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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莫阳

“好晕。”

“头呢?”

尔芙终于笑出声来。

“疼的。”冠南笑。

笑声中,服务生为他们拉开大门。

“喉咙还疼么?”

吃完饭,两人相携走在街上,冠南握住尔芙的手,放在自己大衣口袋里。

尔芙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冷,想是在外面站久了的缘故。

此时已经是12月中下旬,过不了几天就是圣诞节,橱窗外到处喷着圣诞老公公和圣诞树的图案,街上偶尔有戴着红色圣诞帽的青年笑嘻嘻地经过。

“开会。”

路上车来车往,尔芙的手蜷缩在冠南的手掌中,指尖传来冠南掌心的温度。第一次他握她的手,是在结婚的当时。他牵着她在婚宴席间穿梭,敬酒行礼,一直没有放过。此后的婚姻生活里,他不止一次握她的手,或牵着她走路或只为了牵她而牵她,可她却从未刻意去感觉,有时候甚至非常不耐烦,断然抽离。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这样的交握,有一种不用言说的宁静。

“怎么,路上很堵么?”

或许冠南是对的,我们只要生活平静安宁就够了。

冠南看到她,脸上露出笑容,走过来向她伸出手。

突地冠南手一紧,似乎有些紧张。

尔芙下车,她的午餐会议参与人齐冠南先生正站在餐厅门口等她。冠南穿着深色的西装,银灰色的斜纹领带,外面是一件黑色的双排钮系带长大衣,灰色围巾搭在他的颈项,长长地随意地垂下来,虽然是暗色系的颜色,穿在冠南身上,偏偏泛着一种明亮的光泽。

“怎么了?”

“哦,”阿林回答,“她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午餐会议。她迟到了。”

冠南抬了抬下巴。

尔芙第一个走出会议室,拿起大衣下楼。后面她的高级员工诧异道:“总裁怎么了?有什么急事?”

尔芙顺他目光看过去,街道那边一个孕妇正过马路,那孕妇很瘦,大冬天穿的厚厚的,仍看得出她肚子却很大,走路颤巍巍的,让人给她捏把汗。

会议进行得非常紧凑,阿林是个不错的助手,她总能在适当的时候把话题引人正题,避免不必要的争执。即便如此,仍没有按预定计划完成。会议开了整整一个小时四十分钟。

两人就这样傻愣愣地看着孕妇安全过完马路,才松口气,相视一笑。

“谢谢。”

“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带球跑路,孕妇真的是高风险人群。”冠南不无后怕地道。

“……我会尽量安排。”

尔芙轻笑出声。

“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若你是变成这个样子,我不知道自己会紧张到什么程度……恐怕连门都不能让你出……”冠南道。

秘书阿林迟疑道:“可原定是两个小时的会议……”

尔芙僵硬了一下,随即道:“要到哪里去?你下午还要去工厂的吧?”

挂断电话,尔芙也忍不住笑起来。她按下秘书的通话键:“阿林,待会的会议我希望能控制在一个小时以内,可以么?”

“唔,是的。还要和工厂那边沟通一下。”

“知道。”

“早上谈得怎样了?”

“让刘叔开车小心点。”

“约法三章之一: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谈公事。”

冠南立即笑出声来,大声道:“金士餐厅!我订好位子了。我这边结束马上就过去。”

“好吧。”

尔芙无奈地撑住头,“……好吧,中午在哪里吃饭?”

冠南笑,指着橱窗里圣诞老公公玩偶,“我们买个这个怎么样?放壁橱上,看那个小鹿,眼睛在眨……”

“……我还头晕。”

尔芙凑过去,两个人头靠着头,饶有兴味地看着橱窗里陈设的东西。

“多喝点开水。”

“以前我们圣诞怎么过的?”冠南问。

“吃了。可还是疼。”

“你不记得了?”

“润喉药呢?吃了么?”尔芙叹口气道。

“好像没什么印象。”

“我喉咙疼。” 冠南在电话那边道。

尔芙斜睨着他,“我们只在新婚第一年在一起过圣诞。第二年你去南美考察,我去了欧洲。后来这五年,我在家里或者公司过……先生,你在哪里过?”

