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喉咙滚动了一下，小小地“嗯”了一声，他也是一样，昨日的一觉睡得安稳极了。
“真是奇怪……”卫依依声音轻柔，眼神里带着女子特有的温柔，这种神情在卫依依的脸上是极其少见的，“我原本以为昨夜会彻夜难眠，可没想到居然睡得这么好。”
卫依依忽然叹息了一声，然后脸在宁公公的胸前蹭了蹭说道：“昨夜睡得太好，我开始担心一个问题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偷一日是一日，这样美的笑容，不应该让它消失。
“什么？”
可是在未知的结局到来之前，自己难道就能逃出去？宁安在心底偷偷地问自己，答案也十分清晰——不能。
“若是你明日不在了，我就睡不着了。”
所谓的坚持和抗拒，不过是一种畏惧，畏惧事情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畏惧哪一天卫依依会再次厌弃，畏惧那个可能到来的宣判。
宁安忽然不自在起来，脸红着说道：“那难不成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都睡不着不成？”
若是卫依依的幸福感就是来源于自己，那么自己就算是骗一骗她，和她在这乱世里偷偷谈谈情说说爱，又有何不可呢？
卫依依颇为玄妙地悠悠说道：“这就是所谓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吧。”
宁安忽然觉得重生以来自己对卫依依的种种冷待和抗拒，其实是没什么道理的，他希望卫依依能获得幸福，但他从不认为这幸福会是来源于自己。可是现在看到这样美的笑容，宁安却在一个瞬间动摇了。
宁安愣了一下，似懂非懂。
人心幽微，深不可测，往日里冷似坚冰，可冰雪消融却偏偏只需要一瞬。
卫依依淡淡一笑，眼神仿佛带着钩子，盯着宁公公说道：“这句诗说得意思就是，曾经看过大海，别处的水都无法吸引他，看过巫山的云蒸雾绕，别处的云便不是云。睡过你之后，再独自一个人睡，就睡不着了。”
宁安心中巨震，恍惚之间，他好似看到了熹平初年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宫女，因为自己偶然出手帮了她，就冲着自己没心没肺地傻笑。
开头宁安还听得十分认真，直到听到后半句，这个被窝儿就变得再也无法待下去了。
太后娘娘抿嘴笑着，熹微的晨光照在白皙的脸庞上，含笑的眼神一闪一闪的，却不是泪水，而是激动混合着雀跃的闪光。这种愉悦不是仰天大笑的愉悦，而是一种仿佛带着窃喜的内涵十分丰富的幸福感。
“你……你简直是死性难改！”
依依此时很愉快。
宁公公刷的一声坐起来，披着衣服一件件穿起来，卫依依就躺在床上，欣赏着宁安一件件穿衣服的动作，想着哪天得让他在自己面前一件件脱下来。
然而当宁安转过头来，看着眉眼含笑的女子，心却奇迹般地安静下来。
宁安站起身来，又不好催卫依依也起床，于是只好像昨夜那样从卫依依的身上跨过去，这一番番动作下来，亲昵又寻常，似乎已经做了千百次，卫依依也起身了，穿着一身中衣，两条腿在床沿下面晃着。
宁安的脑子乱作一团，现在，过去，未来，种种种种混乱的念头疯狂涌来，在他的脑海里聒噪。
“你既然要起床，我跨过来之前你倒是起来啊。”
无论是哪一种，总归都是不受世人欢迎的过程和结局，任谁知道了，都得啐上一口。
“我不，我想看看你昨夜是怎么跨过去的。”
如果按照主子和奴才，他们的身份实在是相差太远……
“你……”宁安一言难尽地看着卫依依，“你昨夜果然是醒着的。”
如果按照民间一般的男女处理，他们这叫无媒苟合，不，不能这样说，毕竟他们也没“合”……如果按照宫妃和宦官来算，他们这是上不得台面的对食，一旦被发现，无论是宫妃狎玩奴宠或者奴才轻薄宫妃，下场都是死，不过此刻他们已经不在皇宫里了……
卫依依搂住了宁安的腰，轻声说道：“可是我达成目的了嘛，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肯定不会赶我走的。”
宁安一时语塞，怎么搞得好像自己跟个女子一般？如果按照这样的逻辑，自己也应该对卫依依负责才对，可是该负什么责，宁安一时之间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卫依依悄悄观察着宁安的神色，除了笑容里有一点无奈，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
“那个……我们昨天不是白睡的，我会对你负责的，嗯！”
太后娘娘在心底默默唾弃自己的卑鄙，明知道某些人对自己心肠软，就得寸进尺。不过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或许哪一天进着进着，狗奴才就妥协了呢。
卫依依睁开双眼，红了红脸，悄悄抱住了狗奴才的腰，见人没躲开，心中的小人雀跃地跳动起来。
走出房门的时候，宁安本想嘱咐卫依依，让她赶紧回自己的房间里坐着，免得被那两个丫鬟发现。
