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此处乃是谷地,兵法来讲,应当加紧防范才是,不如我们先暂缓过谷,先让前锋上两边查探一番再说。”
于是孙青带着士兵排成一条长队向山谷中进发。
孙青冷笑一声,用鞭子在那人盔甲上敲了一下说道:“我看你是糊涂了,这个时候先派人上山岂非贻误战机?我们找了这么多天才抓了不到两百人,上山查探耗费几个时辰他们又该跑了。”
自己只怕是多心了。
说罢,孙青率先过谷。
孙青停下脚步,看着两边的悬崖,心想若是在此地设伏,必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孙青随即便轻蔑地笑了笑,这么多天的追击下来,这一千人的实力早就已经被自己摸得清清楚楚,他们伤的伤病的病,哪会有力气设伏?
面对未知的对手,要保持警惕并不难,可若是面对一个实力和底牌都了解的一清二楚的对手,还想要保持警惕就困难了。
孙青追着追着,来到了一处幽谷,此地和伏击刘保禄之地很像,从山涧里潺潺流出一条小溪,四周是悬崖峭壁。
宁安利用的就是孙青的这种心理。
一次次的交锋之后,孙青逐渐变得自信,照这样的节奏,在这大山里猫捉耗子一般消耗,最先耗不下去的必然是对方。
孙青是一个警惕的老将,但他同时也是一个自信之人,他坚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亲自探查的东西,因此在这么多天的接触之后,孙青相信自己一定能将这一千人一网打尽。
之后孙青在深山里数次都差点找到宁安的踪迹,但始终只能抓到一些零星的伤兵,但孙青能感受到宁安他们逃跑的速度是越来越慢了,落在后面被抓住的俘虏也越来越多。
除此之外,这一千人在山中流窜也是一个隐患,天脊山绵延数百里,孙青是负主要责任的守将,其他将军并非都是孙青一派,因此若是这一千人闹出什么乱子,黑锅最后还是由孙青来背。但山外的十几万大军就不同了,他们虽然人多,且由张重民亲自统帅,但这些人被关卡拦住,要如何据守是个将军都知道,不需要孙青亲自看着。
孙青遍寻无果,但找到了很多沾着血的碎布,显然这一千人中很多已受了重伤,现在是不想束手就擒。
所以权衡利弊之后,孙青决定亲自来解决这个天脊山里的麻烦。
宁安领着一小队人藏在一处山洞里,洞口杂草掩映,只要不出声,一点痕迹都没有。
大军通过山谷要排成一字型,这样可以最大程度避免伤亡,孙青走在一字长队的中央,也是为了防范危险。
宁安这边有李铁柱,他是最熟悉天脊山之人,无论孙青怎么找,李铁柱都能迅速带人抄近路离开,再加上张真拖延的时间,已经足够宁安他们把这附近的地形摸清楚。
但宁安已经将孙青的容貌牢牢记在了心里,孙青可以粗心大意,他不能。
“再找!他们身上都有伤,跑不远!”
等孙青走到安排好的位置,宁安立刻让悬崖两边的士兵将石块滚落!
孙青只抓了几个身上有伤的残兵败将,这几人连忙求饶,却仍然被愤怒的孙青杀死。
孙青看到敌袭瞪大了眼,似乎是不敢相信。如此巨大的石头,若无抛石机,也没有大量的人手如何能推动!
“将军,这伙人怎么跟猴子一样,一会儿就跑得没影了!”
但不容孙青多想,一块滚落的石头就正好压在孙青身侧,虽然躲闪及时,孙青仍然被巨石猛烈撞击,当场就吐了一口血。
宁安并没有把一千人聚集在一起,而是零星分布,互相约定了一套联络的暗号,只要孙青一过来,就往不同的方向逃跑,保存有生力量。
“将军——!”
宁安听见孙青已经过来了,二话不说就带着人四散开来,孙青只能一个一个地抓。
周围的士兵惊慌不已,乱了阵脚,纷纷向孙青围过去。
孙青领人顺着这些蛛丝马迹一步步往深山里进发,前方隐约已经能听见人声,孙青屏住了呼吸,提着刀就杀了过去,在深山里无法保持规整的行军布阵,孙青直接纵手下人马杀过去,打算给这一千人一个措手不及。
孙青连连摆手,示意赶紧散开,然而此刻他身受重伤,口不能言,周围人又岂能明白他的意思?
“继续追!”
