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想象中的剧痛却并未降临,冯天犹豫着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巨蟒定格了数秒,随即猛地回缩,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一拽,生生往后拖拽了数十米。
一股腥气充斥在鼻息间,他屏住呼吸,赴死般闭上了眼睛。
巨蟒长身弯起,像一张拉开的弓,在幽谷中痛苦地挣扎。
完了!冯天的脑袋轰然一响,心想:死到临头了。
冯天睁大眼,见数十道镇灵符封贴住巨蟒的尾部,好似将蛇尾钉在了原地,导致这条巨蟒只能半身不遂地扑腾,而李怀信此时正白衣飘飞地立在巨蟒背上,手中的雀阴剑被卡在巨蟒的鳞片中。
巨蟒咝的一声,蹿至他眼前,猛地张开嘴,两颗獠牙如同镰刀般锋利。
冯天目瞪口呆,这是怎样一拨神操作?!
“喊啥啊,我是为了防止它把你这个俘虏一口给吞了,才不惜以身作饵……”冯天的脚刚落在一块岩石上,还未来得及停歇,巨蟒已横撞过来,他猛地起跳,便见那块岩石已被撞得四分五裂,碎石飞射。冯天的膝盖冷不防被一块碎石砸中,感觉腿脚一麻,那碎石不偏不倚击中了他腿部麻筋,他嗷叫一声,本想以金鸡独立的姿势落在地面,结果却整个儿摔在了一堆落叶里。
李怀信掏出一沓镇灵符,捏了个诀,扬手一抛,又镇住了半截扑腾的蟒身。
李怀信越是挣扎,巨蟒缠得越紧,他被勒得肋骨仿佛要断裂,疼得呼吸艰难,差点握不住雀阴灵剑。巨蟒追着冯天前行时,他也被缠在其中随蛇身左摇右摆,感觉五脏六腑都撞成了一团,翻天覆地地搅动。一阵又一阵的天旋地转过后,李怀信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咬牙切齿地吼出一句:“冯天你大爷的!你跑个屁啊!”
冯天更是瞠目结舌,不是,这得多邪乎啊,镇灵符居然治得了蟒蛇?
巨蟒尾部缠着李怀信,朝冯天蜿蜒而行,一双碧绿的眼睛,捕猎一般锁定目标……
冯天还未从“这刀枪不入的玩意儿居然被符箓给治了”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贴在巨蟒尾部的数十张符箓蓦地蹿起火苗,化成灰烬。巨蟒的尾巴重获自由,顿时头尾翻腾,砸得地面砰砰震响。
眼见巨物砸下来,冯天猛地一个打滚翻出去,堪堪避过,蟒身砸到地面,发出沉闷的重响,扬起一片尘土,冯天边呛咳边迅速往后退。
“娘哎!”冯天倏地一跃而起,腿上的麻劲儿尚未完全消散,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看着被巨蟒缠紧的李怀信,冯天急火攻心,举着长剑在蟒腹下一通乱砍。对于巨蟒来说,这样的力度就跟挠痒痒似的,毫无杀伤力,它蟒身一压,欲将腹下这个胡搅蛮缠的小人儿碾平,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李怀信撒完了最后一沓镇灵符,大声说道:“这是条幽冥蟒蛇,把你身上的镇灵符拿出来,贴在它头部。”
只听铮的一声,仿佛捅在铁柱上,果然只是看起来薄弱而已。这条巨蟒连腹鳞也坚不可摧,密密实实呈覆瓦状排列,将整个蟒身护得无懈可击。
此时巨蟒的脑袋高高抬起,张着血盆大口就要朝背上的李怀信咬去,冯天心惊胆战,赶紧从怀里摸出一沓符箓,狠狠一咬牙,一蹦三尺高,冲向巨蟒,在它俯首咬向李怀信的瞬间扬手一撒,纷纷贴在其首部,还有几张落进了巨蟒的嘴里。
巨蟒俯冲而下,张开血盆大口朝冯天咬下的瞬间,冯天猛地双膝跪地,一个倒仰,双膝冲击着向前滑行数十米,仰面与那血盆大口擦过,直冲向其腹下,手里的长剑早已蓄势待发,捅向那处看似薄弱的腹部。
蟒首蓦地一僵,随后砸落地面,震得地面轻颤。
“怀信!”冯天嗓子一紧,嘶吼一声,像用棍子一样,直接用长剑去敲击巨蟒的鳞甲。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蟒身一扫,冯天还没来得及躲开,整个人便飞出去十余丈,狠狠撞在古槐上,吐出一口老血。他一擦嘴角,握着剑柄站起身,余光瞥见方才那口鲜血迅速沁入了树根之中,简直比土壤还要吸水。他皱了皱眉,却无暇顾及这异状,提起剑便朝巨蟒再度冲了过去。
冯天呼出一口气:“总算消停了。”
冯天见状,刚要伸手接人,谁知巨蟒长尾一卷,直接将还未落地的李怀信卷住了,顺势一收,缠得李怀信差点喘不上气。
话刚说完,李怀信方才贴在蟒身的十余道符箓又烧成了灰烬,蟒身在地上微微一动。
李怀信心下一惊,还来不及跳开,巨蟒便长尾一扫,扫得他脚下趔趄,扑倒在蟒背上。蟒蛇本属冷血动物,浑身鳞片光滑,他伸手一抓,滑不溜秋的硬是没能拽稳,他在蟒背上滚了两圈,就被甩了出去。
冯天脸色骤变,立即又掏出一沓符箓贴在其头部以作加持。
方才对峙时,他便暗暗算准了时机和位置,只为一击即中。然而剑刃落下之时,竟哐当一声,斩在了巨蟒仿佛铜皮铁骨的鳞甲上,连一点细小的刮痕都没能留下。
李怀信从蛇鳞下抽出雀阴剑:“这些符箓镇不了它多久。”
“闪开。”李怀信大喊一声,和冯天齐齐跳开,他凌空一跃,手指已按下剑匣的机括,抽出雀阴灵剑,剑光一凛,当空斩下,剑气如虹,直贯巨蟒的七寸。
冯天狠狠道:“趁现在,把它头斩了。”
巨蟒立即分辨出面前的活物,试探变成了攻击,猛地张开血盆大口,阴影中的毒牙锋芒毕露。
李怀信冷冷地瞥他一眼:“要不你把它脖子上的鳞片给刮了?”
