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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周文菲双手抓紧他的衬衫,终于低低应了声“嗯”。这声“嗯”来得不容易,喻文卿心底的感慨不知该如何说,只能动情地吻周文菲,撩拨她的身子。周文菲的胸被他摸得暖暖的。他是温热的源泉,他的爱总是比她以为的要多。她凑过去吻他。

不管路途有多艰辛,他一定要到那里。

这是抑郁症确诊以来,第一次对他的亲热反馈了亲热。

是喻文卿这样的男人所能想象的最美好的幸福。他以前不多想,明白和姚婧过不了这种与世无争的日子,遇见周文菲后总是想。

喻文卿怎么会错过机会,立马就翻身压住她。

然后他们挽着手悠闲地走在湖畔的长廊上。不需要呼朋引伴,也不需要华服美酒,他们一路走一路看着,看水波在船底荡漾,看鸟儿飞过雪山。他们谈起孩子的淘气和彼此的糗事,相视而笑。因为心底沉稳,表情安然祥和。

他们还是能亲热地抱在一起,但是周文菲的身体完全不在状态。他心里咒骂那些该死的药,只得退出来。

外面是风光旖旎的纯蓝湖面和皑皑白雪,屋内壁炉里的火焰燃起,一个柔雅恬静的年轻妈妈穿着长裙,带着孩子在客厅嬉戏,玩累了,他在炉边为他们讲故事,一个个脸上带着笑意被哄入梦乡。

周文菲不许他走,哭着说:“你是不是嫌我太瘦了。”抗抑郁治疗一个来月,她已经瘦了十斤。

“妙妙,”等她哭过这阵子,他才说,“你很喜欢科莫湖?我们去那儿结婚,好不好?你还喜欢那个设计师的婚纱?那我们找她去定制,好不好?我在湖畔的小镇买套别墅,然后每年我们都带着孩子过去住两个月……还带上青琰,好不好?”

“妙妙,会弄疼你。”喻文卿轻声哄她,“用手好不好?也一样可以高潮。”

滚烫的泪水浸湿喻文卿的衬衫,他也不劝,随她哭,只怕她哭得难以自已,堵住呼吸,轻轻拍着她的背。

“不行,你就是得进去。”周文菲不依不饶得缠上来,缠到喻文卿血气也蹭蹭上来,也就挺进去了,但进去之前,也没忘记在梳妆台面找一瓶婴儿油当润滑剂。

周文菲非要看到不可,双手拽着他手腕,拉开就看到一双通红且憔悴的眼,她什么也来不及想,就趴在喻文卿身上,放声大哭。

进去的那一刻,满足的是饱受近四十天折磨的心。好像这种被邀请的强势进入代表了周文菲对他回避期的结束。

她想坐起来,人在她身上不动,她说:“你压得我呼吸都没了。”喻文卿这才翻身躺在一侧。扑过去看,他用手背挡住他的眼。

喻文卿有点忘情,对他而言,身体上的亲密,只要愿意,到处都是,而心灵上的亲密,只有周文菲。他想抵达那儿。

沉重的呼吸间,周文菲听到他醒鼻子的声音,想捧起他的脸看,手伸过去,他就甩开,再伸过去,再甩开。

他亲吻她的眼睛:“不舒服,你要告诉我。”

喻文卿的心也被揪着:“不要老说对不起,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还想再说什么,心酸涌上来,话咽下去,瞬间觉得无力,便只压着周文菲,脸埋在她耳侧的枕头上。

周文菲怎么会说。她其实也想要他的爱抚与征服,只不过心灵和大脑之间传达欲望的那种连接断了。有疼痛,无非哭着多“嗯哼”几声,双手扣着喻文卿的脖子,死都不松开。

周文菲马上说:“对不起。”泪水又夺眶而出。她眼眶好大,装的泪水都比别人要多一倍。

做完觉得自己只剩个空壳躺在床上。高潮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但你知道,我不可能无时无刻守着你。妙妙,我只要想着,我在的时候你开心,我不在的时候你就难受,我什么事都没法做。”

她轻声问喻文卿:“要是哪一天我对你一点吸引力都没了,你还要不要我?”

