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有没有不给你钱花,不给买礼物,不花心思哄你?
只要不说那些让他烦躁的事……
才买了一辆法拉利。
有没有对你忽视、冷漠的言行?
够了,别没事找事。他现在发达了,对阳少君有一定的补偿心理。你们是青梅竹马,有啥大问题?
没有。
对啊,和阳少君两年的感情,以及现在这种婚姻外夹杂着情欲和利益的感情,抵得过他们二十多年的“青梅竹马”么?
有不准你经营画廊,限制你的交际行为?
姚婧心里只想抱以冷笑。
没有。
所谓的青梅竹马,看似强大,实则虚妄;看似日久弥新,不过一处废墟。
有没有转移或隐匿财产的意图?
正因为不坚固,所以维护更成必要。过去那些年,他们时时刻刻都在提点自己,把杀器拽在手心,寸步不离。杀器锋芒对外,那些闯入者,无不流血而归;可锋芒一旦转向,也能摧毁感情内部的一切新生。
没有。
姚婧想把这四个字连根拔起,重建另一座殿堂。可是喻文卿不想配合,无论时间精力、还是感情心理,他都不愿再花这样大的成本。
喻文卿有没有离婚的意思?
他不把这一切的缘由归结于“青梅竹马”。青梅竹马有错吗?他认为是两人间的信任和理解出了问题。
再往下分析:
姚婧觉得悲哀:“理解什么?别人可以理解你对阳少君的感情,我能理解吗?我能宽容吗?”
哪怕后来阳少君又来了,她那几位整日在网上叫嚣着女性要独立自主的朋友的劝辞竟然也是:“公主,女王,没有完美的婚姻和人生,好不好?”
喻文卿也觉得心累:“姚婧,你不能觉得我们结婚了,我整个的感情世界,都必须归你支配。我承认我对少君的感情,和对一般朋友的不一样。但那又怎样?朋友、家人都有远近之分。我想帮她,让她活得不那么累,仅此而已。”
所以他们之间出现问题,没有人劝分。
“你想帮她?就让她顶着你女人的名号……”
而姚婧的女性朋友,都羡慕她有喻文卿。因为英俊、多金、深情、宠溺、负责任这样的品质,在一个男人身上出现的机率太低了。
“这世道就这个样子,你不需要为生计担忧,你也不需要应酬,人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太太,是喻校长的儿媳,你体会不到一个无权无势的单身女人,要有多辛苦才能在……”
喻文卿的男性朋友,都羡慕他有姚婧,一个艺术家,高雅有品味,在男人最窘迫时放弃学业回国陪伴,共度难关。简直是妻子的理想模板。
姚婧听不下去,捧着脸哭:“所以我在你眼里,是个无理取闹的混蛋,你的怜悯都给了她,对不对?”
这次复合后,他们没再闹过分手,后来也如期结婚。
她一哭,喻文卿便知道没法接着聊。正好手机响了,是陈思宇的来电,他便起身朝刘医生说:“我有事先走了,麻烦你单独和她聊聊。”
大概也是从这个时候起,姚婧开始痛恨这四个字。因为连她也分不清楚,喻文卿回到她身边,究竟多少是真的爱她,多少是这四个字在他心中的分量。
刘医生给姚婧递纸巾,等她止住哭,方才开口:“考虑到你生育后还不到半年,需不需要我给你预约产后抑郁的门诊?”
隐隐有为阳少君可惜的意思。
姚婧脸色木然:“你也觉得是我有问题。”
两人再度复合,共同的朋友都为他们祝贺,背地里却说,阳少君风雨无悔地陪着创业,不及姚婧匆匆赶回来的只言片语。青梅竹马的感情啊,拆不散。
“很多女性在哺乳期,会因为激素分泌、心理压力和抚养方式等的问题……”
直看得姚婧的心都在滴血,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懂坚持,不肯吃苦?为什么要给这个女人机会,在喻文卿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你怎么看他和阳少君的事?”姚婧问道。
阳少君看似失魂落魄,还是冲着喻文卿笑了笑。转身要走时,喻文卿拉着她胳膊,轻轻抱住她。
“我觉得喻先生,起码是个很坦诚、也很有责任心的人。”
他们分手那天,姚婧也在现场。她坐在车内,看到两人从咖啡馆出来。
“坦诚为什么要走?”
