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终于引爆了因陀罗的怒火。
舍质看都没看因陀罗一眼。“我拒绝。”她说，把马头转向了出宫的方向。
“舍质！”他怒吼起来。
“给我下来。参加仪式去。”
绿衣的王后依旧头也不回。
“不知道。”舍质转头看向另一边，“我无权过问夫君你的举动。”
“陛下，请你……”一个拦在因陀罗之前的使女小声喊着。
“你知道我今天要去干什么？”因陀罗说。
天帝暴跳如雷，“我已经忍耐了她这么久了！你他妈的给我让开！”
天帝的王后抬起头来。她身披绿衣，身材已经微微发胖了，只有绿宝石般的眼眸还留存着昔日的光彩。“我今天整天都要去摩诃莫耶神庙斋戒。”她口气冷淡地说，带着多少年也没改变过的阿修罗口音。“陛下不需要我指导您该如何出征吧？”
“可是，您答应过舍质王后，绝对不会作违逆她意愿的事情……”那使女依旧勇敢地挡在他面前。
“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因陀罗压着自己的火气问，“我已经派人来叫了你四次。我出征的时候你理应在我王座旁为我践行。”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淋在因陀罗头顶。
就在后宫的门口，他看到自己的王后舍质被使女们搀扶着，正要跨上一匹骏马。
他瞪着正妻端坐马上的背影，随后慢慢退了几步，转身朝后宫外走去。
侍从想要替因陀罗扣上铠甲的最后一个接合处，他却不耐烦地站起来，赶走了侍者。他推开胜利厅的大门，大步朝自己后宫走去。
可是他走了一半，却又转过身来，大踏步地冲到了宫门口。整个宫殿都因为他的脚步震颤起来。
“我还没有忘记如何战斗。”他想着，却有点疑惑，胳膊的震动，到底是因为大地也在震颤，他觉得兴奋，还是其他的原因呢？”
“舍质！！”他朝那个绿衣女子的背影怒吼着，“阿修罗女，今天，就像从前我在乳海边杀掉你的父亲和兄长一样，我现在就要去杀光你的亲族，践踏他们的头颅、放光他们的鲜血！你就等着吧！你就在你的后宫等着吧！阿修罗女！”
因陀罗答应了一声。他坐在他最喜欢的那间胜利厅里，等待侍从替他穿戴铠甲。空气中的震动一直传递到他耳边。他低下头，注视着自己抹了檀香膏、犹如铁杵一般的胳膊。他的皮肤上微微渗岀了一层细汗，肌肉在微微地颤动着。
绿衣女子的身体似乎抖了一下，肩膀的角度放低了一些。
“陛下，军队已经受命待发了。”
但天帝根本没注意这个。他怒气冲冲地朝外走，每一步都引发天空中的一个雷暴。他冲过花园，冲进大会堂。天女们吓得尖叫，纷纷从天帝身前逃开。
永寿城的中心广场已经被身着银色铠甲的部队所覆盖了。描绘着八方护世天神标志的旗帜组成了遮盖天空的森林，金刚杵、雷电、山羊图案在战土的头顶上无风飘扬；整支大军的银甲都反射着夺目的明亮金红色光芒，就如同傍晚涨满河水闪烁金色粼光的恒河在缓缓流动。永寿城的居民们纷纷站在家门口，大声欢呼，年轻姑娘站在阳台上，朝士兵抛撒鲜花和花环。
只有一个天女没有动。天界第一的舞者优哩婆湿站在柱子后，细长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大发雷霆的天帝。
成千上万的铁甲士兵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这吼声在黄昏紫蓝色的天空之下回荡着，仿佛雷鸣般震动了天宇。
天帝也瞅见了她，他停下了脚步。“你在这里做什么，优哩婆湿？”他压抑着阴沉的怒火问。
“胜利！胜利！
“听说陛下马上就要正式出征，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替陛下做的。”优哩婆湿柔声回答，嘴角带着一个微笑。
“是啊，我知道的。”他说，“可是，你的光辉还是很好看啊。”
天帝哼了一声。
那个男孩迷惑不解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会得来这样一个回答
“那就替我跳支勇士舞！”他说，“以往我出征，你总是会为我跳的。”
“可我是你们的敌人。”他说，“我是一个天神。”
“抱歉，陛下。”优哩婆湿说，“我记不起来舞步了。”
苏摩望着这个少年。