士兵聚集在一起之后,宁安冷冷笑了一声,更大的石块滚落,顿时死伤无数。
孙青眼前一亮,伤寒之症,跟抓来的那个太监说的话一样。
被宁安指挥着推石头的士兵对宁将军的崇敬之情此刻达到了一个顶点,浑身充满了干劲儿。
等查验完毕,军医拿着头盔向孙青禀报:“回将军,这头盔里是煮药的残渣,根据这些药渣来看,主要是医治伤寒之症的。”
宁将军果然是神机妙算,这山谷里的石头不像乱石口的石头,因为常年得不到光照,上面长满了青苔,推起来十分省力,再加上有张先生在孙青那里拖延时间,他们分出五百人在此地日夜不停地准备巨石,这才能一举成功。
“去看看这头盔里的残渣是什么。”
但毕竟孙青带的人多,当着大半个月准备的巨石快要耗尽的时候,宁安下令撤兵。此刻孙青的士兵已经顺着堆积起来的石块向上爬了,再不走会有危险。
孙青亲自领兵,顺着张真指的方向一路去追,差不多两日,终于在深山里发现了一些散落的头盔,这些头盔里还散发出一股怪味。
宁安轻轻松松抽身离开,孙青被人驾着抬走。
孙青又想起之前伏击刘保禄时候天理教的反应,越发觉得自己想的有道理,但为了谨慎起见,还是要先验证一下张真所说的话是否属实。
等孙青趁着夜色下令打扫战场的时候,才发现被巨石砸死之人居然有三千之数。
这下孙青彻底放下心来,梁王在天脊山屯兵三十五万,处处设防,他们完全可以兵分两路,派小队人马在山里追杀残党,然后在山外和张重民的人马正面对抗。
若不是山崖上准备的石头不够,并且对方人少,自己损失的人说不定会更多。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在大山里逃窜的这一千多人因为在潭底泡了很长时间,在加上缺衣少食,已经染上了伤寒。
孙青吐出一口血来,恶狠狠地望着天,发誓一定要杀光这一群天理教的狗!
孙青原以为这次出征天理教是准备充足的,但没想到这二十万大军内里竟然如此空虚,首先这二十万人中有不少是强征来的新军,战斗力并不强,其次这次穿过乱石口,张重民先让人扔了不少盔甲军械过来,因此剩下的士兵之中有许多已经没有盔甲了。
军医为孙青包扎好,皱眉说道:“将军您必须卧床静养,平日最好不要翻身,也不要下床走动,被砸伤之后五脏受损,若是走动会加快气血运行,有性命之虞。将军切记切记。”
天明时分,张真的另一条腿也断了,在孙青耗尽了耐心之前,张真终于说出了大军的走向,除此之外,还交代了许多其他的内容,让孙青十分惊喜。
孙青点了点头,浑身上下被包扎地紧紧的,但眼中的恨意一点不减,军医走了之后,就吩咐手下,立刻准备大军诱张重民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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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刚愎自用酿下如此大祸,宁大人还能不计前嫌委以重任,说什么也要把任务完成。
天脊山外张重民心急如焚,他有心去救宁安,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此刻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选择,就在张重民犹豫的时候,孙青让人放出消息,说自己已将宁安抓住,并说了许多挑衅之语,目的就是让张重民出兵。
张真额头上全是冷汗,算着时辰继续拖延,孙青搬了一把椅子在张真的对面坐下,面前放着一些酒菜慢慢吃着,月亮在深山里升起,张真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宁安亲眼看见孙青吐血,如此之重的伤势,宁安不信孙青轻易就能治好,现在必定是在苟延残喘。
孙青冷冷说道:“我劝你还是再好好想想,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什么时候想好了,我什么时候让人来给你接骨,不然等骨头自己长合,你从此就是一个跛子了。”
刘保禄组织士兵砍柴烧水,这深山里找干柴也不是件容易之事,还是宁将军指点了几句,刘保禄才找到柴火。
孙青气笑了,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一脚踢在张真的膝盖上,一阵钻心的剧痛袭来,张真惨叫一声,一条腿被生生踢断。
这个身材粗壮的汉子抓了抓自己好多天没洗的头发说道:“将军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张真嘴角抽了抽,咬紧牙关说道:“我仔细想了想,我还是不能把他们的去向说出来,因为我已经死了一万多人,我不能害更多人死!”
刘保禄从小在乡里长大,自认砍柴烧饭不在话下,可对比宁安,自己的生存技能还是十分生疏。
傍晚,孙青又来了,看到吃饱喝足的张真问道:“宁大人想出来了吗?”
宁安笑了笑没说话,他几岁就离开江左,从大虞的最南端一路来到华京,这其中的艰辛又岂能为外人知晓?
但是按照宁大人的计划,接下来还需要再拖一段时间,张真苦笑一声,恐怕自己还需要再受一遍刑罚。
各行各业,民间百态,乃至于如何烧水做饭吃树皮,宁安几乎都明白。
张真既然有心说出剩余一千多人的逃跑去向,待遇也随之上升,军医也认真医治,在吃了一顿饱饭之后,张真才觉得捡回了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