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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不知观(1)

“忙了一天,就那几张纸,明日再收拾吧。”李怀信挥灭火折子,转过身,对她说。

贞白忙到入夜,洗净一身尘土才回屋,只见案上铺满了刚抄完的书稿,还未编册规整,凌乱得很。她走过去,顺手归拢了一下,打算对应内容做排序,一侧头,却看见李怀信正背对着她站在窗棂边,点燃了烛火。灯火瞬间笼罩着他的身影,颀长,挺拔。

最近气温升高,李怀信衣衫单薄,腰带系得随意,领口半敞,隐隐露出一片精瘦的肌肉。

整间藏书室规整下来,颇为费时,眼瞅着日头西斜,凉亭里的光线换了角度,贞白又将书册转移到另一侧的阴凉处,怕潮湿的纸张猛地被阳光直晒,受损变脆。

贞白看了一眼,目光垂下去,盯着手里的书稿提醒道:“衣服,穿好。”

贞白抬眼,手里的书册即刻被抽走,她刚想叫住他,张了张口,又随他去了。

李怀信瞥了一眼身上的衣服,顺手将火折子搁在架子上:“太热了。”

李怀信点点头,笑了一下:“这书给我吧,反正我也闲得很,正好帮忙抄一抄。”

李怀信往回踱,漫不经心地从贞白身前经过,他停在矮柜前,拉开抽屉,在里头乱翻一通,最后抽出根发带,将头顶的银冠一拆,摘下来,又将披散的墨发利索地束成一把,高高绑起,顿觉清凉许多。

“嗯。”贞白辨认着被晕染模糊的字迹,回答他,“明日就能回来。”

他纤长的颈线露出来,沁着一层薄汗,贞白目光扫过,停了一瞬,又看他躬身在木盆边,捧了把凉水泼在脸上。

“倒也行。”李怀信问,“小天跟老春下山有两日了吧?”

水花溅出细响,李怀信抹了把脸,拈了块方巾擦干,一边说:“刚才打了个盹儿,我就没收拾桌子。”他把方巾按在侧颈,细细地擦到后脖颈,“但是都抄完了,顺便练了个字,你给瞧瞧,跟原版像不像?”

贞白握着那本松散的册子,站起身:“我夜里抄一抄,把损坏的部分替换下来,内容还能留个全。”

贞白手指摁在书稿上,盯着他看,有些移不开眼似的:“累吗?”

他靠在壁柜前,挡了一大半的光线,屋子瞬间暗沉下来,他垂目道:“腐成这样,怕是要不得了。”

李怀信长年习武练剑,抄个书能多累,便道:“就是打盹儿的时候,可能姿势不大对,脖子有点酸,但也还好。”

贞白蹲在壁柜前,抽出几本受了潮的书,其中两册生了蛀虫,咬断了装订线,泛黄的纸张散开了,破损严重。贞白正整理着,抬起头见李怀信跨了进来,慢悠悠地,带着几分散淡。

他将方巾扔进水里,绞干后搭在木架上,转回身道:“我沏了壶凉茶。”

李怀信抛完稻谷,拍拍手,大步流星地朝藏书阁走去。

说着就要去茶案前斟茶,经过贞白身前时,手腕被拽住了。

他一个落魄皇子,“抛家弃业”跟来不知观,称得上是一无所有了,这小鬼这么说,摆明了是来埋汰他的。李怀信轻飘飘地睨她一眼,懒得跟她计较。他心里明镜似的,聘礼贵重与否根本无关紧要,如果贞白不喜欢他,他就算搬来一座金山银山,贞白也不会稀罕。重要的是他这个人,只要人在跟前儿,聘礼不过走个形式。

“怀信。”

李怀信高高兴兴地把两只大雁安顿好,顺便抓了把稻谷去喂,一早却在旁边给他泼冷水:“你下聘就捉两只大雁吗?就不觉得寒碜?”

“嗯?”

真的太爽快了,不知道含蓄似的,而且为人耿直,越相处,李怀信就越喜欢她的性子。

看得出来,贞白的心思都在他身上。李怀信弯起嘴角,知道贞白经不住撩,只要她喜欢,他就活色生香给她看。

“爽快啊。”

“喝吗?”李怀信笑着,有点装模作样的意思,“我还特地加了蜜,给你润润喉。”说着,不露痕迹地抽开手,去案边斟茶。

贞白不明白他的笑点,一本正经地问道:“我什么?”

