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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幽谷古槐

眼前的情景太过骇人,繁茂的树冠之中竟横着一个……人?那人的肩胛被粗枝穿透,整个身体支棱在树冠中间,脸被绿叶挡住了,白发如流水倾泻而下,随风而动,垂下的白衣和指尖,一水儿的苍白。

“这树浸淫在尸气之中,早就把方圆数十里的阴怨煞气当成养料吸收了,估计得成精!”话刚说完,冯天突然盯着树冠的下方,愣在了原地。

冯天的后背起了一层毛毛汗,被阴风一吹,仿佛结了层薄冰,寒气贴着背心,怎么也散不去:“是……什么?”

李怀信说:“怎么比尸骨坑还让人发冷?”

“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李怀信阔步上前,一副不惧天地的气势。

说话间,两人一直在向古槐靠近,它在幽谷中心,就像一座巨大的地标,巍然屹立。越是走近,气温越低,仿佛置身冰窖,冻得人战栗,这是阴气极重的原因。

冯天急忙跟上去,生怕这祖宗不知天高地厚,犯了大忌。

冯天一愣:“八棵?”他有些茫然地转过头,“那就不是个阴毒的死局了。八棵,八棵是什么意思?”耳边的呜咽声忽高忽低,像风啸亦像鬼泣,干扰着冯天的思路,让他有些混乱。

地上堆积着无数落叶,盖住了松软的黑泥,李怀信刚踩上一条树根,就被冯天拽住了:“等一下。”

李怀信沉声道:“不对,山上七棵,这里还有一棵,是八棵。”

李怀信回过头,目光带着询问。

冯天纳闷道:“谁栽的七棵槐树?乃是风水大忌,压着幽谷里的死士,不得超生啊!”

冯天咬了咬牙:“我跟你一起。”

他们刚才经过其中一个山坡,见坡顶那棵槐树的气根一直在不断生长,与其他枯木相接,好似在地下织成网状,贯穿整片山峦地脉。

两人踏着树干,几个起跳便跃上了树冠,最后停在一根粗壮的枝头上,相距那人一米有余,能清楚地看见那人的模样,若对方突然发难,他们也有防御空间。

那七棵槐树比起幽谷这棵,自然是小巫见大巫,但也是高大挺秀,跟旁边的灌木相比,显得尤为醒目。

是个女人,瞎了一目,左眼被剜去,似个漆黑的空洞,右眼紧闭,面色死白,甚至发灰!只需一眼就能辨别此人死亡已久,而且死状诡异瘆人。

李怀信视力极好,借着月光,他遥望着山顶那几棵树,透过形态辨别,应当是:“槐树?!”

冯天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这里怎么会死了个女人?而且尸身还没腐烂!”

突然,他猛地一颤,嘴皮子哆嗦了一下:“七棵?”

按理说,在这地方丧命,等不到尸身腐坏,就已被怨气蚀得渣都不剩了。

冯天若有所思,四下张望,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整个幽谷升腾着泼天的怨气,阴煞至极。他在原地转了一圈,数了数远处围绕着幽谷的山峰,那上面总共挺立着七棵树。

“是近日才闯进来的吗?”李怀信踩着树枝往前挪,冯天紧跟其后,两人双双探到了尸首前。

冯天继续说道:“阴气充沛,则——以阴养怨,以怨养尸。”说着他倏地抬起头,“对,关键就在这个怨气,因为此地藏风养气,龙气不泄,怨气自然也不会散,所以几十万大军的怨愤被压在地下,将原本的真龙穴生生逆转为大凶之地,改变了整个风水的局势。”

扫视一圈,白衣无尘,毫无被怨灵侵袭的迹象,李怀信的目光最后落在穿过女人肩胛的树枝上,挑了挑眉:“被叉死的?也不致命啊!难道是失血过多?”

“纠正错词。”

冯天答不上来,他心里也有一万个疑惑:“她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冯天瞪他一眼:“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没点儿能耐的话,闯不进这鬼地方。”

李怀信不得不打断他:“阴气充沛!”

