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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再度春风

唇过之处,如燎原之火,寸寸点燃,贞白终于受不住,托起李怀信的下颚,怕他继续下去,没了分寸。

暖暖烛光的映照下,两个身影交叠着投在屏风上,似相卧于山水画卷之中,喘息痴缠,难分难舍。

然而某人欲火焚身,哪还顾得上分寸。既然两情相悦,则更肆无忌惮,比之前冲撞到体内封印,阳火烧阴,更让人难耐。

这一瞬间,彼此渴望更多的肌肤相亲。

桌面又硬又窄,李怀信施展不开,道:“这里不舒服。”吐息滚烫,声如呢喃,他伏在贞白耳边啄吻,声音喑哑,“去里榻。”

贞白被迫仰起头,咽喉被咬住的瞬间,呼吸一滞,猛地扣紧了李怀信腰间的玉带,没个轻重,扯断了。这种时候,哪怕被扯断几十条玉带,他也不带心疼的。只是他太受刺激,嘴上也跟着加重,牙齿硌在她咽喉处,她蹙起眉,被咬疼了,却忍着没吭声。

贞白还能说什么,她早已被这妖孽迷得神思恍惚,别说去里榻,哪怕他要上房梁,她也是要纵他一回的。

李怀信身体绷紧,呼吸加重,亲不够似的,顺着她下巴咬下去。

几步之距,也缠得难舍难离。窗几上摊着画纸,是他方才心神不宁时,勾画的一枝寒梅。李怀信拥着贞白的薄背,眼角余光瞥见窗几上的画,他脑海中蓦地浮现出那曾拓在贞白腰背的半幅雕花图,销魂得要命,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光想想,就血脉贲张。

原来性急的人不止他一个。贞白这个举动完全取悦了他,李怀信旋身,将她抵在桌边,压住她吻,越吻越深。隔着几层衣料,他血脉像烧沸了一般。

那画上梅瓣的朱砂尚未干透,李怀信伸手把画一抄,带入了里榻,倾压过去的同时将画纸垫在了贞白身下。

贞白一扬手,卷起一阵阴风,砰一声响,门窗齐齐关上了。如此,便没了顾忌。

比起红莲,寒梅孤傲,清冷,更衬她。

“急什么?!”他忍俊不禁,“门窗都没关。”

李怀信再也耐不住欲火,即便事先想好了要温柔以待,可真到了紧要关头,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克制的。

话音未落,贞白的手已经伸向他腰间的玉带。

贞白偏过头,怕像第一次那样被他咬伤唇舌,李怀信却不依不饶,纠缠上来。

他沿着她的下颌吻过去,勾魂夺魄地附在她耳边问:“要不要?”

怎么能不让人沉沦呢?这个人,这具身体,贞白于恍神间贪婪地细看——简直是人间极品,确实是不枉此行,没白来一趟。

明明才刚开始,李怀信就有些招架不住了,原本是想慢慢调情,却耐不住干柴烈火,一触即发。毕竟,上次事后,也让他一天三顿地好生惦记。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有人踏雪而行,忽远忽近。

经他一埋怨,贞白收敛了起来,只微微迎合着,任由其施为。

耳边是缠绵悱恻的喘息,正值欢愉。

“你自己多大劲儿,你心里没数吗?”说完,他一口含住贞白的嘴,带着点报复的意味。

李怀信在情欲中颠来倒去,折腾得大汗淋漓,案头的红烛早已燃尽,他仍在不知餍足地,唇齿碾磨,抵死缠绵。

贞白并没意识到:“重了?”

案头的红烛燃尽,床帏中光线暗淡。

李怀信不打算跟她在吻技上较量,撤出来,有些埋怨道:“你轻点儿。”

李怀信侧身卧躺,用胳膊支起脑袋,懒洋洋地盯着贞白光洁的后背。

这女冠,是真放得开,回应得尤其热烈。

尽兴之后,他们都没穿衣,虽然裹在同一条被子里,中间却隔了段距离,划清界限似的,谁也没有挨着谁。锦被只稍稍搭到腰际,贞白侧身朝里躺着,像是睡着了,一动未动。

他后腰抵在书桌前,顺势搂住了她,压着她的双唇。呼吸交缠,越来越烫,亲着亲着,就带着几分侵略的意味,他用一只手撑住桌面,稳住身子,以防被她压下去。

“贞白。”李怀信难以入眠,打破沉寂问,“睡了吗?”

