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回想起那个晚上,喻文卿套子都扔地板上说不做了,她哭着非要人进去。两个人情绪都很激烈,根本就没想要重新上一个套。
什么也想不起,周文菲坐起来看着喻文卿:“我也不太记得了。”
喻文卿赶紧下床换衣服。
“八月呢?”
做完后第二天他想过的,要让周文菲吃避孕药,但周文菲要吃的药已经够多了,且他还向人保证过——以后再也不让你吃这种药。这一犹豫便觉得算了,一次而已,哪有那么容易中奖。
周文菲摇摇头。
周文菲已经担忧上了:“真有了怎么办。”她连法定结婚年龄都还没到。
“九月十八号,这个月来过没有?”
“没事,有我在。”喻文卿安抚她,“等我回来,我下去买验孕笔。”
“啊,”周文菲睁开眼睛,“今天几号?”
验孕笔买回来,两根都测了,都是两条非常清晰的红线。
“妙妙,你例假什么时候来的?”因为做爱的次数少了好多,喻文卿也没再留意这回事。
周文菲赤脚站在洗手间里,茫然又焦虑的眼神:“抑郁症是不是不可以怀孕?那些药……”她最担心这个,她吃了三个月精神科的药,副作用那么大,也不知道对孩子有什么影响。
“好。”喻文卿盘腿坐在一侧等着,“我不想这件事也给你压力,能做就做,不能做就不做,”话是这么说,但是手已经去撩周文菲的裙子。裙子掀起,摸到黑色内裤的蕾丝边,周文菲仍在安详地呼吸着,于是开心地再往下探,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应该不至于。”喻文卿怕她着凉,把她抱上了床,“明天我们去问医生,好不好?”
周文菲说:“你让我做完。”
“嗯。”
喻文卿从洗手间出来,看她小嘴像金鱼一样鼓着,心里好笑,头发擦干后压上来吻:“妙妙,你怎么这么可爱。”
“妙妙,你听我说,如果检查没有问题,医生认为你现在的状态可以,那很好,我们就生下这个孩子,但是如果医生认为你和孩子的状态不是很理想的话……”
周文菲知道喻文卿想干什么,所以趁他去洗澡时平躺在床上,双手摁压腹部,做深呼吸。林医生说过,每天坚持做两到三次,每次三十次,有利于缓解焦虑。她打算今晚做五十次。
喻文卿说不下去了,但他就是这个性格——凡事先预想、承担最坏的那面。而且今天不说,明天在医院听着医生冷冰冰的专业术语,周文菲更接受不了。
剧院对面就有一家辉煌气派的五星级酒店,两人牵手走过去。
“我们就不能要他。”
“偶尔也要那些意外的一夜情。”喻文卿搂着她,在她耳边哈气,“I'd be good for you. ”今晚周文菲状态不错,应该可以做。
此时已是孕五周加三天。B超显示,宫腔内可见孕囊回声,胚胎存活。妇科的医生公式化地问道:“这孩子要吗?”
“为什么?”
周文菲点头:“我要。”
“去酒店吧。”
喻文卿说起以后美好的婚姻生活时,她还恍惚,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毕业就结婚,可B超单到手的那瞬间,她的心马上就不做他想。
“回家去了。”
医生看了看她的病历:“94年?你还在念书吧,知道未婚办不了准生证……”
“看你心情很好。”
“这个我们知道。”喻文卿说,“只是在您这儿做孕期的检查,等月份到了,我会送她出国。”
看完音乐剧的几百观众很快走散了,广场里只剩三三两两的行人。一直从广场的这头走去那头,周文菲才意识到自己在乱跳舞蹈,吐吐舌头:“你怎么也不叫我?”
医生看他两眼,不再言语。周文菲又着急问道:“医生,我在吃抗抑郁的药物……”她把正在吃的药都带来了。
周文菲就是他的躲避之所。
“你还有抑郁症?”医生又扫了喻文卿两眼。喻文卿什么世面没见过,仍觉得她那两眼像是两根针。医生拿着药品看了看:“这个,最好还是去找精神科。”
还好还有这样的花园,能让周文菲流连沉醉。也抚慰了他。今夜的风比平时要温柔要恬静,能吹到人的心里去,就像他的女孩。
精神科的医生说,文拉法辛是比较安全的抗抑郁药物,可以在孕期服用;舒必利的剂量不大,也无妨,只有地西泮片是孕妇禁用的。这个药的镇定安眠作用比较强,周文菲在确诊病情的初期吃过两次,很担心自己睡着后会什么也不知道,后来就不吃了。
谁又不会被生活折磨呢?