周文菲以为谢姐出卖她了:“我没有全在装。看到你……我心情就是能好一点。”

喻文卿伸手摸她的脸庞:“好像应该我更担心这个问题,等我哪天四十岁了,你才二十六,那时想法比今天成熟,会不会觉得这么小跟我结婚生孩子是件吃亏的事情。你想出去看看这个世界……”

“那你就更不能让我做亏本生意,是不是?我不要你天天在我面前装开心,真的,妙妙,那没有意义。你没那么乖巧温柔,我也喜欢你。”

哭也哭了,爱也做了,周文菲这时很坚定地表示决心:“不会的,不会再有一个人比你对我更好。”

“你已经为我付出很多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万一出现这样的人了,你就要走?还是说,我对你一旦不好,你立马就撤?”

“你听我说,我们试着来,好不好?先和医生说一件事两件事,说出来后心情能好些,我们就接着往下治疗。如果你觉得不好,我们换医生,换治疗方案都可以。就和你现在吃的药一样,好,我们就接着用,没效果就换掉。国内的治疗不行,我带你去国外。不用担心时间和费用。妙,我在你身上,什么都舍得花。”

周文菲身子挨过去,脸埋在他胸前:“我不走,上次你非要我出去旅游,其实……哪儿都没意思。”

喻文卿松开手,把她脸上的发丝拨开。

“我是要你的,就算你跑了,我也会抓回来。但我不知道你心里究竟要不要我?还是只想着累了歇一歇?”

周文菲摇头:“不是你。”

周文菲一怔:“你需要有个人来要你吗?”

“她们再好,和我没关系。”喻文卿说,“我只对自己真心付出过的有感情。你今天这样不开心……是我造成的。”

“当然需要。万一我出门被人撞残了,体检发现有癌症,公司突然破产了……”周文菲不让他说下去,喻文卿笑道,“好,不说那些丧气的,就算无病无灾到了八九十岁,有钱住疗养院,请最好的护理,我也需要有个人是真的想要我,愿意陪在身边打打桥牌说说话,而非要我的钱。”

“你条件那么好,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你随便选一个,少君也好,明怡也好,都比我强。”

周文菲笑了:“那我要你。”

喻文卿也不好过,但不打算放手:“那你看着我,和我发誓,你以前说的都是真的,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那个时候要晚了,我这个人只是看上去很大方,心里对每样事情都很计较。你想要,现在就得要我。”

周文菲终于被他说哭了,哭了一会儿:“你不要逼我。”

周文菲靠在他怀里不说话。

喻文卿把她双手箍在枕头上,口吻变得严厉:“别人咬你耳朵你知道疼,要说出来,你心里疼,你怎么不说出来!”

喻文卿接着说:“我知道面对抑郁症没那么轻松,但我没要你一个人去对抗。有些事我不知道怎么帮你,但你说出来,林医生会帮你的。还有,你不要老想着面对我,我不需要你拿怎样的态度来面对我。你要我,就得把我当成背后的男人。”

“不是。”周文菲脸仍被揪着,没法摇头,手伸出来推他,“你咬得我好疼。”

“我背后吗?他们说抑郁症是条黑狗,总在人的背后死咬着不放。”

喻文卿还在轻轻地说:“你还说,只有我不要你,你才会离开我。那天从医院回来,我有说不要你了?你为什么要收拾行李?”他咬她的耳朵,又狠又轻地说,“所以你就是个小骗子,专门说一些好听的话来哄我,是不是?”

“那你就更不要担心。”喻文卿的腿缠着她的腿,“我一点也不喜欢狗,它还敢咬你,我会宰了它的。”

干脆垂下眼睑,不和喻文卿直视。心里像无边的荒原。几个月前还有的那丝甜密,如今都觉得是负担。

周文菲笑道:“你这么狠啊。”心里却被他的凶狠强硬鼓动着,去试试吧,去试试吧。

周文菲撇过脸去,喻文卿把脸给扭正:“你说要生两个孩子,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喻文卿所想象的幸福,其实也是她想要的,哪怕希望渺茫,她也想去争取。她得给自己一个目标,就像当年考S大一样。

喻文卿亲吻她纠结的额头:“你答应过我,毕业就嫁给我。”

