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分钟后，QQ提示音响，袁心悦坐在周文菲电脑前接收设计样稿。收完后，想一一地关闭打开的程序，便看见周文菲和喻文卿的自拍照。
“谢谢你，心悦姐。”周文菲背着书包匆匆离开。
那个每次来，不是一脸狂拽就是一脸冷淡的霸道男人，竟然和周文菲像一对热恋期的情侣那样拍照。他侧过脸亲吻周文菲的发丝，眼尾下垂，嘴角勾笑，神情分明是在说——全世界我最宠你。
“知道了。”
袁心悦马上就想起她的王局。
“心悦姐，琴姐让我去趟玮雅。现在已经五点了，我和那边交接完资料就直接回校了。但是聚达的海报稿还没来，他们说五点半之前一定发过来的，你在我电脑上帮我收一下，然后帮我关机，好不好？”
王局快五十岁了，头发稀疏得像地中海。这两年在她的督促下坚持健身，减掉二十多斤的肥肉，在旁人眼里算得上铁树开花，喜迎第二春，但在袁心悦看来，他身上仍泛着一股油腻之光。
周文菲不知她心中的鄙夷，着急把打印出来的采购单装进一个无纺布袋。
那种油腻是中年男人骨子里的鸡贼。勿论什么事情在他心里都有价码。
喻校长是她的大恩人，她还干着破坏人儿子婚姻的事？
比方说初见面，答应帮她做成一笔二十万的小单，就得和他约会；
姚婧是她表姐，她和喻文卿偷情，也没点难受劲？
约会吃个几千块的西餐，必须得到香吻；
“是这样啊。”袁心悦瞅周文菲一眼，后者正面目平静地整理采购信息单。她心里别扭得很，这么点大的小丫头，心思怎么这么深？
等到心心念念的鳄鱼包到手，就必须开房，哦，不是，做女朋友；
如果她能公费出国，就只要负担境外的生活费。她已经和周玉霞商量过了，把风华小区的房子在她出国期间租出去，租金大约能有四千元，再加上喻校长的三千元，一千多美金一个月，说什么也是够用了。
等甲壳虫的车钥匙做生日礼物送来，她也就住进为她安排的高档公寓里。
周文菲没有防备之心，诚实地回答：“不是，是喻校长在资助我的大学费用。”
一个人这么鸡贼就不能怪别人算计，袁心悦住进那套市价近五百万的公寓里，很快就问出来，那套公寓虽然没落在王局名下，但毫无疑问就是他的。
袁心悦“哦”一声，那真是镀个金回来，以后找工作，简历亮得很。不用猜就知道是喻文卿的主意。她忍不住问：“喻总出钱？”
她很多次委婉地提过，在别人名下，不如在自己女人名下保险，她很愿意当他的白手套。但是王局，就是不松口把这房子过到她名下。
“不是考研出国，做交换生在国外呆一年，最多两年。”
且自这身份定下后，除了每月几万块的生活费，王局越来越不愿意额外多花钱。今年的情人节礼物就只是万把块的项链，还不肯陪她吃饭。
“那也早了点，你才大一呢。”
幸亏两年前没有被他的甜言蜜语蛊惑，辞掉这份工。兰蒂斯的工资虽然不是很高，但是客户的圈子很好。
“嗯。”周文菲想，别犹豫了，走就走吧。
和喻文卿的手笔没得比。
“知道了。以后常过来玩。”袁心悦了然地笑一声。都傍上喻文卿，哪里还要勤工俭学。可走近一点，瞄见周文菲办公桌上的雅思参考书，顿时错愕：“要出国？”
光是花园酒店一晚的包场费用，没五六十万下不来，且这是要提前多久做准备才行？也是人家十八岁的处女夜要金贵一些。
袁心悦从外面回来，她打声招呼，又想起考雅思的事，于是说：“心悦姐，我只能兼职到这个月底。”
可他也不是单单只想要这青春的肉体，还为人的学习、就业着想。还没睡过劲呢，就想着送出国去。就不怕她拿着他和他老子的钱在国外养小白脸？
“好的。”本来今天下午事情都做完了，只要等设计海报稿就行。突然多出一桩事来，周文菲心中无端地有点烦躁，赶紧打单。单子多，她又忙着清点。
已婚男人真动心了，就像老房子着火，烧起来没救。
“他们那边正在催，你送一趟。”
哼哼两声，袁心悦再看周文菲的笑容。
被叫醒了，周文菲慌忙把页面切换到进销存系统的主页上。单她都已经核对了，但是还没打印，“不是等会小远开车送过去？”
做小三两年了，她已习得一样本领，能很快在一堆有姿色的女人中分辨出同行，因为她们的脸上混着着两种不同的颜色，一半因利益纠葛而谄媚，一半因身份歧视而嚣张。
周文菲打开私信对话框，手停在键盘上方不动，她心中想，到底要怎么说？思绪都走远了，琴姐过来叫：“菲菲，快点把单核对一下，送去玮雅。”