他玩的是欲擒故纵,别有用心地把茶递给贞白品,贞白哪里品得出来,只觉得又涩又甜。

“你真是……”李怀信忍不住笑了,抬手盖了盖眼睛,遮掩一样,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

贞白活了那么久,清冷寡淡,从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情趣”二字,如今才开始懂得。情和趣,爱和欲,都是李怀信给她的,一旦尝过滋味儿,就一发不可收。她甚至当初都没思考过,就先把人要了,若要深究,可以算是顺水推舟,也可以算是心随意动,无论是哪种,她都没有顾忌过。也正因为当时的无所顾忌,让她往后百年的岁月,有了这么个能令她顾及的人。

“好。”

讲不出到底用情多深,就以贞白目前的认知来衡量,可能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放不下这个人。

“所以,咱俩定下来。”

既然放不下,就没必要放下,她拿得起,自然担得起,哪怕天打雷劈,也不会让他损一根头发。

李怀信笑起来,身后是一望无际的湛蓝苍穹,衬着他,白衣似云。

只不过,世事无常,难免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总有她力所不及的地方,就好比……此时,李怀信衣衫不整,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他拉开立柜,小声嘀咕了句:“早知道多带两身睡袍。”

贞白盯着他的眼睛,剔透的瞳色,很是撩人,她说:“现在有了。”

贞白搁下茶杯,一抬眼,那人已经抽了腰带。她不动声色地瞧着,道:“改日下趟山,我陪你去置一身。”

艳阳下,他偏过头,微微眯起眼,瞳中映出金色的光影:“老春不是说,你没有姻缘吗……”

“好呀。”李怀信侧立着,袍子散开,丝绸般滑下来,坠到脚边,美好的身段完全袒露出来:“逢五逢十会有集会吧?正好我们去逛逛。”

李怀信也拎起一只,正欲转身,被贞白唤住了:“怀信。”

背后虽没长眼睛,他却能敏锐地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他自然地跟贞白攀谈,却不安好心地拉开裤带,躬下身,一拽,随着他的举动,后背和肩臂的肌肉辗动,是很漂亮紧实的一片肌肉群。他脱得一丝不挂,赤条条侧立着,一只手撑着壁柜,肘臂上能看见青色的脉络。

一早反应过来,抱起一只笼子就往不知观里走。

他不慌不忙地扒拉着立柜里为数不多的几件袍子,然后居心叵测地回头问:“贞白,我那件月白色的缎袍呢?”

李怀信弯起嘴角,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其实贞白待他极好,近乎百依百顺,她会答应,也早在他意料之中,没什么悬念,但此刻他还是抑制不住地欢喜。

一具活色生香的肉体在眼前,贞白哪还顾得上什么月白色缎袍,更看不出对方玩的一手欲擒故纵。

“收。”贞白毫不犹豫,甚至干脆至极,说道,“拎进屋里吧。”

李怀信早在下午就处心积虑地把这件袍子扔进盆里,让一早拿去小河边洗了,这会儿还晾在后院里,估计还没干。他这么问,不过是找个理由,把贞白引过来。

贞白垂眸,盯着笼中扑腾的大雁,蜷在袍袖中的手指轻轻屈起。

离近了,气氛瞬间就变了。他实在漂亮,皮相极好,又不落尘俗;他风采正盛,冰肌玉骨,是剑修里头最拔尖儿的身段,穿衣服好看,脱干净了更好看。

接连闹了两场不愉快,李怀信板着脸,心里有点不痛快,但也明白不知者无罪,当下既然挑明了,也算是这小鬼将功补过。他问愣在那里的贞白:“你收不收?”

他一把长发利落地高束着,透出蓬勃的朝气,这样的少年郎,着实让人欲罢不能。加上贞白好他这一口,敞个领口都招架不住,何况他赤条条地挨过来,她顺势扶住他结实的腰,皮肤滚烫,像燃起的火苗烧在掌心,片刻间就蒸出了汗,又湿又潮,汗水从他腰间滑下去,停在一块凸出的胯骨上。

贞白愣了一下,差点就把这对聘礼拿去清炖了。

两人瞬间都忍不住了,天气炎热,两片唇噙到一起,呼吸更加炽热,带出一个绵长的湿吻。

思及此,一早决定点一点贞白,就当日行一善了:“他是在跟你下聘。”

“啊……”李怀信毫无设防,被贞白推了一把,倒进帐中,“我还以为……”

一早也是因为当年听她爹说起过曾用一对大雁跟她娘求亲,才知其意。她难得逮着机会幸灾乐祸,毕竟李怀信也就在贞白跟前儿会吃瘪,但攸关二人的终身幸福,她觉得还是不能拿这事儿来开涮,不厚道还是其次,李怀信若是翻身农奴把歌唱,成了不知观的男主人,铁定要记恨她将她撵出去的。

他话还没说完,贞白已欺身压过来:“什么?”

