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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周文菲理解错他苦笑的意思。他看着木棉花,她便知道他想起姚婧。所以大着胆子,走过来蹲在躺椅边上,摇他的手臂:“求你了,和婧姐和好吧。”

会有这样不计较的人吗?喻文卿苦笑,他竟然在三十一岁生日的前夕,做一个女孩子会无条件爱上有妻有女的男人的美梦。

好像他们之间的问题,她都算在了自己头上。

他也想要一个人,能不计较他的一切。

“和不好了。”喻文卿说得好平淡。换别人来劝,效果都比你劝要好。

可姚婧就这么走了,把他留在感情的空心世界里。然后呢,一个事业还算成功的男人,比起普通人,欲望只会更多,也更容忍不了感情上不被人喜爱、崇拜、包容。

“你们和别的夫妻不一样,你们之间有那么多的过去,根本无法割舍……”

因为他改不了。感情也好、事业也好,能让他咬牙坚持十年不喊一声抱怨的东西,就是这么些不被人喜欢的特质。

喻文卿不开口,心里却说,你还小,不知道,既然只有过去,那就真的什么都会过去。

姚婧说的许多事情,他其实心中有数,他知道自己太看重事业,知道自己脾气不好,顽固,霸道……,但他一点不希望这些被人当成缺点指出来。

“青琰还小,如果你们离婚……”

有时候他也会累,也会想要……,

“谁告诉你我和她会离婚?我们不会离婚。”

怎么会不喜欢?起码这样的心意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不需要靠无数个以往来支撑。

喻文卿半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他签出去的每个字,不管有无法律效力,他都认。

“喜欢。”喻文卿抬头看她。

手机响动,他拿起来看,是一个多年不见的旅居美国的老友发来微信:“在一个聚会上碰见姚婧,你们是……又分手了,还是开放婚姻?”

“你,喜欢吗?”周文菲从他淡然的语气和神情里听不出、看不出他的情绪。

“有事就说吧。”

他从躺椅扶手上拿起相册本接着看,半晌后说:“谢谢你。”

这人发来一张照片,是姚婧和一个华人男子脸都快贴在一起的亲密照片。他竟然认出来,这个男的是姚婧好多年前的一个中学朋友。大概她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多了,他被迫养出“一眼看过去就判断出是否直男”的判断力。

如果在他身边,她真的绝望到无法呼吸,那就走吧。

老友见他不回话,讪讪发来一段语音:“都不是的话,管着点。三十岁的女人不能太放纵,她们能上天的。”

当然他可以像魏凯芳说的,拿家庭的名义拿丈夫的权威去压制她,逼迫她回来。但他永远不会。哪怕感情岌岌可危,他也不想违背对姚婧最初的誓言:你想去做什么,尽管去做好了。

喻文卿心中冷笑,想起前两天的聚会上,EMBA的一位学长酒喝多了,拉着他的手推心置腹:“像我们这种白手起家的,没法光顾着干事业,还得防着后院起火,对不对?现在的娘们会是贤妻良母?得了吧,一个个手拎尖刀,就等着我们肥点好割肉呢。我还好点,财产不全在我名下。文卿老弟,阳小姐值不值得信赖?信得过,要做打算啦,青梅竹马抵不过一半江山。”

喻文卿支持姚婧做任何她喜欢做的事。只不过十多年过去,她在与众不同这条路上走得太远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喻文卿竟然到了要别人担心他戴绿帽子的地步。他当即就把这照片转发给姚婧。

当时他怎么回答的?他不以为然:“谁说女孩子就一定要温柔、体贴、细心、乖巧?姚婧很好,她是真的喜欢画画,我支持她。”

姚婧的生物钟全乱了,纽约这个时候该是凌晨,她也没睡,马上就回:“也比你衣服都不穿,搂着妙妙强。”随后又解释,“人家是个gay,你担心什么?”

姚婧一意孤行,和父母吵得很僵,所以许妙才会有那样的话。

“那我哪天随便抱个女孩,凑上去亲一口,也说是个拉拉,没问题吧。”喻文卿打字过去,“姚婧,消停点,别想着把事儿整大。”

好像是高二分班,姚婧想报考美术学院。姚家父母虽然送她学了十几年的油画,但是想到女儿以后要以此做学业、做职业,还是抵触的。她理科一塌糊涂,只能学文,学文也有广告、设计这样不错的专业可以选择啊。

“你只是怕我把事整大,你面子上过不去?万一我真喜欢上别人了?”

“嗯,”许妙点头,“我爸妈都说她性格不像女孩子。”

喜欢上别人,那就喜欢吧。我还能怎样?

“姚婧?”

曾经为爱有多勇敢冲动,到头来便要还回去这么多的垂丧无力。

那会许妙听后笑了:“像婧姐。”

喻文卿看着窗外,一阵风刮过,即刻就吹掉数朵木棉。这花花苞大,花柄细长,开得漂亮,也容易掉落,姹紫嫣红和满地狼藉不过几天的事情。

木棉花在他房间的窗外,花开叶落二十年,他这才仔细去看,果真没有叶子。他上网搜了才知道:“它花芽生长的温度比叶芽要低,所以就先开花了,和别的树不一样,很有个性。”

也许,有过绽放即可,无所谓留恋枝头。

喻文卿回到躺椅上,望着窗外的异木棉树,正是它的花期,一树的粉红色中没有一片绿叶。许妙很小时还问过他:“为什么这颗树只要开花就没有叶子?”