果然,喻文卿没有让她等多久,就和阳少君分了手。
“他说了公司有事,他的事业心很强。”很多人进入歇斯底里的状态后,对配偶的容忍度会非常低,刘医生说,“其实你们之间的状况也不适合一起来做婚姻咨询,单独和我预约时间,也许更好。”
那是她最好的时机。因为创业搭进去的东西太多,阳少君的父母对女儿的恋情,已从刚开始的支持转变为明确的不满。喻文卿的个性这么要强,他绝不会因为事业受阻,就心甘情愿受女友父母的气。
姚婧笑了:“我提前一个星期预约的,他应该早就做好安排。再说公司的事,比我和他的婚姻更重要?”
“你做选择吧。”
刘医生不再发表意见,但姚婧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态度来。
这段难民一般的长途飞行,已让她披头散发、容颜憔悴。她不管这些,直接出机场去找喻文卿。她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她后悔了,过去两年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她可以没有学业没有事业,但是不能没有他。
果然入乡随俗,看似高大上的婚姻咨询服务到了国内,也得按照国内的风气来。
感谢伟大的通信技术,让我不必再揣测、不必再等待对方心意。姚婧哭得稀里哗啦,扔下一屋子要收拾的东西,只裹了件羽绒服,带上护照和钱包,在这个不适合出门的时机,去了肯尼迪机场。上千架飞机停飞。她非要留在机场,滞留两日后终于登上前往莫斯科的飞机,再从莫斯科飞往北京,数日之后才回到S市。
姚婧讨厌这样的空气,好像男人挣了钱就可以在感情上不付出。喻文卿这样的心安理得,很难说没有这种风气的加持。因为一个人站在了强势地位,就不再需要亲自下场来展示强势。
结果不到半分钟,手机屏幕转亮,一个“爱”字,如弓箭如匕首,从大洋另一端分毫不差地射来。
一切都为他服务、一切都为他解释。
她不期望能马上收到回复,因为东八区的S市此刻是深夜。
一切都压得她喘不出气来。
如果没有意外,这句话回复后,要等到圣诞节,他们才会发下一通的联络短信。姚婧发了会呆,鬼使神差地发一句话出去:“你只是关心我,还是还爱我?”
很多年前姚婧在莫斯科机场的转机大厅里,身上盖着那件唯一的羽绒服,彻夜难眠时,咬着嘴唇发过誓,说我以后再也不当逃兵。但当她发现她和喻文卿结了婚生了孩子,感情依然无解时,逃离的念头再次从五脏六腑钻出来,怎么也压不住。
记忆里那么嘈杂欢快。而眼前,窗外只有白雪皑皑的寂静世界。她好想喻文卿。就在此刻,手机收到他发来的信息,问美国东部下暴雪,她的情况如何?她回:“我很好,谢谢关心。”
那是本性,比她爱喻文卿更顽固。
她这才懵懵懂懂下楼梯,才走到二楼,就看见保安把那个家伙架出去了。
她走得很快,谁也没有通知,除了回趟娘家,亲了亲女儿,和黄惠南说,要去散个心。散心常有,黄惠南没当回事。
和姚婧玩得好的女生推她:“快下去啊,你家哥哥都表白了。”
但是,喻文卿还是很快发现了。缘由是姚婧在微博上发了一张“白云如山峦”的照片,配了一段文字:“只有在这个高度,我才觉得身心自由。”
整栋楼都能听见他的声音。高三生的日子太苦闷,大家都冲到走廊上,叽叽喳喳的,好像每个人都收到意中人的表白那样兴奋。
那张照片盯了很久,喻文卿才意识到,姚婧又逃了。他拨她手机号码,关机状态。转头看向窗外,那栋最高的写字楼,深蓝色的玻璃幕墙从多个角度折射金黄的余晖,耀眼得很,不过已近黄昏,光线很快就暗下来。
喻文卿以一种豁出去的气势朝扩音器喊:“姚婧,I LOVE YOU。”
搬到新办公楼快三年,喻文卿第一次想准点下班回家。下班之前,他叫陈思宇进来:“帮我查一下姚婧的航班信息,我要知道她去哪儿了。”
旁边站着他的五个室友,一起起哄:“不行,不行。”
回到瑞景公寓,喻文卿问清姐:“太太什么时候走的?”