再下一次,她坐在林医生的诊室里,低头沉默许久。林医生一直等着。

周文菲曾想起他说过,嘴上认的没用,心里认的才作数。可谁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不想答应他,可又迫于他的压力不敢说不,满脸都是纠结。

十几分钟过去,她抬起头来,慢慢地说:“我很想我爸爸,很想他。我时常回忆起他出事的那个夜晚。那个晚上特别的黑,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好像连路灯都不亮,我就站在那里看着他开车离开。车屁股上的红灯在我眼前照出两条光带,光越来越弱,他的车就这样消失在黑暗里,再也没有回来过。每一次想起,我就会想,他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可你一点都不配合,我更担心。情况比我们以为的要严重,对不对?妙,你不能一个人这么扛着,你需要医生的帮助,”喻文卿抬起她下巴,让她正视他的眼睛:“我保证从今以后再也不从林医生那里打探你的事情,好不好?”停顿两秒后他加了一句,“我发誓。”

睫毛扇下来,脸颊上又是两条长长的泪痕。

周文菲身子僵硬。她最近有些怕他的亲近,亲近中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她一点不怀疑,知道她有抑郁症了,那些她不想说的事情,都会被他这样一点一点逼出来。

林医生舒口气,周文菲是打算从头说起?“你爸出事那晚给了你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没有,我不想让你担心我。”

周文菲点头:“那个晚上是周六,他九点多打电话回来,妈妈不在,我接的,他让我去学校后门。我在那儿等了十几分钟,他开车过来,摇下车窗,给我一个文件袋子,说要我拿回去给妈妈。我说你不回去吗?他说他还有事要去办。我说,爸爸我饿了,等会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夜宵好吗?我想吃海瓜子。”

“怕我知道?”喻文卿声音放缓,牙齿一下一下地轻咬周文菲的肩膀,“你有很多事情不能让我知道?”

周文菲看着林医生,“你知道海瓜子吗?一种壳特别薄,就像瓜子似的小蛤蜊。牙齿轻轻咬开那个壳,里面有一块瓜子仁一样大的小肉。南庙新村有一家潮汕菜的排挡,炒得特别好吃。文卿……,我从小就认识他,他很爱吃,经常买回去逗我,后来我也喜欢吃。但是海瓜子到10月就没了。那晚我特别的馋,就想吃那个。”

周文菲不做声。

“那一年,婧姐出国了,他也搬出去和女友同居,女友就是少君姐。但那天他回海园了,我想把海瓜子带过去和他一起吃。有很长时间没看见他了。所以,就算闻到我爸爸身上的酒气,我还是要他去买。”

“这么严重的生理反应,为什么不和医生说?”

“爸爸答应我了,还亲我额头,让我赶紧回家去,要听妈妈的话。我和我妈的关系,没有和爸爸的好。妈妈在外人面前都很和气,对我总是很严厉。我回家后等了很久,没等到我爸回来。不仅我爸没回来,我妈也没回来,打他们手机都没有人接,我就往南姨家走。”

周文菲点头:“偶尔喉咙里很难受,像是塞了个东西,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那个晚上真的是太黑了,走着走着我就开始跑,觉得有东西在后面追我,也不敢回头去看。”

“他说是惊恐发作。是不是不止这两次?”

“到了南姨家,姨父正要出门,我就问是不是我爸爸出事了,他让我先睡觉。我睡不着,在床上躺一晚上,天亮了,他们就告诉我,我爸在S大外面的桥洞出车祸了,我妈知道后直接晕过去,送医院了。林医生,你知道吗?那个桥洞很黑的,如果不是要去南庙新村给我买海瓜子,他为什么要走那边?”

“还没。林医生说什么?”

“因为这个,你很自责吗?”林医生问道。

“上次吴观荣来找你,还有你妈打你时,你害怕的样子。你没和他聊到这些?”

