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不告诉你。”
谢玄英蹙眉:“怎么切的?”
他:“……”
“答案是十五。”她愉快地说。
然后,今天的比试就终结了。
三个人都答了,全部错误。
晏鸿之留他们用了午饭,当然,仅限男性。
“一块糕点,四刀最多能将其切出多少块。”
王咏絮被程丹若带到后宅,与洪夫人一道用饭。吃过,又说了会儿话,前面传话来说回了。
她立马抛开简单的问题,非常可恶地出了道立体几何体。
“下次再来找你玩。”临别之际,王咏絮似乎想问什么,但忍住没开口。
程丹若:“呵。”
程丹若便佯装不知情,笑着送走了她。
他还非常坦然地喝茶,假装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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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道和第三道,程丹若都第一个算出答案,但王五郎的题,谢玄英居然比她算得快。
马车中,王咏絮按捺不住,追问兄长:“五哥,你觉得如何?”
王咏絮出了鸡兔同笼,王五郎出的韩信点兵,谢玄英是河上荡杯。
王五郎挠挠头,知道以祖父的开明,今日也算极限了,因此颇为上心地相看了对方,非要说的话,没什么特别不满意的,也没什么很满意的。
比赛方式为每人各出一题,谁最快答对为优胜。
样貌多少有点遗憾,他希望妻子能够更漂亮些,不过颜色从不是娶妻的标准,故而也能接受。较为欣慰的是,程姑娘的文采一般,家中姐妹均擅诗文,王五郎挺怕妻子也是才女。
程丹若迟疑:欺负古人数学是不是不太好?但转念一想,他们也没少欺负她没读诗文,遂同意。
所以,答案是——“好像还行。”
王尚书无所谓地点头。
意思就是不反对。
晏鸿之毫不犹豫:“丹娘此前便学过算学,比这如何?”
王咏絮松口气,看向祖父。
“下一局由你决定好了。”王尚书道。
王尚书闭目养神,不给回应。她坐到祖父身边,撒娇道:“明年我是不是就有嫂子了?”
晏鸿之放下茶盏,道:“论诗文,丹娘输得冤枉,三月苦读,能赢你王家十几年的浸淫?”
“晏子真还没点头。”毕竟是最喜爱的孙女,王尚书开口,“他这个人,呵,你们要是以为他周游讲学,随性放诞,可就大错特错了。”
王尚书根本不在乎输赢,主要考察程丹若,闻言一笑:“也罢,平局吧。”
王咏絮目露疑惑之色。
晏鸿之听腻了:“行了,你们俩是要比到明儿去?”
王尚书却不肯再说。回府后,他直接叫来四儿子和四儿媳,开门见山:“今日我带三娘和五郎去了趟燕子胡同。”
N轮过后。
四太太欲言又止。
程丹若客气地笑了笑,继续喝茶。
“那位姑娘,我亲自看了。”王尚书慢条斯理道,“样貌么,和我们家姑娘差不多,人品不会差,颇有几分急智,关键是性子沉稳,配五郎刚好。”
他有点不好意思,局促地别开视线。
比试看的是诗文吗?当然不是。
忽而感觉到有人在看她,抬首,却是王五郎。
真比诗文才学,晏鸿之怎么会让程丹若出来。不过一个由头,看看她的临场机变能力,和关键时刻的心态。
大部分诗词,程丹若听都没有听过,已经远远超出义务教育的范畴。她像听天书一样听两个人往下接,喝茶。
敢盲狙诗,胆量和急智都不差,失败后坦然认输,不是心胸狭隘的,面对五郎落落大方,没说什么与礼不合,可见没被礼教搞傻了。
接下来就是神仙打架。
王尚书已经足够满意。
谢玄英替她:“吏局劳佳士,宾筵得上才。”
四太太道:“父亲看好的人,自然不差,只不过……”她吞吞吐吐,“晏家能出多少嫁妆给她呢?”
轮到个生僻字,程丹若答不上来,弃权。
怕王尚书误会,又忙解释,“我也不是贪图媳妇的家财,可五郎不是老大,将来分家出去……家底厚实点我才放心。”
“樊哙市井徒,萧何刀笔吏。”王咏絮只好替他。
王尚书瞥她眼,道:“等晏家同意,慢慢商量就是。”
王五郎努力不丢人:“樊姬,樊哙……樊……”
四太太只好把后文吞了回去。
“才丽汉班,明朗楚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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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辉发众颜,灼灼叹令才。”
谢玄英独自在书房里待了一个下午。
程丹若想想,道:“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书,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文章,一个字都没写。
这倒是简单一点。
就枯坐着发呆,任由自己被迷茫与惶恐淹没。长到这么大,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在场的情况下,看了别人。
王尚书笑眯眯道:“有何不可?就从五郎方才那句往下续吧。”
王五郎有什么好的?文不成武不就,性子莽撞,咋咋呼呼,除了是尚书孙子,一无是处。
她瞪向兄长。王五郎回神,意识到这不是在御前比试射柳,是在相亲,忙道:“三妹说得是。”
丹娘为什么要朝他笑?她对这门婚事很满意吗?满意王五郎?
王咏絮恨不得踩他一脚,赶忙找补:“程姐姐才开蒙,这也太难了些,我看不如换,呃,飞花令。”
他有什么好的?谢玄英气恨至极,却又非常清晰地意识到,王五郎再不好,总有一点比他强。
王五郎吃惊:“你认输?”
