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哦，虽然还不知道他妈是谁，但周文菲想，应该在业内挺有名气的。
王嘉溢笑道：“我有我妈啊。”
都是大戏，需要一定的演出经验，表演团的新团员们都只能拿到打酱油的角色，更不要论周文菲这种还是外联部的，连个做背景的群演都不会分给她。
“可你是交换生。你大二才过来，一过来就演《恋爱的犀牛》男主角？”
但是纪敏敏已拿到《暗恋桃花源》的女一号“云之凡”。
“那肯定了。”
本来这个角色属于一个挺清丽的大二学姐，但正式确定之前，纪敏敏弄了齐眉的刘海、乌黑的麻花辫，穿素雅的旗袍和淡蓝色的开衫，也去试镜，远远望去就是年轻版的袁泉。
周文菲问：“当年也有人带你吗？”
这部戏的导演是社长林致远，当场就指定她来演“云之凡”，那位大二学姐一言未发就走了。
他说，大部分人来这个社团只是兴趣，没那么长的时间接受系统专业的训练。指导老师上的理论课，吸收的有限，这种类似于“师傅带徒弟”的授业方式，能让人更快更好地进入角色。
周文菲那天没去，听别人嚼舌根听来的。她们说林社长的原话——不是每个人穿上这套衣服都能叫做“文艺”。但显然在他眼里，纪敏敏能。
剧不变，人常换。去年王嘉溢是《恋爱的犀牛》的男主角马路，今年他便成为该剧的导演，指导已有过一年表演经验的大二生。
后来王嘉溢还去交涉过，说这样对那位学姐不公平，戏剧社充其量只是个兴趣平台，不能鼓励这种“好斗”的风气。真喜欢这个角色，纪敏敏到大二还可以上，但是晓钰大三要准备考研，这次演不了“云之凡”，就没机会了。
10月23日是戏剧社的“迎新辞旧”专场，12月21日就是“描红”专场，重要程度仅次于每年五月的“原创”专场。在大学校园里，最受欢迎的话剧无疑是《恋爱的犀牛》与《暗恋桃花源》。它们的经典片段，几乎已成为戏剧社每年度的固定演出。
林致远不听。他只想着要打造一个属于校园的经典话剧，对“谁该演”、“谁该等”的社务，一点不上心。所以大家有事，都知道去找王嘉溢。
排练，她还够不上，毕竟是被人面试时刷下来的。
为了证明自己眼光不差，林致远很愿意花功夫指导纪敏敏。他是表演系的专业生，无论台词还是表情控制、形体语言，都超出别人一大截，在社里有“戏疯子”的绰号。
她把相册本交给黄惠南，拜托她寄去纽约，就真的再也不管那两位祖宗的事。兰蒂斯酒庄的兼职，仍在做。其余时间，除了上课和例行去海园，几乎都在学活中心参加戏剧社的培训，学校指派了专门的老师来给新社员上课。
周文菲也很想知道，能得他如此青睐的纪敏敏到底好在哪儿，所以人在排练的时候，她从来不走，反正她们在一个班，课表一致。
失眠的夜晚似乎容易过一些。
社团就这么点大，美女就这么几个。林致远也听说了她和纪敏敏之间的不睦，但很显然不站她这边。一开始冷冷的，不爱搭理，后来看她经常来，杂事帮着干，闲了就坐在下面看人怎么对台词，怎么走位，脸色渐渐缓下来，后来还走到她边上说了句：“对啊，多看看人家怎么演的，不是长得好就可以做女一。身体语言，表情，眼神，说话时的口吻，全都要到位。一个人不自信，怎样都站不到舞台中央去。”
就让她心里默认为的喻文卿也喜欢她，且是男人对女人那种欲罢不能的喜欢。然后借着这种猜测的喜欢，天花板上多了不少旖旎浪漫的镜头。
周文菲冲他笑笑：“谢谢社长。”
周文菲心想，幸好没表白。一表白，现实中的关系更难理清了。
以前王嘉溢老说她好，她便真觉得自己不比纪敏敏差到哪儿去。看到人被林致远一指点，进步飞速，才知道差距不是一两句话能填满的。
“好过分，都吻人了还不表白。”
台前正演到——“云之凡”和“江滨柳”（暗恋男主角）抱头痛哭。
“他不叫裴勇俊，他叫王嘉溢。”
导演总觉得女主的感情不够自然，纪敏敏一遍遍地过这个点，过不去，连周文菲都感觉到她的烦躁了。她以为她会发作，结果纪敏敏双手插腰离开一会，回来接着演。