有过一夜的交情,李怀信便食髓知味,从此惦记上了,决计是要再尝一尝的。这回他做足了功课,断不会像初次那么毛躁。

淡淡地,对方答他:“没。”

他要的人,左右是逃不掉的,无非就是费点儿心思,要套她这样一个早有居心的假正经,一套一个准儿。毕竟这种事总要你情我愿才身心愉悦。

都翻云覆雨完了,她性子还这么冷淡,上次也是这样,总给他一种事后不认人的感觉,爽完就把他给撂一边了,什么德行?!

粗鲁是有些粗鲁,李怀信却是得意的,他嘴角一弯,诡计得逞般,反口将人吻住了。

李怀信忍着没发作,自我调节了一下,带几分关切地问:“累吗?”

当初在普同塔里就没抵挡得住,再次看见他这般撩人的情态,依旧难以自持,贞白其实也好他这口,她猛地抓住他的领子,将他扯到近前,噙住了唇,美色当前,实在难敌诱惑。

怎么会累呢?贞白这体力,大战三百回合都不带喘的,但是……她在床上喘了,李怀信有点儿志得意满。

她瞬间就懂了,目光投在他的薄唇上,像是刚舔过,湿润着,有股情色的味道。

她如实答道:“不累。”

贞白似懂非懂,觉得身体有些僵,因为眼前的人,慵懒,性感,声线低沉地问她:“想不想?”

不累的话,其实他还有点儿意犹未尽……李怀信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好色,锦被往下扯了扯,露出印在贞白后腰的寒梅,斑驳的浅红色,绽开在那片雪肌上,瑰丽而诱惑,是他的杰作。他越看越馋,蠢蠢欲动,又燥热了起来。

“嗯。”她真的不聪明,暗示行不通,李怀信决定挑明了,“比如我。”

他喉咙一动,道:“现在时辰尚早。”长夜漫漫,好不容易费尽心机凑到一张榻上,岂能蹉跎?他心随意动地伸出手,抚在她后腰的梅瓣上,很轻。

万一呢,他鬼主意那么多,总会有其他办法。

贞白脊背一僵,原本在假寐,被他指尖一碰,倏地睁开了眼。

“你说,”贞白看着他的笑脸,已经有些灼眼了,她预感这话不该问,像个设下的圈套,但还是问出了口,“不会让我白来一趟?”

李怀信的手指落在她腰间,拇指摁到她背上那条凸出的脊骨,一节一节按上去。太瘦了,他想,应该给她好好补一补,长点肉,摸起来舒服。不过她瘦归瘦,却很结实,尤其这柔韧的腰力,他对她满意得不行,忍不住倾身挨过去,贴住她的薄背,吻了吻她的肩头。

李怀信又笑起来,偏了偏头,等着她。

贞白不习惯温存,但也没躲开,只是侧躺着没动,轻蹙起眉。

贞白看着他的眼睛:“你刚才说……”

他一只手摸到她腰间,带了缱绻的情欲,问她:“还要吗?”

这种若即若离的尺度,他掌握得游刃有余。

歇了才不到半盏茶的工夫,贞白觉得有必要提醒他:“点这种乱人心神的东西,始终会损伤身体。”

他抬起手,似有若无地触碰贞白的手,捏住她手里的锦帕,抽出来,弃之一旁:“都脏了。”

“嗯?”李怀信蓦地顿住了。

李怀信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以色事人。

“欲香。”华藏寺普同塔里的欲香,她闻过一次,当然不可能忘记,没想到李怀信居然带回了太行,还在自己屋里点。

贞白突然闻到一股香,原来是他倾身过来,贴近了。他的笑容近在咫尺,让她感觉似曾相识,记忆中他那撩人的情态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只见过一次。

被戳穿了,李怀信放开贞白,躺到一侧,抬起手盖在自己脸上,忍不住笑了起来。起初那笑只是闷在喉咙里,后来直接笑出了声。

贞白与他对视,有些困惑,以为他有其他主意。没想到他突然笑了起来,琉璃般的眼珠熠熠生辉,不同于平常的样子,他整个人变得生动,明艳,耀眼。

丢人吗?还行吧!明知道这欲香对她不起作用,还是抱着侥幸的心态点了,反正也打算明示的。

“只是可能,不一定。”李怀信擦干净手,抬起眼皮,“而且,不会让你白来一趟的。”

贞白转身看他,略带不解:“笑什么?”