王家已经来提亲了。
王咏絮到嘴边的“牡丹”吞回肚子,满头问号。
而他自己呢?婚事陷入政治漩涡,不知道何时才能全身而退。
可谢玄英说:“我也认输。”
这也是让谢玄英无力的地方。
“那就让三郎替你的回合。”晏鸿之无所谓。
他固然可以跑去和晏鸿之坦白,和父母坦白,要求他们上门提亲,但结果不必尝试也知道,父母绝无可能同意他的任性。
程丹若十分爽快:“我认输。”
贸然开口,只会陷丹娘于万劫不复之地。
“芍药承春宠,何曾羡牡丹。”晏鸿之戏谑道,“蒙错了吧。”
比起得到她,他现在最需要的,反而是保护她。
谢玄英微微叹气。
但保护她,也许再也得不到她了。
程丹若:“何……必羡牡丹?”
陈家并非良配,他心安理得地带走她,但王家呢?他难道敢否认,这个归宿,在世人看来已经不算差。
王五郎有点脸红。
假如丹娘自己也愿意,人家情投意合,他又有什么道理插手?
谢玄英给他一声冷笑。
他的私心,比丹娘的幸福更重要吗?
接着,三人又来了一轮,王五郎抓耳挠腮半天,终于道:“牡丹经雨泣残阳。”
他敢确定,丹娘错失王家,今后自己必能娶她,恩爱偕老吗?
“算你运气好。”晏鸿之失笑。
每一次扪心自问,都让他无比痛苦。
程丹若坦诚:“我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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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尚书:“牛松卿的诗,倒是冷僻。”
小院中,程丹若打着外科结,思索今日的所见所闻。
谢玄英睨他一眼,冷淡道:“风帘燕舞莺啼柳,妆台约鬓低纤手。钗重髻盘珊,一枝红牡丹。”
看得出来,王五郎的性子有些冒失,才华平平,不出挑也不算坏,对底层人缺乏共情,有点世家子弟的骄气。可以预见,他如同大多数受过教育的古代男人,只要妻子不行差踏错,总会给予体面。
王五郎迷惑:“有这句吗?”
嫁给他,会有一份过得去的家底,能过安稳的小日子。对付他也不难,多夸夸哄哄,给他漂亮丫鬟服侍,对妹妹好,对婆婆恭敬,他就会认为妻子贤惠体贴,没有娶错人。
“一枝红牡丹。”她盲狙。
多么简单。多么安稳!
她看出来了,两个优等生,一个中等生,一个差等生。牡丹的诗不少,但要局限于最后两个字也太难了。
十年的古代生活,足以让她明白,安定在古代是十分奢侈的东西。
程丹若:“……”
战争、天灾、疾病、政局变动……每一样都有可能让一个家庭崩溃,古人宗族抱团,为的就是抵抗一次又一次风险。
王五郎想半天:“牡丹移向苑中栽。”
王家是一艘大船,不会因为长辈生病买药,就不得不卖田卖地,也不会因为今年干旱或洪涝,就卖儿鬻女。
谢玄英:“亦占芳名道牡丹。”
这个终身岗位难度不高,福利尚可,最重要的是来得及时。
王咏絮卡了下,才报出想好的诗文:“牡丹偏自占春风。”
她不能一直留在晏家,洪夫人的病已有好转,一年的衣食住行,多少银钱,凭什么再吃用人家?而陈家若上门,晏家固然能不放人,却要平白担责任。
谢玄英朝她微微一笑。
嫁到尚书家就不一样了。
程丹若想半天,从脑海深处挖出白居易的诗:“众芳惟牡丹?”
陈家不会阻挠,她也能报答晏鸿之对她的知遇之恩。除了永远不会幸福之外,这门婚事着实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王五郎:“牡丹花尽始归来”
然而……她的视线落到案上《四书集注》,久久无法移开。
谢玄英:“惆怅阶前红牡丹。”
屋外,喜鹊和紫苏也在说话。
王咏絮:“牡丹花谢莺声歇。”
紫苏问:“好姐姐,王家如何?”
谢玄英:“请。”
喜鹊忖度道:“家风不错,王老太太爱礼佛,四太太倒是不清楚。不过,以姑娘的出身,是门相当好的亲事了。”
王咏絮自信满满:“我选头。”
紫苏吁气,欢喜之余,眉宇间又有隐忧。
“来者是客,三娘最小,你选吧。”晏鸿之很大方。
喜鹊早已摸清她的心事,推心置腹:“姑娘身边统共就你一个熟悉的,只消亲事能成,问陈家要来你的身契,轻而易举。那可是尚书家,你家太太老爷有什么理由不松手?”
“就是牡丹须在开头或结尾。”王咏絮抢答,“头尾各选吗?”
紫苏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那姐姐可也一道?”
程丹若犹且不懂:“什么意思?”
喜鹊镇定道:“这要看夫人安排,我们做奴婢的,听主子吩咐就是。”
王五郎已经开始苦思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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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鸿之炫了一波,道:“虽有茶无酒,但冬日严寒,能见芳菲,亦是雅兴。尔等便以‘牡丹’为令,一人一句,噢,各限头尾。”
外院书房。
“孝心可嘉啊。”
老仆轻手轻脚地进屋。
“三郎送我的。”
晏鸿之躺在醉翁椅中看书,听见动静,头也不抬:“如何?”
“奢靡。”王尚书毫不客气。
老仆说:“谢郎在书房不见人,三姑娘那里静悄悄的。”
晏鸿之问:“瞧见我那盆牡丹没有?”
“都没动静?”晏鸿之微阖眼睑,自言自语似的,“倒是挺沉得住气。”
王尚书喝完半盏茶,问:“比什么?”
老仆微笑。
两人都是老狐狸,安排这一出,各有各的思量。但无论如何,作为掌权者的他们同意了,此事便无人置喙。
“也罢,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他又继续拿起书本,笑道,“我静观其变就是了。”
晏鸿之和王尚书坐在上首,将四个晚辈的表情收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