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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风起

“当然,越快越好。拖延绝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

“我打算尽快召开记者招待会。”

“我不便出席。”

“我当然知道。”

“要我代你出席?这才是你今天来此的主要目吧?”

“好吧,但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尔芙耸肩,“随你怎么想。你答应么?”

“我为你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你却把它浪费在这里。”尔蓁冷道,“冠南回来是福是祸,现在还说不定,你最好现在就回去。”

“没问题。”

“大哥,我不希望将来有一天,你也和我一样,等五年,甚至更久。哀莫大于心死,要有什么样的心性,才能隐忍十年?她爱你有如性命,你却总是不闻不问,将别人真心弃如敝履……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个十年……”

“谢谢。大哥,嫂子那里……”

“好了,回去管你自己的事情吧。我想现在你们公司的董事一定吵翻了……”尔蓁站起来,道:“你要看好风向,适当放权,甚至该淡出了,冠南虽然失踪五年,可他是齐氏当仁不让的掌管者,他会管好齐氏,你就少操心了。这些年,你不是一直盼他回来接手么?”

“你还不回去?多少事在等着你。”

“一个人不是灰心失望,无可寄托,怎么可能在正青春年茂的时候去读佛经?哥,你怎能忍心……”

尔芙看着兄长,没再说什么,长叹口气,转身出门。

“佛经修气养神,念念也没什么不好,你太大惊小怪了。”

尔蓁坐在那里,初冬的阳光从窗口探照进来,光束中尘埃浮动。

“我无意插手你们夫妻之间的事。大哥,我只是不能理解,十年了,为什么你的心结还不能解开?你如果能够把对我们的关爱,哪怕分那么一点点给大嫂,她就不至于如此……”

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尔蓁望向窗外,楼下井莲正送尔芙上车,她弯着腰和车内尔芙说了几句话,两人挥手而别。晨光下井莲的背影单薄而消瘦。

尔蓁正视妹妹的眼睛,他沉默了一下,道:“我知道你们俩很要好,可是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情。”

新闻发布会当天下午在一家六星级酒店举行。尔蓁代表尔芙出席,镇北代表冠南出席,齐氏发言人宣布了冠南的回归,同时宣布了冠南将会回到齐氏,齐老夫人辞去XX银行执行董事职务,该职务将由齐冠南接任等等。如此显赫的位置由一个刚刚失踪回来的人担任,其全面接班的意思十分明显。

“哥!”

宣布一出,全场哗然。当媒体听说冠南是车祸受伤失忆,很多事不记得时,更是目瞪口呆。这是一个多么离奇的豪门故事,男主角伤心出走,重伤失忆,如今神秘回归,尊荣加身,只怕将会掀起一场豪门巨浪。

“我已经和几位媒体的高层谈过了,在你们正式宣布冠南回归之前,不会有跟踪报道出来……”

各大报纸纷纷头条报道,电台电视台一连几天都在跟踪报道。只可惜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齐家保护措施到位,他们也访问不到主角。

“你知不知道她在读佛经?”

发布会过后,媒体虽然没有访问到主角,仍是透过各种渠道,免不了将五年前冠南失踪前后的种种猜测又猜测了一番,媒体着着实实热闹了一阵,铺天盖地都是相关的报道。

“昨天很麻烦,为了确保不出现混乱的报道,我亲自去了印刷厂。那些人……”

从前冠南就是社交界的宠儿,这次他离奇的遭遇,神秘地现身,更让人着迷。全城几乎所有的人都给冠南发来请柬,渴求一面。

“本来我是来感谢你对我的爱护,帮我把媒体摆平,可是我现在……”

按理说齐冠南应该借着这次风潮亮相,提升自己和齐氏的曝光度。出人意料的是,齐冠南并没有接受任何邀请。这样的风潮对冠南毫无影响,或者从表面上看来毫无影响。他并没有立即上班,照常带着小圳在外面玩耍,每天下班时间到齐氏大楼等着尔芙下班。

“今天是来问我这个问题的?”尔蓁喝口茶道。

只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身边除了有个司机,还随时跟着一个近身保镖,走的路线也大多隐蔽,只怕被狗仔队跟踪。

这时,井莲进来给尔蓁送了杯浓茶,尔芙等她出去了才继续道:“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井莲?”