“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能够验明身份的物件儿?”冯天想要搜寻,却半天下不去手,两手犹犹豫豫地左右移动,他有点惊讶自己在这种节骨眼儿上居然还顾及礼法,讲究男女授受不亲。

“好吧,这个也重要,但是……”冯天顿了顿,咬了咬嘴唇才说,“我刚才也说了,此地乃龙脉所在,灵气充沛……”

李怀信催促:“磨蹭什么?找啊。”

“嗯?”

冯天心一横把手伸进女尸腰间,触到一块冷硬的玉石,他掏出来端详,是块正反都刻着“杨”字的玉佩。李怀信也凑过去看了看,这是块上等的好玉,但对于见惯了奇珍异宝的他来说,也就一般般吧,没多大稀罕之处。既无更多发现,冯天索性又把玉佩塞回女尸腰间,这死人的东西,多拿一秒都嫌晦气。

“重要的不是这个。”

李怀信的目光停留在那根刺穿女尸肩胛的树枝上,伤口处已经辨不出血色,白衣上只剩下一团黑色的污迹。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握住那根树枝。一瞬间,伴随着尖锐的刺痛,寒流如冰柱般洞穿他的掌心,封冻住他的臂膀乃至全身,将他的手掌牢牢禁锢在树枝上。

李怀信忍不住笑了:“乱葬岗还能不邪?你就说这树吧,槐乃木鬼,忌种植于阴宅,根茎穿棺缠尸,家宅必遭不宁,咱眼前这棵,气根直穿尸骨坑,邪!”

冯天惊叫一声,赶紧伸手去拉他,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震开,狠狠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不是,大哥,这地方邪门儿。”

猛地遭受重创,冯天竟一时撑不起身,只能放声大吼:“怀信!放手!快放手!”

李怀信一脸的不可思议:“跑到乱葬岗来看风水?”

厉风如刃,李怀信握着树枝的虎口一点点撕裂,鲜血汩汩,顺着树皮往下流,在沁入女尸肩胛的瞬间,他体内的鲜血仿佛遭到吸噬,不断往外涌,源源不竭,几乎要被抽干。须臾之后,血液似乎有些供不应求,树枝突然爆发出一股更强的力量,猛地撕裂他的虎口,若不立即撒手,整个手臂都有可能被撕裂。李怀信气沉丹田,奋力一挣,在气流震击下,摔在了离冯天不远之处。

“这儿的风水不对。”冯天转过头,望着背后酣睡的庞然大物,“有蟒蛇,更是活龙地。”

冯天急切地问:“你没事吧?”

“什么不对?”

李怀信看了看手上的伤口,有些愣怔:“那具女尸……好像有异。”

冯天神色一凛:“不对啊。”

“尸变了吗?”冯天倏地抬起头,忽然反应了过来,“第八棵,不是树,是……天棺!”

而此地乃乱葬岗,埋了几十万军魂。李怀信道:“这里阴气极盛,岂不是肥沃得很,难怪古槐会长成奇观,看来全靠尸气滋养。”

李怀信侧首,一脸震惊地看向冯天:“什么?!”

冯天道:“槐树本就属阴,气根繁多,直通地底,最为聚阴。”

“是天棺,没错,这是天棺。”冯天缓缓站起身,愣愣地望着面前这棵顶天立地的古槐。一般棺椁下葬都是横向入土,竖起来的则是天棺:“不是天葬,不是树,是墓。没错,葬于龙穴处,她就是墓主。还真的有人将墓穴选在乱葬岗?”

古槐盘根错节,根茎庞大,每条树根都比他们的体形还要大,根深蒂固地扎入土里,四通八达地延展开去。

“不是。”李怀信咬了咬牙,忍着剧痛站起身,“那根树枝上施有钉魂禁法,那具女尸应该是……被镇压在此的。”

逃到安全距离,二人才转过身,仔细看着幽谷中的古槐,不由得愣住了。

“死后被镇压?”

李怀信倒不像冯天般一惊一乍的,方才冯天大喊大叫了一通,这家伙都没个动静,跟耳背了似的,然后他们从它身上狼狈逃跑,它也只是盘了盘尾巴,显然这种干扰对它而言微不足道。

李怀信摇了摇头:“她衣服上有黑血,插入肩胛的树枝上下方向的都有,看似有挣扎的迹象,不排除是被活活钉死的。”

冯天点了点头,握着剑小心翼翼地后退,不料突然踩到一截枯枝,发出咔嚓一声脆响,他立即石化在原地,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慌乱地观察那条巨蟒的反应,见它依然酣睡,他才做贼似的松了口气。

冯天瞠目:“活活钉……钉魂,钉的可是生魂!”