又一个雷暴在天顶炸响。“那只是借口！”天帝咆哮起来，“你他妈的就是不愿意为我跳！”
男孩显得更紧张了。为了掩盖，他嗓门放得更大；躲在他后面的伙伴们发出窃笑来。“我是说，你……你的光辉很好看。我们没见过这种光辉。你能把它分一点给我吗？一点就好。我想用来做弓弦，一定会很漂亮。”
即使这个时候，优哩婆湿的声音也依旧犹如黄金绸缎婉转甜美。“不是的，陛下。”她说，“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苏摩看着他。“什么？”
“给我跳。”天帝说。
“我能要一点你的光辉吗？”这个男孩说。
“我忘了怎么跳。”优哩婆湿轻声说。
有人扯了扯苏摩的衣服。他低下头，刚才偷看他和乌沙纳斯的一个男孩正抬头望着他。这个年少的阿修罗头发剪得很短，在头皮上根根竖立；他急急忙忙朝比他高许多的苏摩挺起了胸脯，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他的嗓门放得很大。
“给我跳！”
乌沙纳斯离开了。苏摩看着他的黑袍消失在集市的各种色彩之中，身后的神庙再次摇响了铃。僧侣们开始吟哦不一样的颂歌，祈祷天空上的阿修罗祖先们给予后代勇气、荣耀和力量。
“对不起，陛……”
“你刚刚问到伯利是不是比因陀罗更好的君主。他可能是，也可能比因陀罗更糟，因为他太有道德感，也太正直。你以为我为什么来到他身边？我不是来教导他正法，不是想成为他的智囊。他不需要这些。”他抬起了一只手臂，“我到他身边，是为了成为他的恶之心，成为他的贪婪，成为他的邪念，成为他的卑鄙，他的非正法。尽管他本人是如此正直，却依旧能够容忍恶与阴暗的存在，因此才能建立起来这样的城市和街市，而我为此感到自豪。”
天帝随手拿起身旁的一个金杯就朝优哩婆湿头上砸去。
他稍微顿了一顿。
优哩婆湿的额头立即青肿起来，一丝血从这个天界舞伎涂抹着香油的发迹流淌而下。但她没有躲开，也没有倒下。
“我要走了。”他说，“明天所有王公都将带着他们的大军集结到城外。我要代表伯利去见各地来的王公。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去看看。还有……”
她还是站着不动，毫不畏怯地看着天帝，嘴角也还是带着一丝笑意。
乌沙纳斯开始慢条斯理整理他漆黑的袍服。
虽然那笑意现在有一点点僵。
此时寺庙中钹鼓齐响，僧侣们开始了上午的祝祷。集市的喧闹和僧侣们的唱颂在一起奏响，此起彼伏，两个男人侧耳倾听这轰鸣，空气在他们之间震荡着。
“滚！”天帝怒吼。
“承认这一点并不可耻。”他低声说，“你曾经在永寿城外问我，当初我到底为什么背叛天界？现在我的答案也还是只有三个字：因陀罗。我和所有傻子一样崇拜过那个屠龙英雄。偶尔我想起来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当初的那个雷神说话粗鲁，行为莽撞，却天生就具有让人为他卖命的魅力，无论走到哪里，人们都心甘情愿听他号令，愿意为他杀人，也愿意为他去死。我是一个婆罗门，为了能追随他和他一起战斗，却疯疯癫癫拿起刀枪、披戴盔甲。我曾为能护卫他的战车车轮感到无比自豪。他是杀死魔龙弗栗多的大英雄啊！谁不渴望为他而战？可是那个天帝宝座夺走了他的无畏，让他只剩下一个徒有其表的空架子，让他变成一个整天都在疑心重重、担惊受怕的可怜虫。他害怕这个，害怕那个，害怕阿修罗，害怕人类，害怕仙人，就连自己的亲弟弟毗湿努，因为比他高明的程度超岀他所能理解的层次，他都对他心怀戒备，行为谄媚。苏摩啊！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一个你心目中的英雄变成可怜虫更可悲、更丑恶的事吗？”
毗湿努站在广场的边缘，注视着天帝大军。少年外表的守护者依旧和从前一样一幅潦倒的打扮，只是这一次，他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青年，那个青年气度犹如帝王，头发是极其罕见的红色，犹如晚霞为了恩宠他而放弃了对日暮时分的偏爱。他长着一双令人畏惧的有着锐利视线的碧眼。
乌沙纳斯脸上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意。
“……世尊……”