冠南对尔芙道:“这情形,堪比被敌人盯梢的非法的地下活动。我们只差对暗号。”

“哥,你怎么……”

尔芙也不禁莞尔。

“怎么了,嗯?”

冠南带着小圳在齐家大宅吃了几次饭,齐老太太见到小圳也是亲热得不行。

尔蓁对妹妹的来访并不意外,但是对她就这么扰了他睡眠很有意见。他穿着睡衣在书房看着妹妹,却发现妹妹的脸色比他还难看。

小圳唧唧咕咕笑着到处跑,老太太看着他,对尔芙道:“瞧那小机灵鬼,只怕是你母亲的心头肉。”

她看着井莲,一时间眼前晃着多年前那个无忧无虑嘻笑着的小小的井莲,一下又换成那个泪流满面却一脸坚决说着“我要嫁给他”的井莲……十多年一晃而过,变成眼前这个微笑淡定的井莲。“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井莲井莲,只怕终你一生也无法做到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的地步吧。

“全家都宠他,无法无天的。”尔芙笑道。

尔芙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若有这么个孙子,只怕更宠他。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的父母。”

“佛经修身养心,看着心静。有时候难免心里有烦躁,看看佛经,自然就静下来了。”

尔芙无语。老太太也没再说什么,笑眯眯地追着小圳玩去了。

“井莲……”尔芙举了举手中的佛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尔芙转身走进院子里去。已经是11月中旬,冬天了,天黑得早,冷风吹拂,天上星星寥落。

井莲不知什么时候进来,在她身后微笑道,“你大哥洗个澡,马上就来。”

她顺着石子小路,走到花房。花房内开着暖灯,透过玻璃隐隐可以看见里面价值不菲的花卉,它们不知外面季节,只当此时是暖春,犹自愉快盛开着。

尔芙合上书页,一时间怔在那里,轻轻叹气。

哪个老人都盼含饴弄孙,齐老太太也不例外。母亲的话在尔芙耳边回荡:“冠南也不小了,该要个孩子了……”

她翻开内页,上面果然是井莲娟秀的字体:“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尔芙只觉得头部隐隐作痛。

尔芙随意在书架上看书,随手抽出一本来,竟是《金刚经》,再一抽抽出一本薄册,《般若菠萝蜜心经》。她有些意外,以尔蓁的性情不可能看这些佛教晦涩的东西,只可能是井莲的。

一个孩子,一个继承人,生命的延续……尔芙,你是否已经准备好为他生孩子了?为他孕育、哺育、抚养后代,永远站在他的身旁……你是否已经忘记多年前……还有报纸上那则“旅美画家归国”的消息,本以为他再也不会回国的,如今他又回来,回来后报纸没有任何报道,也没有听说要开画展的消息……

三楼住着尔蓁和井莲,三楼的书房自然是尔蓁和井莲的书房。书房里两面是大书架,直到屋顶,密密麻麻都是书,书架两旁摆着鲜花,减去了不少沉闷的书卷味。除了书桌前的皮椅,书房只摆了两张米色的软沙发,沙发上搭着白色的针织沙发罩。井莲把书房布置得很安适。

“尔芙!”冠南远远地叫她。

“还在睡。我去叫他。你去三楼的书房等他吧,这里在整理,太乱了。”

尔芙回过头,冠南站在大屋的台阶上,身后是灯火明朗的华宅,灯光投射下,剪出他颀长的身影。这人是她的丈夫,她失踪五年,她盼了五年的丈夫……

尔芙点点头,“有点小事。”

