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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色友

昭玳公主没有在意她的客套,而是抬手指了指她下半身的那两条东西:“本宫瞧着,你倒是变化挺大。怎么长出腿来了?”

听到昭玳公主这话,托托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她接过手绢擦了擦嘴,目光扫了两眼那头已经趴到一边的豹猫,说:“那,真是有劳公主了。”

托托低头看了两眼自己的双腿,答道:“是义肢。”

“好得很,不能再好了。”庄思宜笑道,“你也过得很好吧?竟然不怕我这豹猫。话说听闻我派去弹劾纪直的那些个大臣全都受了父皇斥责……”

“那也好。受了伤,也就只能这么补偿一下。”庄思宜静静地回过头道,“不晓得皇兄现在如何了,受的伤有没有好一些……”

他们有过一面之缘。托托此刻不想同它说话,闭上眼睛佯装听不见它那接二连三的盘问,坐下后问昭玳公主说:“殿下近来可好?”

托托不知道是不是该安慰她几句。要说太子,她已经见过他丑恶的一面了,甚至还一口咬掉了他一只耳朵。他不是好人,可这么袒护关切他的昭玳公主也不是什么坏人。

托托过去坐下的途中,那头豹猫叼着沙包走过来,硕大的脑袋摇晃着去打量托托。

她只能抽开话题说:“公主可听说过柳究离?”

庄思宜闻声扬手,道:“你来了,快过来坐。”

不问白不问。在家里只能靠那些个飞鸟走兽来当自己的斥候,它们聪明不到哪里去,况且也到不了宫里。

她说:“叩见昭玳殿下。”

此时能和昭玳公主说几句话,也不用担心纪直知道。托托逮住机会问起柳究离。

托托原本是坐在轮椅上的,经由忒邻搀扶着起身,再从轮椅一侧抽出拐杖,拄拐进门,随后艰难地跪下身去。

“户部那位侍郎?”庄思宜高高在上地说,“听说过。他现下不是也宿在宫里么?”

急匆匆进门,只见昭玳公主正将一个彩绣的沙包扔出去,由着她那头豹猫纵身一跃去咬回来。殿内除了昭玳公主本人怡然自得外,她身旁的下人无一不是被那巨兽吓得面色铁青、两股战战。

“真的?!”

她心里一惊,暗自揣测庄思宜莫不是太过悲伤以至于失心疯了。

“本宫说的还有假?”昭玳公主一脸傲慢的微笑,想什么时,面色却又黯淡了,“近日同纪直一样,他亦在为父皇操劳选妃的事,故而同值班的大臣一起住在朝房偏隅。”

刚进院门,托托就听到昭玳公主在殿内的笑声。

托托此番进宫前,纪直只叮嘱过她一件事。那便是躲开元贵妃。

太子的火炮都打到跟前了,庄思宜都还在坚信着自己兄长绝不可能伤害她。

对于纪直而言,皇帝庄彻也并不可怕。像元贵妃这般容易失去理智胡搅蛮缠的反而更难对付。

自从上次太子一事过后,托托便再未见过昭玳公主。说实话,她心里头也有几分紧张。毕竟先前她可是那般信赖她这位兄长的。

托托正细想着,忽然有侍女跨过门槛进来,快步走到庄思宜身边说了几句话。

庄思宜身为一国的公主,平日不是想出宫便能出宫的。她性子骄纵,在宫里也没有什么往来热络的宫人,因此现下有个还算谈得来的入宫,迫不及待地便要拉过来。

“让他进来。”昭玳公主摆手随意地回答。

刚进宫,纪直便去见庄彻了。托托甚至没见着他的面,还想着自己又被丢下,谁知昭玳公主那里立即遣了人过来请她过去。

于是门外便走进来一位打扮考究的老宦官。江散全眯眼笑着见了礼,抬头时瞧见侧着头坐在一侧满脸好奇的托托。

受宠如纪直,在皇宫中也是凭圣意能独辟一院的。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恐怕早就为了显摆这盛宠日日住在宫里了,可惜纪直不然。缘由他没说过,但依托托看来也不难猜,先多半就是嫌弃宫里脏之类的而已。

托托没见过江散全,自然不晓得来者何人。

尖子顿时感到脊背发凉。

然而,江散全却一眼便认出了她:“这便是纪公公的夫人吧?”他说着,抬起袖子掩着脸笑了几下,翘起兰花指走近,毫不顾忌地替托托拈掉肩头的一缕发丝。

他闭眼等着领罚,却听纪直始终不曾开口说话。一柱香的时间过去,纪直忽地说:“这办法倒不错。”

托托抬头不解地盯着他看,她也不躲开,就这么回答:“您是哪位公公?”