李怀信感觉自己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血液翻腾,直冲大脑,在那条蛇芯子即将舔上他脑门的瞬间,他再也无法忍受地后退了几步。
“啥?”
那蛇头微微俯低,殷红的蛇芯子几乎扫过他们面门,浓浓的腥气扑面而来,熏得人窒息。
“或者你来斩,用你的剑!”
“怀信……”冯天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估计是面对这庞然大物,还没开始战斗,气势就先弱了,“它怎么就醒了?”
“不是……”冯天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顿时不淡定了,“哎哟,我去,卷刃了,说好的灵剑呢,还斩不了一条蛇!”
短暂的对峙,李怀信后背已经冒出一层冷汗,他的手下意识地伸到背后,摁住了剑匣的机括。
李怀信强调:“冥蟒。”
突然听见一阵咝咝声,李怀信头皮一麻,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就见巨蟒居高临下地垂着头,一双眼睛绿得发光,蛇头上有两簇幽冥业火正在幽幽地燃烧。巨蟒俯视着他们,咝咝吐芯。
冯天沉默下来,神情凝重地看了巨蟒一眼:“我知道,师父曾说过,很多坟茔里都会有蛇,而某些帝陵之中甚至可能有蟒蛇,其中少数是由灵气化成的,可能是护棺神兽,一般不宜斩杀。可是……”冯天皱了皱眉,继续道,“也要因地而异吧,这里本是真龙穴,风水绝佳,养出来的该是地地道道的灵蛇,如今却成了乱葬岗,那么这条冥蟒,就有些意味不明了。”
“诈蛇”是个什么玩意儿?应该叫诈尸吧!而且为啥最后那个“蛇”字的音调还陡然降了下去?李怀信蹙眉,扭头看冯天,只见冯天已经转过身,背对着古槐,仰着头,直愣愣的,不知在干吗。
“不是说龙气不泄,怨气不散吗?冥蟒便是聚此处龙气所化,怨气所生,二者相兼才聚气成形,算是亦正亦邪吧。若说是护棺神兽,护的会是这口天棺吗?或者,尸骨坑?”冯天有点纠结,他觉得这鬼地方处处充满了不解之谜,特费脑子,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学艺不精。
冯天惊骇,提高了声线喊道:“你就不怕她诈……蛇……”
就他们说话这会儿工夫,压在冥蟒脑袋上的符箓又被烧成了灰烬。冯天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拿出最后五张符箓,愣了一下:“哎,就这几张了。”
“而且……”李怀信抬了抬那只受伤的手,说,“我刚刚不小心,喂了她点儿血。”
李怀信刚想去接,抬起手,就见缠着虎口的布巾被鲜血染红了,湿漉漉的,正往下滴血,他“嘶”的一声,这才感觉到疼:“得赶紧离开这儿。”
李怀信目光凌厉,四下一扫,定格在树冠上,沉声道:“你没发现整个大阵都是以她为中心吗?更何况,这口‘天棺’吸收了多少怨灵煞气,供养着这具……”李怀信顿了顿,斟酌须臾,终究采用了冯天的措辞,“荫尸。”
冯天撕下自己一截袖子递给他:“缠紧一点儿,把伤口压实了才能止血,右手就先别用剑了,虎口一挣就会裂。”
“长平之战?”冯天估算了下时间,道,“十年了,这尸身竟然十年不腐,荫尸吗?”
“恐怕不行。”
“长平大战后不久,极有可能是被布阵之人钉死的。”
“怎么不行?”
好像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冯天郑重地点头,又指了指古槐:“那这具女尸呢?总不会也是……”
李怀信目视前方,眯缝了一下眼睛,刚缠到一半的右手再次握紧了剑柄:“还得应付她。”
“想必是不怕的。”李怀信瞥了眼仍在渗血的虎口,撕下一块衣角将伤口裹紧,道,“况且,每一个上过战场的将士身上杀孽都重,都牵涉了因果报应,用他们来布阵,怨煞之气最深,也最易将龙穴化为凶地,可想布阵者的居心。无论什么目的,终归是造的大孽,所以此人绝不是什么善类。此事就怕造成大祸,惹得天下动乱,我们须尽快回去禀眀师父。”
“谁?”冯天倏地抬起头,顺着李怀信的目光望向古槐,正好瞧见横在树冠上的那具荫尸手指动了动,他眨了眨眼,确定不是错觉,“尸变了吗?”
冯天只觉口干舌燥,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还有松林中的附骨灵,全都被阵法困在乱葬岗内,一只邪祟都逃不出去。为什么?要压着几十万亡魂,令它们不得超生?造下如此业障,就不怕遭天谴吗!”
随即背后又有符纸燃烧的动静,冯天只觉脊背一寒,浑身冒了一层鸡皮疙瘩,木木地说:“大事不妙啊。”
冯天的智商总算跟上节奏了,李怀信不胜欣慰,点了点头,应道:“嗯。”
李怀信显然也已洞察他们腹背受敌的险境,低沉地应了声:“嗯。”
冯天大脑飞速转动:“也就是说,这些阴魂,极有可能是被镇压之后出不去,才会怨气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