叶飞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垂头丧气地听着,在心里暗地给自己打气——忍一忍,就快放学了。

高个子星人什么的最烦了!

叶飞舟生无可恋地起立,低头看着卷纸,白净的脸蛋一点点涨红了:“我……这道题……”

“多喝牛奶,有空我陪你打篮球。”沈行云捏捏他气鼓鼓的脸,“你这个年纪应该还能长一长。”

物理老师:“这位同学的同桌请起立,讲一下你的解题思路。”

“这话我爱听。”叶飞舟满意。

“……”陆凡一脸懵逼地拿起卷纸走到最后一排过道站好。

沈行云话锋一转:“但是想长到我这么高可能要等下辈子。”

“不许交头接耳!”物理老头精神矍铄,啪地一摔黑板檫,指着陆凡严厉道,“去后面罚站!”

叶飞舟:“……”这个人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别慌,我罩你。”叶飞舟的同桌,一个叫陆凡的物理学霸压低嗓门安慰他道。

被身高严重伤害到的叶飞舟冷静地换了个话题:“哎,你知道吗,我们寝室楼最近闹鬼闹得特别厉害。”

叶飞舟心虚地垂下眼帘,完全不敢抬头看老师。

“你害怕吗?”沈行云抓住机会迅速游说道,“不然周一到周五也住到我这里?”

“最后这道大题的解题思路我上个星期讲过,所以这次我不讲,我要请一位同学来讲。”讲台上的小老头摸了摸胡子,抬头看了眼日历,道,“今天是……”

叶飞舟摆摆手,一脸风轻云淡:“鬼那东西我早就看习惯了,一个厕所隔间里一个,还挺有秩序的,白天在隔间里一动不动地蹲着,晚上就开始吓人,专门吓那些八字轻、能感觉到他们存在的。我们寝室有两个男生就感觉出不对劲了,把他们吓得都不敢自己去厕所,回回两个人结伴去。”

不过今天叶飞舟的运气似乎破天荒的不错,物理老师一连叫了五个同学回答问题,却一直没有喊到叶飞舟,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动,离中午放学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叶飞舟稍微放松了警惕。

“哈哈哈!”沈行云不厚道地笑出声。

如此这般,老师看似只是随意抽取,但就是这么巧,叶飞舟几乎每节物理课都会被点到,而且问的往往还是最难的问题,然后叶飞舟就会因为回答不好被物理老师臭骂一通撵去教室最后面罚站。

叶飞舟:“……我看再这么下去他们两个就要在一起了。”

叶飞舟一脸放空地起立……

“那些鬼,没有敢吓你的吧?”沈行云笑得很帅,垂眸扫了叶飞舟一眼。

“今天是25号,请25号同学的同桌回答问题。”

“没有,我吓他们还差不多。”叶飞舟的手指轻轻按了按自己心口的位置,感受着那个圆环纤细的形状,轻声道,“因为有你给我的戒指在,他们感觉到你的仙气,都不敢招惹我……这枚戒指一直保护着我。”

叶飞舟一脸放空地起立……

沈行云温柔地“嗯”了一声,手搭在叶飞舟的头顶上,按了按他软软的头发。

“今天是16号,又是星期三,16-3=13,请13号同学回答问题。”

自从有了沈行云的戒指护身之后,叶飞舟就嚣张起来了!

叶飞舟一脸放空地起立……

因为灵体其实并不可怕,除了身体缥缈些以及脸色苍白些之外,和活人没有很大区别,除了个别怨念极度强大的之外,普通的灵体呈现出来的都是自己生前比较正常的模样,而不是死亡时的样子。而叶飞舟之所以会怕他们,其实还是怕对方会伤害到自己,可是自从脖子上戴了沈行云骨头做成的戒指后,灵体们靠近仙气傍身的叶飞舟时都是唯唯诺诺的,有些胆小的灵体甚至会忍不住尖叫出声然后扭头就跑……

“今天是13号,请13号同学回答问题。”

把鬼都吓跑了的叶飞舟:“……”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物理老师每节课都换着花样提问叶飞舟,叶飞舟的学号是13号,于是每节物理课老师的画风都是这样:

都不知道究竟谁才是鬼了!