她原本盼他回来,要和他说清楚,要说清楚什么,现在她也不清楚……

“找你大哥?”井莲一向心思细腻。

她对他挥了挥手,冠南跨下台阶向她走来。

尔芙倚在门口已经有一会了,她笑道:“看你那么专心做事,都不敢随便打扰。”

“外面这么冷,要看花怎么不进去看?”冠南握住她的手,她指尖冰凉。

“尔芙!怎么回来了?”井莲惊喜道,脱下手套迎了过去。

“白天我进去看了,里面玫瑰、海棠都开着,有些开的有点败了,在里面看着不好看。这样从外面望着,反倒朦朦胧胧的,另有一种美。”

听到敲门声,井莲回头。

“这能入画么?”

不知为什么她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尔芙左右看看,摇摇头,“这么久没拿画笔,只怕连角度都取不好。”

似乎。

“不试试怎么知道。又不是要作传世的名画,怡情冶性而已。”

公公婆婆都疼她,弟弟弟媳都敬她。这就是她经营了十年的生活,她似乎什么都得到了。

他不记得多年前勒令她不得再碰画笔的事情了,如今反劝她作画。尔芙不知该笑还是该怎么,只是摇摇头。

很久很久以前,她是美术学院的才女,现在她是阮家的长媳。这双据说是最有灵力的画手,现在掌管着阮家的家务。

冠南在她头顶一吻,“尔芙,你为我,为了齐氏,连最心爱的画笔都放下了,我欠你太多。”

有时候井莲会觉得自己是架机器,平稳、精准、非常有时间观念。完美的机器。没想过罢工。

尔芙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即使这样的冬季,身上穿着并不单薄,仍感觉他过于消瘦。

她监督这些事情监督了将近10年,每件事都做得非常细致。事无巨细,比如阮家吃饭很讲究,筷子摆什么位置,勺子放在筷子的哪边,碗是选青花的还是白瓷的,桌上摆玫瑰还是海棠,她都有极精确的定准,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分毫不差。

冠南拉着她,两人绕过花房,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小路两旁各连着一排冬青树,约有半人高,密密匝匝,在路灯的照耀下,冬青叶泛着暗淡的光。

接下来是给那架古董博古架清理上蜡,这博古架样式繁复,有非常精美的雕花,必须非常小心才能不让它有丝毫磨损。那是公公阮青山心爱的家具之一,与那些素雅的瓷器非常相称。

过了些天,媒体风潮渐渐退去。冠南开始正式上班。冠南在公司秉承的是一贯和气雍容的做事风格,和尔芙冷漠决绝的风格恰恰相反。在公司,员工们对尔芙敬畏有加,对冠南不由自主地亲近。公司权力过渡几乎没有什么波澜。

井莲细细指挥着下人将各个瓷器细微到几乎看不到的落灰掸去,看着他们用湿布将它们擦拭了一遍。

进入十二月,一年中最后的一个月,新旧交接,各种活动庆典逐渐增多。工商会、市政厅等等纷纷给齐氏发帖,冠南以前的好友同学也都给他电话邀他参加什么圣诞会、新年会。

“这边,小心点,好的,就放在那里。别碰倒它……好了。”

冠南既然接管了齐氏,有些场合就不得不露面。

石井莲正在公公书房里指挥下人们将瓷器一件一件从博古架上搬下来。

和所有的上流社会的晚会一样,慈善晚会虽然打着慈善的招牌,却不见真正需要施与“慈善”的人。晚会就是晚会,所有参会的人员都是有头有脸、身在高位的人。豪华的布置,奢靡的环境,所有的人都面带微笑,颔首为礼。

“请进。”果然是石井莲的声音。

会场外面聚集了各大报纸杂志的记者,闪光灯追逐着每一个参会的上流人士。名车,贵妇,绅士,名流……金光闪闪,灯光闪闪。

“谢谢你,刘妈。”自己家里也不用人领路,尔芙径直上了二楼书房,在门口敲了敲门。

冠南携尔芙甫一下车,立即招来了所有记者,这些人一下子围拢上来,闪光灯闪个不停,快门“咔咔”响个不停。

“老爷的书房呢,小姐。”

“齐先生,请问你为什么在离家出走五年之后回到家来?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回来的?”