“裴勇俊没有向你表白过？”
看着那个使劲想演出老态沧桑的女孩，周文菲蓦然意识到，纪敏敏做的那些事，不是因为她坏，而是因为她硬。
“不是。”
一个女孩子为什么硬？周文菲想起纪敏敏的妈妈，开学那天在四个妈妈中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一头深棕色的波浪秀发，一身黑白相间的高级套装。高跟鞋的高度、口红和指甲的颜色，无一不和高高在上的气势相称。
“没有别的意思，那就是喜欢上了。”王丽娜说，“天啊，菲菲，你还在犹豫什么，到现在都不肯告诉我们，你在和那个裴勇俊师兄交往么？你是不是怕敏敏受刺激。”
她想，有时间要和李晟探讨一下，为什么一想起纪敏敏妈妈的打扮，就会觉得纪敏敏的硬是被她培养或者打压出来的。她一点都不了解别人的妈妈，却有这样的判断。
“一个男生去亲一个女生……”
下午两点一直排到七点才散。纪敏敏口干舌燥地背起书包要走，周文菲递了一瓶水给她：“渴了吧。”
“肯定啊。”
纪敏敏冷眼看着她，周文菲想把手收回来，但一想那样收回来更没面子，于是坚持着。半分钟后，纪敏敏接过去：“谢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文菲点头：“这样啊，”她迟疑再三，又问，“如果有个人没有经你同意就来吻你，是不是代表他喜欢你。”
不知什么时候，王嘉溢到她身后：“你要跟她和好吗？”
“问？有什么好问的，当时那气氛就有了嘛。看完电影出来，我去了趟洗手间，接了我爸的电话，然后出来搭电梯，电梯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觉得……她也是有优点的。”
叹气声后谈话中断了，过一会，周文菲才问：“苏江吻你前，有没有问你啊。”
“对，比我想的要能吃苦。”
“不敢问。”王丽娜说，“接吻的时候挺开心的，可现在一想，觉得进展不应该那么快。”她叹口气。
周文菲摇摇头：“她比我好很多。”她笑道，“我在你这里被培养出来的一点点自信心，根本经不起外面的风吹雨打。”
“那你问问他？”
“是吗？现在刚好有个机会，去证实一下到底经不经风吹雨打。”
“也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会介意啦。高中就能让他做这种事，感情应该很好的。”
《恋爱的犀牛》中有个戏份较少的女配，因为专业考试想退出该剧的排练，王嘉溢提议让周文菲顶上。
“如果他不是处的，你就不要了？”
剧组的各位都看在——只要周文菲一来就会帮着打杂、且和人说话总是温言温语的态度上，都没什么异议。
周文菲心想肯定是，就算是喻文卿，也是第三次才这样。可就算人家交过女朋友，那也是过去的事了。
“我上？”周文菲本想着，人生第一次在舞台上可能是要当棵树，结果没想能做一个有名有姓有台词的配角。
“第一次接吻就伸舌头，他不会已经和人做过了。”
她看不见她的戏份少得可怜，只看到她比别人要少排练一个多星期，心马上就慌了。
“什么老手？”
王嘉溢安慰她：“你台词真的很少。就是有些走位还有手势，有时间多练练。”
“就知道你啊，”王丽娜在她耳边呼呼两下，“可我觉得苏江是老手，怎么办？”
一忙，时间过得更快。
周文菲不做声。
圣诞节前一个星期，经济学院学生处的办公室迎来一位五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说要找女儿周文菲。学生处的李老师抬头看两眼：“你是父亲？”
“菲菲你真的有接过吻吗？”王丽娜太兴奋了，睡不着，非要找人聊聊女孩间的小秘密。