李怀信打了个手势,示意冯天赶紧离开这儿。经过一夜的折腾,两人都有些乏力了,又都受了点伤,若再与巨蟒缠斗,怕是只能沦为它的下酒菜了。

“没错,是生魂。”

冯天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被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且不说这巨蟒是否有毒,攻击性强不强,光是盘一圈,就能把他俩给活活绞死,所以此刻他俩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谨慎。

“她是造了多大的孽?!”

巨蟒的尾巴在身上盘了盘,弯成一盘蚊香状,仿佛还处于沉睡状态。

一个女人能作多大的恶,竟要被活活钉死,在这乱葬岗里永不超生。

李怀信赶紧踉跄着倒退数丈,面对着这庞然大物,内心翻涌:“巨蟒吧?!”

李怀信问:“你知道这是什么阵吗?”

“娘哎!”旁边的冯天一跃而起,垂头看着脚下黑黝黝的一排纹路,目瞪口呆地喊,“蛇吗?”

冯天仰起脸,看着古槐上那具女尸,茫然地摇了摇头:“此地怨气深重,四周又有七棵槐木坐镇,压着数十万大军的英魂,是个永不超生的绝阵。”

震动越来越剧烈,李怀信撑地的手掌一滑,摸到了一个冰冷湿滑的东西。

这些士兵生前保家卫国,死后却落得个永不超生的下场。

李怀信被方才那股怨气缠得筋疲力尽,此刻只觉得肺里阵阵绞痛,没力气跟冯天贫,还未等他缓过劲儿来,突然感觉一阵地动,他和冯天皆是神色一凛。

李怀信侧首,疑问:“有什么目的呢?”

冯天睁大眼,匪夷所思道:“对着几亩地的骸骨思故乡?你怎么想的啊!”

冯天试着猜测:“莫非,阴魂化煞,怨灵作乱,所以才必须镇压在此,毕竟,要超度几十万大军的怨魂,就算让咱们整个太行的师尊弟子出动,也不一定能做到。”

李怀信道:“我想起在皇宫里……”

“所以是哪个了不起的能人,可将数十万怨灵镇压地下?”李怀信满眼不屑,挑着眉毛讽刺道,“神仙吗?”

冯天回望他,一脸受了内伤的表情,咳道:“你刚才发什么愣啊,被怨气乘虚而入,差点就让它们给撕了。”

“啊?”冯天想了想,“也许是很多能人合力呢?”

李怀信的神志还有些恍惚,脑袋昏沉沉的,他想揉一揉额头,手腕却被冯天紧紧攥着,他微微侧首,看见冯天倒在他身旁,衣衫不整,脸上有几处青紫的伤痕。

“哦,这么伟大的工程,咱太行怎能不出一份力,你入门十余年,听说过吗?”

李怀信只觉身子一沉,仿佛被人从半空一抛,直坠而下,再次砸了个晕头转向。好在地面挺软,没有摔在那堆硌人的尸骨上,不过这地面却好似薄冰一般冰凉。

冯天一愣,双目圆瞪:“你是说……”

冯天的剑劈向怨念冲天的黑气,符光一闪,呜声凄厉,缠裹在他们周围的怨气蓦地消散。

李怀信冷哼一声:“长平周围的村子和城镇,一直平安无事,从未发生过怨灵四处作祟的情况,否则太行道早就得到消息前来除魔歼邪了,又怎会出现你说的各派能人赶来镇压,而唯独太行置身事外的情况?”

声声惊呼刺入耳膜,震得李怀信心头一突。感觉手腕猛地被人攥住,他拼命将目光聚焦,依稀看见冯天那张惊恐焦急的脸。冯天在他身上压了道符,厉声喊道:“老二!”

冯天机械地点点头:“对,听周围的百姓说,这些年虽有人误入乱葬岗没能出来,却并没有闹过邪祟侵入村子害命的乱象,所以……”

“二郎!”

李怀信接过话:“这个阵法,是早就布下了!”

“二殿下!”

早在聚阴成怨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