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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天雷

冯天猛一起身:“要出大乱子了!”

李怀信避开了一块碎石,道:“是山崩吗?”还没来得及抖落身上的尘土,就听见从幽谷方向传来阵阵魑魅的呜咽,此起彼落,万鬼哭嚎,绵绵不绝……

若是让几十万怨灵大军冲破大阵,闯出乱葬岗,后果将不堪设想。这个念头刚在脑海里冒了个头,二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幽谷的方向突然传来崩塌的巨响,震得人耳膜嗡鸣,大地余颤连连,李怀信踉跄了一下,石壁上方的泥土、碎石纷纷滑落,落了他一头一身的土。

冯天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就是他所谓的“老天爷帮了大忙”?!

“就那道天雷的威力,连岩石都能劈裂,更别说一道压着怨灵的大阵了。恐怕……”冯天惊恐得有些说不下去,若是因此破了大阵,那么镇压在地下的几十万怨灵,岂不得全部窜出来作乱!

李怀信从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下山历练,就碰到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劫难,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有些呼吸艰难地握紧了剑柄,艰涩地开口:“咱们得回头。”

“什……”李怀信话说到一半,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与冯天大眼瞪小眼。

冯天惊道:“疯了吗,回头送死啊,现在得赶紧出去通知掌教。”

听到这个答案,冯天松了口气,可一个念头又让他整颗心倏地揪紧了,他伸长了脖子问:“那……那个阵呢?”

“来不及了,如果怨灵窜出乱葬岗,恐怕方圆百里都将沦为人间炼狱,根本等不到我们回太行搬救兵。”

丢魂儿倒不至于,只是他想起了刚才的对视中那具荫尸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他木讷地盯着冯天数秒,抹了一把脸,让自己定了定神,回道:“十几道天雷,应该不可能挨得过去。”

“少不自量力了,大师兄不在,咱俩连个封灵阵都画不完。”

冯天重重地吸了口气,脱力似的坐到了地上:“吓死我了,得亏咱俩跑得快!是天罚吧?冲着那具荫尸去的吗?这玩意儿得多可怕啊,居然招来了天雷!你看见了吗,她刚才手一压,那条冥蟒就不动了,我居然以为自己能收服她!好在,老天爷又一次帮了大忙,啧,你说她被劈死了没?哎,怀信,怎么了,丢魂儿了啊?”

李怀信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冯天,是不是我闯的祸?本来……可能没事的,这个阵法在此压了十年,一直没出过事儿,就……”他顿了顿,看了看自己仍在往外渗血的虎口,想起他的血曾经渗进荫尸的肩胛,忐忑极了。

李怀信苍白着脸,抬了抬眼皮,两眼慢慢从涣散调整到聚焦,迟钝地点了点头:“嗯。”

冯天洞穿了他的想法,打断道:“关你屁事啊,来之前你不就看出了这边天现异象吗?而且在镜像界的时候就下了一道雷劫,分明是老天爷在捣乱,一道天雷把那荫尸劈得魂飞魄散不就完事儿了,非要劈个山崩地裂。”

冯天张了张嘴,说话都不太利索:“刚……十……十几道……天雷吧。”

“可是……”

两人跑出老远才敢停下,此时撑着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壁喘息着,脸上的惊惧之色尚未消退,手脚仍是僵硬的。

“别可是了,现在不是钻牛角尖的时候,出去再想办法吧。”

那道一早就已蛰伏于夜幕中的九天玄雷,在冯天拽着李怀信冲出幽谷之后,当空劈下,继而接二连三地滚过天幕,落在幽谷之中。

大阵若破,凭他们的修为,就算折返,搭上性命也无济于事,既如此,又何必去担那个风险,做无谓的牺牲。他不怕死,可他不能让李怀信命丧于此。

李怀信彻底看呆了,直到被冯天狠狠地拽了一把,他才猛然回过神来,闪电划破了浓浓的黑雾,仿佛利刃将幕布撕开一道口子,强光从裂口射入,刺得他眼前一花。

“冯天,你忘了自己是谁吗?太行弟子,除魔卫道,你明知怨魂一旦出去就会危害百姓,也不管吗?”