“对，”吴观荣拿身份证出来，“孩子跟妈妈姓。我在外地工作，入学时没时间来送。这两天正好来S市出差，便想来看看她，父女俩吃个中午饭。时间太紧了，下午就走。偏偏打电话，这孩子还没接到电话。说实在，我也不知道她住哪个宿舍。”
周文菲在被窝里笑：“你还对初恋男友不满意。”
李老师看两眼身份证就还回去。这年头什么样的家长都有，她已经在调取学生的资料，上面填写的父亲确实是这位：“会计一班的？”
“嗯。”王丽娜低低说，“高中的男朋友碰了下嘴唇，但蜻蜓点水而已。”
“对对对。”
两个小女孩挤在一张小床里。从未和女孩子这么亲密过的周文菲，心中也有像是摸过猫背的那种毛茸茸的软绵之感。她低声问：“初吻？”
“紫微楼502。”
李晟白她一眼：“毛病。”
“谢谢，谢谢。”吴观荣连连点头，转身要走。
王丽娜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指着李晟：“菲菲的床只有我能上，你不可以。”
学生处一个老师突然抬头：“是周文菲的家长？”她指了指另一间办公室，“她刚刚不是在交作业？那个小郑啊，叫一声。现在孩子真的是，爸爸电话都不接。”
“丽娜，你……，”她话还没说完，对面的李晟已经坐起来，看着她俩。
那个小郑便站在办公室门口，扯开嗓子喊：“周文菲，周文菲。”
说不了两句话，就到熄灯时间。三人没有再多聊，各自躺下睡了。没几分钟，周文菲觉得床铺抖动，想翻身看，王丽娜已经爬上来。
尽头的办公室探出一个脑袋：“小郑老师，什么事啊。”
李晟当然帮她：“你动作也很快啊，和苏江交往才一个星期而已。”
“家里来人了。”
周文菲被说红了脸：“才没有呢。”
周文菲想，妈妈来学生处做什么？她把办公室门关上，走过来。程老师出差一个星期，三个班的两次作业交上来，一堆乱七八糟的纸摊在桌子上，她看不过去，整理了下。
“你要没接过吻，怎么知道我接过吻？快点说，和谁？戏剧社那个裴师兄？”
她站在学生处办公室的门口时，脸上还带着礼节性的笑，就是那种“虽然我不知道我妈为什么来，但我先替她说不好意思，麻烦了”的笑容。
“明明是你接吻。”
吴观荣转头面向她，也温暖和蔼地笑了。
王丽娜跺脚跺得更凶：“李晟，菲菲好坏，外表这么清纯的人，竟然已经接过吻了。”
这来自内心深处的笑，马上就击溃周文菲表面的笑。她无意识地哆嗦，腿脚无力，任由吴观荣拉着她的手出经济学院的办公楼。直到暖暖的太阳照到脸庞，照到身上，她才回过神来，甩开那只恶心的手。
王丽娜歪着头冲她笑，周文菲看见她嘴唇边一抹晕开了的口红印，脱口而出：“你们动作好快，就接吻了？”
吴观荣把手上的水果袋递给她：“菲菲，叔叔来看你，你怎么这样？”
周文菲探头来问：“不是和班长约会去了？”
晴朗明媚的校园，人来人往的校园，周文菲想，我不用怕，她拔腿就跑，吴观荣追上来：“菲菲，菲菲，你妈呢？”
一个晚上，王丽娜跑着回来，已经歇在各人床铺上的周文菲和李晟都没理她。她用脚跺地砖：“怎么都不理我？”
他拉着周文菲的棒球服，往后一扯，胸前的扣子清脆地崩开两颗，周文菲炸毛了，跳起来朝他吼：“放开我，我不知道。”
李晟看苏江，总觉得他有点退而求其次的滑头，但是周文菲由衷地为室友还有班长感到开心。丽娜的性格也是不喜欢太多束缚的，苏江真的执拗，反而不适合她。
吴观荣脸色一沉：“怎么，念大学了不起？”他揪着她胳膊，“你们娘俩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周文菲回避的心意如此明显，班长苏江转换了目标。王丽娜虽然不如周文菲漂亮温柔，但是个性更天真烂漫，相处起来简单快乐。不过一个星期，苏江就觉得自己捡到了宝。很快这两人便成了2011级会计一班的第一“班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