一早算看出来了,贞白不是没领会,而是根本不知道送大雁有何寓意。

李怀信弯着一对笑眼,引颈去亲她的耳垂:“我还以为,你忍得住呢。”

可是贞白压根儿没能领会他的意思,又问:“你想养着?”

他脱得一丝不挂,还要让她坐怀不乱吗?贞白不同他打趣,很认真地问:“药呢?”

李怀信加重咬字,跟贞白强调道:“是一对儿。”

“我收在抽屉里了。”李怀信含住她的耳垂轻吮,去剥对方的玄袍,扔到地上,抱紧了缠绵。

贞白当然认得,大雁南飞她又不是没见过:“我知道。”

“今后换身衣裳吧,我想看你穿白衣。”

李怀信指着笼中鸟道:“这是大雁!”

“好。”贞白床下纵着他,床上更纵他,可谓无所不应。所有平时可能让她为难的要求,拿到床上提,都不是问题,哪怕他要玩些花样,她都尽力应允。

贞白被他俩的反应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李怀信搂着她亲,一只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出一支翠色的玉簪,去握贞白的手,缠绵着送给她。

闻言,李怀信和一早赫然抬头,齐刷刷看向贞白,动作出奇地一致:“啊?”

感觉到玉簪冰凉温润的触感,贞白低头垂眸,乍一看,像极了她曾经用过的竹簪。

“要加餐吗?”贞白瞧着笼子里的大雁,理所当然地以为李怀信是馋了,淡声问,“想清炖还是红烧?”

“聘礼。”李怀信勾着嘴角,那是他凭着记忆画出样式,特意找人定做的。

“哎。”一早被他推了一把,刚要走,就听见背后有脚步声逼近。

贞白握着玉簪,突然说:“谢谢。”

“赶紧扔了,有多远扔多远。”李怀信一眼都不想多看,觉得简直晦气,尤其在这种时刻,“太不吉利了。”

李怀信挑眉,捏着她纤细的腕子,心里是有些介意的:“生分了吧?”他用力一拽,把她拉到身上,搂住她的腰,贴身去吻她的嘴角,“床上说谢谢,很败兴的。”

一早还真不知道,怔了怔,道:“这海棠花又叫断肠花吗?”

贞白道:“我只是没想到,能回给你什么。”

“你不知道这是断肠花吗?”李怀信被气着了,“你是不是没安好心,想我们断肠人在天涯。”

顺着话头,李怀信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口无遮拦地说荤话:“给我快活啊。”说着,他抬起眼皮,看见她一张脸渐渐染上欲色,动人极了,忍不住又说,“我也会让你舒服。”

“你瞎啊,”一早怼回去,“这不就是花吗?!”

像体内突然注入了一剂猛药,贞白根本受不住,话一入耳,耳根就红了,红得像要滴出血,眼底有情潮起伏,她重重地压着他,要堵住这张要命的嘴。

李怀信将鸟笼搁在地上,怕贞白听见,只能压着嗓子训她:“我让你去采花,你揪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李怀信有些架不住贞白的攻势,她今天好像,格外……情欲高涨。许是因为下聘吧,贞白的喜怒从不外放,所以才会通过这种方式,稍加表露。

这祖宗说翻脸就翻脸,一早不明就里,举着海棠花道:“不是你要的吗?”

李怀信这么想着,也跟着情欲高涨起来:“好凶啊。”

一早机灵地捧着娇艳欲滴的海棠花过去,李怀信原本容光焕发的脸陡然沉了下去,低声质问道:“干什么你?!”

他在夸她,又怕贞白听不明白,索性补了句:“我喜欢。”

当看清那鸟笼里是一对大雁时,一早目光炯炯,当即明白了。怪不得一大早李怀信就将她从被窝里头拽出来,非让她去山中采束花回来,原来是要提亲啊。

李怀信嗓音低沉而带着磁性,尾音带笑,一双溢满情欲的眸子,好像要勾魂一样,诱惑着人跟他翻云覆雨,倒凤颠鸾。

这厮本来就长得好看,走在晴空下,被阳光镀上一身金,神采英拔,近乎耀眼。这么璀璨的一个妙人儿,怪不得贞白宝贝他。更何况这妖孽惑心,哪怕恣意妄为,也恰如其分地踩在贞白七寸上,让她心甘情愿地束手就擒。这种男人,有心机得很,可以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葩,一早甘拜下风,现在也不太跟他一般见识了。

贞白从来不是个扭捏的,放得开,又够劲儿,为此李怀信每回都能酣畅淋漓,格外尽兴。但往常,都是前戏做足了,他先开头,引导着她进入状态,而如今,贞白突然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一早本想帮忙,又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像在添乱,遂退到一旁,拿起脚踏上的海棠花,心里头正琢磨呢,李怀信就提着两只鸟笼回来了。

