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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诡异的屋子

樵夫老苏家是个老院子,说在城东,其实是在城东的最边上,独门独户地坐落在荒僻的一隅。院子里堆满了柴火,一捆一捆地码得老高,收拾得格外规整。

一打定主意,梁捕头就带着手下风风火火出了衙门,直奔目的地。

贞白和赵九的突然造访让樵夫有些意外,但见来者是昨日救过自己的人,他热情地把二人迎进了门,喜笑颜开地沏了壶茶,一瘸一拐地放在矮凳前,又去洗了两个碗来,他说:“我都还没专程去跟道长道谢呢。”

正发愁时负责跟踪贞白的衙役就回来汇报了,所以梁捕头临时决定改变计划,让剩下的几个人跟着他去城东樵夫老苏家,看那女冠究竟能问出个什么名堂,他们也正好顺藤摸瓜。

赵九见他行动不便,便站起来接过他手里的碗,主动倒满了:“你快歇着吧,别忙活了,道长来这儿又不是让你敬茶的。”

这是桩旧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要翻出来再查,大部分线索都已经断了。本来他们今日计划造访那几家大户,正琢磨着如何说服那些人去挖自家祖坟,这种讨打的事,就算是官差也会被人拎着棍子给打出来。可实在没别的法子了,总不能半夜三更偷偷去刨人祖坟吧,太不是东西了。再说,他们是官差又不是盗匪,平常再强势,也干不出这么有损阴德的事来。

“哦。”樵夫笑了笑,拉了凳子在贞白对面坐下,“道长有什么事吗?”

“怕个头,天高皇帝远的,他还能有顺风耳啊!瞅你那点出息。”梁捕头站起身,抓起佩刀,话锋一转,“分头行动,你们两个,去米铺找曹寡妇,带她来县衙认尸……唉,都一堆骸骨了估计想认也认不出来。还是看看吧,万一有什么发现呢,顺便再了解一下当年她丈夫失踪的案情,也去找东来顺的伙计问问,万一县志记载有什么遗漏。”

贞白不会绕弯子,直奔主题地问:“听赵九说,你以前给王六的女儿盖过一间屋子。”

衙役道:“头儿,咱可都是吃着皇粮的,你在背后这么指责当今天子,就不怕……”

樵夫似乎没料到贞白要问的是这么一件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哎,是,都过去十几二十年了吧,那闺女都长大了……”说到此,他又想起王六闺女失踪的事,叹了口气才继续道,“我现在也不做那行了,手艺都生疏了,道长是要找人修葺屋舍吗?”

梁捕头一拍桌子,满脸愤慨:“你不说这茬儿还好,就是那皇帝老儿兴起来的风气,带头搞这些封建迷信,所以这些人一个个不务正业,削尖了脑袋想遁入道门,结果一不留神就入了个歪门邪道,搞得现在到处都有神棍招摇撞骗。就说那个什么女冠,啊,好好一大姑娘,不老老实实在家学学刺绣,择一夫婿相夫教子,非要跟风去搞那些神神道道的玩意儿,凑什么热闹!”

“不是,我今日去王六家看过,发现他女儿房间的格局有问题。”贞白看着樵夫的反应,道,“你是懂这行的,想必也知道修建阳宅,有些忌讳,不可能做个前宽后窄的地基。”

民间不是还流传着一个说法吗,说太行山是国之核心,天下之脊,什么得太行者得天下。也不知是天子听信了这些传言而倚重太行道,还是因为天子倚重太行道而流出的这些传言,反正很久很久以前,曾引起过天下热议的是,承德年间,太上皇的嫡长子,继承大统之人,一出生就送上了太行道修行;而到了本朝,二皇子也被送入了太行道,可见天家对太行道的倚重非比寻常。

闻言,樵夫的脸色变了变,他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手,刚要开口,就听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逼近,他们转过脸,只见梁捕头带着手下直接迈进了院子,气势逼人。

衙役底气十足道:“太行道啊,那传闻中的太行道,可比这个玄。”

三人不约而同站起了身。看见梁捕头的瞬间,樵夫的脸色突然变得刷白,他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一小步,眼中难掩惊慌。

梁捕头看着他:“迷信啥?”

望着逼近自己的这张阎罗脸,樵夫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我犯什么事儿了吗?”

跟踪贞白的衙役道:“头儿,咱也不能说全信,就是吧,这风水局的事很难说得清,就说这当今的天子还迷信呢。”

梁捕头扫了眼贞白和赵九,逼视着樵夫,沉声道:“你说呢?”

