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婧回得很快:“喻文卿,你个混蛋。”
随着“咔嚓”一声,手机屏幕里的周文菲已经用手遮住脸。喻文卿这才松开她,把照片发给姚婧。
“说我混蛋前,先想想自己做的什么事?妙妙几岁,你几岁?你就让她这样毫无戒备去一个成年男人房间?你猜,她有没有看到我裸体?还有,我有没有晨勃?”
喻文卿已经点开“照相”,换到前置摄像头:“急什么?你婧姐交代你的任务还没完成。”
怕周文菲当场听到尴尬,这段话喻文卿是打字过去的。
话音刚落,喻文卿突然伸手把她拽回床上去,紧紧箍在怀里。周文菲的脸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听到那砰砰有力的心跳声,也不知道是慌,还是害怕。她没反抗,只低低说了声:“放开我。”
过半分钟后,姚婧回复:“Sorry,”紧接着,“不是跟你说的,跟妙妙说的。”
不知道远在纽约的姚婧听到这句话作何感想,反正近在床边的周文菲都快要哭了,低着头说:“再也没有下回了,你把手机还我吧。”
喻文卿把他发的那段文字删了,把手机扔过去。周文菲捡起来,赶紧往外走。他又叫着她:“她要你过来拿什么文件?”
喻文卿直接点开微信,把刚刚她和姚婧的对话重新播放一遍,然后摁着麦克风的图标,冷冰冰地说了句:“玩上瘾了,是不是?”
“哦,”周文菲从书包里拿出那个文件夹。
糟了,手机一直是解锁状态。
“拿过来。”
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人,比这黑暗还危险。周文菲转身爬向床头柜,拍台灯的按钮。灯开了,她看到那张冷酷如雕塑一般的侧脸转过来。她赶紧下了床,想跑。手机落在黛蓝色的织锦被面,正要去捡,被喻文卿抢先一步拿走。
周文菲这会可怕他了,不敢走过去,手伸得直直的。
怀中的人气息好慌乱,手脚乱动,挣扎着离开他:“喻哥哥,我是妙妙。”
“我吃人吗?”喻文卿头一偏,嘴角的笑也歪了。
他还搂住了她的腰。
周文菲转身开门:“我去客厅等你。”
一拽人的胳膊,他又知道不对劲,这人体重比姚婧轻。可他使了全劲,想半途撤掉也来不及。长发的发梢比身体先贴近他,轻轻拂过脸庞,带点薄荷香气。他知道是谁,但没有推开,而是任她压向自己。
一刻钟后喻文卿穿浴袍出来,看见周文菲站在落地窗前。阳光下她的侧脸有一种奇异的透明感,透明到能看清耳侧的绒毛,让人忍不住想去咬一口。他又想起他刚刚搂她时,那声软糯的“放开我”,那不是拒绝,那是邀请。
黑暗中喻文卿愠怒的声音传来:“姚婧,你没走?玩我是不是?”
禁欲太久,果然反人类。
吓得她魂飞魄散,声音都没了。
周文菲递文件过来,他看两眼,扔在桌上。
可没想到卧房会这么黑。她有轻微的夜盲症,尽管走得很小心,还是撞到床脚。大脚趾痛得像是被剁掉,她还来不及喊痛,胳膊就被人抓住,力道太大,猛地就把她拉上了床。
“她有跟你说吗?”
她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走进去。
“说什么?”
还好,门没有反锁。她等了片刻,卧房内没有动静。
“她出国了。”
深吸一口气,周文菲朝过道最左侧的卧房走去,手机拽在手心,已调到照相模式。她异常小心地、缓缓地转开门把手,只发出一声轻微的“咔擦”声。
“我不知道。”周文菲有点吃惊,前天她去过黄惠南家,听说他们在做婚姻咨询,还以为感情会好转,“她,她也许是去旅游,散散心,买东西去了。”
那一次成功了。钱夹的透明卡位里插的是喻文卿和阳少君的合照,但是抽出来发现里面还有一张——姚婧的单人照。
“看看你手上的文件。”
她也不是第一回做这种事。十岁那年趁喻文卿熟睡,她也偷溜进他房间,翻他钱包。姚婧让她去的,说去看看钱夹里放的是谁的照片。
周文菲一瞧:“她要转让画廊?她不是说这……是她这些年的心血?”