贞白眉头皱起来:“倘若如此,我岂不是白来一趟?”

“你是不是以为,”李怀信依然挡着脸笑,露出一口瓷白的牙,“我是因为这种香才把持不住的?”

“嗯。”掌心也沾上了朱砂,李怀信左右睃巡,没找到手帕,又嫌贞白那条帕子擦过桌案,不干净,遂撩起皮裘的一角来蹭手,反正已经脏了,他说,“不过,寒山君是因为早年泄露天机,才成了现在这副白发苍苍的模样,未老先衰。若这次真占出点什么来,我怕他不一定会跟你说。”

贞白没想太多,但多少也知道有些影响。

贞白盯着他侧脸漂亮的下颌线,道:“沉木剑不能交出去,占卜的时候我必须在场。”

欲香早就燃尽了,于寻常人而言,后劲很大。李怀信不算寻常人,只是没打算抵御,他自己专程点的,自己当然会吸进去,反正左右都是要放纵的。

那朱砂蹭不掉,越蹭,晕染的面积越大,无奈之下,他只好把皮裘解开,随手搭在椅背上。他里面穿的是一件略显单薄的缎袍,月白色,沐浴之后新换的,用一根玉带束着腰,松不松,紧不紧,刚刚掐住一把恰到好处的褶皱。他偏头瞅了一眼大开的门窗,寒风肆无忌惮地灌了进来,掀起案上的纸张。

笑意还挂在嘴角,李怀信一翻身,用胳膊撑住脑袋,支起半截身子,面朝贞白,懒散又轻佻地说:“饿吗?入夜前我让圆子炖了刺参。”

“只是,我要被禁足两日。”李怀信面带遗憾,不停用手去蹭皮裘上那抹朱砂红,道,“那老头子还恨着我,绝对不可能踏入这里半步,到时应该会遣人来请你过去。”

问完他就撑起身下了床,没等贞白回应,他径直走到书案边,在一地凌乱中把衣服捡起来套上,可惜玉带绷断了,需要换一条。

相识不过月余,某些人真心急。“行吧。”李怀信扬起嘴角,才发现白裘沾染了朱砂,应该是刚才勾画的时候不小心所致,“寒山君虽然心眼儿小,脾气暴,但轻重缓急还是拎得清的,攸关家国大事,他也不敢怠慢。待师父把沉木剑的事情跟他一说,不日就会觍着老脸主动来给你占卦的。”

把贞白的衣服拾起来的时候,他无意中摸到一块冷硬的东西,翻开来看,是那块刻着“杨”字的墨玉。

这话在李怀信听来,莫名有种双关语的意味。她不愿等太行查个水落石出,而感情之事,是否也决定抽身了?

不过是块承载着旧情的死物,留着又能怎么样?反正现在,贞白人都在他床上了。李怀信嘴角一撇,将贞白的衣衫和玉佩一起搁到床前的椅子上,自己则去立柜里随便找了条腰带,转头就见她已坐起身,伸手去抓椅子上的衣物。

“我不愿就这么等……”

李怀信将一件缎袍扔到她手上:“晚上就穿这个睡。”迎上贞白迟疑的目光,他补充道,“相对舒适些。”

看出对方的坚持,李怀信挑起眉:“想走了?”他推开蓄着墨汁的砚台,往书桌前一靠,心里不太愉快,“我还以为,你至少会愿意再多待几天。”

这是他的衣服,贞白顺着他的意,往身上披。

“一早还在山脚下等我。”

“我去端刺参,”他亲自去,没使唤人,“很快回来。”

“此事牵涉甚大,也不是凭你一己之力就能解决的。”即便贞白武力值很强,但也是身陷迷局、曾被钉在乱葬岗十年的,背后那个人,可能比想象中的还要危险,她不一定能与其对抗。待在这里,起码还有太行和大端可依靠,若她孤身前往……李怀信难以想象,太危险了。

少见他这么积极,走之前还带走了那条被扯断的玉带。

贞白态度很明确:“我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等。”

一出屋就瞥见了枝头的寒梅,李怀信随手摘了两朵含进嘴里,他拐进堂屋,见小圆子正跟另一个小太监对着脑袋趴在桌上,临摹某书法大家的墨宝。

“已经加派了人手沿着龙脉寻过去,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在太行无所事事地耗了两三日,李怀信看得出她坐不住了,便道,“问这个,是想自己去找吗?”