他回复:“那你记得不应该由别人来通知我,是你该正式告诉我。”

周文菲低头无言,不做点什么,她寝食难安。

“喻文卿,你个混蛋。”

喻文卿把相册还回来:“知道辛苦,以后就别做这种事。”

看到这几个字,喻文卿关机了,好像害怕被他真实态度刺激到的姚婧会喋喋不休地和他吵嚷、叫嚣。

“没有。”

够了,他真的受够了。

“别把她说得那么可怜,我赶她走了,还是不让她见琰儿了?”

周文菲听到他说不会离婚,只想他对姚婧的不满,也许没众人想象中的那么多。她小声地说:“你还记得婧姐十八岁的生日吗?”

周文菲怕他毁坏,赶紧说:“我手都画废了。我只是想,婧姐远在纽约,一个人孤零零……”

“你还记得?”喻文卿声音也很轻。

“这是什么?”喻文卿想起给他的相册里没有姚婧和女儿的合照,怕不是周文菲有心不上,而是姚婧根本没给这个“热心”的妹妹拍下母女恩爱画面的机会。

姚婧十八岁,许妙才六岁,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去海边。她求他们带她去,还穿上了那条玫红色的碎花连衣裙,是周玉霞拿自己裙子改的。

“我没有掺和。”

喻文卿不太喜欢那件裙子,因为吊带抹胸这些元素并不适合一个六岁女孩,但许妙很喜欢,大概觉得穿了它,她就不再是个小不点了。其实她一直比同龄人懂事,也比同龄人早熟。只是年龄差太大了,他们都没感觉到。

“你知不知道,我很不喜欢你这样做?”喻文卿转头看她,“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不要掺和我和姚婧的事。”

那个晚上是难得的童心释放。脱离父母的看管,许妙玩得很兴奋,没一会儿辫子就散了,没人帮她扎,她披着被海风和沙子弄得乱七八糟的长发,光着脚丫子,在火光闪烁的沙滩上蹦来蹦去。

他盖上这本相册。周文菲站在床侧,嗫嚅出声:“你还给我吧。”

明明那是姚婧的主场。

他不需要在姚婧面前展现什么家庭责任感或是慈父的一面,以此来博得她的谅解、求和。他现在承认姚婧所说的,他们之间的问题和青琰无关。

他人生中的女主角就这样换了一个人,喻文卿对此竟然毫无意识。

姚婧看了,就会回来么?

“嗯,在海边开的篝火晚会。”周文菲的脸侧趴在躺椅扶手上,声音轻柔:“到那天我才知道你和婧姐谈恋爱了。”

当时他是挺开心的。女儿的活泼捣蛋让他开心,周文菲偶露的顽皮也让他开心。但是现在回想,周文菲只是想拍这样的照片或是视频给姚婧看么?

“你那会知道什么叫谈恋爱?”

有十来张重复的照片。但是给姚婧做的相册里,还有近十张他们父女的合照。其中一页是三连拍。当时喻文卿正学着给女儿换尿不湿,小丫头不肯配合,两只脚不停地往空中踢,他摁住了腿,就没手再去扣尿不湿的魔术贴。手忙脚乱中让周文菲去帮忙,周文菲不肯,只顾拿着手机不停地拍。

喻文卿回想周文菲看着姚婧靠他肩膀的那一幕,眼睛睁得好圆,说,你们是要结婚生个宝宝吗?参加篝火晚会的众人哈哈大笑,起哄说,可以的,姚婧今天你成年了。

只是她的神情已告诉喻文卿,不可能一样。所以他手继续伸着,周文菲无奈,慢吞吞把相册拿出来。他拿过去,坐在躺椅上接着看。

“知道也不知道。”

“一样的。”

喻文卿的手已经摸上她的发丝,周文菲沉浸在回忆中不知:“你和你的朋友把车开去沙滩,围成一个圈。后车门打开,那些我听不懂的英文歌从车厢里飘出来,飘到黑压压的夜空中。我第一次觉得歌也是有形状的,像风、像海浪。然后你们点起篝火,搭起帐篷,抢烧烤好的东西吃,喝酒,弹吉他,最后还放了烟花……”

原来不是他独享的,喻文卿有点失望:“那我看看也没关系。”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长大真好,做的每样事情都那么自由,舒畅,无所顾忌。那个晚上,婧姐好开心啊。”

周文菲却不肯把这本拿出来:“我给婧姐的。”

说完这长长的一段,周文菲下巴抵在躺椅扶手上,正脸瞧他:“别让她那么痛苦。”

“我在看。”喻文卿指了指躺椅。

“那你呢?”喻文卿心道,你的心意就一点不重要?一直做个蹲在厨房角落里可怜巴巴的小女孩,都没有关系?

真是睡傻了,什么事情都要被他捉住,周文菲问:“那一本呢?”