尘埃落定之时,荫尸那张死灰般的脸露出了清晰的轮廓,双目一睁一闭间,绿色的眼珠变得和右眼一样黑白分明,与他隔空对视。

“不是,你以为自己多大本事?管得了吗!”

这个场景实在太诡谲,以至于李怀信几乎忽略了接下来她只是伸了一下手,那条扑腾得快要山崩地裂的冥蟒便不再动弹了。

李怀信有些气恼,他满腔的壮志雄心一出来就大受打击,但他心里清楚,自己此刻不是在跟冯天逞强或较劲。他转过身,一剑斩下路边的枯木,劈柴似的削成方块状。他们带来的符箓只剩下五张了,手边没有黄纸和朱砂,只得就地取材,用荒木刻符。

冥蟒发出惨咝,痛得在幽谷里横冲直撞,长尾一扫,岩壁纷纷垮塌。李怀信与冯天一边躲避着冥蟒的横扫,一边还要留心不被垮塌的巨石砸到,回头望时,只见那具荫尸立在滚滚尘烟中,白发如瀑倾泻而下,握着那颗绿宝石般的眼珠,不为周遭的乱象所动。接着,荫尸抬起手,将那颗折射着月光的眼珠塞进了自己黑洞洞的眼眶……

冯天看着他执拗的模样,知道这祖宗作天作地的性子又要发作了,今儿要替天行道。他在太行山横行霸道惯了,难免有点忘形,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还真以为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不过冯天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虽不自量力,但心眼儿好!

二人急急刹住步子,猛一回头,只见冥蟒重重倒地,大口一张,那具被它生吞入腹的荫尸飞跃而出,旋身踩在冥蟒头部,然后屈指成爪,如利刃般插入了冥蟒一只眼,再利索地一剜,将那只绿瞳抠了出来!

幽谷里的鬼哭狼嚎仍不绝于耳,想起村镇里的百姓,冯天妥协似的叹了口气,走上前捡起一块荒木,全神贯注地开始刻符。俗话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冯天被瞪得心里一阵发毛,而此时李怀信已做出应急反应,低喝一声:“跑啊。”随即拔腿狂奔。冯天紧跟其后,没跑出几步,就听见一声惨咝,接着是一声轰隆闷响,大地震颤,晃得人脚下不稳。

李怀信瞥他一眼。冯天沐浴在他的目光里,平心静气道:“就这么着吧。”

一具荫尸还不够塞牙缝的,冥蟒掉过头来,一双绿幽幽的眼睛饥渴地锁定了眼前的两个人。

“怎么着?”

说好的护棺神兽呢!护的哪门子棺!说吃就吃的吗!

冯天一抬眼皮,依旧平心静气:“我陪你死了算了。”

冯天刚爬起身,就目睹这一幕,惊得瞪大眼:“这孽障……就这么给吃了?!”

“死你大爷!”

就在他搂着冯天滚向一旁时,飞窜而来的冥蟒已来不及拐弯,直冲向古槐,却并未如李怀信所预想的那样撞在树上,而是围着古槐一圈圈缠绕直上,钻出树冠之时,张开血盆大口,猛地一口吞掉了那具诈活的荫尸,抖落无数落叶。

“我大爷早年就被你给咒死了,积点口德吧,老二。”

经过一夜的跌打碰撞,浑身关节痛到如同错位,李怀信强撑着提剑起身。

李怀信“啧”了一声:“找抽呢。”

喉咙都喊破了,冯天却毫无反应。李怀信见状,来不及多想,奋不顾身地往前一扑,伸出双臂搂起冯天往一旁滚去,这时才听见冯天在耳边喃喃说了句:“刚才实在动不了。”

“省点儿力气一会儿抽鬼去吧,别跟我这儿费劲了,我皮厚,怕你手疼。”

李怀信回过头,看了眼朝自己袭来的冥蟒,咬紧牙关,猛地冲向冯天:“快闪开!”

李怀信没忍住笑:“我又不抽你脸。”

冯天僵立在那里,全身上下除了被冷风卷起的长发衣袍,几乎纹丝不动。

“滚!你才脸皮厚。”冯天吹了吹刻好的符箓,道,“好好劈柴吧你。”

李怀信只觉遍体生寒,大吼一声:“冯天!”