周文菲打算硬着头皮上:“好。”
“你瞧着她像是会在哪样事情上花心血的人?”喻文卿冷笑。他终于看到了周文菲右脚的大脚趾渗出了血,怔住:“刚才拉你时撞的?”
“有照片最好,不然他一定会否认。妙妙,你要帮我。”
“不是,太黑了,我自己撞的。”
“我去瞄一眼,好不好?”
喻文卿走到过道另一端,敲清姐的房门,找她要家用医疗包。周文菲已走到鞋柜边穿鞋。鞋头窄而尖,她坐在地板上,想忍痛把脚挤进去。
“发现你就跑,只要你把照片发给我,他拿你没辙的。”
“我看一下。”喻文卿拎着医用箱过来了。
她马上就有了当贼的念头,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问姚婧:“万一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周文菲不给看,拉着长裙盖住鞋面。喻文卿瞅她一眼,手指去撩裙子,她也不许他撩,双手抱着双膝,满脸都是戒备颜色。
穿得那么性感,无疑派对很重要,所以,也许喻文卿会去。然后呢?
看来是真被吓到了。
可她猛地想起,昨晚在兰蒂斯看见阳少君穿一条大红色的吊脖连衣裙。她问袁心悦,少君姐要去哪儿?袁心悦说,派对啊。
可话说回来,二十岁的姚婧也只敢在酒店房门外守着,等他出来。这小丫头竟然有胆子拍他床照,当他泥捏的么?
周文菲一直猫在地毯上,听完这句语音,抬头望了望静悄悄的过道,心想太夸张了,她怎么搞得和电视剧里那些调查公司的小喽啰一样。
索性更粗鲁一点,让这记性长得再深刻一点。喻文卿捏着周文菲下巴,强迫她仰头看自己:“姚婧要你做什么,你就做吗?”
“我现在回不来。妙妙,我要证据,你偷偷去拍个照片。”
周文菲此刻的求生欲很强,赶紧摇头:“不是的。”
周文菲想了想,不脱鞋就进房间,电视剧里也演过,就是被抱进去的。她咽下口水:“婧姐,你别瞎担心。要不,你自己回来看吧。”
“那你为什么要来捉我的奸?”
“要是……鞋子在房间呢?”
“我没有……”周文菲话没说完,便觉得下巴快被人捏碎了,“好痛。”
“那就好。”周文菲道,“没有鞋就没来别的女人。婧姐,我拿到文件,先走了。”
“知道痛?脑子拎不清?就凭你婧姐不靠谱的行事作风,一辈子也别想捉到我和少君的奸。”
“没有。”
周文菲只听到了后半句,脸色变得惨白:“你真跟阳少君……”
完了,捅娄子了,周文菲后知后觉地理解到这点,只好回:“我不知道,他还没起床。”她跑去鞋柜那边拍照:“有没有不是你的鞋?”
“我和哪个女人上床,关你屁事。有女孩子随随便便进男人房间的吗?”
“我猜的。”周文菲拿手机对准过道上的衣服,“咔擦”一声拍张照片发过去。她没人生经验,不代表姚婧也没有,立马发语音过来:“他是不是带女人回去了。是不是阳少君?”
那双点漆一样的眼眸即刻就盛满委屈:“知道了。”
“他怎么会回家?现在S市几点?他起这么早?”
喻文卿不忍心再训她,松开她下巴,转身回房间走,仍觉得这丫头傻乎乎帮姚婧的行径让人恼火,回头一脚踢出去。可周文菲已经起来了,怕这一脚落到人屁股上,只好硬生生收回来。
“你去哪儿了?”周文菲心想还是告诉她一声好了,“喻哥哥回家了。”
“脚趾受伤了,就别穿这种鞋,脱掉拎手上,我送你回学校。”
姚婧马上回复“yes”。
周文菲已不敢反驳他,乖乖蹲下脱鞋。
她赤脚走去书房,依着姚婧信息里的指示找到那个文件袋。微信里拍照过去:“是不是?”
