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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他的心事

李怀信也看了贞白一眼,低声问:“什么话?”

冯天下意识地瞥了贞白一眼,他听见了一些八卦,又不好当着人的面说,只得鬼鬼祟祟地凑到李怀信跟前,声音压得极低:“我有话问你。”

两人交头接耳,贞白听得一清二楚,她抬眼,见冯天欲言又止的神色,遂识趣地转身出去了。

李怀信却摇摇头道:“师祖已经回京了,我没必要再跑一趟。”

冯天盯着她背影走远,才开口:“我师父和掌教,一直在找二师叔的下落。”

在他讲述下山所遇到的险境时,寒山君也给他透露了一些信息,与千张机给李怀信透露的相差无几:这个四方大阵牵涉到大端的国运。他听后惊诧不已,感觉此事非同小可,所以他想尽办法跑过来,怕李怀信和贞白会有回京的打算。

这件事整个太行都知道,他们的二师叔杨辟尘,是流云天师最得意的弟子,也是太行山上最传奇的人物,承天师命,是唯一一个修行全才,无论符箓剑道,六爻八卦,奇门遁甲,样样拔尖儿。

冯天虽没亲眼见到那阵仗,但也听说了,贞白一来,几乎惊动了整个太行。

不得不承认的是,那样一个风云人物,李怀信年少之时,也曾暗自崇拜过。记得师父曾用一切美好的词语形容这个人:潇洒不羁,风流洒脱,意气风发,英姿飒飒……再多的他记不清了,因为他现在已经不崇拜这个人了。

在太行,也就冯天敢为这群受苦受难的师兄弟们鸣不平。一进门,他就咬牙切齿地冲李怀信嚷嚷:“李老二,我求求你了,做个好人吧。”

思忖间,他又听冯天道:“东郡山曾是二师叔修炼之地,千鹤皆由他亲自驯养,才有了灵根,哪怕嗅到他一丝气息,都会群鹤相迎,这是只有二师叔回来才有的盛况。”

未等他说完,冯天就直接飘了进去。

直到杨辟尘消失无踪,东郡山的千鹤才由寒山君代为照料。

小圆子指了指屋子:“里面……”

李怀信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只“嗯”了一声。

冯天指着他鼻子,命令道:“不许哭,憋回去!你家殿下呢?”

冯天继续道:“我师父说,当年他们师兄弟三人,成年后选修符箓时,只有二师叔没有选修纯阳符。”

“冯师兄……”小圆子一见他半透明的魂体,眼圈便发红了。

李怀信眉头皱了起来:“承天师命之人,怎么可能不修纯阳符?”

趁寒山君不在,冯天好不容易挣开缚灵香术溜了出来,想探探李怀信这边的情况。结果刚到院门,就见几个师兄弟正气喘吁吁地搬石头,他一问缘故,脸都绿了,李怀信这祖宗,一回来就作,片刻都不带消停的。

“是啊,所有人都很惊讶,连师祖都苦口婆心地劝过他,但咱二师叔说,他有七情六欲,肯定过不了情关,反正最后都会功亏一篑,何必白费那力气……瞧瞧,人家活得多明白。最后,师祖也没有勉强他修纯阳符,哪怕他不修,太行也是要让他承天师命的。”

李怀信还没琢磨完,屋外忽然安静了下来,半晌,有三两个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冯师兄……”

李怀信越听越吃味儿:“这是为他破例吗?”

也罢,李怀信在心底叹了口气,毕竟贞白惦记了他这么久,总不能让人白惦记一场。只是吧,这女冠性子太冷清,不温柔也不体贴,也不怎么解风情,他多少还有点儿犹豫,怕受委屈。他很了解自己,是半点委屈都不堪受的,所以贞白若真要跟他好,就要对他百依百顺,不然……

冯天点点头:“我在想,是不是那时候,二师叔就跟贞白那什么了?”

也不怪她用情不专,李怀信向来觉得自己魅力无穷,谁不动心?只是好巧不巧地,一不当心截了他二师叔的和,实在是无心之过。凭他的魅力,他倒是不担心贞白还对他二师叔留有余情……

李怀信闻言,脸色很难看:“那什么?”

