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不说话，有些懊恼自己上次为何要饮酒。
卫依依笑道：“现在他们都知道我跟你的事了。”
天理教高层的人还不敢说什么，但是下面人传的他和卫依依的一些话可是非常难听，宁安不想让卫依依去屯田也有这一层考虑。
宁安说罢，脸红了红。
由自己亲自去“辟谣”也好。
“若你真想去屯田看情况，或者想说什么话，我去也是一样的。”
卫依依叹了口气，抱起孩子说道：“唉，你现在是有主张了，我管不了你了。”
“你这也太危言耸听了吧。”卫依依嘟囔着，但是脚步已经停下了。
宁安知道卫依依说这话是在跟他开玩笑，于是走上前在卫依依的脸颊上留下了一吻，就离开了。
宁安沉着脸把人往房间里推：“正是如此，如今各方势力都在安插奸细，天理教管理严密，高层之人可以信任，但底下的人里说不准便有李熲的探子，他们随手放一个冷箭，就能射中你。”
卫依依淡淡一笑，看着宁安离去的背影，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扒下他的最后一层心防呢。
卫依依眉毛一挑，笑出了声。
这些时日宁安从河北回来，已经不排斥跟卫依依的一些亲密的接触了，但是举动之中还是不太自然，卫依依能感觉到，每次宁安亲自己的时候总会犹豫一下，先看一看自己的表情，确认之后才会进行下一步。
“他们还能行刺我不成？”
就好像渴求主人疼爱的猫儿一般，明明想要靠近却又磨蹭着只压住了主人的衣服。
“你如今已经是明懿皇太后，岂能轻易抛头露面，更何况屯田上的军民怨气颇深，你一出现，万一有小人谋害，岂非得不偿失？”
若当真是有情人，所有举动都发自本心，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宁安做的已经足够谨慎，但是他的小动作还是能被卫依依发现。
但是谣言越传越广，卫依依有心亲自去屯田看看情况，被宁安拦住了。
而且宁安对于身体上的某些区域可以说是严防死守了，不能看，不能碰，就连提起都能让宁公公回避这个话题。
这话听得卫依依都觉得好笑，哪怕投奔李熲都比投奔鲜卑人更说得通，漠北苦寒，任何一个正常的中原人都不会想去那里的。
太后娘娘长叹一声，还是慢慢来吧，总有一日狗奴才会习惯的，等他们都七老八十了，她倒要看看某些人还能不能矜持到底。
没过几天，屯田上人心惶惶，都说卫依依和张重民两个人不想救民报国了，要带着粮食去漠北投奔鲜卑人。
………………
张重民日日为了屯田献粮之事头疼不已，明抢怕军民哗变，暗偷也有穿帮的一天，毕竟粮仓里的粮食一日日变少是隐藏不了的。
宁安去了屯田，军民大白天就坐在田间地头，也无人播种耕耘，一个领头的男子用头巾扇着风，见人来了带着身后的百来号人一下站在了道路的正中央。
这一次议事，所有人的心情都不轻松，大战还没开始，先要说服的就是自己人，凉州为了消化疯狂增加的人口，大肆开垦屯田，如今屯田上的军民数量已经跟冲杀在前线的士兵数量相当了。
“都让开，宁将军来了！快拜见中将军！”
卫依依站起身来，深深鞠了一躬，在座的将领只好起身回礼。
小兵给宁安开了道，宁安自己下了马，走到了军民中间。
“既如此，就有劳诸位将情况和屯田上的军民好好说说，我不想向大家隐瞒现状。”
这些人行礼的姿势并不标准，看着宁安的眼神都带着戒心。
张重民是一个军人，他愿意真刀真枪和鲜卑人打一场，但这样做的后果是让整个大虞陷入危险，他还没有被好战心冲昏头脑。
“诸位，我今日前来是想跟大家说一说如今的情势，请大家暂时献出粮食，等我们到了华京，还有大批的金银珠宝可以弥补今日之失，不然我们谁都不能打到华京。”
张重民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能苦笑一声说道：“娘娘考虑的如此周全，我们还能说什么呢。技不如人，只好如此。”
“你话说得好听，最后好处都被你们当兵的拿了，我们屯田上的人能得到什么？！”
“我已经派萧大人去漠北和秦城主商议此事，看新月城能否也出一部分粮食，这样或许能减轻一点我们的压力。”
男子大吼着，此言得到了许多附和。
张重民的表情很苦闷，他打从心眼里就不想用粮食来换取和平。
“我已跟太后娘娘商议好，现在所有屯田上多出的粮食都会按照一倍之数返还，绝不亏欠。并且捐粮最多者，还能获得官职。”宁安劝说道。
“可是……我们如何说服屯田上的军民拿出这么多粮食？”