这位物理老师是个留着山羊胡的小老头儿,性情古板,脾气暴躁,爱骂人爱罚站,不过自从物理科任老师换成他之后,同学们的物理成绩也是实打实地提升了一大截,当然,叶飞舟除外。

久而久之,叶飞舟就一点也不怕鬼了,现在看见鬼和看见活人对他来说都是一回事。

他一直怀疑物理老师是不是故意和自己过不去。

和沈行云吃了晚饭,又去图书馆消磨了一会儿时间,熄灯前叶飞舟回了寝室,端着脸盆洁具去水房洗漱。

看见物理老师走上了讲台,叶飞舟像个小老头一样满面愁容地叹了口气。

那两个八字轻的室友也在,为了互相壮胆两个又高又壮的男生紧紧挨在一起,画面有些辣眼睛。

不想回忆了……这悲催的物理人生。

然而更辣眼睛的,是分别骑在这两个男生脖子上的另外两个男鬼,一看就是死在这幢男生寝室楼里的,也是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模样都文质彬彬的,其中一个还戴着眼镜……

刚开始,叶飞舟蒙物理选择题都是闭着眼睛瞎蒙,结果意料之中地全错。于是绝望的叶小少爷开始寄托于玄学,可是仍然没有任何卵用,如果今天全蒙C,那么正确答案就必然一个C都没有,如果三短一长选一长,那正确答案就必然是三短之一,如果三长一短选一短,那正确答案就必然在三长中间,后来失去理智的叶飞舟开始在物理考场上抓阄,可是不仅仍然选不对而且还因为搞小动作被撵出考场罚站……

这就太惊悚了好吗!

蒙几个错几个也真是倒霉到一定程度了……

叶飞舟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两个男生一哆嗦,齐刷刷回过头,一看是叶飞舟,便再次齐刷刷地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大题不会答就算了,怎么连选择题都蒙不对一道!?

叶飞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装不知情的样子,问:“怎么了?”

“……”叶飞舟生无可恋地看着红彤彤一片的选择题栏。

其中一个男生:“我们从下午开始就一直觉得背后嘶嘶冒冷气。”

这次月考物理又考砸,看来家教又得换了。

另一个男生补充道:“准确地说是后脖子。”

其实他学习还算不错,总成绩一直在班里排在前十名,只是偏偏学不明白物理这一科,为了补习物理家教已经换了十几个,叶飞舟也拼了命去学,可是随着课业难度的提高成绩不升反降。

叶飞舟幽幽瞟了一眼骑在他们脖子上的两个鬼,冲两个室友勾了勾手道:“过来一下,我告诉你们……”

这真是太可怕了,叶飞舟一脸放空地看着自己的物理考卷。

两个室友忙不迭靠过去,他们一靠近叶飞舟,脖子上骑着的两个鬼就立刻被叶飞舟身上的仙气吓飞了,两个室友精神一振,纷纷表示自己突然就感觉不凉了!

可见判卷人的愤怒之情……

叶飞舟冷静地补上下半句:“……你们这个就是心理作用,自己吓自己。”

卷面上大片大片的红叉,写在最中间的是一个惨不忍睹的分数,数字末尾的卷纸还被红笔微微划破了。

室友们纷纷嘁了起来,洗漱完便端着脸盆回寝室了。

上课铃声响起,叶飞舟悠悠地叹了口气,从书桌里拿出昨天发下来的物理考卷。

叶飞舟则继续在水房磨磨蹭蹭的,熄灯时间到了,水房只剩下他一个人,叶飞舟便大步走进和水房一门之隔的厕所把虚掩的隔间挨个拉开。确认里面都没有活人之后,叶飞舟语重心长地对鬼们说道:“你们不要总是吓人好不好?”

“我不就耽误了半个月吗……”沈行云发了会儿怔,表情忽然一变,咬牙切齿地在方向盘上狠狠捶了一拳,悲愤咆哮道,“怎么都长这么大了!?”

鬼们立刻纷纷把惨白的脸从隔间中探出来,纷纷表示不好。

沈行云目送着叶飞舟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完全看不见了,他才收回目光。

叶飞舟:“……为什么?”