哪怕她有段过去,他也想通了,十年前的情,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况且,就算她和他二师叔有瓜葛,至少没发生过那档子事儿,因为普同塔里那软榻上的落红就是最好的佐证。再则,他风华正茂,相貌堂堂,怎么也比那老一辈的二师叔更有优势。你看,十年后,贞白不就移情别恋了?!

冯天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的脸色:“至少也该相识了吧,不然二师叔怎么会那么笃定,一开始就放弃修习纯阳符?因为修纯阳符是必须保证童子身的,他们俩……”

李怀信垂眸看着她,心里纠结了这么久,此刻突然就想明白了。他在太行,一直潜心向道,怕生情愫,可千防万防,最后还是没能防住,居然栽在这女冠手里了。

未等冯天说完,李怀信斩钉截铁地打断他:“他们俩什么都没有!”

不知为何,或许是此刻的气氛使然,贞白感觉实在不好拂了他的好意,遂伸手接了。

“哎?”冯天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套出话来了?”

“我给你的。”李怀信声线低沉,笑着凑近她,“我愿意给你的,你要不要?”

李怀信烦躁得很:“套什么话,我发现你现在怎么越来越嘴碎,又不是老妈子,说三道四的,净搬弄是非。”

贞白犹豫着,这个人实在难以揣摩,他似乎气消了。

“我怎么就说三道四了?”冯天觉得他怪得很,“我还没说你呢,好端端的,一回来又开始作,大晚上让人给你搬石头,就见不得师兄弟们安生是不是?”

“现在我给你。”李怀信挑起眉,“真不要?”

“冯小天!”李怀信吼他,“你跑来管什么闲事,少跟我这儿嚷嚷!”

“不是。”贞白没接,“给你的。”

“李老二!”冯天吼回去,“你就仗势欺人吧你,整个太行,除了掌教和我,还有谁会向着你?师兄弟们每月自己画符,本来精力就不够,还得额外给你交一份,让你备着下山挥霍,凭什么呀?谁欠你的啊?”

贞白没明白对方的意思,李怀信笑了笑:“喜欢你就收着吧。”

太行道规定弟子每日画两道符,将能用的收起来,备着以后下山游历用,但李怀信这作恶多端的,连符箓都要搜刮,要求师兄弟们另外给他按月提交,也因此,这次下山进入乱葬岗,他才能挥霍地把符箓乱撒。

李怀信将裁刀放回盒子里,走过来,递给她。

李怀信被冯天的怒吼震得耳膜痛:“我让他们勤学苦练,顺便交个成果,一举两得,有什么问题?”

她顿了顿,方才并没细看,此时他问起,她才多瞥一眼,缓缓颔首。

“我听你扯这些?!”冯天还不知道他,“坐享其成就是坐享其成。”

李怀信晃了晃手中的裁刀,又问一遍:“觉得好看?”

李怀信也不来虚的:“知道我是这种人,你还闹个什么劲儿?有用?”

贞白把目光收回来,看向他的脸:“嗯?”

冯天差点给他气死第二次,确实也拿这二世祖没有办法。他估摸了下时间,寒山君应该快从紫霄宫回来了,只能咬牙切齿地结束这场争吵,道:“给自己积点德吧。”

李怀信试完裁刀,还算满意,道:“还不错。”他抬眼,注意到贞白的视线定在他手上,“好看吗?”

李怀信毫不在意,毕竟“德”这种东西,太约束人,若不能活得随心所欲,多憋屈啊,积了德又有何用?所以冯天的建议,他向来不予采纳。

一句“看厌了”,大晚上的折腾人,真是任性,贞白将目光落在他压纸的指尖上,没作声。

待送走“冯阴魂”,李怀信转了一圈,找到了小圆子,一只沁凉的手从对方后领子里伸进去,掐住其脖颈。

李怀信正伏案裁纸,不动声色道:“看厌了。”

小圆子正在西厢房里写采购单,被李怀信的凉手一冰,立刻握紧笔杆缩起脖子:“殿下。”墨汁滴在了宣纸上。

贞白听着屋外搬石头的动静,想起小圆子的话,即便不擅长聊天,还是决定随便聊两句:“怎么让人将山石搬走了?”