“殿下。”两人抬起头喊道。

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贞白却犹豫了:“除此之外,还有位于西方的第四个大阵,太行可有找到具体所在?”

小圆子咋咋呼呼挺起身,问:“您怎么穿件单衣就出来了,当心着凉。”

李怀信当然明白,今日在紫霄宫他就曾跟师父提及,师父的意思是,让贞白将沉木剑呈上,由他亲自去找寒山君占卜。

“才几步路。”李怀信没当回事儿,吩咐另一个小太监道,“刺参炖好了吗,去盛一碗过来。”

“我手里这柄沉木剑,极可能跟那人密切相关,只要寒山君愿意用它占一卦,兴许就能找到一些线索。”

“好了,这就去。”小太监麻溜儿地往小厨房跑去。

李怀信将毛笔一支一支地挂上笔架,答道:“还没有。”

李怀信将手里的玉带扔给小圆子:“拆了。”

贞白这趟过来原本是有事要问,却莫名其妙地被李怀信忽悠着抄起了《戒规》,此刻回过神来,她问:“你之前说,太行也在查这个隐于幕后的布阵之人,如今可有眉目了?”

“咦?”小圆子抄手接住,这是殿下最常用的一条玉带,“坏了啊?殿下若是舍不得,我给接上不就行了,干吗要拆?”

李怀信毛手毛脚地将抄纸摊到桌角,然后去捡滚落在地上的毛笔。

“让你拆就拆,只留玉扣和玉钩,你再弄俩穗子系上去,打个结,做成一对儿。”

“无妨,我从头再抄。”贞白拿来搭在壶柄的锦帕,摁干画轴和书册上的水,挪到一旁,才去擦桌面。

“哎?”小圆子一怔,这是什么新奇的想法?片刻后,他那颗七窍玲珑心忽地意识到什么,立刻乖乖应承下来,把玉带放到桌上,找来红绳跟穗子,开始卸玉带的两端。

“啧。”李怀信心疼那一手好字,赶忙去救,结果衣袖带翻了笔架,又打翻了另一杯茶,案上的书册画轴齐齐遭殃。他顾不得了,拎起宣纸的边角,抖掉水,却仍是来不及,纸张已被浸透,晕开一大片墨渍,糊成一片:“毁了!”

李怀信瞧着他手上的动作,瞧着瞧着,咽下嘴里的梅瓣,冲小圆子吹了口气。

贞白蓦地起身,把椅子挪开。

突然感觉迎面一阵风,小圆子手上一顿,茫然地抬起头:“殿下?”

这手好字,李怀信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他俯下身,想凑近了看,冷不防杯里的茶水倾泻出来,落在纸上,也溅湿了衣裳。

李怀信笑得那叫一个颠倒众生:“香吗?”

他啜一口茶,出自真心地夸道:“字不错,笔力遒劲。”不同于小家碧玉般的娟秀柔美,她下笔刚劲大气,笔力千钧,铁画银钩。

小圆子听得骨头都酥了,内心却是惊悚无比。

李怀信起身去续茶,给贞白也倒了一杯,顺便垂眸看了看桌上的字,颜筋柳骨,遒劲有力。

李怀信盯着他呆呆的模样:“问你话呢。”

“还不到一半。”贞白答道。

“啊?啊!”小圆子给他一口仙气吹得汗毛直竖,忙道,“香,香的。”

这次他沉静了下来,中途盯着窗外的枝头发了阵呆,然后刮掉笔尖多余的朱砂,晕染成水粉色,涂到纸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墨香,他转头问贞白:“抄完了吗?”