“再见,今天多谢了。”叶飞舟乖巧地一笑,打着伞快步走进学校大门。

鬼们再次纷纷表示死了之后除了吓人就一点娱乐都没有,轮回司现在鬼满为患,投胎都要摇号,手气差的就这样无所事事地等了好几年,虽然家人都给烧了好多纸钱可是压根儿没地方花,无聊得都恨不得跑去自己坟头蹦迪,要是再不能吓吓人,鬼生还有什么乐趣了!?

沈行云眉梢一抽:“……”

“那……”叶飞舟偏着脑袋思索着,忽然灵光一现,打了个响指道,“我给你们烧点儿好玩的?”

然而叶飞舟不仅没有当场打过去,而且连手机都没拿出来,只是复述了一遍,随即一脸认真道:“我背下来了。”

火焰就像连接阴阳两界的某种媒介,活人烧掉的东西真的会以某种方式传递到灵体手中,虽然叶飞舟无法理解其中的道理,但有了天眼之后他发现这的确是真的。

“好啊。”沈行云眼睛一亮,报了一串数字,“你给我打过来。”

于是第二天,叶飞舟给厕所里的鬼们烧了十套崭新的扑克!

“您给我留个电话,明天我让司机给您送过去。”叶飞舟礼貌道。

“以后没事就打打牌好了,还想要什么可以告诉我,能烧的我就烧给你们。”叶飞舟好笑地看着在寝室走廊三三一组打斗地主的鬼们。

见叶飞舟就要下车了,沈行云突然伸手在他裸露在外的手腕上拉了一把,慢悠悠地问:“你要怎么还我?”

鬼们打牌打得热火朝天,过了一会儿,有鬼提议说:“那麻烦您再给烧几套纸糊的麻将,冥币多得没地方花,我们拿来赌赌钱。”

刚才居然有一瞬间把人家当变态……

叶飞舟忍笑:“好。”

“谢谢。”叶飞舟略尴尬。

那只鬼说完,其他的鬼也纷纷提起要求来,有一个可能生前是学霸的鬼居然请叶飞舟给自己烧一套高数教科书!

叶飞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行云就迅速地坐了回去,手里拿着一把从叶飞舟右手边的储物盒里掏出来的折叠伞,似笑非笑地放在叶飞舟腿上:“给。”

真是死了也要学……

沈行云没说话,解了安全带一倾身,整个人忽然往叶飞舟身上压了过去,悍马车身宽阔,驾驶位与副驾之间隔了很宽的一段距离,因此沈行云上半身几乎是趴在叶飞舟腿上的,那结实的小臂轻轻压着叶飞舟的大腿,一股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道扑面而来,叶飞舟一惊,脊背紧张地绷直了,整个人瑟缩了一下。

叶飞舟把这些鬼们的要求一一记下。

“那就麻烦您了。”叶飞舟无法拒绝,身子淋湿了不怕,书淋湿就糟了,“在哪里?”

男生寝室楼闹鬼事件就这样和平解决了!

沈行云眉毛一扬,微笑道:“我有伞,借给你。”

这天是周五,接下来两天没有课,所以晚上叶飞舟去了沈行云在学校对面的家。

虽然对方大概是个好人,不过叶飞舟并不太想告诉陌生人自己的名字。

家里被家政阿姨收拾得一尘不染,沈行云脱了外套,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冷藏室,拿出几颗蔬菜和放在小盆子里化冻的肉,道:“前段时间你总不来,我就去学烹饪了,今天给你露一手。”

叶飞舟琥珀色的大眼睛眨了眨,指了指窗外的学校大门,强行岔开话题道:“我到了。”

“好啊,我来帮忙。”叶飞舟惊喜地挽起袖子,跑到厨房给沈行云打下手,笨拙地洗菜,给西红柿剥皮。

“我叫沈行云,”那人自来熟地自我介绍起来,“幸运的谐音……你呢?”