“你何必什么都推到因陀罗头上去？”苏摩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乌沙纳斯，“在乳海前，是你鼓动因陀罗将阿修罗赶尽杀绝，在乳海后，你也曾提议让因陀罗在那迦和阿修罗之间挑起事端。一直在喋喋不休谈论因陀罗的人是你，对他念念不忘也是你。”
毗湿努回过头，全副武装的火神阿耆尼从四蹄带火的山羊背上跳下来，朝他走来，恭敬地朝他行礼。毗湿努没精打采地挥了挥手作为回礼。阿耆尼转向了毗湿努身后的红发青年。“向你问好！迦楼罗，火翼的天空之王！”
乌沙纳斯冷笑了一声。“啊，没错，他那个没有泪水、也无人谈论生死的高贵城市。可你还记得吧？天神和阿修罗反目成仇后，一夜之间，全城的人都发狂了，人们趁着夜色举着火把追杀和驱赶昨天的邻居和朋友，杀红了眼。许多人被关在房屋里被活活烧死了，为了不让女人落入对方手里，昔日的丈夫和父兄向妻子灌下婆苏吉的毒液，用牛奶把姐妹和女儿们闷死。底提和阿底提的子女在相互杀戮时，因陀罗在做什么？他在大会堂里神象背上的宝座上乐不可支。阿修罗被赶走了，被迫迁离天界，永寿城一半的人口被清洗了，而他从此坐稳了宝座。你那位伟大的天帝，他生下了永寿城这样一位艳光四射的女儿，可为了保住他自己的私利，又将她扔给两群因为他煽动起来的仇恨而发狂的暴徒手中，任由他们撕烂她的衣裙肆意凌辱她。”
“你好。”那个青年冷淡地说了一句。他外表十分英武，声音却令人惊讶地动听，简直可用婉转来形容。只有鸟儿才有这样的声音。
“因陀罗也曾为世界带来秩序，他也曾建立起永寿城。”
阿耆尼看了一眼远处天帝宫殿上凝聚的阴云，又看了一眼在浓云一般的军队，叹息了一声。“陛下又在大发雷霆。带着这种心态出征，我恐怕凶多吉少。”
风吹动了水池对面寺庙的檐铃，叮叮咚咚。集市中嘈杂的叫卖声、牛铃和马蹄声、讨价还价声、妇女的笑声和孩子的尖声叫喊声越来越响亮。
毗湿努的眼睛看向远方。“我听说你担任了军队统帅。如果你觉得赢不了，何苦还要接下这个苦差事。”
乌沙纳斯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们。“生活？在伯利登上地界王座之前，阿修罗只有生存，没有生活。军队靠抢夺农人的收成来供养，彼此杀戮，夜晩降临时，城市和村落皆静寂如坟场。没有任何音乐出现，笑也不被鼓励，因为没有欢乐可言。每个人都必须学习如何打仗，实际上许多人除了打仗就什么也不会。唯有武艺得到尊崇，财富和艺术都遭到抛弃。”乌沙纳斯指了指他们面前那片煕煕攘攘的市集，“伯利登上王位后驯服了彼此争斗的王公，击败了龙蛇那迦，统一了地界，因而名声在三界传扬。但在我看来，他最大的功绩是在这里。”
火神苦笑起来。
那群孩子把头凑在一起，似乎在为了什么问题在争论。
“劝阻和解释，我都试过了。但陛下一意孤行，决意和伯利一战。那还不如由我来担任统帅，至少可以防止事情变得无法挽救。”他低声说。毗湿努没有说话。他的神情不知为何有些怅然，盯着远方四象门从云中露出的一角。
苏摩沉默了片刻。“阿修罗原本生活得像天神一样高贵。”
“你干吗不死谏？”他说，“如果你觉得这会是一场灾难，为何你不正面叱责我哥哥，让他清醒一点？你原来是会这样做的，不是吗？你的胆量哪里去了？”
乌沙纳斯笑了起来。“没错。它很吵闹，不神圣。”
阿耆尼大吃一惊，看着毗湿努。“世尊！可是我是陛下的臣子，我……”
苏摩注视着前方的波陀罗。“这是伯利建造起来的城市……和永寿城一点都不像。”
“我要回白洲去了。”毗湿努亳不留情地打断了火神的话。
乌沙纳斯转过头来注视苏摩，“你觉得呢？”他说。
“我讨厌打仗。看着哥哥大败而归的话，也很扫兴。”
“……伯利是比因陀罗更好的君王吗？”过了一会儿，苏摩低声说。
“可是……世尊，你的智慧无人可比，假如……”
不远处的集市声音正在逐渐嘈杂起来，成群结队的武士们带着大杵走过，一群孩子躲躲闪闪地藏在水池边的石刻栏杆后偷看乌沙纳斯和苏摩，捅着彼此，捂着嘴偷笑。
“我不能连如何用手吃饭都教我哥哥。这一次我有理由不能再出手帮他……”
苏摩没理他。
阿耆尼站在了原地，呆然地看着毗湿努和迦楼罗。
“想知道城里的阿修罗人民对你的感想吗？他们说，“他就像一座会行走的白银祭坛，一定是用水晶和珍珠的粉末来浇灌。‘你这么显眼，想要不察觉你的踪迹还真难。”