尔芙都一一答了,才问:“我嫂子在哪里?”

“齐先生,您回到齐氏是不是和传闻的权力之争有关?您现在在公司的运作上是否已经出现问题?”

家里佣人见到尔芙没有不心喜的,都来问她早饭吃了没有,路上冷不冷,风大不大。

“齐先生,这是你回来之后的第一次公开露面吗?之前为什么不面对媒体?听说你和你太太正协议离婚,是真的吗?”

尔芙在父母脸上各亲了一下,进门去了。

“齐太太,传闻你要退出齐氏,是董事会做出的决定吗?你对此有什么感想?你在齐先生失踪的五年里一手撑起齐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甘心就这样退出吗?齐太太……”

“你去问井莲。她在屋里。”凤归拍了拍女儿。

“阮小姐,听说你们已经协议离婚了,是吗?关于你们的财产分割你们之间有什么分歧?……”

尔芙笑着摊了摊手。

“齐先生……”

“咦,这时候你大哥应该在公司。怎么,他也没上班?”凤归惊讶道。

这就是媒体,这就是记者,这就是流言。阮尔芙只是面带淡然的微笑,面对这些媒体,这些记者,这些提问。五年来,她见多了这些场面;五年来,只要她一公开露面,就有无数的问题,无数的猜测,无数的试探。

“我找大哥。”

她都过来了。

“孩子回来了怎么就这脸色?”何凤归轻拍了一下丈夫手背,转而对尔芙道,“回来有什么事?”

齐冠南却有一些恼怒了,不为别的,只为了那句“离婚”,他一向温和的双眼放射出冷冷的光芒,投向那提问的记者。

“怎么今天不用上班?”阮青山皱眉问。

“呃,”那记者仍不知死活,“我听说你们五年前婚姻就出现了危机,这正是导致你失踪的首因,齐先生,对此你有什么解释吗?”

“爸,妈。”

尔芙原本淡然的面容因他这一句话而微微变色,但她仍是默然不语。她知道,这个时候,她的任何一句话,任何一个小动作都可能招致负面的攻讦,她只要一开口,后面将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两位老人在山上跑步,绕了一圈回来正在花园看花,刚好看到女儿的车子驰了进来。

冠南只冷冷地抿着嘴,搂紧了尔芙。

阮家的清晨和往常一样。

二人站在那里,男的修长俊挺,一身质地考究的黑色礼服,女的冷漠秀美,一袭做工精美的银色曳地长裙,相称相依,美如幻卷。细心的人会发现,在男人的手腕,带着一个银白的手表,与他身边女人的银色长裙交相辉映。

“先生们,谢谢你们来,今天的会议取消。”尔芙匆匆下楼。

这两个人,不知道谋杀了多少记者的胶片。

公关部两位负责人正坐在外面休息室,见她出来,站起身。

晚会的主人带了几个人物赶来,为冠南他们解了围。

她放下电话,拿起大衣,出门。

“对不起,对不起,”主人连连道歉,“因为我们没有发放他们进场的权力,这些记者今天一早就蹲在了这里,就想胡乱挖掘一些八卦。还好吧,齐先生,齐太太?”

“……哦,不在。嗯,好的,谢谢……”

冠南微笑道:“很好。”

尔芙望着窗外,打了个电话。

尔芙还是不置可否。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主人这些年也是和尔芙打过交道的,知道她的脾气,也就不多问,为他们介绍了几位重要客人,便去招呼别人了。

那么谁把媒体的口子全封住了呢?