李怀信浑身的热血全往头顶冲,像床板底下架了把烈火,把他烤出一身汗。

所以,见今日放晴,贞白便将这些受了潮的孤本清理出来晒。她对一早轻声说:“放着我来吧。”

“贞白,你等……嘶……”他还没缓过来,而贞白已经迫不及待,差点要他半条命。

李怀信翻了一页,就不敢看了,立刻轻拿轻放地把书归位:“弄脏弄坏了可就糟蹋了,赶明儿得清出来晒晒。”

李怀信是甘愿去死的,死去活来那种死,那销魂的滋味儿容易上头。他像要吃人一样,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倒不是讲究,只是昨儿个李怀信在不知观里太闲了,便打开藏书间,想选两本书打发时间,结果无意中发现了贞白的藏书,他惊奇道:“这些可是连宫里的藏书阁都搜寻不来的孤本……”下一瞬,他又说,“哎……都潮了。”

他半睁着迷离的双眼,看着贞白光洁白腻的耳背,凑上前,意乱情迷地舔……

一早怀疑贞白是被李怀信瞎讲究的毛病给传染了,不过难得见她这样宝贝一样东西,便只道:“晒个书而已,这么多讲究。”

月华从窗外照进来,和烛光一起,投在床上,两具纠缠的身体,汗涔涔地沉浸在欢爱的余韵中。

贞白道:“当心些,别压出折痕。”

额前的碎发湿湿地贴在鬓边,两个人都像刚被水洗过一样。

“哦。”一早依言照做,有模有样地把书翻开。

李怀信腻歪地将整张脸埋在贞白颈侧,纵情之后,他异常慵懒地道:“贞白。”

结果贞白又道:“不能暴晒,移到阴凉处,风干就行。”

“嗯?”

她将摞起的书本搬到凉亭的另一侧,那儿有一大片空旷的坐栏,阳光正好直射在上面。

“你什么都不必给我。”他说的是刚才下聘的事,这次不调笑了,一本正经道,“我入赘到不知观来。”

一早对她言听计从,赶紧将双手洗净,又擦得干干爽爽,才过去帮忙。

贞白侧过头,与他四目相对:“谈不上入赘,你想怎样都可以。”

一早赶忙把海棠花移到旁边的脚踏上,刚要去碰书,贞白又指了指地上的一盆清水,道:“净手。”

“嗯。”李怀信眉眼含笑,“我想洗个澡。”

贞白偏过头,阻止道:“别把花挨着书放,以免沾色。”

“我去打水……”

“我来帮忙。”一早将海棠花搁在藤椅上,这是专门给李怀信乘凉小憩用的,此时也摊着不少书。

“已经备好了。”他撑起身,是蓄谋已久的,下了聘,就要入洞房,天气热,免不了大汗淋漓,当然得万事俱备,处处妥帖。

部分书卷在木屋底层压了十年,受潮是难免的。

水已经凉了,浴桶不大,两个人坐进去,自然要挤在一起,光是肌肤相亲,就令人心荡神驰。

“嗯。”贞白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道,“受潮了。”

李怀信喜欢温存,完事后缠一块儿腻歪那种,贞白却不是个会往人怀里钻的性子。

一早捧着海棠花跟过去,见凉亭的桌椅上摊满了书卷:“晒书呢?”

平常李怀信自己沐浴,还嫌这个浴桶太小,现在两个人挤在里头,他反倒觉得合适了,因为贞白必须坐在他身上。这种氛围,既方便卿卿我我,又能套些私房话。

贞白走下台阶,往凉亭走:“说是出去走走。”

李怀信现在对贞白是死心塌地的,自然也想听她掏心窝子的话。但贞白很少说这些,特别是感情之事,突然被问起,有些茫然:“其实,我不太明白,以前没有过这种感情,也没有跟谁亲近过。”她略微沉思,坦白道,“当然,我知道是怎么个意思,只是,从没经历过。”

一早问:“李怀信呢?”

李怀信挑着眉,心想,谁还不纯粹呢,遂道:“我不也是第一次?没占你便宜。”

一早捧着一把海棠花,被晌午的日头一晒,小脸嫣红。她把屋子寻了个遍,在侧间里遇上贞白,她正抱着一摞书册走出来。

贞白知道,因为那滴纯阳血,她没多言,只催他赶紧出浴,早些安寝。李怀信却缠住她,凑过去,从她的脊背一路抚上后颈,把她按在腿上,不让起身,然后,他一扬下巴,亲了上去,吐着灼热的气息:“我想在水里……”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