扩音器里传来喻文卿呼气的嘈杂声,然后是——“姚婧,今天是情人节,陪我过个节吧。”
“昨天中午。她不让我问,也没说去哪儿。”清姐迟疑着问出来,“她……没跟你说吗?也许和她妈说了。”
她想起高三那年的情人节,已经在S大念大二的喻文卿和人打赌打输了,跑来她就读的高中,站在楼下,拿扩音器喊她名字。她站在五楼的走廊里,冲着楼下喊:“你发神经啊。”
喻文卿走向过道尽头姚婧的卧房,进衣帽间查看。清姐跟过来,“太太带走的,都是冬天的衣服。”
正常,一般朋友,谁会没事祝人清明节快乐?情人节快乐?
“知道了。”
那年冬天,纽约暴雪,城区被高达半米的积雪覆盖,无法出门,姚婧在公寓整理物品,翻出过去两年的台历。一个个勾的数,才发现中国人都过的节日里,有两个节日,喻文卿不会发信息——清明节和情人节。
“喻总在家吃饭吗?”清姐问。
他从来不会为无关人等花心思,所以,姚婧神经再大条,也会在收到信息后在日历上画个勾。
“吃,随便做点吧。”
比较得越多,就越明白,那些男人为她花的心思,加起来都抵不过喻文卿的一通电话。可电话他打得很少了,大多是发信息:生日快乐、圣诞快乐、新年快乐、五一快乐、端午快乐、中秋快乐……
边看电视边等清姐的晚餐。吃完后,喻文卿竟然找不到事做,于是接着看电视。所有的台换了三遍,也没找到想看的节目。
她交过好多男朋友。比喻文卿温柔、比喻文卿浪漫。她总是会比较,觉得当下很好,因为喻文卿不会为她这么做,喻文卿不会这么说。
他还有一种闯入别人家的异样感觉,到处看才发现窗帘、沙发,还有餐桌椅都被姚婧换了。也许还有别的东西也被换了,他不知道,不记得了。
她无法独处的毛病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的。
明明都很新,干嘛老要换?
可只要一想到离开喻文卿,这一生就是漂泊的一生,她都快要疯了。
等到晚上八点,陈思宇的电话终于来了:“喻总,已经查到太太的航班信息,昨天下午的航班,S市转新加坡飞纽约,现在应该还在飞机上。”
过这么多年回想,她已记不清楚她搬过几次家、上过哪个教授的课,只记得那些夜深人静,独坐窗台上无可遏止想念喻文卿的心情。她无数次地劝慰自己,搞艺术的人就是要漂泊,不只是物理意义上,还有心灵、精神层面。
“是登机信息?”
要等到真正断掉密切往来,姚婧才意识到这次失恋的药效过于威猛。
“是的。”
无非一场失恋。
“有没有订返程的航班。”
她一下就心灰意冷,出国念书去了。走时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哪个从小玩到大的哥哥最后都和邻家妹妹在一起?
“目前没有。”
她曾无比喜欢的——总是在分泌多巴胺,让她成瘾、让她快乐的争夺游戏,突如其来地被另一种焦灼、甚至是恐慌的氛围感染、侵占。
“知道了。”
那是姚婧第一次觉得喻文卿会被人抢走。她试了很多方法,都没有把他完完全全地抢回来,阳少君总是在他身边。
一个尽责任的秘书不仅仅是口头汇报,还会把查询图片给老板发过来。喻文卿看到登机牌信息,手机立马甩在一边的茶几上。
几乎每次,喻文卿都不会拒绝她的靠近和亲昵,偶尔还会放纵她的行为。姚婧也从来不把那些女孩子放在眼里。直到阳少君出现,冷冷看着她的伎俩,没有变脸色,只盯着喻文卿的眼睛。他脸上的笑突然僵在那儿,然后拉下姚婧的手:“别胡闹了。”
这种烦躁到无法做事的感觉,多少年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