李怀信扫了眼那两排娟秀的字迹,像极了姑娘家的手笔,他说:“再买斤糖炒栗子。”

他绕到案前,取了张宣纸铺在案头,仔细对折。

“哎。”小圆子顺着那滴墨下笔,又画了个圈作为记号,表示很重要。

李怀信没料到,贞白会突然来敲他的门,还递来个盒子,说是帮人转交的。他莫名其妙,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勾了勾嘴角。小圆子这点儿谀媚的心思他太了解了,变着法儿地哄他开心,居然误打误撞把贞白支了过来。这小滑头向来会收买人心,李怀信不难猜他是怎么哄贞白过来的,他将那把精雕细琢的裁刀取出,也把贞白让进屋,道:“我试试。”

“还有酒。”

小圆子献宝似的:“裁刀,象牙质地,雕纹很漂亮,刃也锋利,割纸用极好,是大师兄特意从外面带回来的,这两天我忘记给殿下了,白姐姐帮我转交吧,他就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小圆子疑惑地抬头看了眼他家殿下,和颜悦色的,气消了啊,怎么还要买酒?但他不敢违背,只好道:“酒不能往清单上写,师兄们肯定不同意。”

贞白接过:“这是什么?”

就算他是皇帝老子的儿子,身为太行弟子,也不能犯禁。

“……你就说……”小圆子绞尽脑汁,忽地想起了什么,让贞白稍等,他冲进屋子,拿出一个精致的长方形小木盒,道,“你就把这个,交给殿下。”

李怀信捏了捏他脖子:“你想办法带回来。”

贞白想了一下:“没有。”

“殿下……”小圆子很是为难,嘀咕道,“白姐姐不都去给你送裁刀了吗?”

“呃……”小圆子被难住了,说别生气?我错了?白姐姐肯定不干。他琢磨了一下,殿下要的,无非就是个对方主动讲和的态度,遂道:“你平常,有没有什么话,能跟他聊上两句的?”

“送裁刀跟买酒有什么关系?”

贞白问:“说什么?”

“倒是没什么关系。”小圆子仰头问他,“殿下生什么气呢?”

“就说几句……不,一句也行。”他家殿下虽心气儿高,但遇到像白姐姐这种不肯服软的,若能递个台阶,说不定他也愿意下。

李怀信暗忖了一下,把手抽出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自顾自笑了。他弯着眉眼,看着院子里被搬空的假山石的位置,心想:真敞亮啊。

贞白却摇了摇头:“我不会。”

他拍了拍小圆子的后脑勺,叮嘱他继续写,末了又问:“你们到哪里去采买?几时能回来?”

他是真怕殿下搬了假山还不消气,赶明儿要把房子给拆了。就李怀信这脾气,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就在东郡山脚下西道上的镇子里,离得近,傍晚应该就能赶回来。”

小圆子眨巴眨巴眼,一脸期待:“行吗?”

李怀信点点头,春风似的飘走了。

贞白:“……”

小圆子握着笔,有点愣,他家殿下刚才那个眉眼含春的笑,未免也太瘆人了。他打了个寒噤,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确定他家殿下还从没这么笑过,实在是诡异。

小圆子立刻眉开眼笑道:“殿下虽看起来霸道,脾气不好,但是他一向耳根子软,说几句好听的,他就释怀了。”

而李怀信,自从想明白以后,就像练武之人打通了奇经八脉,从抵触到坦然接受,只在这一念之间。

他又不是小孩子,她愣了一下,问,“怎么……哄?”

李怀信推开窗,对面屋里的灯光还亮着,光把贞白的身影投射在窗扉上,她一直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岿然不动。他是知道的,她可以就这么一坐到天明,就像在长平镇上那间客栈里,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贞白就算存了几分歪心思,也没动他,而是规矩本分地枯坐了一宿。

“白姐姐。”小圆子无奈得很,看见贞白,仿佛看到了救星,他说,“殿下心情不好,连这些山石都看不顺眼了,让师兄们全都搬走。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大晚上的,折腾人。”小圆子有点抱不平的意思,求贞白道,“白姐姐,虽然我不知道殿下在气什么,但您也说了,他是在跟您闹,要不然,您去……”总不能让人去低头认错吧,白姐姐看起来也不像个会服软的,他灵机一动,道,“要不然,您去哄哄他?”

经过数月的相处,他算是看出来了,贞白即便打他主意,也是十分克制的,不主动,也不会勉强。这女冠要的,不就是他心甘情愿吗?!