可是，照片里的周文菲桃腮粉脸，在绚烂烟花十分醒目。
姚婧很快回复：“我是在培养下一代的接班人。”
她苦笑一声，同是做人小三，她日夜被心智煎熬折磨，想着怎样才能在这情欲和利益的局中不被牺牲。
往下看，这段时间姚婧的微博完全转了风向，百分之九十以上内容都和育儿有关。有人评论：“大sa，你是要改当育儿博主了么？”
这个女人，怎可以笑得像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孩。
然后她想起了姚婧，打开浏览器翻看微博。五分钟前姚婧发了一条微博：“今日琰爷发飙，画室已遭毒手。”配了一张墙壁被泼了颜料的照片。
她关掉照片，接着关网页，点击确认关闭的前一秒发现，是周文菲微博的私信页面。对话对象是一个叫“Vanessa”的人，私信页面上有且只有两条信息：“婧姐，我是妙妙，加我关注。”
那天穿裙子出去，大家见怪不怪，今天回来上班，也没人追着她阴阳怪气地问，生日过得怎样啊？
“好的，特别关注。”后面是一连串的笑脸表情。
而且不知道是否因为阳少君的领导风格和气质，兰蒂斯的员工对男女之事，抱有一种奇特又暧昧的宽容态度。
这是2011年11月24日的对话，在此之后她们没有私聊过。然后输入框里有“婧姐，我想下学期出国，”这几个字，当然一直没有发出去。
第二天去兰蒂斯上班，下午偷了点懒，把手机上的照片倒入电脑，想做个相册，然后打印出来。和宿舍或教室比较起来，还是兰蒂斯更安全，反正他们都知道了。
“Vanessa”无疑就是姚婧。袁心悦点击那个吉普赛女王的头像进入主页，看了一会，发现她正在线，和粉丝们互动得很愉快。
已经骑虎难下了，周文菲硬着头皮答应。
袁心悦不信，对于丈夫和妹妹的事，她什么也不知道。难道她，也打算……当缩头乌龟了？
“等这边列出来，我们再来定你的意愿，好不好？”李广群说，“当然了，硬指标是要达到的，不能丢校长和我的脸。”
袁心悦先打电话去玮雅，确认周文菲已到那边。交接资料需要双方共同检查、记录编号，她应该没有时间开手机微博。
周文菲只能接着说：“谢谢李叔叔。”
再点开写字框，迅速敲入几个字：“度过人生最美好的生日，也要告诉自己，心存感激地过好每一天。——文。”
“我记得美国倒是有几个不错的……”李广群又招呼外面的助理，“你去看看我们的国际交流项目里，排名靠前的商学院、管理学院，挑几个出来，列个表给我。”
配了三张图片，张张都是周文菲和喻文卿的合影。点击发表。五分钟后，删掉这条微博，关掉电脑。
“嗯。”
屏幕变黑的同时，袁心悦起身，扭着腰肢离开办公间。“我想出国”这几个字太弱了，摆明就是要逃的姿态。
“应该的。对了，你是会计系？”
逃什么呀，比起阳少君，姚婧应该更恨你吧。
“谢谢李叔叔。”
周文菲不愿意亲自回来一趟关电脑，是因为晚上和喻文卿有约。
李广群微笑着说：“校长肯定会支持，我们学校的国际交流能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他可是费了不少的心血。他现在去市里开会了，等回来我和他说这件事。”
约好了六点在学校门口等，她怕迟到会惹人不高兴。打了车，结果赶上晚下班的高峰，六点过十分才到。
“还没。”周文菲说，“因为我的学费生活费都是喻校长资助的，所以我想问问……”这件事情，其实她自己都没想好，说出来就很犹豫。
气喘吁吁去开车门，还未道歉，喻文卿说：“从兰蒂斯回来，还要打车吗？”
“好事啊。”李广群要外面的行政助理泡茶进来，“选好哪个学校了吗？”
“不是，我下午去了趟玮雅。”从这个学期开始，阳少君给周文菲进销存系统的权限，她能跟踪处理一些简单的采购和库存事务，自然和贸易公司那边的往来也多了。
“我大二想做交换生，出国呆一年，想听听您的意见。”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我直接去玮雅就好了。”
“哟，周文菲，快坐。”李广群问道，“你有事找我？”
“你工作那么忙，我不想麻烦你。”
“李叔叔好。”办公桌后坐的是郁慕琛的秘书李广群。
喻文卿帮她把安全带系好，等车子启动才说：“你觉得我会认为，转道去玮雅接下你，是件麻烦的事？”
