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李熲把王令蔚搂进了怀里,抚摸着掌下不断颤抖的脊背,只给所有人留下了皇后娘娘的一个侧脸。
“不过诸位切莫盯着皇后猛看,朕的卿卿会羞涩的。”
往常新年的时候,也会有群臣赋诗的盛况,大虞朝以文立国,大臣们都是科举出身的饱学之士,即便文学上的天赋平平,诌一首四平八稳的谀诗也不是难事。
李熲天生笑面,琥珀色的眼睛弯起来的时候显得十分慵懒,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将这所谓的赋诗当做是皇帝的一时兴起,纷纷猜测起皇帝的意图。
但通常来说,新年赋诗都是在皇帝的带领之下在御花园赏雪,或者在宴饮之时赋诗一首,气氛十分融洽。现在所有人都跪在大殿上,大气也不敢喘一口,针落可闻,丝毫没有君臣同乐的热闹。
说罢,内侍拿出了一套套笔墨,放在诸位大臣的面前,等他们自己动笔。
李熲一点也不心急,搂着王皇后坐在龙椅上,静静地等着,甚至还让内侍上了一盘点心,就着茶水一点点喂给王皇后品尝。
“新年号都定下来了,封后大典也已经过去,不过如今年成不好,朕不能如往年一般宴饮群臣,与民同乐,朕颇感遗憾。昨日朕为皇后设计了一套新衣裙,诸位可以仔细看看,并为皇后赋诗一首以表敬意,诗作得好,朕有赏。”
然而群臣此刻跪在殿下内心一片煎熬,大殿里久久一片寂静。在上朝的时间为皇帝的美人赋诗,这可是昏君所为,在场诸人都自诩是大虞朝的肱股之臣,又岂能甘心做此等谄谀之事?可在新年里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的朋党案,人人自危,若是不如皇帝的意,岂非大祸临头?
“今日召诸位来大殿,其实没有什么要事。”李熲忽然露出了笑意,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偷偷观望着帝后的表情,隐隐感到不妙。
王鼐眼珠一转,看着诺诺不敢言的众人,忽然上前一步,笑道:“既然陛下有此雅兴,臣便为皇后娘娘赋诗一首……”
王令蔚原本以为上次在大殿之上的折辱已经是极限,却不曾想李熲还有无穷无尽的折磨她的法子。
正在王鼐沉吟之时,王皇后却在李熲的肩头颤抖着落下了热泪,眼中的羞耻和恨意愈发炽热,若是旁人来赋这不知所谓的诗也便罢了,可这人偏偏是从小教导疼爱自己的父亲,王皇后岂能接受这种有违人伦的事情。
王令蔚跪坐在皇位之下,膝下有一块柔软的兽皮垫子,脸上的表情是混合着屈辱的泫然欲泣。昨日李熲忽然解了自己的禁闭,并将一直忠心于自己的侍女囚禁在云台宫中,若是今日不配合李熲演这一出戏,便即刻杀了那个侍女。
王令蔚的这一番表情自然被李熲看了个一清二楚,于是只好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若是你日日伤心,哭坏了我们的小太子可如何是好?”
现在李熲又来这么一出,难道只是单纯的想羞辱皇后?王鼐一时之间并不确定,也就没有贸然出声维护自己的女儿。
“首辅大人就不必写了,来日有机会便进宫看望娘娘,就算是首辅大人的忠心了。”
群臣顿时哑然无言,王鼐眉头紧锁,不明白李熲是什么意思。前些时日得知皇后有孕,令德帝宣称皇后在云台宫安胎,免了一应请安朝贺,王鼐下意识地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但派人去查探中宫的情况却查不出一点消息。
王鼐重新退回去,眼角眉梢带着抑制不住的狂喜,刚刚皇帝的那一句“小太子”令他如同喜从天降。王鼐飘飘然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看着自己女儿的眼神都炽热了许多。
李熲目光沉沉,将众人的表情收入眼底,用手抬起了座下女子的脸,众人看得分明,此女正是王皇后。
但是其他的大臣却依旧安静,徐逖原本想要上前赋诗,却被王鼐抢了先,正有些不忿的时候,却陡然听到了皇帝的那一句“小太子”。徐逖暗自心想,前些时日自己进献美人,已经惹恼了王首辅,现在皇帝还打算将王令蔚腹内的孩子立为太子,那么来日倒霉的不就是自己吗?
王鼐生怕李熲除了王皇后还招幸了其他妃子,熹平帝在位之时便不喜自己这个嫡女,若是女儿重新当上皇后还没多久又被新皇帝厌弃,那可如何是好?