看见小圆子,她走过去问:“这是做什么?”

李怀信自以为摸透了对方的心思,却又不便敞开了说,毕竟这种事,搁谁都会难为情,而他又不是那种混迹情场,身经百战的老手。他是第一次,一点经验也没有,再怎么着也是身份尊贵的皇子,总不能让他纡尊降贵去讨她欢心。

夜里,贞白是听见动静才出来的,院里忽然拥进十几个太行弟子,有人拿着铁锹铲石头,有人直接把小块的石头往外搬。

琢磨了一晚上,李怀信决定给贞白点暗示。怎么暗示呢?他想了又想,有了主意。

弟子们扫了一天山,累得筋疲力尽,一听小圆子的来意,全都怒了。曾经为李怀信搬石头砸过脚的两位师兄正巧也在,这次直接骂人了:“他有病吧?!”

翌日,跟贞白同桌用饭时,他装出病恹恹、萎靡不振的样子,一边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粒儿,一边揉着太阳穴,时不时拿眼角的余光瞥贞白一眼,仗着曾经犯过几次头疾,便顺理成章地说:“头疼。”话音刚落,就把胳膊伸了过去。

小圆子没办法,殿下开了金口,只能硬着头皮去叫师兄。

贞白刚夹了根竹笋进碗里,见他手腕伸过来,便放下竹筷搭上了他的脉门。

现如今,他又要不干人事儿了。

难得他第一次没有抵触她诊脉,还如此积极主动,然而她摸了良久,却没诊出个症状来,她有些疑惑,道:“是头疼吗?”

小圆子虽说一心向着自家殿下,但偶尔也会有那么一点点觉得,他家殿下太过分了。用冯师兄之前的话说就是:“净不干人事儿。”

李怀信一副强打精神的样子,点点头。

多好看哪,怎么就成破石头了?而且,这些所谓的破石头,可是当年殿下一眼相中的。那年他们去了趟东郡山,李怀信无意间看见这堆奇石,很是喜欢,想搬回自己院里做点缀,就抓了十几个太行弟子当壮丁,让人千辛万苦地从东郡山给他搬回来的,过程别提多折腾了,还有两个弟子砸了脚,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差点没气得骂娘……结果如今殿下一个看不顺眼,又要给搬走。

之前几次他犯头疾,她也没能诊出个由头来,又未见他出现风寒的症状,这次贞白忍不住指尖用了一点力,又让李怀信换另一只手,仍然查不出毛病来,只好问道:“是怎么个疼法?”

小圆子盯着庭院中绵延起伏的假山石,蒙了:“现在?”

李怀信顺嘴瞎编:“针扎一样。”

小圆子跟了出来,心想着:殿下莫不是气还没消,想借酒浇愁?忽然听见李怀信发话:“你去叫几个人来,把这些破石头搬走。”

“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怀信打开门走出去,一排假山石横亘在庭院中心,隔开两间相对的屋子。贞白就住在对门儿,那么近,他却连个窗扉都瞧不见。实在是,闹心。

“刚才……”差点说漏嘴,他圆了回来,“刚才疼得厉害,早上起来,就开始了。”

这是命令,不容置喙。

“很疼吗?”

“少啰唆。”李怀信不耐烦道,他放下竹筷站起身,“你明天跟他们一块儿下山,必须把酒买回来。”

李怀信装出萎靡的样子:“倒还能忍受。”

小圆子惊了:“您什么时候开始饮酒了?不行的,这是犯禁的,要是让掌教知道……”

他偷偷挑起眉,见贞白专心切脉,完全没有任何怀疑地问他:“之前几次头疼,也跟这次一样?”

“喝啊。”

“嗯。”李怀信点点头,装模作样地问,“怎么回事?”

这怎么行?小圆子眼睛瞪得溜圆:“不是啊,殿下,您要酒干吗?”

贞白收了手:“没有出现异常症状,应该并无大碍。”

“那你跟他们一起去。”李怀信说,“想法子夹带些。”

当然无大碍,李怀信自己心里有数,他仍然问道:“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缓解?”

“不是。”小圆子有点慌,“太行禁酒,师兄肯定不给买的。”

没有症状,也不是风寒,贞白不便开药,更不便针灸:“如果尚能忍受的话……”

“酒,买酒。”

一听这话就知道她不解风情,李怀信有心给她接触自己的机会,结果她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居然没有顺杆儿爬。

小圆子整个人一愣:“什么?”