五年前,她就选好了,不是么?

“咳,我不知道……”冠南脸红。

她的脸上终于有了水痕。

“不用难为情。”尔芙大度地说。

尔芙合上手机盖盒,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是肃杀的冬季,楼下是车水马龙的世界,人们站在十字路口,呼着白气,等待绿灯。过了路口,就各奔东西。大楼和大楼之间偶尔有热气升腾,那是泄漏的暖气。一个迷蒙却真实的世界。

“今年我们好好过个圣诞。我们到山上木屋去,听老刘说山上积雪了。山景肯定很美。”

挂断了电话。

“唉,爬山啊……”

那边长长地叹气,道:“我知道了。”

“爬山很好啊。尔芙,你要运动。”

尔芙仍然没有说话。她死死盯住前方某点,眼前是水蒙蒙的雾气。

“好吧。”

“尔芙,回答我。”

说话间又一对年轻的恋人戴着红色的圣诞帽经过,冠南看着羡慕不已。

尔芙没有说话。

“我们也买个圣诞老公公的帽子戴上吧?一对圣诞公婆。”

他顿了顿,道,“我不只来问声好。当年你说找不到齐冠南绝不会与我见面。我在报纸上看到他回归的消息,立刻上了回国飞机……现在他回来了,我也回来了——我不问你会不会跟我走——我想问的是:你愿意见我么?”

“齐冠南,你以为我们是在度假么?你下午还有视察。”

那边“呵”地笑了一声,“当然不是。那只是礼貌。我们没必要再给媒体制造话题,你也绝不会再给媒体任何制造话题的机会的。”

“尔芙,你真扫兴。”

尔芙拿起那绿色的大信封,“你是邀请我去参加你的画展么?”

“我只是友情提醒……”尔芙笑道。

那边沉默了一下,缓缓道:“不,我不好。尔芙,你知道我不可能好。”

“你是个破坏气氛的滑头。”

“我知道你很好。”

尔芙不知道笑容是怎么突然从自己脸上消退的。街对面站的那个人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

“不问我好不好?”

冠南犹自边走边兴致勃勃地看看橱窗里各色物品。

“很好。”

“这些小东西都不错,找天有空我们出来采购些回去吧?我听说南城市场那边有很好的天然松,下午我从那路过,我去采购一个回来,怎么样?”

“你好么?”

“好。……冠南,你该去工厂了。”

“是的。你的也没变。”

“时间到了么?”

“是我。”那边良久才道,“你手机号码一直没变。”

“差不多了。”

那边也没有说话,只从性能良好的手机中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

冠南看看表,叹气。

她没有开口。

“看来我真得走了。”冠南亲亲尔芙冰凉凉的脸颊,“再见,尔芙,晚上见。”

她思绪正不知道沉浸到了哪里,手机铃突地响了,尔芙惊一下,回过神来。她看着来电显示,接通了电话。

“再见。”尔芙紧紧抱了他一下。

这两幅照片,三个人,就那么放在那里。尔芙盯着照片,对那些媒体人的独具匠心不得不佩服到五体投地。

尔芙看着冠南的车子缓缓汇入车流,渐渐远去。

就在同一版上面有一则通告:著名画家莫阳画展将于圣诞前夕于美术馆举行。下面还有一小段访谈,配着一小幅照片,男人指尖夹着香烟,一缕烟雾袅袅上升,精致的脸就隐在那烟雾的后面。

莫阳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尔芙看了眼信封,摊开报纸,果然有对昨天的晚会的大幅报道,上面有她和冠南昨晚的合照,两人站在那里,背后是浓厚的夜色,记者口下还算留情,曰“伉俪情深”。

她听见他清冽的声音,“尔芙,我们还是见面了。”

早上一到办公室,迎接尔芙的是一个躺在她办公桌上的绿色的大信封。非常别致的绿,一看就知道是手工特别染制的,制作这样的信封的人,是色彩运用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