李熲又催促了两声,群臣之中只有徐逖硬着头皮吟了一首诗,然后又重归寂静。
“陛下,此女何人?”王鼐率先问道。
“陛下,小臣才疏学浅,恐写不出皇后娘娘的风姿。”
只是现在一众大臣的心思并不在这衣服好不好看上,红色乃是中宫皇后所独有,不是随随便便的女子就能穿的。
户部侍郎萧慎顶着巨大的压力出声,然而李熲显然不吃这一套。
然而现在这女子身上的红色绣衣却是敞着领口的,里面是一件月白色的纱衣,露出一点隐约的香肩,还有一痕雪脯,这种将纱衣穿在里层的做法前所未见,但却意外的搭配好看。
“怎么,诸位都是科举出身的进士,怎么连一首简简单单的诗都写不出来,究竟是不通文采还是不愿意写?”
只是这衣裳却颇为奇怪,红色乃是正色,能在皇宫之中身着红衣的唯有正宫皇后,但是皇后的衣冠一贯端庄持重,哪怕是跳脱的红色也是整整齐齐的红色大袖衣,衣上加霞帔,大袖衣里面则是红罗长裙,红褙子,衣服上的图案是金线绣上的龙凤纹。
李熲语气之中隐隐透露着威胁,且耐心十足,一点也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等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又有不少大臣被迫写了诗,但始终有几个大臣梗着脖子不愿意写,李熲看着这几个不愿意写诗之人面色越来越冷。
今日李熲将满朝文武召集,大臣们都以为是有什么紧急之事,然而来到平日上朝的正殿,却只见皇帝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上,一个身穿红衣的美人跪坐在龙椅之下,垂落的乌发与步摇上的金色坠子纠缠在一起,看起来精致而又脆弱。
王令蔚伏在李熲的肩上冷笑了一声,李熲要大臣为她写诗是假,本质的目的还是想看看究竟还有那些人不服从他。
往常这个时候正是大臣休沐之时,但今时不同往日,谁都不敢松懈,皇帝也没有下令休沐。
户部侍郎望着皇后娘娘的背影,心中一片死灰,这时候赋诗才是明智之举,但是只要一想起被杀的大宗正,萧慎就怎么也无法提起笔来。
令德初年,正月初八。
皇帝在龙椅上又催促了几声,萧慎满心悲凉,大宗正与他是多年的好友,上次大宗正在大殿之上听闻王皇后有孕痛哭失声,自己为他掩饰了几句,却不曾想大宗正仍然被皇帝杀死。多年的好友死在自己面前,自己还在这里写如此荒谬的诗,萧慎握笔的手颤抖着,在纸上滴出了一个墨点。
………………
“怎么,户部侍郎看着不太愿意写啊。”李熲悠悠说道。
然而让李熲烦心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萧慎声音开始发抖,满脸涨红,低声说道:“微臣近日来身体不适,头脑昏沉,怕写出的诗不好,反有损皇后娘娘的圣明。”
这些文人虽然有一心报国的理想,但是思考问题毕竟还是略显稚嫩,因此制定出的救灾政策也都是一些老生常谈,面对如此艰难紧急的世道自然就行不通了。
王令蔚实在是不忍心再听萧慎如此说话,于是小声说道:“陛下……我累了,不如我们回去休息吧。”
除此之外,其实李熲制定的策略也存在问题。熹平帝在位之时大肆挥霍,长时间不上朝,但大虞朝的江山依旧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这说明天极帝还是给熹平帝留下了不少治世之能臣,李熲一上台就借由朋党案的名义大杀特杀,基本上把那些天极帝留下的两朝元老杀得一干二净,自己的麾下又多是会领兵打仗却不会治国理政的武人,因此李熲只好重用恩科推上来的一些文人。
李熲眉头一皱,又露出了一个颇为宠溺的笑,在王皇后的侧臀上轻轻拍了一下说道:“上次你偷偷派宫女出宫之事我还没有罚你呢,现在你就为其他男人求情?”
所以李熲虽然制定了救灾的种种措施,执行起来千难万难,地方官员贪墨枉法,上上下下各为其法,钱财是花下去了,但实际效果却并不理想。
王令蔚心头一震,她以为自己偷偷派宫女出宫之事无人知晓,却不曾想李熲知道的一清二楚,难道说出宫的密道也被他知道了吗?
尚未被军阀占据的地方,有不少官员还是忠于先帝的,而更多的官员是在观望,李熲虽说已经篡得了皇位,可群雄并起,不知哪一天皇帝就被赶下了台,现在若是公然表对新皇的忠心,不仅会得罪地方上还忠于先帝的实权派,还会得罪不知哪天取而代之的另一个皇帝。
王皇后悄悄观察着李熲的神情,似乎没有太多异样,但王令蔚终究也无法确定密道之事是否暴露,于是只好闭口不言,不敢再多说一句。
虽然朝堂之上的大臣们已经被李熲清理的差不多,但是地方上的臣子李熲却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一一去查去换,因此政策下去的时候,执行的效果就是千差万别。
“再说了,你现在多走两步都是奢侈,有我抱着你,你怎么会累呢?”
李熲收拾完了衡阳王李庸之后,终于腾出手来处理各地的灾情,只是他没想到国库居然空虚至此。
李熲闻着王皇后乌发里散发出的熏香味道,眼神里一片柔情。
李熲面沉如水,开春温度回暖也没有让李熲的心情变好。
王皇后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