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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年夜饭

“二师兄。”

弟子们陆续出了太行殿,李怀信与贞白往回走,途经玉泉池时,小师妹追了上来。

这丫头贼心不死,李怀信躲都躲不过:“什么事?”

千张机很伤脑筋,怕再聊下去,对方又要暴跳如雷了。

小师妹从小混在男人堆里,跟一帮师兄弟混成了个直肠子,喜怒全挂在脸上。她看向贞白的目光,如临大敌,对着李怀信时,又委屈得紧,她说:“我有话要问你。”

“长辈?”提起这茬儿,寒山君就更激动了,“他能尊谁是长辈,他就是太行上下的八辈儿祖宗。”

李怀信道:“问。”

千张机立刻想到了杨辟尘,不允许寒山君口无遮拦:“别胡说,那女子看着样貌年轻,但实际应该跟辟尘的年纪相仿,也算是怀信的半个长辈……”

小师妹目光刺向贞白,语气狠厉:“有外人在场,不方便。”

寒山君就算再不开窍,也看出点儿名堂来了:“这两人,怕不是……”

贞白倒不跟她一般见识,正欲转身离开,李怀信却道:“我跟你单独说话更不方便。”

还有那女子,一顿饭光顾着吃某人挑出来的青豆了,是有多好吃?

李怀信从不纵着她,谁都知道这丫头的心思,她可以觍着脸往他跟前凑,他却是要避嫌的。

寒山君觉得千张机这次可能是真瞎了:“那是几筷子菜啊?”按那孽障平常的个性,会为了吃个饺子,将馅儿里的青豆一颗颗挑出来?他能有这种好脾气,好耐性?怕是早就掀桌子了!

“二师兄!”小师妹又气又急,“今天是咱们太行内部的年夜饭,你怎么能把这只邪祟带过来……”

“现在就咱师兄弟二人,你也不必总拿话呛我。无非就是挑几筷子菜嘛,按理说,那贞白救过怀信和冯天,怀信心存感恩,对她亲近几分,也是理所当然的。”

李怀信眸光一冷,绷起脸:“赵云乐,你对她客气点儿。”

寒山君脸色一沉,顶回去:“你装瞎也就罢了,倒反过来说我挑剔他?你偏心眼儿也不是这么偏的!”

小师妹一怔,从小到大二师兄还从没真正跟她红过脸,如今居然为了这女的,对她直呼其名,她别提多难受了:“你干什么这么凶我?!”

寒山君对怀信偏见颇深,哪怕他一句话不说,就站那儿呼吸都能被挑出错,更别说现在。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千张机真怕大年夜的不得清静,好在宴席无波无澜地散了,他安抚师弟道:“吃顿饭而已,你就别挑剔他了。”

李怀信差点翻白眼,怎么还凶不得了?他想凶就凶!

“这俩人怎么回事?”寒山君向来沉不住气,他一向认为李怀信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反常,必有诈。他道:“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他这又是唱的哪出?”

小师妹很委屈:“你以前都没有凶过我,现在还连名带姓地直呼我的名字。”

千张机当然看见了,但没回应,只是啜了口茶。

“你有名有姓不就是给人喊的吗?”李怀信决定不惯着她,“以前我没凶过你吗?”他寻思道,“那可能是我给你脸。”

待所有弟子都散去了,寒山君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刚才看没看见?”

闻言,小师妹双眼瞪了起来。

一顿饭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结束了,李怀信浑然不觉,一盘水饺居然被他挑开青豆吃完了,撑得不行。

李怀信懒得搭理她,转身就走。

千张机收回视线,发现寒山君也在看着他们二人,表情一言难尽。

贞白也随他离开了,走出几步,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赵云乐。倒是个模样乖巧的小姑娘。

这边,两人的小动作也引起了上座的千张机注意,他微微蹙起眉,心里清楚这个徒弟最是骄矜,心高气傲,平时哪会主动跟人亲近,更别说对方还是个女人。

一见他们进院门,小圆子就赶紧往小厨房跑。

那股殷勤劲儿,当事人不自知,对桌的小师妹却看得瞠目结舌,醋意大发。这女邪祟根本不像弟子们私下传言的那样,是窃取了二师叔的玉佩而被李怀信抓回来的。

“不吃了。”李怀信冲他摆手,“已经饱了。”

太行上下,谁不知道李怀信连自己的碗都懒得端,只差张口让人喂了,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居然会替人舀羹汤,甚至不停地往对方碗里夹菜。

“哎?”小圆子刹住步子,很是意外。

李怀信是自己先尝完一口,感觉不错,才给贞白盛了半碗。瓷勺在碗沿碰出声响,他递到贞白手边:“圆子在小厨房里还蒸了蛋羹,这个可以少喝点儿。”

“就端两盅蛋羹来吧。”李怀信说,“再把大家一起叫过来。”

桌上明明一人一盅,还需要分?