“跟我有什么关系?”

喻文卿瞧见:“还有一本?”他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你喜欢我吗?”

“哦,”不过睡二十分钟,周文菲感觉整个下午都被拖进时间的黑洞里。她到处找那本相册,没找见,以为放进书包了,于是拉开书包。

喻文卿一问出来,周文菲便垂下眼睛:“我喜欢你……当我哥哥。”

“还不到四点。”

“口是心非的话,能骗到我吗?”

周文菲仰头望他,眼神涣散而无辜,看得他心里发毛,正想伸手去摇,人已清醒了,抓抓头发:“睡懵了,几点?”

喻文卿又勾起她下巴。那张略带纠结的白皙小脸就在木棉花下。两种景色一远一近。他发现,原来女孩子的脸真的可以形容成花,也真的可以比花还娇艳。

喻文卿赶紧过来床边:“你怎么啦?”

这么美,是因为全然不知自私嫉妒贪欲是什么东西。

床上的周文菲半睡半醒中,觉察到卧房里有人,突然地全身打个颤,木楞楞地坐起来。

她没有隐藏她喜欢他这件事,但也不隐藏劝他回到姚婧身边去的真心。

天真气,太难得。所以,即便知道你在回避我,叫我如何不喜欢你?

他伸手摸这张脸蛋,脸蛋的主人想躲闪,他干脆捧起她的脸颊,要亲吻。周文菲终于说出那四个字:“你不可以。”

31岁了,喻文卿敢打保票,除了花钱请的员工,再也无人会花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为他做这样一件礼物。

喻文卿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为什么不可以?”他说话间呼出来的气,全落在周文菲的鼻尖和脸颊上。

相册有四十多页。周文菲一页页写,一页页画,他一页一页地看。

“你已经结婚了。”

喻文卿忍不住笑,怕把熟睡的两人吵醒,便坐在推窗下面的躺椅上,从头开始看。相册第一页,大大的英文花体字——“Happy 31st birthday”。

“已婚不可以,那单身就可以?”

右面,是喻青琰闭着眼睛哭的样子。配文是:日常不想洗澡。旁边画了晾衣绳,绳上挂着宝宝的衣服、围兜、袜子……还有夹子夹住一个光溜溜的、垂头丧气的三角眼宝宝。

“也不可以。”周文菲嘟囔着嘴,“得我说了算。”

正翻开的那一页左面,是喻青琰在睡梦中憨笑的样子。配文是:青琰,你是梦到你的奶瓶吗?旁边画了梦境:一个大大的奶瓶,压着一只小小的娃。

“是啊,这件事由你说了算,取决于你喜不喜欢我吻你,跟已婚单身有什么关系?”

喻文卿回来看到的便是一大一小依偎在一起睡觉的场面。他轻轻走过去,拿起薄被给两个人盖好,瞥见周文菲怀中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全是喻青琰的照片。

说得好有道理,可这和周文菲一贯接受的教育不符。思绪一顿,眼神中便泄露她这个年纪才有的天真迷茫。喻文卿的呼吸越是急促,他扣着周文菲的后脑勺,不许她有逃走反抗的机会。

相册翻到一半,周文菲也倒在床上睡着了。

这吻一来,垒了半个月的心防全塌了。周文菲揪着喻文卿双臂,也不知是想要抓着他,还是要推开他。

小小的人儿放在床铺的中央,她也斜靠在床头,拿出相册本翻看有没有显而易见的错。大学生活比她想象的要忙得多。除了上课、她还要在酒庄兼职、参加戏剧社的表演培训、时不时要来趟海园、半夜还会收到姚婧的微信、这半个月还要熬夜做相册。

她今天抹了薄荷味的唇膏。将所有的薄荷都吃掉后,喻文卿仍舍不得离开这张柔软湿润的嘴唇,干脆长驱直入,扫荡更多的美味。周文菲被想说什么话,也全被他吃了,只剩“嘤嘤”的婉转声。

就算涨工资了,周文菲也不想妈妈那么累。

这声音提醒了喻文卿,妙妙离十八岁生日还有四个月。

孩子越大越难哄,到了喻家的喻青琰更是被这家三个光逗人不干活的宠得一塌糊涂,睡眠习惯越来越糟,现在已经发展到一个晚上要喝四回夜奶了。

他根本不想结束这个吻,可是再吻下去就要出事。他将嘴唇移到周文菲耳边,轻轻啃咬她的耳垂。那天早上褪下去的粉色,又从肩背一路蔓延上来。

喻青琰玩一会也困了,她是跟着周玉霞睡的,但是周文菲不想吵醒妈妈,便抱着青琰去了喻文卿的房间。

松开周文菲前,他轻声说了一句话:“再帮姚婧说一句,我们就床上见了。”

到喻文卿生日前的一个周日下午,两个相册本终于做好了。周文菲带上它们去到海园。喻校长和魏阿姨有事外出,喻文卿还没来,她便和妈妈说:“我来带青琰,你去睡会吧。”

他起身离开房间,房门口又停住,转身望向趴在躺椅里不肯抬头的周文菲:“如果还有下回,我会认为你很乐意。妙妙,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