梁捕头扫视众人一圈:“所以你们也相信,这神棍说的劳什子阳棺?”

樵夫退后半步,膝窝磕了一下矮凳:“我是良民啊。”

“对。”众人附议。

“良民?”梁捕头审视嫌疑人的目光尤为犀利,“那你心虚什么?”

“若真如这女冠所言,王六家中是个风水局,那建房子的老苏就很有问题。”梁捕头搓着下巴的胡楂儿,展开了联想,“这么说来,从二十年前王六闺女出生,要建这个房子起,这人就起了歹心,如此推测的话,王六闺女的失踪也很有可能跟他相关。”

“我……”樵夫卡了壳,扭头看了看贞白,咬了咬牙,“不关我的事啊。”

那负责跟踪的衙役讲完,一阵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一杯茶就猛灌,连茶叶都囫囵吞了,这才一抹嘴道:“可不是,那女冠说得跟真的似的,我在外头听着都吓一跳,结果不小心踢到了石子,暴露了行踪。他们现在要去城东那樵夫老苏家,就为当年建阳棺这事儿,我就立刻赶回来跟头儿汇报了。咱们要不要也顺藤摸瓜跟过去,看看到底有什么玄虚?”

梁捕头厉声道:“王六女儿那间房是你盖的吧,害人了知不知道,还敢说不关你的事,再不老实交代,就把你抓回衙门上刑。”

“真的假的?有这么玄?”一个衙役不相信地问。

这些官差跟道长上门,原来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樵夫不经吓,他知道梁捕头在县衙里是个办案的厉害角色,是他们这个小地方的名捕,眼光很毒。

一直尾随他们的衙役露馅之后就离开了,此刻正飞奔入县衙,气喘吁吁地把在王六家中的所见所闻向梁捕头阐述了一遍,还格外带入氛围地压低了声音,跟讲鬼故事一样,旁边几个衙役听得后背直发凉。

樵夫不敢隐瞒,只得老实交代:“真不赖我啊梁捕头,当年王六请我上工,我看完之后,明明白白跟他说了那样盖房子会犯忌讳,可那王六拿着草图,坚持要这么盖,我还纳闷他是不是活腻味了。本来吧,这种活儿我不太愿意接,因为不吉利,但是扛不住他给的钱多。况且,他是在自家院里建房子,又不是去害别人,要建成啥样都无可厚非。”

贞白未做迟疑,便与赵九出了院门,往城东的樵夫家走去。

梁捕头挑了下眉:“害自个儿闺女就成?”

“那行,他昨天腿脚受了伤,今天应该会在家休养。”赵九说着又瞥了眼这间闺房,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阴气森森的,令人四肢发寒,他退后几步,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咱现在就过去。”

樵夫道:“不是我说,他要真想害自个儿闺女,就算我不给他盖这种不吉利的房子,他也能投毒啊。”

“去问问当时什么情况吧,这屋舍是他当年修建的,可能会知道些内情。”

“所以,王六为什么要劳心费神绕这么大一圈来害自个儿闺女?像你说的,他可以直接投毒啊!”

“那……咱们还去找樵夫吗?”

“这我哪知道。可能,哦,直接投毒的话一看就是谋杀,免不了被官府抓了去砍头,盖个这种索命的房子,则是杀人于无形。”樵夫说完,就对上梁捕头那双质疑的眼睛,顿时紧张起来,“你不相信吗,我说的可都是实情,真的是王六他……”

“是吧。”贞白说,“那个梁捕头,疑心重。”

梁捕头打断他的话:“王六要害自个儿闺女?虎毒还不食子哪!”

“啊?”他居然一点都没发觉,“是在监视咱们吗?”

樵夫冤得要命,他觉得自己就算有十张嘴都说不清,只能尽力去解释:“梁捕头,我是个本分人……”

“一路跟来的。”

梁捕头冷哼一声:“本分人可干不出来这种事,多好的计谋啊,杀人于无形,所以,王六的女儿已经遇害了?尸体呢?你藏哪儿了?”

闻言,赵九收住了颤抖的尾音,为自己汗颜了一把,这青天白日的,哪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出没,只是因为这房子太吓人罢了。他僵在原地,问:“怎么会有官差?”

樵夫吓一大跳:“不是,我不知道,他女儿不是失踪了还没找着吗?”

贞白却不以为意地瞥了一眼紧闭的窗扉:“是衙门的人。”

“那你说什么杀人于无形,不就是暗指人已经死了,你还知道什么,赶紧老实交代!”

