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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好亲事

春闱就是举人考进士的考试,三年一次,明年就是科考之年。而谢玄英虽然未及弱冠,但他其实十五岁就考中了举人。

晏鸿之却说:“你读什么书?怎么的,明儿春闱,打算考个进士试试?”

那时他随晏鸿之在江南,正巧是秋闱,闲着也是闲着,裸考了一次,谁知道居然中了。

靖海侯呢,似乎也乐意炫耀麟儿,时常命人唤他出去见客。谢玄英也不是第一次避到外面来了。

中也是中着玩。

人来人往的,别说安静读书,想避着不见人都不行。尤其谢玄英美名在外,大家都很想一睹绝世风采。

十二岁就有正三品虚衔的人,根本不需要举人的身份,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证明他是个读书人。

这话不算说谎,靖海侯府自今上登基以来,便炙手可热,每逢年节,送礼的马车能堵一条路。

进士?

“家里人来人往,不能安心读书。”他理由正当,“老师这里清静些。”

晏鸿之就没强求过,爱考不考,反正起点已经是大多数状元的终点。

晏鸿之:“……快过年了,你来干什么?”

但要真的考了,自有他的好处。

谢玄英:“我想在老师家小住几日。”

进士是最正经的出身,有了这层身份,士林便认可他是自家圈子的一员。

“冬日牡丹,别有风情。”晏鸿之戴上老花镜,欣赏难得的反季节花卉,“不过,无缘无故送重礼,三郎,你有所求啊。”

晏鸿之问:“真想考啊?”

他带上一盆暖洞熏开的牡丹花,直接去了晏鸿之那里。

“试试又何妨。”谢玄英打算考场九日游。

下班后。

晏鸿之瞧了他一会儿,终是不忍心:“罢了,住下吧。”

谢玄英扼制想法。

谢玄英立即叫柏木和松木理箱笼,他已经回禀过父母,连行李都带来了。

上来就拉手真的很讨厌,又不是丹娘……不,不想她。

晏家也习以为常,学生跟着老师住是常态,晏家人口少,他以前住的院子还是空着的,直接开库房找出一些应季的摆设就好。

女子总更矜持些。

“东边的屋子,丹娘在用,你就在自己院子看书吧。”晏鸿之说,“既然要考春闱,制义得好好写。明日我出两道题,你先找找手感吧。”

这时候,他觉得这些表兄弟还不如表姐妹呢!

谢玄英:“是。”

尤其进入腊月后,各府大节小节不断。他必去的亲眷家,总有表哥表弟、表姐表妹,还有亲戚家的亲戚,不管是男的女的,腻上来就喊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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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谢玄英心情很不好。

开库理屋的动静太大,程丹若很快也听说了。

就,过节呗。

她在意:“那我明日还能去前院读书吗?”

上班后,皇帝还会赐下腊八面。

喜鹊愣了下:“这……老爷不曾派人来说。”

趁余温尚在,全家喝了,沐浴天恩,回头再喝一碗自家的。

不说就是照旧。程丹若不再多想,继续抄书,宋刻本的文集不能给她,自己抄下来的,以后却归她所有。

谢玄英收到的就是宫里赐下来的腊八粥,御厨装饰得花团锦簇,但口味……想想也知道。

闲来无事读两篇李白的诗,多惬意。

好看,也挺好喝,前提是趁热。

她抄得很认真。

这是一碗粥?不,这是季节限定的高颜值单品。

喜鹊无奈地退下了。

腊八粥的原料是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去皮枣泥等,熬得浓稠,再在上面以染红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穰、松子、白糖、红糖、葡萄作为装饰。

翌日上午,准时上课。

古人将这当做一件大事做,提前数日便准备起来。佛寺还会将自家煮的粥分给信众,因为这天也是释迦摩尼得道的日子。

她先温习一遍昨日的功课,反复背诵,确保等会儿能答得出来。若还有空,预习下今天要讲的部分。

腊八节,要喝腊八粥。

小半个时辰后,晏鸿之来了,随便考校两题,便道:“《大学》基本讲完了,讲《中庸》前,《五经》里你挑一个,咱们讲点有意思的。”

很快,到了十二月初八。

程丹若已经习惯这位老师的随性,想想道:“诗经。”

偶尔,大奶奶会叫她过去聊天,做做针线。不知是否是错觉,程丹若总觉得,自赏梅会后,大奶奶对她添了几分亲近。

晏鸿之:“为何?”

程丹若还是一如既往地抄书背书,给洪夫人每日针灸,窝在房间里翻书做药。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诗经》流传广泛,容易背,她以前就看过。但这么回答肯定不行,犹犹豫豫地说:“‘不学诗,无以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晏鸿之哑然失笑。

“当然,年前予我回应即可。”晏鸿之深明大义。

“罢了,《诗经》也好,这是为父的本经。”

她说:“我能不能好好想一想?”

科举考四书五经,但四书是全考,五经是选其一。其中治《诗经》的最多,《春秋》《礼记》很少,晏鸿之治《诗经》中进士,是个猛人。

晏鸿之挑眉。

他叫墨点取来一本新刻印的《诗经》,从第一篇《关雎》开始讲。

王尚书既然上门,证明王五郎要么没意见,要么没资格有意见。

讲完,布置作业,背诵默写。

程丹若说:“不,他一点都不重要。”

再讲一段《中庸》。

“但?”晏鸿之捋捋须,微笑,“你想见一见五郎?”