他摁住太阳穴,偏头看着她,打断她的话:“揉揉吧。”

李怀信想也没想便道:“酒。”

“嗯?”

小圆子直觉他家殿下不太对劲,又怕触了逆鳞,不敢多问,只能转移话题道:“殿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明天有几个师兄要下山去镇上采购,置办年货,我列了个单子,把咱们需要的全都写上去,明儿一早交给师兄。”

“圆子今儿不在,去镇上了,其他人不太知道轻重。”他说,“你懂医理,帮我揉揉。”

李怀信抬眼又看向窗外,啧,那假山真挡视线啊。

“你……”贞白觉得他今天格外反常,毕竟之前他对她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哪怕她再迟钝,也能察觉到对方的排斥,她确认道,“……不介意吗?”

小圆子:“……”这他怎么能知道?总不能有事儿没事儿去瞅她吧?

李怀信皱起眉,才想起之前自己对贞白的态度,虽谈不上恶劣,但总露嫌弃之色,也怪不得对方有贼心没贼胆。他觉得造成这种局面,责任全在自己,他若是对她脸色稍微好点儿,也不至于让她望而却步。不过,过去的他守着底线,也没什么不对,无非是现在初心变了,他想改善一下关系,大不了抛出橄榄枝嘛,于是他诚心实意地说了句:“不介意。”

李怀信道:“她在房里干什么?”

那是一个宁静的午后,日光洒在积雪上,院角的寒梅悄无声息地开了苞,有人在枝头挂上了红穗子,寓意新春吉祥。

“白姐姐在房里呢。”

窗门紧闭,屋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李怀信躺在软榻上,任由贞白微凉的指尖一下一下揉在他的穴位上,异常舒缓。

“贞白。”

贞白站在软榻边上,垂眸看着李怀信舒展的眉目,指腹轻移,滑到他额头上。

小圆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感觉眉间像是被尖利的指甲轻轻刮了一下,李怀信蹙起眉头,挤出一个浅淡的褶皱。

“没事。”他低下头,又吃了口菜,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那谁呢?”

贞白却倏地抬手,指腹顷刻间被烫红了,她意外地看向李怀信,盯住自己的指尖,有些发怔。

小圆子察言观色道:“殿下,怎么了?”

后者浑然不觉,仍旧闭目养神地躺着。

李怀信却无心赏景,皱起了眉。

“你的眉心……”

窗户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叠筑在庭院中的假山石,似座座小型峰峦,千姿百态,冬日被积雪覆盖,增添了一点苍茫的意趣,正是最雅的景致。

闻声,李怀信睁开眼:“嗯?”

“天冷,会着凉的。”小圆子嘴上虽这么说,但还是照做了。

贞白斟酌着问:“是有封印吗?”

李怀信并不满意,道:“全打开。”

李怀信的脸色突然沉下去:“不是。”

小圆子忙去开窗,只开了一条缝儿,透进丝丝凉风。

“你之所以出现头疼之症,说不定是因为你眉心这道……”

饭菜摆了满桌,李怀信吃到一半,觉得闷:“你去把窗户打开。”

李怀信猛地从软榻上起身:“我说了不是!”

为了保证李怀信随时能吃上,饭菜都温在炉子上,不需要重新生火加热。

贞白立即意识到,他对眉心这道封印是知情的,但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半句都不愿提及,她并不想窥探别人的隐私,便道:“你知情就行。”

哎?好像气消了!小圆子笑开了,立刻应了一声,欢欣雀跃地跑去厨房了。

他当然知情,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封印,而是他一生的黑点,十年来他最引以为耻的东西,他不想再多哪怕一个人知情——这是当年师祖带他入太行时,为他强行开的道心。否则,凭他个人的能力,一辈子都无法入道,在千张机座下修行。他后来也想要雪耻,无奈怎么都争不到第一。

“别咋咋呼呼的。”李怀信挡开那只要来摸他额头的手,有气无力地说,“我饿了。”

本来走后门就不光彩,如今还留了个后遗症,往后哪怕头疼死,他也不敢再吭声。

直到夜晚,李怀信才拉开门出屋,丧着脸,把小圆子吓了一跳,他家殿下怕不是给气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