与会的客人们纷纷过来跟他们夫妇打招呼。一时间,二人成了这个晚会的焦点,人声鼎沸,花团锦簇。

昨天她方寸大失,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封堵媒体的报道。镇北应该做了相应措施,但不可能做的那么干净,那些媒体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冠南和几位工商会的老人说着话,尔芙自己拿了酒慢慢观赏墙壁上的各式油画。

昨天冠南上了电视新闻,电视台如获至宝,今天报纸不可能不报道。

她在一幅油画前站住脚,看了一眼。近旁一位贵妇人看着她,走了过来。

尔芙把所有的报纸都翻了一遍,特别在娱乐版和财经版,仔细看过,还是什么都没有。

“齐夫人,觉得这幅画如何?”

“是。”

尔芙站住脚,道:“非常好。”

尔芙把其它几份报纸拿过来,沉吟了一下,“让他们等一等,我待会再见他们。”

“原来这里挂的可不是这幅风景画,是一幅非常精致昂贵的画作。”

此时,桌上电话铃响了,助理道:“公关部的负责人到了,现在进去吗?”

“是吗?”尔芙这才仔细打量了这个女人一眼,认出是本城一位贵胄的夫人,以饶舌着称,丈夫姓何,别人都叫她何太太的。平日也是点头之交而已,不知道她特地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尔芙盯住那照片看了半晌,然后面无表情地翻过去那页,继续查找冠南的消息。还是什么都没有。

这位何太太继续道:“我听说那幅画花了55万美金的高价才从香港拍回来。那幅画无论从景致、构图、色彩、价格来看都比现在这幅强出百十倍——真是非常遗憾,不知道主人为什么要把那幅画取下来呢?”

娱乐版,没有。她翻过一版,眼睛扫到一个报道,那报道标题道:“旅美名画家莫阳今日回国”,旁边是一幅照片,照片是抓拍的,男人正在机场,一袭黑色风衣,面容清俊,神色冷漠,双眼微眯,半长的头发随风而起,流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属于暗黑的气质。

“我正等着夫人您来告诉我。”尔芙礼貌地说。

财经版,没有。

“这个嘛……呵呵。”何太太掩嘴轻笑,“我也不知道,只听说那幅画的名字叫做《海边的女人》,是以前一位非常年轻有才华的画家作的。”

尔芙随手拿起报纸,报纸是助理理好了顺序,方便她看的。她却没看那些,翻出财经和娱乐版。

“哦,”尔芙点头,“《海边的女人》吗?确实是一幅不可多得的画作。主人能得到这样一幅画真是非常令人羡慕。”

现在他回来了。他要工作。董事会给出决议,她会给出权力。

何夫人仔细看她脸色,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继续道:“是吗?我倒觉得那幅画里的女人更令人羡慕呢。世界著名的画家为她执笔,情意悠长,真是让人嫉妒啊。我还听说这位画家非常痴情,只为他心爱的女人作画,也只画了一幅,只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珍贵的画作,竟被外人拍了来呢?他又不缺钱用。”

谁知那场车祸竟让他离开了五年之久,换了她来担这个重担。

“一个画家总拘泥于过去的画作,恋恋不舍,恐怕是不会进步的吧。”

冠南十来岁的时候就进入公司,从他二十岁开始参与决策起,他就是齐氏当仁不让的绝对领袖。

“说起来齐夫人以前也是很有名气的画者,不知道和这位画家有没有交集呢?”

这样的董事会议,已不是第一次开了。五年来他们既怕她又离不开她,但是今日不同,冠南回来了。

说来说去,还是在打探啊。尔芙脸上露出难以琢磨的微笑:“您说呢?”