屯田产出的粮食有一半都要充作军粮，剩下的一半屯田上的军民自己消耗，因为在田间干活儿不比上阵杀敌，吃得没有士兵多，所以粮食收获之后还能有剩余，这些粮食都存在粮仓里。
“我和元恒已经商议过，到时候我们交付第一批粮食，他们就先撤走一万鲜卑骑兵，由秦城主当中间人，监督鲜卑人撤兵，如此一批一批将中原之中的鲜卑士兵全部撤走，我们的粮食也将交付完毕。”
现在卫依依索要的不仅仅是粮仓里的粮食，还要从屯田军民的口粮里拿出一部分，这触动了屯田上军民的利益。
卫依依笑了笑，拿出了她与元恒这些时日的通信，让在座诸人一一查看，等读完了信之后，诸位将领仍然不同意卫依依的意见。
“……凉州无病无灾，河北也并入了天理教的版图，下一季收获的粮食会更多，绝不会再缺粮，现在多献粮食有益无害。”
若不是有天极帝留下的一点老底子，还有强大的经济支撑，漠北异族早就南下了。
领头的男子咬了咬牙说道：“我知道你跟太后娘娘是一伙儿的，你们要把粮食送给鲜卑人，我不会交粮食的！”
鲜卑骑兵驯养战马的方法和中原人不同，战马的品种也不相同，鲜卑人内部形成了一个严密的联盟，不允许用战马与中原人交易，因此大虞一直无法改进战马的品种。除此之外，鲜卑人全民皆兵，虽说有普通民户与军户之别，然而一旦开战，民户也要承担一部分军务，因此鲜卑人的战斗力一直强于大虞。
宁安皱着眉头说道：“粮食并不是送给鲜卑人，是让他们撤兵。”
张重民在一边淡淡说道，其余将领纷纷点头，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但眼前的男子冥顽不灵，仍旧吼叫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开战？鲜卑人原本就不该踏足大虞，你们应该和他们打一仗，把他们赶出大虞！”
“但不知娘娘可曾想过，若是我们当真给了鲜卑人粮食，他们有了粮草，不离开华京，反过来攻打我们又当如何？彼时他们兵强马壮，我们更无法抗衡。”
宁安怔了一瞬，一股闷气盘旋在胸中，鲜卑人他没有遭遇过，但是秦翌和鲜卑人打了那么多年，却只能守城，没有得到一丝好处，大虞为了抵抗漠北的异族，每年都要战死少则数千，多则数万人。
刚刚发言的将军没了言语，但一张脸涨得通红，显然是仍不同意卫依依的说法。
而现在，这些军人所保护的对象却还在埋怨，为何不继续开战。
“但若是我们不将那些鲜卑人从华京里赶出去，以我们现在的兵力不可能对抗漠北的骑兵。”
“……你以为我们不想开战吗？”宁安脸色沉下来，正色道，“每年大虞这么多的将士都要死在漠北，你能在此地屯田，不上战场，就能有资格说这样的话？诸位在凉州屯田，我不知你们的家人有多少是从军的，这其中有没有为国捐躯的将士？我想应该有吧。难道说你们宁愿自己的亲人死在战场上，也不愿用一点节约下来的口粮，换取更多亲人的性命？”
“娘娘 ，我不同意您所说的！我们辛辛苦苦才攒下这些粮食，整个北方刚刚才从冬季的饥荒里走出来，现在大家猜刚刚吃饱没几个月，就又要过苦日子，只怕我们还没有去华京，下面的人就先反了！”一个将军义愤填膺地说道。
“你们好好想一想，士卒的命也是命，不比你们金贵，也不比你们的命贱，你们能平平安安的屯田，全靠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现在需要你们做更多贡献了，为何不能带头捐粮？”
卫依依召集了所有人在凉州府衙，萧慎已经被她派往新月城，亲自去游说秦翌。宁安坐在卫依依身边，眼神十分平静。
场下有人被宁安说动，偷偷抹了眼泪，屯田上还有不少老弱妇孺，家中的男丁在外征战，现在能用粮食换一个不开战，又有何不可呢？
“诸位，现在的情况也不用我再多说，在进军华京之前，我希望能先解决元恒这个心腹大患。”
领头的男子长叹一声，直喊世道艰难，不让人活。
………………
宁安安慰道：“日后都会偿还，如今不过是共克时艰，等杀到了华京，神武皇帝坐了江山，区区粮食又岂在话下？”
王令蔚在里面听着李熲倒下的声音，嘴角勾出了一抹寒凉的笑意，然后也沉沉地闭上了眼。
“大人你跟着娘娘自然是不愁吃穿，我还想用粮食给娘子换新衣呢。”
太医们乱作一团，顾不上已经夭折的小皇子，只好先去救皇帝。
说着那男子哭了起来，言下之意将宁安和卫依依比作了一对，把宁安说了个大红脸。
“陛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