两个人偶尔一起准备一次晚饭什么的,想想就觉得温馨。

叶飞舟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虽然完全不信但仍客气道:“谢谢。”

沈行云系了条有故意卖萌嫌疑的小黄鸡围裙,与那张俊美中带着点邪气的脸形成鲜明的反差萌,他潇洒地把掉到前面的几绺头发往后捋了一把,一柄炒勺在手里旋风似的转了好几圈,整个人宛若中华小当家,油一热,食材唰唰地进了锅,爆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知道为什么吗?”那人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晃了晃道,“因为我的手指刚才碰到你了。”

不一会儿,两个菜炒好了,米饭也焖好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绝对算不上是香气!

“没有。”叶飞舟心情很愉快。

这时,窗户的方向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东西没湿?”开车的人敏锐地注意到叶飞舟的动作。

已经对这个声音很熟悉了的叶飞舟忙走过去开窗子——果然是发现屋里开饭了的小扫把星。它收拢了流光溢彩的羽毛,顺窗户钻进来落在地上,一脸期待地看着桌上的饭菜。

叶飞舟放松地舒了口气,拉上了书包拉链。

平时沈行云都是喂小扫把星吃鸟食,有时也会打包外面餐厅的饭菜给它吃,不过还是以鸟食为主,所以堂堂凤凰神鸟,一看见人类的食物就犯馋。

然而幸运的是,书包里的学习资料完全没有浸湿,只有一个放在最外面的笔记本湿了一角,不过上面也没记什么重要的东西。

“飞舟来尝尝。”沈行云脱了围裙,热情招呼叶飞舟。

不,也不应该说没想到,反正自己一向就是特别衰的,总是怕什么来什么,不信邪都不行。

叶飞舟吸了吸鼻子,夹了一口菜吃了,大眼睛眨了眨,赞不绝口道:“真好吃,太好吃了。”

为了不把书包淋湿才特意朝前面背的,没想到却偏偏摔了个狗啃泥。

“真的?”沈行云深情地注视着大口大口吃菜的叶飞舟,自己也拿起筷子准备尝一下。

叶飞舟接过面巾纸,擦了擦脸和滴水的额发,然后打开书包翻了起来。

这时,小扫把星用尖尖的鸟嘴叼了口菜吞下去。

叶飞舟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对方已经递了一张面巾纸过来,没等叶飞舟伸手接,而是直接轻轻按在了他脸上,像是要帮他擦似的,指尖轻轻在叶飞舟湿漉漉的脸蛋上碰了一下,道:“没关系,擦擦。”

叶飞舟紧张地试图制止:“哎……”

车子开了起来,叶飞舟面颊微热地转回去,看着水顺着自己的额发滴到校服上,不好意思道:“抱歉,我都湿透了……”把车子也弄湿了。

一秒钟的寂静后,小扫把星默默把那口菜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然后垂头丧气地走到墙角吃鸟食……

——一个相当英俊,性感逼人的男人。

叶飞舟沉稳地解释:“它是鸟,吃不惯人类的食物。”

坐在驾驶座上的是一个大约二十三四岁的年轻男人,他有一张无可挑剔的俊脸,眉眼在昏暗的光照下显得异常漆黑,高挺笔直的鼻梁下,是一边唇角扬起的嘴巴,笑得有点儿坏,米色的休闲装似乎有些包裹不住那鼓胀漂亮的胸肌似的,布料微微紧绷着,半袖下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漂亮,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按着变速杆。

小扫把星一脸嫌弃:“啾咪啾咪!”

叶飞舟愣了一下,抬眼望过去。

沈行云:“……”

慢悠悠的腔调,低沉而轻柔,如同夜色中的大提琴,有一种别样的性感。

沈行云忧伤道:“它说你对我绝对是真爱,这么难吃都咽得下去。”

那人开口,缓缓道:“你去哪里,我都顺路。”

叶飞舟噗地笑出声,避重就轻,捧着小脸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夸张道:“是啊,你我对你的确是真爱啊,感不感动?”

因为七岁的时候被绑架过一次,所以将近十年过去了,叶飞舟对陌生人仍然有些戒心。

“感动。”沈行云把失败的菜端走了,略忧伤,“看来我没有烹饪的天赋……还想给你做爱心盒饭呢。”

叶飞舟被滂沱大雨拍得七荤八素,赶忙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上车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迅速地扫了一眼车后,确认后排座上没有人后,他才放下心道:“我想去三中,您顺路吗?”