郑敬槐的敌意并不是第一次正面,不过五年来这样的尖锐却是第一次。

“这我可说不准。”这位何太太叹气道,“只可惜没能请到这幅画的作者前来,我听说他就在本市,本人十分潇洒,也是一位非常乐善好施的人。如果来了,你们肯定谈得来。”

尔芙回到自己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宽阔的转椅转个向,面对着清亮的弧形落地窗户,二十多层的高度,下面的人如蝼蚁,车如甲虫。凭空望去,只见得别家屋顶,间或有那么一两栋楼拔高而起,阻了视线,望不到远处。除此之外,实在看不到什么风景。

“是吗?真是遗憾。”

两兄弟平日老被抓来旁听会议,十分麻烦,今天这会十有八九会无好会,一听不用参与,十分高兴。出了门,和嫂子说了几句话,马上按电梯走了。

“是啊,我听说……”

“凌西、御东,你们也出去吧。”老太太道。

“您听说的东西可真不少呢,夫人。” 尔芙看着这个多方试探的女人,想起冠南对付那电梯里的王太太,嘴角的笑容越扩越大。

尔芙环顾四周,那些董事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五年来,他们中的大多数从来就没有给过她任何脸色。有时候没有脸色也是一种脸色,她已经习惯,也没什么好说的,出去了。

“在这个城里,总有些流言蜚语,我经常听说点什么也是很正常的呢。”何太太道。

“好的,妈,舅舅,各位叔伯阿姨,我先出去了。”

“哦?”尔芙微笑,“最近我果然是太忙了点,没能参加好多晚会。”

“记者招待会的诸项事宜,你先大概安排一下。董事会之后我们再谈细节。”

“是啊,好可惜。您和您先生都专心家业,要不然会听到更多有趣的故事哦。”

“哪里,舅舅教训得是。非常感谢大家这些年对我的提携,待会开会讨论的事情我虽身为董事,却不便参加。我先告退。”

“是吗?那,夫人有没有听说,最近您在莲湖地产购置的一栋别墅住进了一位大家都不太认识的人呢?”

“尔芙,你舅舅脾性就是如此,并没有恶意,别介意。”老太太柔声对尔芙道。

这个所谓的上流社会谁没有点故事呢。只不过有的隐秘,有的张扬。尔芙脸上笑容深深。

齐老太太走了进来,凌西、御东随在一边。其它董事们纷纷致意。老太太点头回礼。

那妇人的笑容却一下僵在脸上,脸色忽地变得铁青。她像看一个鬼怪似的看着尔芙,仿佛不明白尔芙在讲什么。

“大哥,冠南没有露面确实是身体问题,你就别为难尔芙了。她照顾冠南,照顾公司,够累了。”一道苍老却不失威严的女声道。

“哦,难道夫人没听说么,莲湖地产也是我名下产业之一。大笔的交易我都审查得很详细。”

“今天我请诸位来,就是要探讨冠南的问题。昨天在电话里也说了,媒体拍到了冠南,我们不能让媒体先行,陷我们于被动,这对齐氏没有好处。冠南会回来接管齐氏,我会辞去部分职务,请舅舅和各位董事不要担心。”

那何太太的眼珠子转了半晌,才强笑道,“呃,这个倒没有听说……”

当然今天尔芙也不会与他发生冲突。

“哦。”尔芙点点头。一位夫人在远处向尔芙举杯致意,尔芙也含笑对她举了举酒杯。

郑敬槐为齐氏奋斗几十年,劳苦功高,人人敬让,他脾气暴躁,说话从来不经头脑。这些年若不是她兢兢业业,只怕早就被他弹劾到尸骨无存了。尔芙敬他是长辈,从来没有和他发生过正面冲突。

那何太太在原地僵了一会,才道:“齐太太,你慢慢欣赏。那边叫我,我过去看看。”

“休养到什么时候?不管怎么样,他总该和我们这些老家伙见见面吧?好歹他是公司的执行总裁,报个到难道就这么费力?天天守着老婆有什么出息?”

“慢走。”尔芙冷冷道。

“冠南身体不好,遵医嘱休养的。”尔芙回答。

几位本城的头面人物刚来,见了尔芙,纷纷走过来寒暄。尔芙微笑着点头。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抬起头,看着尔芙,那双精明的眼睛放出凌厉的光,道:“外甥媳妇你来了正好,冠南回来了,听说他天天来公司报到,却没有上班,这是为什么?”