李怀信满意了,催道:“快系上。”

李怀信咬住唇,将毛笔尖蘸上朱砂,往宣纸上点。他画得三心二意,后来实在坐不住,又起身去隔间翻箱倒柜,找到存香的楠木盒子,取出几根线香,点燃了,插进香炉中,这才重新坐回窗边,继续勾画。

此时那小太监端着刺参回来了,李怀信让他搁到桌上,待小圆子系完两条穗子,他仔细端详一番,收入了袖中,这才去端那碗刺参:“对了,你们几个没什么事儿就赶紧回屋去睡觉,从现在起到明儿个晌午,谁都别来打扰我,连房门也别靠近。”

他看看贞白,又看向窗外,垂下头,开始描线。没勾几笔,他便心绪不宁,不时抬眼望向书案前的人。那略带冷厉的侧脸,似乎越看越对口味,他就喜欢她这略带禁欲的模样。

“啊?”小圆子很是困惑,“为……”

方才吃了块豆糕,李怀信把茶水含在嘴里,并未下咽,而是来回漱口,而后吐到脚边的绿植盆里。如此反复几次,待漱完一盏茶,他才搁下杯盏踱到书桌前,抽出宣纸,挑了支较细的毛笔,又拣了块墨条和朱砂,坐到了窗前。

一句“为什么”还没问出口,李怀信已经转身走了,留下俩小狗腿面面相觑,他们家殿下,太反常了。

李怀信端起杯子饮茶,瞧着贞白磨完墨,坐到他方才的位置,提笔抄《戒规》,神情冷清又专注。

李怀信推门进屋时,贞白正站在炉边,披着他那袭白衣,因为偏长,一直垂到了地上,她正低头盯着手里的画纸。

李怀信才不管什么笔迹,若真想让人代抄,他大可以吩咐小圆子来,他这么做,无非是为了把她留在身边。

李怀信有刹那的恍神,瞧着那人,白衣,长冠,如轻云出岫,孤冷出尘。

这要求在合理范围内,贞白遂应承了下来,只是顾虑两人笔迹迥异。

惊鸿一瞥,只觉炉边人似月,他脑中不由得想起那句“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太绝了,她应该常穿白衣,但是,风姿太绝,他便只想把她和这身白衣关在屋里,不让旁人窥视半分。

李怀信一点书案,要求不算过分:“帮我抄两份。”

李怀信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将那碗刺参搁到案头,见贞白握在手中的画纸,正是他画的那幅寒梅图,一半的朱砂印到了某人的腰背上,画上的梅瓣已暗淡失色。

他说这话时,眉眼弯弯,贞白抬眸,从他脸上看出些居心叵测的意味来,遂问:“怎么……担?”

一时间,好像所有的艳色都集于贞白身上,他情难自禁,却生生按捺住,道:“坐下来尝尝吧,闻着挺鲜的。”

“这事儿你也有份儿,”李怀信压低声线道,“该担一半责任吧。”

“你呢?”贞白见只有一碗,便问道。

贞白接过,倒少许生水入砚台,手腕轻重有度地在上面打圈。

“我没觉得饿。”反倒是方才折腾出一身汗,有些想沐浴,遂问,“你想不想……”

李怀信走过去,把砚台搁在桌上,墨条递给她:“磨墨。”

话刚开了个头,贞白准备握瓷勺的手就顿在了半空。

贞白一怔,原本过来找他是有话想问,却被他突然一记直拳打蒙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怀信盯着她的动作,不由得也顿了一顿:“……沐浴。”也不怪她误会,方才那一场艳事也是从一句“你想不想”开始的……

李怀信就等着她问呢,他不怀好意地答道:“因为,失了童子身。”

贞白捏着瓷勺在碗里搅动一圈,她知道他爱洁净,但总不好让外人知道他俩这层关系,遂垂眸道:“方便吗?”

“为何?”