程丹若:做笔记。

她诚实地说:“我有一点心动了。但……”

巳时出头(九点多钟),下人来报,说王尚书来了,带着王五郎和王三娘。

他说:“那你怎么想?”

晏鸿之眉毛挑起:“请。”

程丹若:“我明白。”

他道:“你练字,我去瞧瞧。”

“平心而论,”晏鸿之敲敲桌子,感慨,“这门婚事不差,错过了,下回我不见得能为你找一门更好的。”

程丹若点头。

漂泊的日子能够结束,再也不用寄人篱下。

约莫过了一刻钟,她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去,却是谢玄英来了,手上拿着一篇墨迹未干的纸。

踏上这条路,后半辈子就稳了,和其他女孩一样站到同一个起点,只消努力奋斗就必然能看见成功。

“义父见客去了。”程丹若上回得罪了他,干脆少说少错,提醒一声便继续练自己的字。

这是古代所有女子都在走的“正道”,人人如此,天经地义,她一个孤女奋斗到如此地步,已经算翻身逆袭。

“谁来了?”谢玄英问着,悄悄看她写字。

没了。

不错,比起当初天心寺,她的字迹端正工整许多,只是仍无筋骨,过于小心,有失大气。字如其人,虽然老师百般爱护,但她恐怕依旧在谨慎度日。

最重要的是,尚书孙子的正妻之位,还有什么好嫌弃的吗?

丹娘……他愈发怜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唯有沉默。

至少他不草菅人命,虐杀奴婢,纵马伤人……算是一个正常的“人”。

人迟迟不走,程丹若怎能不知,疑惑地抬头。

她怎么都没想到,此时此刻,居然会出现一条康庄大道。王家门第好,看王咏絮就知道,家风不会太差,王五郎虽然不算好,也绝对过得去。

“我一会儿再来。”谢玄英见好就收,转身欲走。

程丹若拧眉。

墨点疾步而来,道:“老爷请谢郎和三姑娘到书房说话。”

“这同你无关。”他说,“你我父女一场,你若点头,我便为你准备嫁妆,开春定亲,年尾成婚——丹娘,你不小了。”

谢玄英诧异:“何事?”

晏鸿之但笑不语。这是显而易见的事,王五郎怎么也是尚书孙子,找一个四五品小官家的嫡女也不难,凭什么要娶一个孤女?

“王尚书携王郎和王娘子来了。”墨点恭敬道。

程丹若忖度道:“有点意外,您二位是不是有什么默契,才想结亲家?”

谢玄英:“王五?”

晏鸿之兴致盎然:“这门婚事,你意下如何?”

“是。”

只是个秀才?顶天了是个举人?在你们大佬眼里,秀才举人这么不值钱吗?

他深吸口气,立时走往前面的书房。

程丹若:“……”

果不其然,王五郎和王咏絮都在。

“不,厚文是认真的。”晏鸿之慢条斯理地说,“王家四房,只有二房为官,老大恩荫,四房高不成低不就,只是一个举人。孙辈里,五郎既非嫡长,如今也只是个秀才,约莫将来顶天了是个举人,你不算高攀。”

“论理是不该叫你们见的。”晏鸿之坐上首,慢条斯理道,“但我同厚文都不是拘泥之人——既然你我互不服气,不如让弟子比试一番好了。”

她问:“大宗伯拿您取笑?”

王咏絮和王五郎对视一眼,均是无奈。

这是什么样的展开,没记错的话,半年前她的婚恋行情还是陈知孝?一口气跳到尚书之孙,开玩笑的吧?

刚开始,一切都好好的,可没多久,王尚书就和晏鸿之因为最近新出版的文集争执了起来,最后一言不合,决定让学生互相说服。

“提亲?为我?礼部尚书的孙子?”程丹若少见地震惊了。

不过,王咏絮对挑战谢玄英跃跃欲试,王五郎却有点怵。妹妹是不知道,和谢郎比,这……难度有点大啊。

还是晏鸿之叫她去,告诉了她一个惊人的消息。

“老师,大宗伯。”谢玄英行礼毕,入座,没有二话。

她抄的手腕酸痛,昏天暗地,没留意到王尚书居然亲自上门拜访。

但紧接着,程丹若也来了。

罚抄《李太白文集》,宋刻本,据说十分珍贵。

王咏絮恍然大悟,朝兄长眨眨眼。

程丹若背诵倒是没出过差池,诗却难做,实在没有灵感,胡乱塞了一首,隔日就被罚了。

王五郎不自然地动了动,觑眼相看。

临近年关,晏鸿之忙归忙,每隔三日必抽查她功课,背不出来文章,或是作诗不够精心,他也不打手板,罚她抄书,不抄完不许弄实验。

程丹若今日亦是家常旧衣,藕荷色对襟袄,白裙子,素淡中略带清雅,头上一支玉簪,手腕上套着洪夫人给的羊脂玉镯。

此外,“玩物丧志”的前提是功课不能差了。

“姐姐好。”王咏絮就大方多了,“叨扰了。”

至于显微镜,做是做出来了,光源却难,且忘记要平整的玻璃片,只能打发人重新去寻。

程丹若朝她笑笑,还礼入座。

过程自然不易,没有温度计,很难精准把控,酒精容易燃烧,还得时时刻刻注意不要引发火灾事故。

谢玄英彻底冷下脸,容色冰寒。

近日,程丹若终于拿到了心心念念的蒸馏器,买来烧酒,尝试酒精提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