医生这么一说,她和喻文卿相视一笑,都有点侥幸逃过一劫的感受。
以前听人说艺术是心灵的慰藉,不以为然,他更相信科学,技术,它们能可以改善人的生活,改变人的思维,让这个世界不停地奔跑向前。但是今天隐隐地体会到,那些音乐、舞蹈、美术、文学,看似无用,却给了被生活折磨的人一个躲避和慰藉的场所。
就是拿到的血检结果不太妙,孕酮明显偏低,怕出现先兆流产,必须口服黄体酮,卧床休息少活动,禁止性生活。
喻文卿笑了,双手插在裤兜里,缓缓跟在周文菲的身后,不打算惊扰她的美梦。知道周文菲喜欢舞台剧,知道那个台湾男生经常和周文菲在微信上聊这些,他也只能附庸风雅地带人来看舞台剧。
等第八周再来复查。
简直着了魔,哼着哼着,她的手离开喻文卿的掌心,脑海里那只萨克斯管还在吹,随着慵懒性感的节奏,她轻轻摇曳着裙摆。
周文菲安心回家保胎,和喻文卿说:“先休学吧。”她怕等肚子大了,被人看出来,更要被说三道四。
调情调到这个境界,周文菲以前根本没见过。
“先请假。”
她还沉浸在艾薇塔和贝隆上校初次见面的舞会上。萨克斯管轻轻吹奏,撩拨人的心弦。艾薇塔看着上校,低吟浅唱,每个眼神每个呼吸,都是我如此爱慕你。
“为什么?”
比起那首更脍炙人口的《阿根廷别为我哭泣》,她更喜欢这首。
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喻文卿心头总有散不开的隐忧。他在妇科门诊看到有些早孕的妇女干呕得很凶,更是无力去想,这种妊娠反应和抑郁状态叠加,对周文菲和孩子会有什么影响。
那个周末他带周文菲去看音乐剧《艾薇塔》。深夜出来,周文菲怕冷,已经在连衣裙上罩了一件长款的亚麻开衫。她嘴上哼着“I'd be surprisingly good for you”的曲调,脚下也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节拍。
他说:“先看看宝宝的情况。”
两人的机票都订好了,但是台湾没有去成,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听了喻文卿的心声。
“宝宝很好啦。”
但他不想和周文菲吵架,只能深吸口气,把原因归结于她的认知有偏差。“那我也去。”自己的女人始终要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呆着。
周文菲拿着药物的说明书看,仔细推敲“妊娠和哺乳妇女不宜使用本品,除医生认为利大于弊时方可使用”这句话,想了半天,决定偷偷地停药。
真的,姚婧都不可能有这样的胆子。
她当然懂喻文卿的担忧,她也不想给孩子带来任何的风险。停药第二天就有反应,之后的每一天,头痛加剧,恶心,没有力气走路,吃不下饭。她想躺在床上扛过去,只和喻文卿说是妊娠反应,没太大关系。
喻文卿终于体会到和小女孩谈恋爱的心梗之处,她竟然可以在男友面前,以一种毫不遮掩、全然无愧的表情来说她要去赴别的男性朋友的约。
反应这么大,林医生那边的治疗也只能暂停。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怀疑人。没有病说有病,是件很好玩的事吗?”周文菲撅着嘴,“我一定要去,我之前答应过他了。”
喻文卿每天早上十点才去公司,下午三点又赶回来陪她,见她这样熬了十天后,冲口而出:“这孩子不要了。”
喻文卿不惮以恶意来猜测情敌:“知道你有抑郁症,然后说自己也有问题,好让你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人格变换的时候,难道身边就没有人怀疑过?怎会只有你知道。哦,他还在戏剧社是不是?表演型人格,一定是表演型人格。”
周文菲一呆,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青琰你也不要,我的孩子你也不要,是不是?”
