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它从不出声。它是那只困在你心肌中间的小野兽,它被惊醒了,咬着咬着,要找一条出路。
有什么东西在你心里蠢蠢欲动,你想压住它,你说不不不,你他妈的给我闭嘴!
小野兽……咬!
所谓离别,总是这样的吧?往日的画面像放电影那样闪动,曾经说过的话曾经动过的念,想要放弃的和想要忘记的,再度轰然涌入脑海,重又变得那么美。
我心里忽然也疼了起来,疼得我眼角抽搐。原本不明显的酒意猛地涌了上来,眼前一片模糊,各种人的声音和各种人的剪影。
老大面无表情,一口口地喝酒,看得出他在用力咬牙,咬合肌凸起。
一时是梁康拖着黛黛奔向安检口,落地的书和书里夹的照片;一时是坐在LV皮箱上流着泪打电话的女人;一时是冉姐站在小别墅门口挥手向我、或者说那辆黑色的奥迪车告别……甚至还有那个跟我一起坐机场大巴回市区的老男人,他望着车窗外的城市,不停地抽那种薄荷味的烟……他也是去送某个人吧,而他自己却没能登上那班飞机。
那个齐耳短发对我很温和的中年阿姨可能还没反应过来吧,在家里独自收拾着行李……
我忽然间又回到了那晚的南京西路,我和林澜从新镇江酒家里出来,风吹着行道树,树叶在我们的头顶哗哗地响,我故意走在她背后好看着她的背影,那条路好像永远也走不完。
我一愣,以为这俩家伙也知道将军的风流韵事,再一想,他们应该以为打来电话的是将军老婆。
那晚我们走得那么近,她给我讲了她小时候的事,大丽花盛开的瞬间她拉了我的手,我心里的小野兽欢呼雀跃,却没想到那就是告别的开始……
两头猪继续喝酒,好像将军没接电话这事儿他们根本没注意到。
“江洋!你干什么呢?”一个吼声把我的神魂唤了回来。
二猪愣了好几秒钟,忽然举起酒瓶跟大猪碰:“愣着干吗!喝酒喝酒!”
好像一盆凉水当头泼下,剧痛、暖意和幻觉一同褪去。我微微喘息,像是刚刚小跑了很长的距离。
但老大真的不接,他缓缓地摁下了关机键,音乐声停止,他把手机扣在了桌面上。
吼我的是将军,大猪二猪也都惊讶地看着我,而我正趴在会议桌上,上半身拧得像是一截扭股糖。
明天早晨最后一班穿梭机去兰州,你的女人看来已经提前发现了你的小诡计啊。嘿嘿,你找了个狐媚的聪明的女人,你还想骗她么?接吧接吧,顶多就是你那不可告人的秘密被大猪和二猪知道,反正这两头猪也快是死猪了,不会外传,可要是不接,你也许永远没法跟那个女人说话了哦,连告别都没有,真的不会后悔么?
我刚才大概是像条濒死的蛇一样在上面打了几个滚。
我忽然想笑。
“酒量不至于这么差吧?以前你可以啊!”大猪不解地说。
哈姆雷特说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对于此刻的老大来说接还是不接,也是个问题。
“别是假酒吧?我听说市面上有人造假啤酒来卖的,喝了要甲醛中毒的。”二猪摇了摇手中的酒瓶,又喝了一口咂摸着滋味儿。
大猪二猪也觉得不对了,停下自己的事情,不解地看着将军。
“报告!”我猛地起身,脚跟一碰,行礼,“将军!我得去一下洗手间!难受……快憋死了!”
夜曲还在唱,这支曲子我也听了上百遍,从未觉得它那么惶急那么悲伤,像是一个人在哭。
将军瞪了我几秒钟:“两分钟!跑步去!”
将军掏口袋,把手机狠狠地攥在手里了,动作野蛮。
“大便!”