话刚说出口,尖子便想扇自己一耳光。这话不是找死是什么?又冲人又没什么依据的,这世上情啊爱啊的,哪里是能当面说问就问的?

昭玳公主闭目养神,伸手轻轻抵着额头道:“他是东厂的江散全。”

尖子腹诽您知道就别难为属下了。他一时掉以轻心,居然在此时说了这么一句话:“爷若是真想知道,索性当面问夫人便是了——”

东厂!托托吓得立马站起身来。她不曾了解过江散全是何人,但这东西厂之间的关系,还是略有耳闻的。

纪直说:“怎么?是不是怕说什么都错?”

东厂厂公同时掌管着司礼监,纪直对司礼监没兴趣,但却对于处处受东厂掣肘感到不快,因此先多半还是有几分争权的念头。

尖子也头疼了,一句话万一说错,只怕在这位主子面前就活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了半晌,结果里头那位又催了。

见着托托慌起来的模样,江散全不由得又笑了两声。心说这孩子跟纪直还是不一样的。

马车内的男子冷笑一声。纪直说:“她是为了本座乐意去,还是为了户部那位柳大人乐意去?”

庄思宜毫无征兆地搭了身旁侍女的手,道:“江散全,你不是为了看纪直的对食长什么样才过来找本宫的吧?有话快说。”

尖子扶着腰间的刀,侧过头给了一个折中的回复:“爷邀夫人去,夫人自然是乐意的。”

“是,殿下。”江散全立刻转过身去禀报道,“只是,当着这位的面——”

而在她前头的马车中,纪直忽地敲了敲隔板,问跟在外面的尖子:“你觉得她是想去还是不想去?”

庄思宜摆头看向托托。她迟疑了一会儿,霍然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个问题:“托托,倘若本宫和纪直失足落水,你救哪个?”

仇人近在咫尺,却无法下手。这样的事,按理来说是尤为憋屈的。可是托托却发觉自己竟然松了一口气。

“……”托托狐疑。

托托顶着帘子的手许久未动,少顷,她轻轻“嗯”了一声,这才收回去。

你们两个四肢健全的用得着我一个残废来救?!

她故意压低了声音说的,却还是赢得前边的小斋子回了头。小斋子已经算得上是她们的人,与纪直也只汇报些无关痛痒的事。

“罢了。本宫相信托托不是这么个重色轻友的人,”昭玳公主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说下去,“懒得瞒你,本宫打算,给纪直添一位美人。料想托托你也是不会有异议的吧?”

托托没能说出口的话,忒邻自然而然地替她接了下去:“柳究离肯定也在。托托,我劝你一句,你可别这时候动手。宫里不比外头,圣上跟前胡来,只怕你还没碰到那谁,脑袋就没了!”

托托如骤风暴雨般猛地摇起头来,她忽然觉得身体不受控制,只能如此做出激剧的反应。

她想说,柳究离肯定也在。

视野地动山摇,她原本就站着,当下连连后退几步,差点撞到江散全身上。好不容易躲开,却又撞到了一旁的桌子。

“话是这么说。”托托撑着脑袋,还是觉得匪夷所思,其中一定暗藏玄机,“可是——”

托托感觉不到疼痛,惟见桌上一只花樽跌倒滚落,满瓶胭脂红的刺玫散落一地。

“他不是已经说过了?”一大清早便起来收拾的忒邻打了个呵欠,“为了皇上选妃的事情忙,顾不上你。”

“不行!这不行!”托托高声说道,“我不答应!”

马车车轮轱辘着碾过齐整的地砖,女子搬动了一番身下的义肢,坐稳之后这才仔细思量起来。左右她也想不出结论,终究还是掀开帘子,问了一句跟在外头的婢女:“你说他忽然让我陪他进宫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