李怀信瞥了眼他刻好的符文,评价道:“还行,有点儿长进,就是太慢了,你更适合劈柴。”

天上乱云飞渡,仿若地狱怨灵在盘旋。荫尸蓦地睁开眼,被剜去的左目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弥漫着令人惊骇的阴怨之气。

冯天斩钉截铁地回绝:“你劈。”

古槐巨大的树冠之上,正站着那具白衣白发的荫尸,脚踩绿叶,整个人如同虚悬在空中。

李怀信没理他,捡起木块开始刻符。

眩晕还未过去,那冥蟒的巨尾又索命长鞭般抽了下来,李怀信敏捷地一躲,往旁边滚了好几圈,才以手撑地,单膝稳住。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看见冯天僵立的背影,手里握着他的伏矢剑,一动不动地面向古槐。

冯天出言制止:“你能打一点,一会儿指不定多麻烦,这种耗损精力的事我一个人做就行了。”

冥蟒头上最后一张符箓化为灰烬的瞬间,身体猛地一蹿,如离弦之箭。李怀信步步生风,往崖壁奔去,在冥蟒袭来的刹那间双腿一蹬,跃向高处。冥蟒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岩石上,砸出一个岩坑,崖壁轰然垮塌,李怀信脚下的石头也随之坠落,他手疾眼快,攀住上方一块凸出的石头,奈何那石块也已松动,无法受力,人和石头齐齐下跌,砸在了冥蟒的头顶。冥蟒昂首,他便滑向其后背,想伸手抓住其鳞片,奈何这孽障的鳞片太过滑腻,他还未找到机会将剑刃插入,便被这孽障狠狠甩了出去,重重坠地。

“你一个人能做多少?”

两人十分默契地背向而行,各自面对自己的劲敌。

“也是,这种环境里,多少符都是不够的。”冯天瞄了眼李怀信剑下的刻纹,眼神蓦地一亮,“你刻的是——封灵阵乾位。”

“哎。”冯天赶紧扔了自己的剑,接了过来。

李怀信不掩得意:“谁说没有秦暮那个假正经在我们就画不出封灵阵,事先把他站的乾位画出来不就行了。”

李怀信接过,瞄了眼他手里的破剑,从剑匣中抽出伏矢剑扔给他:“用这柄吧。”

“你可以啊!”冯天想了想,又按捺住激动,“不过,行得通吗?”

“啊。”冯天看了看手里卷了刃的长剑,冥蟒的战斗力他算是见识过了,铜皮铁骨刀枪不入的,翻腾一下就能地动山摇,凭自己的武力值……斩一具荫尸倒不在话下。权衡之后,冯天把仅剩的五张镇灵符给了李怀信:“荫尸吧。”

李怀信眼睛一斜:“你现在是在质疑我吗?!”

“荫尸还是冥蟒?选一个。”

废话!当然质疑了!

冯天有点蒙:“什么?”

大型封灵阵,是由八位修士,分别站乾、坤、坎、兑、艮、震、离、巽八个方位协力而成的。修为越高的人,画出来的封灵阵威力自然越大,像冯天这种半路出家的水准,凑个坎位,跟大师兄那种级别的搭档一下,勉强能拘个冥蟒那样的护棺神兽,注意重点,是勉强!勉强拘住冥蟒的封灵阵是不稳定的,经不住折腾,只要从里头攻击最薄弱的坎位,就容易破阵。相对地,剔除他这种低配,把各个方位都换成掌教那样的尊师级别的大能,画出来的封灵阵,锁它几条冥蟒都不在话下。但是眼下,压根儿没有掌教那样的大能,连大师兄都不在场,就他这个低配和李怀信这个中配加起来,要画个只有乾、坤、坎三个方位的小型封灵阵来镇压乱葬岗的几十万怨灵,闹呢!这不过是封灵阵中最小型最弱的一款,是他们在太行练习的时候,拘几只夜游魂来解闷儿用的。

李怀信说:“你选一个吧。”

想到此,冯天的心凉了半截,他刚才还瞎激动了一下子。跟着这祖宗作死,有什么值得激动的,真是嫌命太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