小圆子喜笑颜开,蹦跶着去张罗了。

有弟子无意中看见这一幕,一脸的不可思议,连连用手肘去碰旁边的人,一个劲儿地抬起下巴指着对面。旁边的弟子正在夹水饺,冷不防被同门的手肘一碰,饺子落入碗里,溅起几滴醋,他正郁闷,抬眼就瞧见李怀信和贞白分食一盅莲子羹。

没多久,一直伺候在小院里的四个人走进来,个个脸上喜气洋洋的,捧着茶水,突然齐刷刷地向李怀信下跪叩拜。

说着他又夹起一只,照样把青豆先挑给贞白。

贞白刚揭开蛋羹的瓷盖儿,被那四人突如其来的一跪惊得手上一滑,盖子重新扣了回去。

他挑一颗,贞白吃一颗,待整只饺子的青豆都挑完,李怀信尝了第一只饺子,他点点头,难能可贵地夸了句:“挺好。”

李怀信跟她对坐,面上带笑,怡然自得。

李怀信心念一起,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打发时间,夹了只水饺,用筷子尖剖开皮,把青豆挑出来,搁在贞白的碟子里。

只听那四人异口同声道:“新年吉祥,祝殿下安康如意,福星高照。”

贞白不挑食,冲他点点头。

继而是拜年、敬茶的仪式。

转头见贞白在细嚼慢咽地吃水饺,他凑过去问:“好吃吗?”

李怀信接过茶饮一口,从袖中拿出事先备好的四只装了金箔的钱袋,一人一个地分发下去,作压岁钱。

李怀信倒了胃口,他用筷子戳了戳那盘排骨,肉焖得不够软烂,太柴了,遂移开了筷子……就这样挑三拣四的,最后只吃了两口蘑菇和青菜。

四人叩谢,因为贞白和殿下平齐同坐,理所当然地又朝她拜年,说些吉祥如意的祝词。

以往逢年过节,李怀信都要回宫,甚少在太行跟众师兄弟过节。相比而言,宫中的规矩太多,远不如在太行自在。但是大锅饭不好吃,味道寡淡,也不知是哪位厨子的创新,居然在白菜玉米馅儿的饺子里加了焖熟的青豆,还有一盘干豆丝儿,一盘豆腐焖排骨,成心跟李怀信过不去似的。

贞白独居深山,从未有过新春佳节迎新贺岁的经历,所以并未像李怀信那样,给他们准备压岁钱。但见这四人笑逐颜开,巴巴地跪着奉茶,来讨个吉利,她从袖中掏出一包碎银,递给小圆子:“事先未做准备,你们自行分一分。”

宴席上一视同仁,每桌的菜品一致,四碟爽口凉菜,四道热菜,两盅羹汤,荤素搭配,营养均衡。一顿饭而已,没多少讲究,只图个节日氛围,大家聚在一起团年。

李怀信弯着眼尾,笑看贞白,知道这袋碎银是她全部的家当,如今全都拿出来了,一个子儿都没给自己留,也不知是大方,还是她爱屋及乌?不管如何,也算是为他倾家荡产了,李怀信心里美啊,他想着,既然回到了太行,往后自然不会再让她囊中羞涩,或为了生计去揽那些死人的生意,荣华富贵,他给得起。

按照惯例,弟子们起身,齐齐向掌教及寒山君两位尊者见礼贺岁,然后千张机说几句场面话,年夜饭就开席了。

除夕守岁,长夜漫漫,气氛也好,正适合共度春宵。

冯天没来,据说是因为昨夜挣开缚灵香术溜出寒时殿,回去的时候被寒山君发现了,惹得寒山君大发雷霆,遂将他彻底软禁了起来,年夜饭都不让他参加。

小圆子笑道:“殿下,白姐姐,出去放爆竹吧。”

千张机和寒山君是最后到的,两人不约而同地侧目扫了贞白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你们去玩儿。”李怀信大手一挥,“把酒端上来。”

李怀信怕给她点好脸色就被缠上,干脆不搭理她。

酒是屠苏酒,除夕进饮,为民间风俗。

小师妹就坐在他们对桌,眼巴巴地瞧了须臾,张口喊道:“二师兄。”

李怀信用它招待贞白,说:“浅酌。”

懒得理众人复杂的神色,李怀信已经吩咐上茶点的弟子:“添副碗筷。”

借酒助兴,暖烛调情。

一众弟子早已端坐于案前,目视前方,肩背挺直,见李怀信携贞白姗姗来迟,纷纷注目,面露惊疑。倒不是太行内部的年夜饭不能有外人参加,而是贞白阴邪气太重,又陷于舆论之中,李怀信如今堂而皇之地将她带来,并列入座,是要同桌而食?

可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贞白仰视一眼,随李怀信步入正殿。

又可谓,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

太行殿面阔七间,进深三间,坐落在山体的中轴线上,背临千阶陡梯,登达太行金顶,建高台之巅,绝壁临天,隐现于云山雾绕间,巍峨庄严。

李怀信嘴角含笑,眼波迷离,似醉意上头,呢喃一句:“挑灯,夜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