周文菲拿着这挪资料来到行政楼的广场，踌躇好久方才进去。到八楼的一间办公室，敲了两下门，听到“请进”后推门进去。
“没有。”周文菲摆手，“路上这么堵，我自己觉得挺麻烦的。”
“有啊，可以去台湾。我们和十一家台湾高校都有交流项目，你是商学院的学生哦，”老师一条条给她圈起来，“重点看这几个学校发布的通知。”
“那是你觉得麻烦，不是我，以后少替我做决定。你只要告诉我你需要什么，麻不麻烦我自己做决定。”
“6.5的雅思啊。”周文菲头有点大，“有没有对英语水平要求没那么高的学校？”
“哦。”周文菲想，出国的事还是别这么早和他说，他是个连麻烦都要抢着做决定的人。
周文菲大一第一学期的绩点是3.8，老师说不算很优秀，第二学期最好要在4以上；另外就是要赶紧准备雅思考试。八月底之前，所有申请材料都必须准备好。
喻文卿以为她不开心了，手伸过来抓着她的手：“妙妙，别把我当外人，你的事再难，我也不会觉得麻烦。”
老师介绍，现在报名，要等到九月份才能出去。公费的难一点，有笔试有面试；自费的几乎都能去。当然也是有基本条件的，学业绩点平均3.5以上；雅思6.5分以上或托福95分以上。
“知道了。”
去到国际交流部的办公室，她拿到一大堆国际交换项目的资料。
今晚喻文卿带周文菲去君悦的二楼吃海鲜自助餐。
喻文卿没有骗过她，譬如说他和姚婧感情不好，一定会离婚，要她等着之类的话。是她主动要和人交往的，是她心甘情愿做这么一个没名没姓的人，她有什么委屈可诉？她为什么要流露出对姚婧的愧疚呢？
他听米扬说的，小女孩都喜欢自助餐。“为什么？”他当时不太明白，“不是应该都喜欢那些富有情调的异国餐厅？”
她为喻文卿的坦诚感到开心，也为刚才的自己感到羞愧。
米扬说：“那是出身本来就很好的女孩会喜欢的吧，不是我们这种平民阶层。我当小女孩时，谁要邀我去吃那些贵得离谱还吃不饱的菜式，我会很有压力，通常我都提前吃两块蛋糕果腹。”
她下了车，挥手和喻文卿再见。等车子在路的尽头消失，她看一眼时间，心想我还是去趟国际交流与合作部吧。
“吃不饱？”喻文卿想起帮周文菲拉拉链时她说的那句“我这几天吃多了点。”
就刚刚那样的口气？我一点没听出来。周文菲忍不住笑出来声：“我相信你。”
“自助餐很好啊，不仅可以挑合口味的东西，还能敞开怀吃。十八岁的女孩子，还没到需要节食控制身材的地步。”
周文菲终于明白过来，他所说的“正事”不是在说她要做好上床的准备，而是——他是在交代他的感情。他在告诉她，无论阳少君还是姚婧，都已经是过去，以后你不必在意。你不要在意我对阳少君的帮助，也不要在意我对姚婧的照顾，那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但我的感情在你这儿。
“你说得对。”喻文卿回想他抱周文菲的手感，确实瘦了点。
这样的答复，喻文卿显而易见不满意，但他还是把车门解锁，周文菲就要下车。他有点慌，不知周文菲是否真懂他的意思了，于是抱住她：“妙妙，我跟你说这么多，只想让你知道，我是认真的，我不是在逗你玩。”
果然到了这里，周文菲似乎更放得开，在餐桌和菜品区之间来往两趟，端好几个碟子过来，一看，生蚝、龙虾、牛排、北极贝、还有女孩子最爱的各式甜品，全都有。
“知道了。”周文菲笑笑，“我上午还要去趟学生会办点事。”
等把生蚝和龙虾都干掉，周文菲说：“我先去洗手。”
“别瞎想太多，也别……觉得对不起其他人。你没做错什么。”
书包就放在座位上。喻文卿想起上次看过的肖像素描，既然画的是他，他就想撕下拿走。打开书包，一眼就看到雅思的参考书。
周文菲突然意识到是她在提要求，连忙打断他的话：“我没要你们离婚，那太麻烦了。”何止麻烦，是天下大乱，她一点都不想当那根导火索。
她想出国？虽然心里吃惊，但理性告诉喻文卿，如果有好机会，她应该去。再接着翻，便翻出S大今年的国际交换项目资料，看到台湾的几所大学被重点标注，眼神暗下来。
见周文菲不做声，喻文卿接着说：“妙妙，姚婧知道了也默认了，你没必要自责。”他停顿一会，才想起责任在自己身上，“我和姚婧签了协议，离婚是要报董事会的，我没办法在云声上市前提这样的要求……”
为什么非要去台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