窗外快速闪过一抹黑影,赵九虎躯一震,还未从阳棺的惊惧中挣扎出来,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差点灵魂出窍,他惊恐地吼了一嗓子:“鬼啊……”

“我真不知道啊,我也没有暗指啊。”樵夫哭丧着脸,说,“我就是猜的,瞎猜。而且那房子吧,也就风水差点儿,唬人而已,要不是今天道长过来突然提起,我也不会把这事儿跟王六女儿的失踪联系在一起。这不,紧接着你就带着人过来了,气势汹汹的,给我吓慌了神,说话才颠三倒四的。梁捕头,你看啊,房子盖好之后,十几二十年了,不也一直平安无事吗,我估计吧,他女儿失踪,不关这房子什么事,更不关我的事。”

“嗯。”贞白应道,正欲转身,就听咔嗒一声,好像有人踢到了石子。

“做了缺德事,你就这样自我开脱对吧?”梁捕头道,“三言两语就想撇清关系,别以为王六不在了就死无对证,那王氏还在衙门里头喘着气儿呢,就等着跟你对质了。”

“就住在城东,现在要去吗?”

没想到,这一对质就给樵夫对出了个伤天害理的罪名。

“知道他家住哪儿吗?”

显然王氏对自家闺女住着一口索命阳棺全不知情,突然听到这个事,让原本就迷信的王氏整个人都失了控,在衙门里又哭又骂,认定自己女儿和丈夫就是因此失踪和丧命的。若不是两个衙役摁着,王氏简直恨不得扑上去把那樵夫给活活咬死。

赵九点点头:“对。”

梁捕头的手在刀鞘上一下一下地敲着,斜瞥着樵夫:“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贞白想了一下:“那个樵夫?”

被王氏一顿发狂怒吼,樵夫狼狈地抹着汗:“我没有狡辩,当时王六找我的时候,王氏根本没在场。”

“这也不可能。”赵九摆摆手,“那工匠我们都认识,哦,对,道长你也见过的,就昨天,你不是去给王六择吉地吗,就是山上那个摔瘸了腿的樵夫。他以前是做工匠的,当年还是我给王六介绍的,活儿做得仔细,口碑一直不错,后来好像手受伤了,就不出工了。”

“你放屁。”王氏目眦尽裂,大哭大闹之后嗓子有些嘶哑,“你这个丧尽天良的凶手,就是你害得我们家破人亡……”

“若不是王六,那就是建房子的工匠存心害人。”

樵夫战战兢兢地往旁边挪,他想要辩解,可只要一开口,王氏就会怒吼着打断他,然后开始撕心裂肺地痛哭。

赵九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搓了搓胳膊,胆寒道:“不会吧,谁会把自己家修成凶宅,这也太吓人了,而且王六怎么可能,那可是他亲闺女,宝贝得要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一下午实在是太闹腾,不光是贞白,连梁捕头都被王氏的哭声震得耳膜刺痛。

贞白没管他,只道:“阳棺盖棺,被四角梁柱钉死,主凶,压人气命,等同活埋。这样的布置,应是业内道家所为,所以当年建屋时,王六还请过道人?”

樵夫扯着袖子不停擦汗,为自己申辩:“就是王六让我这么修造的,我本来不愿意,但是他给我加了三倍的工钱。”

“道长。”赵九紧紧握着那支钗花,一副受了惊吓的表情,“这房子是真邪门儿啊。”说着他将钗花扔回梳妆台上,掌心不经意被戳出了印迹,因为震惊,没顾得上疼,他两步退到了门外。

衙役在旁插嘴:“给你三倍工钱你就愿意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吗?”

赵九也条件反射地跟着抬头看,顿时汗毛直竖,平常人家的屋顶都能见横梁与瓦砾,而这间屋子上面吊了顶,是块长方形的木板,呈弧形,除了四角的四根梁柱,其他跟棺材盖无异,沉沉地压在人头顶。

樵夫心虚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贞白抬起头,看向屋顶,房顶四周有梁柱,像极了四颗棺木钉。

王氏显然难以接受这个说法,樵夫一说完,她忍不住又哭喊了起来:“你放屁,你是说我们要害自己的女儿吗,我十月怀胎,好不容易才有了小曲,她可是我们的命根子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们……”

赵九站在屋内,突然觉得浑身不适:“往死里……”

“对啊,无冤无仇的,我为什么要害你们,我图什么呀?!你应该去问王六,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盖?!我真是,当初怎么就答应他了呢,我真是被钱迷眼了我。”

“阳棺。”贞白道,“活人住的房子称阳宅,把阳宅按照棺材的形状建造,让活人住进去,就是阳棺,谁会把自己的女儿往死里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