喻文卿再说:“下回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和姚婧通风报信、偷拍照片,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四处望望,公寓里安静极了,不止喻文卿没起床,似乎连清姐也没起来。当他们家的保姆挺幸福的,一天到晚不用干什么活,守着屋子就行。
这天傍晚,姚婧给周文菲打电话解释:“早上你去我家那会,正是纽约的晚上,这边的朋友给我办了场接风宴。我喝了酒,所以没想清楚就让你贸然进卧房。很抱歉,希望你不要在意。喻文卿只是对这场闹剧,对我感到生气,并不是真的想轻薄你。”
站到过道上,看见喻文卿扔在那儿的西服外套和领带,周文菲才反映过来,男主人回来了。她咧嘴笑了笑,乱扔衣服,应该是他的顽症。当年魏凯芳就总是抱怨,别人家洗衣服只要把衣服从洗衣篮放进洗衣机里一个动作,她家还需要花十分钟从沙发、书房,床尾、衣架各处搜集脏衣服。
周文菲只能说:“没关系。”
姚婧告诉了她密码,所以她直接开门进去。
姚婧为她的荒唐抱歉,周文菲也为自己的隐瞒感到抱歉。
周文菲半夜又收到姚婧的信息,让她明早有空去瑞景公馆取一份文件,再把它交给一位赵律师。早上九点有课,下午还要去酒庄兼职,想把事情办妥,周文菲只好一大早就过去。
她后来问过李晟和王丽娜,如果有姐姐把你牵扯进她和她老公之间的感情纠葛中,该怎么办?
摔门。关灯。
两个人的回答都很干脆,不管多亲的姐妹,哪怕是父母,也管不了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
怒气一下就来了。手上的定制外套成了替罪羔羊,被无辜地掷在过道,他仍觉得不解恨,领带也拉下甩在地上,抬腿大跨步走过去,进房间。
她们两人教了周文菲整整一个晚上:不恰当的要求要拒绝,不恰当的人要远离。
既然什么事都做不了,不如去睡觉。他撩起西服外套,往卧房的方向走。走路的时候仍在想,也许姚婧下飞机后就会来一场醉生梦死的派对,而他竟然为这个性情乖张的女人如此心力交瘁,根本不值得。
可她为什么还这么热衷?大多数时候,她都希望喻文卿和姚婧能和好如初。但偶尔也会有“还不如离婚”的想法。到了无人来偷窥心事的时候,会有更赤裸的“恶意”:当然是离婚更好,因为哪怕和阳少君争,和别的女人争,也好过和姚婧争。
喻文卿失望透了。
这样的想法一旦有了,再也灭不掉。想得越多,她对姚婧的愧疚之心也越多。
什么都束缚不了她。
不到一个星期,所有人都知道姚婧出国了。大家很容易就联想到八年前,她的出国也是这样让人猝不及防。对这个儿媳,魏凯芳再也没有当女儿养的爱意。知道周文菲和姚婧关系好,所以从不当面讲什么,但周文菲还是听见她和喻文卿舅妈打电话,小声地说,要不是为了儿子的事业,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她是非当一回恶婆婆不可,让他们离了这个婚。
结果还是那个结果,好像这几年他们在感情上的投资、经营全打了水漂。
她说娶阳少君,都比娶姚婧要强。
这几年不算太顺但还算“平稳”的婚姻生活,让他对她的再次出走毫无警醒。他以为这场婚姻、这处大宅,不再年轻,相对富裕的生活,最主要的,有他和青琰,姚婧会永久地放弃流浪的冲动。
哎,这个星期周文菲见过阳少君两面,隔着很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她脸上的春风。她还似笑非笑地问:“你这个姐姐心里怎么想的,你还留在酒庄呢,她就跑了。”
他要什么?如果姚婧对他也能有对等的了解,就会明白他所求的不多。他只要她安心地停泊在他的港湾里。
袁心悦顺着阳少君的意思,调笑道:“天生就不是个能扛事的,君姐,你的机会——又来了。”
她说“不要学业不要事业只要他”的那一幕,在脑海里的印象太深刻,总让喻文卿以为,她的漂泊期暂时地结束了。他同时也知道,她仍是活在半空世界里的那类人,所以从不干涉她的创作和交友,支持她开画廊,也不和她诉说任何公司经营上的压力。
“一样的机会,会碰巧地留给同样的人吗?”阳少君笑得漫不经心,“我得去庙里拜拜。”
上一次,还是无比落魄的姚婧在他面前嚎啕大哭,要他在她和阳少君之间做选择。他有选择吗?他没有。因为她是姚婧。他放弃她,就好像把他的前半生也一起扔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