这一拨刚走,那边又来几个。

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只见郑敬槐坐在高位,双眉紧锁,大声地跟下面几位董事道:“……是我孙子看了电视才告诉我的,瞒着我们好苦……总算把他盼回来……”

待那些人都走了,尔芙才看向墙上那幅画。只不过是一幅普通的风景油画。

多年来,一直对她没有敌意的只有齐家这三个兄弟。或者那时候他们太小,还不懂得怨恨。等他们懂事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坐镇四面的大嫂了,他们见到的只有她头上的光环。

拜那位夫人所赐,现在她知道这里之前这里挂的是《海边的女人》……海边的女人……

尔芙对小叔子点点头,笑道:“是我请他们来的。别担心。”

银白的沙滩,深蓝的海水,如血的夕阳……还有那……裙裾飘飞只有一个背影的女人……

上了28层,镇北正靠在电梯门口,见她出来,忙道:“大嫂,舅舅来了,怒气冲冲地,你要小心。还有其它董事……”

当年他的画作万金难求,那《海边的女人》他说什么也不肯脱手,如今却到了这里。

“好的。”

他什么时候脱手的,果然是物是人非了吧?

“你通知一下公关部的负责人,待会上我办公室开会。”

这晚会的主人也算是体贴入微了,连一幅画都为客人考虑到了,特意换了别的。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尔芙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她点点头。

冠南失踪之后,他那样请求她随他去美国,她却拒绝了……那么高傲的人……可以想象得出他的怨怼……

郑敬槐是齐老太太兄长,冠南的——也是她的——舅舅,齐氏老臣,董事会副主席。

远处冠南向她招手,尔芙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微笑着走向人群中的丈夫。

“郑敬槐先生和其它几位董事来了,在28楼会议室。”助理说。

晚会一直到后半夜才散场,人们陆陆续续的离开。会场慢慢冷清下来。繁华过后的冷清。

正好遇到她的助理,助理解释说是齐老夫人的安排,为了杜绝记者的来访。

冠南揽着尔芙上车。车子慢慢启动,尔芙看着车窗外。

到了公司,才进大厅就发现气氛与往日不同,大厅原只有一个保卫,此时增了3个,变成4个。

那晚会的主人尽职尽责的恭送诸位贵宾离开,满脸的笑容。这场慈善晚会进帐不少,单单齐氏就掷出500万。众人没有料到一向严谨的齐氏企业竟会如此豪爽,一时仲怔,反应过来后,纷纷报以掌声。相信明天报纸的头条就会出现诸如“齐氏长子为助慈善事业一掷500万”的新闻。但是无论如何豪爽豪华,如何一掷千金,一切过后不就是如此吗?凄迷,淡然,冷清。

如果多来几个像刚才那样的记者,冠南只怕招架不住。他有心理准备之后才能应付得了,像这样突地跳出来的,只怕会让他心脏病发。

“看什么?”冠南问。

幸亏大楼保卫警觉,立刻出来将那人拉住,尔芙才脱身。

“没什么。”

莫?莫什么莫?尔芙怒瞪这这个鲁莽的记者。

“晚上你一直都心不在焉。”

尔芙吓了跳,惊愣之下,忙踩了刹车。那人不由分说“咔咔”对着她照几张,嘴里还问着:“齐太太,齐先生回来了你有什么感想?还有莫……”

“可能是太累了吧。”

车子刚出了大楼,从旁窜出来一个举着相机的记者。

冠南笑,“这种应酬来应酬去的晚会最累人。我也累呢,我一整天来回奔波,没有停歇。累极了。不过你看起来脸色不好,比我还累,”他揽过她来,让她靠在他的肩上,“睡一会吧。”

尔芙在床前怔怔地看了会他的睡颜,轻轻出门。

车子静静开驰,尔芙闭上眼睛静静靠在冠南身上。

冠南还没醒,他回来后总是睡不够,昨天几乎一夜未睡,过于劳累,现在睡得像个孩子。

深夜的城市仍旧灯火辉煌,路上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

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