“才不是。”
又是她最敏感的“遗弃”内核,喻文卿无法争辩,只好哄着她入睡。夜里周文菲被噩梦吓醒,靠在他怀里,无比伤心地哭:“有人拿走了我的宝宝。”
喻文卿脱口而出:“他骗你的。”
“没人拿走,他在你肚子里,好好的。”
“好了,我知道了。”周文菲不想听他说汪明怡,好像她不信任他似的,“你让我去嘛,在我最不好过的时候,他和李晟一直在安慰我、开导我。现在他需要我的帮忙。他有多重人格障碍。”
“不,我要去医院,我要照B超。”也不管是凌晨两点,周文菲固执地要爬起来穿衣服去医院。
有时候他恨不得把公司的事都撇下,好好地陪周文菲一段时间。
喻文卿蓦地想起周玉霞,才意识到周文菲可能擅自停药了。
“明怡只是我秘书,”喻文卿说道,“她原来是人事部的员工,对公司的架构、人员、产品都有了解。我不想把精力还花在要如何去指导一个完全不懂公司事务的下属身上……”
他把药都翻出来,文拉法辛、舒必利的药盒里装的全是差不多样子的维生素片、保胎胶囊。疲惫感从心口弥漫到四肢,他拿起这些药就往地板上砸去。
喻文卿爱她就爱她,不爱她就不爱她。她不想做任何阻止、挽救的事情。
“你这些天吃的什么!”这三个月的心血全他妈白费了。
汪明怡有很好的沟通和应变能力。如果仅仅因为年轻漂亮就要被上司的女朋友猜疑嫉妒,不能得到这个岗位,周文菲想,那我不正成了袁心悦所说的那类女人,因为看不住自家男人,反过来要去掐另一些女人的脖子。
周文菲被吓得一哆嗦,整个人无力地往墙上靠去,缓缓滑下。
周文菲怎么知道的?提醒她该动身去林医生诊室的人,从陈思宇变成汪明怡,就知道了。有不悦吗?当然有。但是她也知道这是正常的人事变动。
喻文卿发过脾气后过来拉她。她还有些怕他:“你要做什么?”
提醒了喻文卿:“让汪明怡来。这半个月你和她好好交接一下。”
“先休息好,明天再带你去医院。”
“这外面招,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最好是内部上来……”
“我不去。”周文菲一下又改了主意,“宝宝在我肚子里,你不要想找医生拿掉他。”
“让人事部去招人。”
“他也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喻文卿平复情绪,“我找医生评估你现在的精神状况。”
陈思宇也呆了:“那谁来当您的秘书……”
然而周文菲的梦是准的。第七周的B超单上白纸黑字写着“未见明显胚芽及原始心管搏动”。
“走马上任去吧。这两天我让人事部把任命发下来,以后就是董秘了。”
“什么意思?”周文菲急急去问医生。
陈思宇赶紧说:“没有,喻总,实在是工作……”
“胎停了。”
“我的秘书还没做够吗?我自认不是一个好商量的人。”
“怎么会?”
喻文卿一愣,才发现他的精力都专注在周文菲的抑郁症上,竟然忘了这位秘书已经不辞辛劳地跟了他三年多。陈思宇原是米扬的属下,因为云声上市,喻文卿需要一个懂财务的秘书,才把他调过来。是该往上走了。
医生说的话周文菲根本没听,腹部突如其来的绞痛,让她脸色刹那间苍白。难道是这十天的停药害了孩子?
公司刚上市,和投资者还有港交所那边的联络都非常的多。他每晚都要忙到深夜。实在扛不住,站到喻文卿跟前说,喻总,招个助理来分担一下我的工作吧。
喻文卿抱着她:“你本来孕酮就偏低,然后身体也不是很好,停药后反应这么大……”他是有点庆幸这个孩子是自己走了,不要他来当侩子手。
陈思宇在公司上市前的工作量就已经饱和了。既要当喻文卿的秘书,替他处理各种行政事务,又要当喻文卿的私人助理,连周文菲的护照和门诊预约挂号都要他去办。等到公司上市,他还兼着董秘的职务。
周文菲不想听,呆坐在医院长廊的蓝色排椅上。医生和喻文卿说,以她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来看,要尽快安排流产手术。都已经预约好了,但是到手术那天,周文菲不肯出门。她说已经上网查过,胎停后会流血的,可她没有。
汪明怡现在不是人事部的员工,而是喻文卿的秘书。
“难道B超还会有假?”
但是周文菲不想再去回绝王嘉溢:“你要不放心,就让明怡跟着我好了。”
“有可能。”周文菲冷冷地说,“我要另外找医院做B超,那一间医院的医生已经被你用钱收买了,你不想要他。”
等喻文卿晚上回来,周文菲说这件事,果然他没什么好脸色:“去别的地方玩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