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厨房打扫干净你就可以走了。”郑越钦背对她们收拾着袋子里的餐盒，不冷不热地扔下一句话。
林琴南看见那袋子上印有一家昂贵粤菜馆的LOGO，大概是打包的菜。
林琴南和罗音此时面面相觑，只能沉默着观察小林的表情。
郑越钦揉了揉太阳穴，绕过三人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操作台上。
她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两手在身前攥着，没再看林罗二人，只慢吞吞地走到厨房拿起抹布，继续擦油烟机，那落寞的表情真是令旁人感慨。
“对，就是齐小姐，刚才我联系过她，已经根据您的口味做好了午餐。”
“你们还不过来吃饭吗？下午不工作了？”郑越钦冷脸坐到餐桌边，还在操作手机回消息，甚至没有抬头。
“齐小姐。”林琴南顺口接话。
林琴南想象起自己未来某个时刻犯下某个致命错误而被残忍辞退的场面。
“我没有联系过家政公司，谁让你来的？”
这一餐饭吃的相当拘谨，那高档餐盒边上摆着的几盘家常菜相貌诱人，却没人敢去动，筷子只瑟瑟地伸向那些精致的港式点心，虽然凉了，但很饱腹。
三人看着小林无比熟练地做着自我介绍，一时沉默。
饭后，林琴南和罗音躲进了书房假装埋头工作，其实在实时监听着，或假借倒水上厕所之名悄咪观察外面的动态。
“郑律师好，我是工号506小林，负责贵宅的家政工作，工作时间是早上七点到晚上七点。如果满意我的工作，请在手机上给我五星好评。”
小林很快洗刷完毕，还把他们没动的饭菜密封好装进了冰箱，把清洁工具装进一个多功能背包里，大概是察觉到屋主的不满，利索地把自己的工作成果拍了几张证明照片便火速离开。
这时那位小林才从擦洗油烟机的机械动作中反应过来，擦了手到三人边上站直，捋了捋头发，给郑越钦举了个小幅度的躬。
而郑越钦在敞亮的露台上低声打着电话，分贝恰到好处地浮动在二人可探听的数值界线之下。
“不是您安排的家政人员吗？”
“什么情况？难道那位齐小姐是郑律师的追求者？”罗音完全没有工作的意思，毕竟面前摆着一个前所未有的获取八卦的重要机会。
“她是谁？”他拧着眉毛，一动不动，像嵌在地上的落地灯。
“那她怎么弄到门卡的？”
“郑律师，您真贴心，还给我们准备饭菜。”罗音微笑着说。
“难道是前女友？还留着从前的门卡！”罗音瞪大眼，白皙的手指在空中挥动着，压低至无声的尖叫似乎昭示着她们正在一步步靠近真相。
林琴南和罗音嗅着味道走出书房，郑越钦正一脸惊讶地站在客厅中间，和林罗二人以及厨房保持着一段距离。
林琴南沉思，肯定了这种可能。
等香气飘进书房，一切归于平静，门口又适时地传来上扬的解锁声，应该是郑越钦回来了。
这时外面的通话声停止，郑越钦端着水杯若无其事地走进书房。
在别人家里总是拘谨，林琴南和罗音不约而同地留出一只耳朵监听着房间外的声响。
“贪污案的应诉材料准备好了吗？证据目录发给我看一下。”
接着听到门铃响了，小林去开了门，有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大概是送来了菜，然后是自来水冲击池壁，油烟机启动，入锅煎炒，洗锅，再煎炒。
“好的。”林琴南埋头盯着电脑屏幕，发出文件。
林琴南笑着摇摇头，继续噼里啪啦地敲键盘写材料。
“罗音，主任有没有说电路整修结束的具体时间？”
“说不定是他妈妈呢？”罗音仍然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出错。
“下周三。”
等小林离开房间，林琴南便说：“你看看，你看看。”
“行，这周末我要出差，可能需要这边传文件，你们没事的话要留守。”
罗音突然清醒的眼神透露出她已经准确地捕捉到齐小姐三个字。
“郑律师，不好意思啊，周日我奶奶八十大寿，我得坐高铁回趟家，要不周六过来？”罗音眯着眼睛笑得殷勤。
二人有些迷茫地对视一眼，罗音答道：“我们都不是，你可以打电话过去。”
“行，那你呢？”郑越钦转向那颗被电脑屏幕完全挡住的头。
“我想问问阳台外面的玻璃是否需要擦洗，还有冰箱里没有菜，是否需要补货，郑律师饮食上又有什么喜好或者忌口？”
“我没事。”那颗头摇了摇，两便露出一些头发。
“你有什么事情？”二人皆是一头雾水。
“两天都空？”
“请问，哪位是齐小姐？我刚才给公司打了个电话，主管让我有事情都联系她，说她才是直接雇佣我的客人。”
“对。”
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保姆小林突然出现在门口。
“那罗音你干脆早点回去吧，周六也不用来了。”
然而不知所踪，大概是郑越钦知道她们要来所以提前清理过书房的摆设了。
“谢谢老板！”那边打了鸡血一样突然开始狂敲键盘。
“不知道，真不知道。”林琴南捉摸了一下，回头去找之前书架上的毕业照。