“我累了。”这个有少年外表的守护者疲惫不堪地说，他的声音骤然变成一张陈年的羊皮纸，发皱而潮湿。
“你跟踪我。”
“迦楼罗，带我回去。再见，阿耆尼。但愿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的光辉还没有熄灭。”
苏摩回头。乌沙纳斯站在亭子一侧，一手按在黑色的袍服上，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注视着他。
阿耆尼张口结舌，而红发的青年一言不发，上前将毗湿努抱了起来。从他宽阔的后背上，突然伸展开来一对光辉灿的巨大翅膀。火红发亮的羽毛覆盖了他的臂膀、后背和脖颈。他的翅膀骤然铺展开来，犹如点燃了一片一由甸长的火焰构成的朝曦。阿耆尼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你很会挑地方嘛。”身后有人说，“好地方，不是吗？这座神庙是伯利陛下的妻子妙贤王后用自己的积蓄建起来的。妙贤王后过世后，陛下每天清晨都来这里听晨祷。这能让他心里平静安乐。”
迦楼罗抱紧毗湿努，腾空而起，飞过了天神们的旗帜构成的丛林。
苏摩没有跟上去，就这么站在方才伯利所在的水池边。不久，其他人就都发现了他。正在洗衣服的几个女人急急忙忙拉紧衣裙快步离开了，一边走一边偷偷回头看他。水池对面的寺庙里，几个僧侣也站在台阶上愕然地看着苏摩，彼此窃窃私语交谈。
毗湿努看到达刹正孤身一人站在广场的边缘，晚风吹动了他的长袍和发灰的头发。这老仙人消瘦了不少，他注视着大军，眉目间写满了担忧的阴影。
当天空完全明亮起来的时候，晨祷结束了。伯利站了起来，原路返回。一位婆罗门正巧带着个浅蓝色花环从神庙走出，就将这花环献给了他，伯利欣然接受，他戴着那个花环，捻着粘在他胡须上的花粉，又独自朝王宫走去。
“因为反对天帝岀征，他倍加被五老会孤立了……毗湿努轻声说，“所有人似乎都已经忘却了他才是失去了两个女儿的父亲。可怜的人！”
苏摩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亭子后面，但阿修罗王似乎毫无察觉。穿着橘红色袍服的婆罗门们正逐一走进银顶的神庙之中。不一会儿，神庙里的钟声敲响了，人们开始吟唱颂歌，歌颂和赞美将世界作为种子种下的神我，以及令它扩展为三千世界的自性摩诃莫耶。伯利身体前倾，入迷地听着。
“薄伽梵，水神伐楼那也来了。”迦楼罗抬起了头，指着远方有水兽图案的旗帜。
阿修罗王走过街市，来到了神庙前的水池边。他走进亭子里，在俱舍草垫盘腿坐下，朝着水池对面的神庙。
那个老奷巨猾的老东西。”毗湿努喃喃地说。“这次阿修罗是以他儿子的名义劫持的人，准儿媳现在又失踪，他不出面就说不过去了……”
苏摩看着伯利背着手，迈着悠闲的步伐走进街道之中。波陀罗刚刚醒来，成队的士兵朝城门外行走，婆罗门去池塘和水井边进行晨浴，车夫正在用酒和油给拉车的骏马擦抹身体。他们看到伯利，都停下来朝他们的国王合十致敬，伯利也同样合十回礼。
“我不是这个意思，薄伽梵。”红发的迦楼罗简洁地说，“我是说，拉克什米一定也在她养父那里。你不去看看她？”
苏摩吃惊地发现那个人是伯利。这位阿修罗王只穿了条白色长袍，显得越发貌不惊人。他沿着黑石铺就的道路朝小丘下的城市走去。
在天空之王臂膀里的少年微微动了动。
不远处，宝石星辉投射在巨兽一样据守在山丘上的黑色王宫的宫墙上，王宫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有人独自从王宫大门中走了出来。
“算了……”他最后低声说，“即使见了面，她也不知道我是谁……”
但他记忆已经模糊，想不起来是否曾真有过那么一位女神存在过。
迦楼罗并没有说话，脸上也没露出什么表情来。他抱着毗湿努朝更高的天空飞去，在紫蓝的天幕上，留下一道绚灿如火的轨迹。
黑夜过去了。当宝石星辰开始将天空照亮时，独自坐在王宫外的苏摩抬起了头，星辰照亮了地界天空发蓝的云彩的边缘。没有日月光辉，地界居民从不知道何为朝霞。这多遗憾，苏摩想着。很久之前，天地刚刚分离的时候，人们的最美、最初的颂歌都献给了朝霞，就好像它是一位女神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