“老大你电话响了。”二猪以为老大没听到,还特意提醒。
“那……十分钟……”老家伙的神情几乎绝望。
大猪和二猪都对那个住在杨高南路的女人一无所知,每次去送副食品的人都是我。
“可能是有点着凉,又喝了啤酒,闹肚子……”我急急地冲了出去。
将军的手机铃声并不是《夜曲》,而是新闻联播前那段序曲。这是一段个性铃声,标志某个特殊的人想找他。个性铃声这种发明真是搞鬼,在大庭广众下唱着歌儿就泄漏了你的秘密。大猪照旧出神,二猪继续屈臂,我看着老大老大看着我,任那首夜曲翻来覆去地唱着。
洗手间在下一层,我奔跑在漆黑的走廊里,手机屏幕照亮我的脸。
将军和我忽然间定住,就像摘蟠桃的七仙女被孙悟空施了定身咒。
好在我还没有删掉林澜的号码,我冲进空无一人的洗手间,喘息着靠在门后,把手机紧紧按在耳边。
熟悉的音乐铃声,科尔托演奏的肖邦《夜曲》,响起在将军的口袋里。
“嘟嘟”两声后,拨号自行中断了。我一看屏幕,“暂时没有网络信号,呼叫取消。”
没什么可聊的了,我们四个开始各做各的事,大猪出神,二猪脱了军装练习屈臂,欣赏自己的肱三头肌,将军哼着《爱情买卖》,脚下打着拍子。我只能翻来覆去地看手机,手机里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堆积了某个人的信息。
刚才还有三格信号的,可现在信号强度是零,看来信号没能完全覆盖这个地下空间。
“别太嚣张。”将军晃着酒瓶,“玩牌就有点不成体统了。”
“见鬼!”我狠狠地在膝盖上砸手机,虽然明知道这毫无意义。
二猪摸摸口袋:“还有一个小时才进入沉默期吧?可惜没有带牌来。”
可随着我猛砸那一下,信号居然短暂地跳出了一格,然后再度归零。
算了,就让我不明不白吧,不明白熊嵩要为一个看似毫无关系的女人去弄机票,不明白阿紫的铭牌为何套在大猪的手腕上,不明白狐狸一样的冉姐为何要跟粗俗的老大,不明白林澜为什么忽然就要结婚了,如此轻易就离开了我的生活……
我攥着拳,惊喜地蹦了起来,不是没有信号,只是很弱,这里在信号区的边缘!
我的头隐隐作痛。这个世界真是太复杂了,很多事我都想不明白。
我在洗手间里跑来跑去上蹿下跳,推开每个隔间,每个角落都不放过,有时站在马桶上,有时站在洗手台上,高举手机。要是洗手间里还有个人,看见我这么做要么惊呆了要么笑疯了,以为我在玩什么行为艺术。行为艺术个屁的,我这是在找信号,一格信号就行,我相信这个空间里有一缕飘忽如精灵的信号,它在跟我捉迷藏。
大猪显然没有意识到我在观察那块铭牌,他喝得不少了,目光迷离,笑得没心没肺。
可那缕信号就是不轻易现身,即使出现也就是闪烁一下,零点几秒。
阿紫死后的几秒钟里,光流就把金茂大厦化作了灰烬,那种攻击之下,钛合金也留不下来。可此刻阿紫的铭牌挂在大猪手腕上,除非阿紫一早就把它从自己脖子上摘了下来……可为什么阿紫要把这块重要的铭牌摘下来给大猪戴着呢?
我急得直跳脚,眼前忽然一亮,高处,一排排风扇正缓缓转动。
可为什么阿紫的铭牌会在大猪手里呢?我一愣。
我跳上马桶,高举手臂,把手机递到排风扇口。
那块铭牌的质地是高强度钛合金,即使在高温中也难以摧毁。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块,上面刻着我们的名字和军人证号码,按照军规我们要时刻把那块铭牌挂在脖子上,如果我们战死,铭牌是确认尸体的重要证据。赵晓楠是阿紫的真名,很普通的名字,我给她起外号叫阿紫,是因为她在帝国里总是喜欢选紫色作为自己的涂装颜色。
稳定的一格信号!我赶紧按下拨号键,拨号成功的“嘟嘟”声!
是啊赵晓楠已经死了,已经化成了黄浦江边零号废墟里的灰尘,有些事情已经发生,有些人再也回不来。
“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please call later…”
赵晓楠,赵晓楠,赵晓楠……那个名字骤然让我回到了现实中。
林澜关机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关机?按规定指挥部的人不是不能关机的么?这是我第一次拨不通她的电话。
我忽然看清了那块铭牌上刻着的名字和序号,“赵晓楠 748800001213011”。
时间显示我还有5分钟不到,一个人会在5分钟之内重新开机的可能性是多少?