宁安的语气四平八稳，但如果仔细听听，却能听到丝丝抖动，丝丝慌乱。
后来宁公公想了想，以后保不齐还有这种事，一次两次还能瞒过去，时间久了绝不可能瞒过贴身丫鬟，还不如直接认了。
“你醒了，别装睡了。”
这一日两个人睡得都有些迟，再加上丫鬟原本就比主子起得早，因此白芍和白荷已经忙活起来，白芍在生炉子，白荷在打扫院落。
被这动静惊动，卫依依幽幽醒了过来，眨了眨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宁公公的怀里，心中一动，又赶紧闭上了眼。
看见宁公公从房间里出来，白荷打了个招呼。
宁安出了一身大汗，仿佛已经小死了一回。
然而没有过多久，卫依依也从房间里出来了，白荷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回头看了白芍一眼，从白芍微微笑着的眼神里，忽然懂了昨夜为什么白芍把自己按回去接着睡觉了。
终于把手抽回来了……
“娘娘，这下可以把被子拿到主屋了吧。”
宁安耳尖滴血，心脏已经快要爆炸，胳膊顺着温热的身子慢慢滑动着往回缩，手肘，小臂，手腕，手背，指尖……一寸寸滑过去，简直是要人性命。
白芍笑着悄悄问道。
该凹的地方凹，该凸的地方凸，甚至是非常凸。
卫依依哈哈一笑，拍了拍白芍的肩膀说道：“干得不错，论功行赏。”
这是什么意思呢？
白荷一脸疑惑地走过来问道：“你做什么了，娘娘为什么要赏你？”
卫依依之所以能在美人如云的后宫里胜出，除了貌美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身段玲珑。
白芍捏了捏白荷红彤彤的脸蛋说道：“回头娘娘赏我月钱了，我给你买糖吃。”
宁安小心翼翼地挪动胳膊，忽然面色一变，感到自己的手肘似乎碰到了一个格外柔软的部分，抽出胳膊的动作瞬间变得僵硬，宁公公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又变得血红。
“好！我要吃糖糕！多买几块儿！”
宁公公想要把胳膊拿回来，然而卫依依的左手却也没闲着，顺势搭在了宁安的肩膀上，正好把宁公公的胳膊压在了下面。
………………
而且孕妇习惯侧睡，卫依依爬过来之后往左侧一翻，顺理成章地到了自己的怀里，而自己由于睡得太死，居然毫无所觉，乃至于还有一只胳膊搭在卫依依的身上。
卫依依和张牛的旧部联系之后，对如今的形势也算是有了一个掌握。
看来是某些人半夜蹬被子，然后觉得冷，不知不觉爬了过来。
张牛在华京安插了眼线，皇宫里，军队里都有，只不过这些人都只混在底层，因此得到的消息真真假假。不过这些对于卫依依来说已经够了，因为她毕竟是重生而来，对于自己的老对手李熲了解很深，哪怕这一世历史的发展有些不同，但李熲对于朝政以及军队的安排变化并不大。
宁安瞟了一眼身旁的另一床被子——已经有大半顺着床沿掉下去了。
但真正令卫依依感兴趣的，却是另一件事。
后来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还睡得特别死，如此说来，人是后半夜爬过来的？
王令蔚有孕了。
昨夜，他们应该是分别睡了一床被子，没错。
前世卫依依和王皇后斗法，对于王皇后的身子自然是有所了解。熹平帝身子虚，但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歇宿在皇后娘娘的宫里，因为王皇后怀孕的机会其实是很大的。
掖好了被子，宁安在开始在一片空白的脑子里整理起眼下的旖旎情景。
卫依依曾经买通了太医院的太医，看到了王皇后的脉象，王令蔚体寒，有孕不易。
这一瞬间，宁公公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是谁跟他躺在一个被窝里之后，宁安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吵嚷，而是把被子掖了掖，免得进冷风。
因此卫依依看到王皇后怀孕的消息，还是感叹了一句，李熲果真是比熹平帝李鷟精力旺盛多了。
人在晨起的时候都会愣一会神，宁公公呆了半晌，陡然发现自己的下巴痒痒的，低头一看，却看见一个鬓发散乱的绝美女子依偎在他的胸前，鸦羽一般的墨发一丝丝搔的人异常难耐。
但是这对于卫依依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任何一个王朝的统治者，若是得位不正，都会受到政治上的谴责甚至讨伐，但若是这个统治者已经成了气候，并且还有了可以继承大统的下一代，那么他的皇位就会越坐越稳。
原本以为这一觉会睡得很难熬，但宁安没想到，最后居然睡得颇为安稳。
卫依依回忆了一下令德皇帝上台以来的种种政策，皆是以征伐杀戮为主，尚未推行什么德政，反倒是因为天下群雄并起而更加穷兵黩武，看着来信里写到的朝堂上发生的种种事件，卫依依心中渐渐有了成算。
第二天清晨，宁公公先醒了，被窝里热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