周文菲没有回答,还沉浸在难以自拔的往事里:“办丧事的时候,我爸爸那边的亲戚从C市赶回来,和我妈说实在不行就回老家去,虽然都不是什么有大本事的人,但是给我们孤儿寡母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再供我念书是没问题的。”

“聊我什么。”周文菲把手收回在胸前。

“所以我妈把房子卖了,带我回C市。爷爷奶奶知道她把卖房子的钱全还给喻校长,一分没有留下来,直接把我们的行李扔出了门。”

“聊聊你。”

“我被他们吓到了,害怕晚上没有地方住,不停地哭。奶奶指着我骂,说我是哭丧鬼投胎,一天到晚只会哭,哭得爸爸心神不宁,才会把命给送掉。”

喻文卿的呼吸就在脸的上方,周文菲有点慌张:“你找他做什么?”

“冒着好大的雨,我妈一手牵着我,一手拎着行李袋,去找我大伯,让他劝奶奶,说我怎么也是许家的孩子,先留我们过个年,过完年她去找事做,我们再搬走。大伯答应了,妈妈带着我去小旅馆里住着等消息。没等到消息,我就发烧了,烧了好几天,咳嗽也越来越重,妈妈觉得不能拖了,送我去医院,医生说是肺炎,要住院,住院要交押金,我妈没那么多钱,急得哭,翻着我爸留下的通讯录一个个打电话借钱。医生,你知道什么时候借钱最难吗?年边上。”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真有治不好的心灵顽症。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周文菲愿意打开心扉。

“你们没有找南姨,或是喻校长?”林医生也觉得奇怪,C市的婆家人相交并不多,周玉霞为何如此执念着要离开S市?

回来的路上堵了近一个小时的车,他想了一堆的计划:只要不出差在外地,每天早上要陪周文菲散半个小时步,晚上要赶回来陪她吃晚餐,每个星期要完完整整地陪她一天,逛街、看电影、吃甜品。等这个阶段的治疗有效后,他要教她游泳,带她去爬山、去露营,去度假。

周文菲摇摇头:“姓吴的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他是我爸的战友,说我爸出事前两天,他正好去S市出差,两人还一块喝酒来着,怎么走得这么突然?他不仅借了我妈两千块钱,还找关系给我安排一个有套间的病房,说这样方便妈妈照顾我。”

三十岁了还要学这个,太丢面子,但是不会,万一哪天周文菲哪天心血来潮说要跳舞,怎么办?他不可能被这种小石头绊倒。

“出院的时候还开车来接我们,出钱给我们租了一个小单间,说啥事不要想,开开心心过个年再说。等春节过去,我要上学了,我妈才发现给我转学的事,大伯也没搞定,马上就要升初中了,她很着急,只能再去找姓吴的帮忙。到那年的五月,有天她从超市下班回来和我说,妙妙,我要和吴叔叔结婚了。她很感激他,哪怕后来他打她,别人都劝她离了算了,她总是说他救过我女儿。也不知被打了多少回,才把这种情分给打没了。”

“今天下午,我去见了林医生。”其实不止见了林医生,离开医院后,喻文卿去一个舞蹈老师的私人工作室学跳华尔兹。

“妈妈被打的时候,你有在旁边吗?”林医生问道。

“嗯。”周文菲手勾着他的脖子,还是说,“好啊。”

“他很少当着别人的面打,除非很生气,不然也不会往脸上招呼。我上中学后就寄宿,但是每次回去,我都会撩我妈妈衣服看,她要给我看,就是没被打,不给我看,就是又有新的伤,一半一半吧。”

喻文卿把她抱到床上,压上来:“我以后会有更多时间陪你。”

“要是没有我,她是不是也能过得好一点儿。”周文菲再也说不动了,头就这样垂下来,贴在冰凉的桌面上。

“好啊。”公司上的事,喻文卿愿意说,周文菲想,我听着就是。

她没有再说任何话,直到一个小时的就诊时间结束。走出那间诊室,她的心还有一种空落落、轻飘飘的不真实感。说出来就轻松了吗?没有。说出来会更难受吗?也没有。

“妙,我想和你多呆一会,所以不要老是催我上班。我已经是个很喜欢上班的人了。云声现在有平台有资金,对我而言,战略方向比日常管理更重要。赶紧培养起值得信赖的职业经理人梯队,我才能放手去做更多的事。”

她只觉得过去的小孩好近,近在镜子里看着她,睁开眼又觉得好遥远,遥远到在河流的彼岸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