大猪把制服外套脱了,捋起了衬衫袖子,他的手腕上缠着一根金属链,上面挂着一块金属铭牌。
我按下重拨键,把音量调到最高,高举手机,在马桶盖上焦躁地踏步。
链子的哗啦哗啦声把我的视线拉了过去。
“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please call later;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最好连林澜我也不要认识,既不会憧憬,也不会失落,让我平平安安地过一生……
话筒里的女声单调地重复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也许再来一次,德尔塔母舰就不会降临,泡防御也不会张开,也就不会有人死去,当“降临之日”被证明是一个谎言之后,我会被免除服役,去某家大公司找一份薪水过得去的工作,买一套不大的房子,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在阳光充足的早晨,我在平板电脑上看早报,她在厨房里煎鸡蛋。
我拼命地想一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否则我会急疯的。
我努力地想让自己相信这种错觉,把时间拉回到几年之前,让一切都没有发生,然后重新来一次。
好吧,让我们从游戏开始。说起来《帝国时代II》里最强的兵种其实是蒙古骑射才对,攻击距离长,速度也快,只要你的微操够强,就可以指挥他们左右包抄……阿紫最喜欢的马木留克的射程才3格,蒙古骑射可是足足9格……要说能克蒙古骑射的兵种,大概只有铠甲升满的游侠……不过对方要是出游侠我就出轻骑,蒙古轻骑血统优势天生加30点血……
我忽然有种错觉,也许我只是做了个很长的梦,其实根本没有战争这回事,这还是2020年12月25日,那个黑色的圣诞节之前,我们几个刚刚打了一夜的牌,喝完这些啤酒就去食堂吃早饭,再回宿舍去好好睡一觉。
这件事想不下去了,脑袋里一根筋拼命跳,让我想想还有什么别的。
桌上的空瓶越来越多,我们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好像没人再记得即将到来的陆沉计划。
哦对了,还有手机。我一直想买一款新手机,整天上网看评测,以前很想买苹果,可自从战争爆发,苹果改行做军品了,主打产品是高炮密集阵系统……其实部队发的军用手机还蛮好用,除了一个致命缺点,为了保密起见,信息只能容纳可怜的25条,而且无法拷贝,所以我始终只能保留林澜的24条信息,还得留一条信息的空间给新进来的信息。
反正没人会听到,我们大声地讲泡防御指挥部的八卦,讲哪个兄弟暗恋哪个女孩,讲哪个女孩漂亮,二猪说他觉得暄暄最好看有胸又有腿,老大说那是当年我看简历就觉得要把暄暄弄到上海部门来,大大地提高了士气,大猪说老大英明喝一个喝一个,我们碰杯,金色的酒液在瓶中跳荡。
又要想不下去了,没别的了么?
我分到了一只鸭腿,不愧是2020年的酱板鸭,丝丝鲜辣唇齿留香,在这个年代吃起来简直像1983年的拉菲那样奢侈。啤酒冰得接近零度,和酱板鸭相得益彰。
素材快不够了……难道我的生活就这么简单这么乏善可陈,除了游戏和手机就只有一个女孩的身影?
“别独吞!他妈的那酱板鸭可是2020年产的,那以后就不生产这种高级食品了,没准是世界上最后一批酱板鸭,我也是翻遍了副食仓库才找到的!”老大赶紧阻止二猪先把整只酱板鸭舔一遍的想法。
对了,我还可以想爸爸妈妈,我真对不起他们。我为什么不能去华尔街呢?这样我可以穿着黑色的阿玛尼,坐在高层办公室里,每天操作几亿美金的进出,妈妈想买几套房子我就帮她买几套,老爹漂洋过海来探望我,我就带着他开车从纽约到芝加哥到洛杉矶四处旅游,我们坐在芝加哥或者纽约的摩天大楼里,喝着鸡尾酒,衣冠楚楚。
二猪和我对视了一眼,同时伸手去拿啤酒,我眼疾手快抓到了卤鸡翅,二猪则抢到了风干的酱板鸭。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老娘写信来说儿子我已经买了三套房子,这样你如果结婚就有地方住了。如果你觉得这些房子还不够好,我可以卖掉其中的两套给你买一套你喜欢的。
他的神情忽地懒散起来,坐姿也松弛了,他抓起一瓶啤酒,并把脚翘到了桌子上。
“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please call later…”
“可不是么?地下温度那么高,喝冰啤酒能不爽么?”大猪说。
还剩多少时间?我满头都是汗,哆嗦着写了条信息:“给我打电话!”
解开三粒扣子以后,他已经完全可以去抗日神剧里演土匪了,他这才拿起一整瓶啤酒,仰起脖子一口气吹干,把瓶子往桌上重重地一顿,说:“爽!啤酒还是得冰镇着喝!”
我不敢写在信息里,信息是能查到记录的,老大知道了大概会一枪崩了我。我只能暗示。
将军开始解军服的扣子,每解一粒扣子他就变得不那么像军人而更像一个老混蛋。
还来得及!如果你故意屏蔽了我的电话,看到这个信息就赶快打过来,让我告诉你上海就要沉了!