林琴南在屏幕前面皱了皱眉，总感觉独自在这里呆着会有些古怪。
“这还真不好猜，郑律师……我观察了这些年也没弄明白，从来没见过他工作之外的活动。你有什么想法么？”
“有问题吗？”
“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没问题。”她瞄了眼郑越钦，他正坐在沙发上飞速触着手机键盘，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手指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林琴南感觉很有道理，重重地点头，一时也无心工作了。
一如既往，罗音晚饭前下了班，林琴南本想跟她一起走，郑越钦却临时给了份材料让她看，罗音收拾东西时冲她叹了口气表达同情，接着飞快离开了现场。
罗音摇摇手指：“不可能的，据我观察，他长时间以来晚上、周末总是在加班，根本没时间约会，要发展亲密关系只能是在家里。但是，现在一看这里又毫无痕迹，说明要么他另有住处，要么他就是没女人。没发展到这一步……拜托，他一个三十出头的帅律师，又经常进出酒廊，哪会有慢慢发展这种事啊。”
看几行字就瞥一眼时间，像是在比谁先开口一样，但林琴南磨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郑越钦的住所，她根本不可能熬赢，于是率先发声。
“没准人家还没发展到这一步？”
“郑律师，冰箱里的菜要热一下吗？”
“我刚去上厕所，然后顺便溜到了主卧的厕所……太反常了，”她故作神秘地眯起眼，“毫无女性痕迹。”
“那个菜不能吃，扔掉。”郑越钦坐在罗音之前的位置上，好像也在看材料。
“我不知道，但感觉他应该有吧。”林琴南想到那天在医院汤岭提起的相亲。
“啊？会不会有点浪费？”
“你知道他有？”罗音上翘的猫眼试图捕捉住林琴南躲闪的目光。
“你可以试试看会不会食物中毒。”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
“为什么？”
“你说怪不怪，郑律师怎么都没个女朋友？”
“卢原谋杀的那个女孩子姓齐，她有个姐姐。”
罗音敲键盘的声音突然停下来，林琴南头部静止，动了动眼睛，发现她正望着窗外发呆，外面阳光正好，里面清风系统无声地维持恒温，多适合闲聊的环境。
林琴南突然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林琴南和罗音围着书房中间的圆桌工作起来，小林送上来两杯水之后就在外面风风火火地打扫着卫生，房里充斥着一种有内容的安静。
“凑巧的是，在那之前我就见过她，在家宴上。”
“醒醒？”罗音笑了笑，分下来一半卷宗，没去深究，只示意林琴南跟着走。
“哦！就是那个相亲？”
林琴南自接到这个消息起就一直在注意自己的言行，唯恐暴露某些痕迹，光是余光瞥见客厅里那张沙发都令她心颤，此时沉默地站在罗音后面，无念无想。
郑越钦听到这个词，抬起头，瞪了林琴南一眼。
罗音点头表达赞成，又回头去帮忙拿林琴南怀里的卷宗，却看见她脸上浮着像俄罗斯套娃一样凝滞的表情。
“她现在跟我父母关系很好，门卡大概也是从他们那里拿到的。”
“好的，这些材料放在书房可以吗？”小林从罗音身上抱走了全部卷宗。
“那她这是想干嘛？”
罗音答道：“郑律师去见客户了，大概下午才回来。”
“她知道谋杀的法律风险，也没想放弃这个联姻机会，更知道这些事情我不会跟长辈说，所以哪怕只让我得肠胃炎也是好的。”
“我是家政公司派过来的，公司只给了我一张房卡。”
“可是那个保姆好像不知情啊，她还问我们谁是郑律师，谁是齐小姐。”
“你还没见过郑律师呢？”罗音也在打量这位年轻家政工作人员。
“那那些菜是哪来的？”
“两位好，请问哪位是郑律师呢？”她黑黄的脸上透着淳朴的红。
“哦……有人送过来的。”
小林虽然年轻却很复古，论其穿着和朴实的表情，大概是世纪初电视台镜头扫过观众席时会看到的模样。
“反正我是不会冒险去吃，不过你好奇可以试试。”
这种情况是尴尬的，林琴南可以预见未来的某个时刻，当有人召唤小林时，会有两个人同步转过头来。
林琴南小心翼翼地翻了个白眼，又问：“所以她一方面想跟你在一起，另一方面又想要报复你？”
林琴南和罗音搬着成打卷宗探到公寓门口时，一位自称小林的年轻女保姆已经等候多时。
郑越钦靠在椅背上，交叉了手指，定睛看着林琴南。
律师的工作也有旺季与淡季之分，到了下半年新接手的案件数量和需要应付的程序事项会呈直线上升，繁忙的案件日程和会客需要使郑越钦拒绝了上述选项，他直接把办公室搬到了家里，包括影印机器、几十份案卷材料和两个助理。
“你不觉得这两者是互通的吗？”
律所电路整修的那周，所里员工要么转移到几十公里之外的分所去，要么各自在家远程办公，郑越钦的团队没有在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