刚才已经招呼小圆子几个睡了,他说:“后山有个温泉池……”

李怀信用心良苦地把人引到案前,可算看见了,他转过身,牵起嘴角:“被罚禁足,抄戒律。”

那池子贞白昨日也去过,但是要邀人共浴,他多少有点难以启齿,而倘若要分开洗的话,他宁愿不出这屋子:“算了,等明日再洗吧。”

贞白立于书案边,看他抄到一半的戒律:“这是……”

知道他性子善变,贞白都由着他。

他起身到旁边的书柜中取砚,又在紫檀盒里挑了块墨条。

打消了沐浴的念头,李怀信貌似无意地一瞥,伸手将二师叔那块墨玉捞了过来,在手里翻转着看了又看,然后挑剔道:“这块玉的质地实在不怎么样,色泽也暗沉,我二师叔拿它送人,也不嫌寒酸。”

一杯沏好的热茶搁在案头,李怀信无意间瞥见那素白的指尖,握笔的手蓦地一顿。他抬眸,欲蘸墨,砚台里的墨汁已经干了,他搁下笔,往椅背上一靠,弯起眼尾,冲贞白笑道:“劳烦,再帮我磨墨。”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道,“这方砚石不大好,磨完墨冷凝得太快,我去换一块。”

贞白不懂玉,但上山后也知道了这块玉的分量,又怎会寒酸?

无论李怀信如何讲究挑剔,小圆子都能让他称心如意。就拿这壶沏茶的水来说吧,贞白在倒水时倒出几瓣梅花,李怀信解释道:“这茶汤是圆子用寒梅花蕊中抖下来的积雪煮的。”那雪在花蕊中挂了一夜,沁了梅香,再溶于水,清甜甘美。

“你一直戴在身上,应该很珍视吧?”李怀信笑容和煦,却处心积虑道,“只可惜,它意义特殊,算是我太行的信物,本不应该随便赠给外人,可想我这位二师叔的为人处世多没分寸……”顿了顿,又说,“我师父的意思呢……”他直接睁眼说瞎话,“让我来当个说客,希望你能将这块玉佩归还给太行,以免将来横生枝节。”

矮几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器,提壶里放了新烤制的嫩芽,小圆子已经提前用热水烫洗过。李怀信不太喜欢喝陈茶,小圆子照顾他起居多年,熟知他的偏好,所以他的茶叶都是现摘现烤的。

贞白感觉他言之有理,并未怀疑,颔首道:“这块玉佩,本来也是他当年寄放在我这儿的。”

贞白接过锦帕,用它包住了壶柄。

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而且是毫无留恋的样子,这让李怀信心情大悦,他趁机掏出一块白玉扣,推给贞白,道:“就当一物换一物,我也不至于让你吃亏。”

“哎,”李怀信连忙制止,递了条帕子给她,“这水刚烧开,小心壶柄烫手。”

“不必……”

贞白顿了顿,走过去,抬手提起茶壶。

“既然我给了,”李怀信不容她拒绝,道,“你尽管收下便是。”他袖子里还藏着另一块,没拿出来。

一块糕点吃完,炉上的水煮开了,咕噜咕噜地沸腾着,李怀信刚想喊圆子进来,突然有个人影出现在桌前。他抬起头,看见贞白,便道:“来得正好。”他一指茶炉,不见外地说,“帮忙沏壶茶,豆糕有点儿干。”

贞白看他一眼,没再推辞。

偶尔有雅兴的时候,他也会写写画画,因此收集了不少上好的笔墨纸砚,方便闲来无事时打发打发时间,或心浮气躁时磨炼一下心性。可这抄戒律不比书法绘画,一两遍还行,翻来覆去地重复多遍,就难免枯燥乏味,让人丧失耐心。

一碗刺参下肚,不知不觉就耗到了深夜,贞白不便久留,起身准备回厢房。

案上摊着一本《戒规》,李怀信叼着一块豆糕,随意抽了张裁好的宣纸,取笔蘸墨,开始抄写。

然而,一场云雨让李怀信理所当然地以为后半夜他俩是要同榻而眠的,因此他还特意含梅,让唇齿留香……万万没想到,这女冠吃干抹净了就想抬屁股走人,当真只为得到他的身子啊?亏他还这么卖力!简直是肉包子打狗!气死他了!

李怀信是心甘情愿被禁足的。屋子的门窗大开着,能望见院角正盛放的寒梅。李怀信裹一件皮裘,没个正形地靠坐在炉边,他是真想得开,确实做过的事,也就无所谓别人嚼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