叶飞舟闪动着星星眼:“可是你做饭的样子很帅啊。”

“上车。”透过半开的车窗,隐约能看见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男人。

沈行云扬扬眉毛:“帅能当饭吃?”

叶飞舟定睛一看,是一辆已经停产了很久的悍马H1。

叶飞舟舔舔嘴唇,狡黠道:“秀色可餐。”

叶飞舟迅速跳起来,却崩溃地发现自己刚刚摔脱手的雨伞已经被一阵狂风吹到了马路对面,倒霉的叶小少爷拍了拍书包上的水,正想穿过马路去捡伞,一辆霸气十足的黑色吉普突然一个急刹停在他面前。

“呵,”沈行云闷骚地低笑,“你跟我学坏了。”顿了顿,他又道,“我们出去吃……小扫把星别吃鸟食了,我给你带披萨回来。”

叶飞舟一点也不想在他的课上迟到,于是脚下的步子便快了些,结果跑着跑着脚下忽然一滑,整个人向前扑了过去,呈大字形惨烈地趴倒在地……

小扫把星发出啾的一声欢呼!

今天第一节课是物理,这位物理老师是全校脾气最暴躁的老师,没有之一,而且似乎特别喜欢和叶飞舟过不去。

夕阳落幕的大街上,叶飞舟牵着沈行云悠闲地走。

暴雨倾盆而下,将脚下地面浇得水光缭乱,令人几乎看不清道路。

夜色中,童话幻梦般的世界。

司机松了口气,点点头叮嘱了两句,叶飞舟便推开车门打起伞,朝学校的方向跑去了。

月光般优雅的白色九尾狐懒洋洋地趴在汽车顶盖上,九条尾巴铺下来,把车窗遮了个严实……

叶飞舟在心里苦笑了两声,拿起后排座上的伞,把书包反过来背在胸前防止打湿,然后对司机露出一个宽慰的微笑道:“只剩两公里,我跑过去就行了。”

翱翔在天际的三足乌如同一个小型的太阳,映亮了与它比翼而飞的民航客机……

“不用了李叔叔,这天气拦不到车的。”叶飞舟对汽车抛锚之类的事早已经习惯,反正接送自己上放学的车子平均七天就要因为各种原因抛锚一次,车也换过好几轮了可是没有任何用,叶飞舟早已在心中认定了这是因为自己倒霉的缘故,甚至当今天早晨起来看见这么大雨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今天去学校的路上一定不顺利”,结果果然不出所料。

扎根在天台上的娑罗双树垂下五光十色的树藤,将摩天大楼包裹在层层叠叠的枝叶与繁花中……

他叫叶飞舟,是在本地财富排行榜常年稳居前十的大富豪叶景山的独生子,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

与人类的世界诡异又和谐地融通着的,是隐藏在表相之后,千万年不曾改变的神魔的世界,天地的本源坚定而徐缓地转动着,维持着它自己的法则。

后座上的少年穿着一身蓝白色的夏季校服,脚上蹬着雨靴,脸蛋长得精致又讨喜,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目光柔软干净,唇角自然地微微上翘着,天生带着几分笑意。

日升月沉,寒来暑往,生死轮回,循环往复。

在距离某座省重点中学两公里左右的地方,一辆小轿车停在积水的路边,司机放弃了启动发动机的打算,满面愁容地望向坐在车后座乖乖抱着书包的少年,抱歉道:“少爷,车好像是坏了,我下去拦一辆出租,您先去学校。”

叶飞舟把沈行云的手又攥紧了些,同时也安心地感觉到对方回握过来的可靠力度。

但即便是这样,学生和上班族也仍然要风雨无阻地出门。

当我握住你的手,你就会温柔地回握过来。

据新闻上说,这是自08年以来这座城市最大的一次降雨,全市大范围积涝,有些地势低洼的小区已经被水淹到了一楼。

——这一定是比日月星辰更加坚定的法则。

暴雨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