可那时候是那时候,今晚拿出酒来就有断头酒的意思了。
这他妈可是我用命换来的情报!想办法逃吧!
我们倒不是受宠若惊,以前我们经常跟老大喝啤酒。那还是几年前,我初到上海,战争还没开始,外星人要来也只是个假设,泡防御指挥部成立不久,有无数空缺编制,却只有三兵两将,不知道做什么好,我、老大、大猪和二猪就靠打牌和啤酒来浪费时光。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我像聆听末日钟声的困兽。等我回到会议室,就要进入沉默期,切断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我就再也不可能传递出这个消息。这时候林澜应该在值班才对,她为什么会关机?
将军并不理会我们,又拿出豆腐干、花生米和其他零食来,一瓶瓶地开酒,又一瓶瓶地放在我们面前。
我愣了一下,慢慢地冷却下来。是啊,还有一周他们就要结婚了,这个夜晚不错,并不炎热的夏天,月色蛮好,城里的街道上流动着淡淡的花香。所谓花前月下,一个将要结婚的女孩此刻难道不该陪着未婚夫么?
我们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傻眼了。
我果然完全不懂女孩的生活,直到现在才豁然开朗。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在这样的晚上和两个不知所谓的男人、一个爱叨叨的女人联机打帝国的。
“那没事了,喝点啤酒吧。”将军从桌底下搬出一箱啤酒来。
我想象一扇窗前坐着这么两个人,一个人高大而挺拔,他把手放在女人的肩上,女人的眸子里映着外面路灯的颜色,漫不经心地出神,男人低头下去吻在女人耳根后,那里有一缕细细的、弯曲的头发。他们拥抱,他们亲吻……所有思绪到这里忽的中断,好像有人大喊了一声“Cut”!
重归死寂,八只眼睛相对,只剩下桌上笔记本的风扇低响。
真安静啊,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真没劲,每次轮到我,老家伙就换了口气,似乎跟孩子讲话,言下之意无非是你把自己准备好就行了,别的都可以不要管。
脚步声由远及近。
“准备好了!”我尽量说得气沉丹田。
“江洋,别蹲了,老大叫我来看看你是不是淹死在厕所里了。”二猪挨个隔间用力敲门。
将军最后转向我:“江洋,你准备好了么?”
我按下冲水键,哗哗的水声里我打开了门,恰好对上了二猪的眼睛。
将军想了想,似乎是找不到话说了。其实泡防御的扁平化并不是什么高难度操作,大部分由计算机控制,而泡防御指挥部为此出动了三名精锐——如果我也算精锐的话——堪称万无一失。
“没事了,我好了。”我说。
“是!”
“你穿裤子那么快?我才听你冲水。”二猪说。
将军点点头:“我们还要等候陆沉工作组的最后确认,除了我们四人,另有41名陆沉工作组的A级军官参与行动。他们将把上海沉入地下两公里的空穴中,整个过程将耗时1小时30分,我们双方的时间点必须紧紧扣合!明白了么?”
“我先穿裤子再冲水的好么?”
“是我,”大猪说,“一切正常。”
“江洋,你没有泄密吧?”沉默了一会儿,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我。
“机上电脑的程序装载是谁最后确认的?”
我摇了摇头。
“确认完毕!”
回来的时候,荷枪实弹的宪兵们已经控制了整个平台,他们捧着托盘来到我面前,大猪、二猪和我依次关闭手机,连同其他随身物品一起放了进去。
“很好!曾晓磊,执行时间表确认过了么?”
看着关机图片,我忽然想笑。林澜,这次真的要死了……其实就算说上话又能如何呢?进出上海的通道都已经封锁了,就算知道了上海要陆沉,她也逃不出这座孤岛。
“三架鹞式,全部装备地狱犬系统,满负荷,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起飞。”大猪起立。
其实我没本事救这个城市,也没本事救她,我只是想再听听她的声音而已……
“最后核对一下细节,杨涵田,通知机场地勤部队了么?”将军问。
真是个没用的男人啊,心底那么怯懦,最后关头还想从喜欢的女孩的声音里找一点安慰。可是我又能为她什么呢?我真的帮过她什么吗?杨建南至少还可以帮她擦擦餐具,给她一枚订婚戒指,还有一次对整个7488部队宣告喜讯的盛大婚礼。
泡防御指挥部的最后一次会议,安排在这个诡异的地方。
呵呵,我爱你……很难说啊,要资格的。
这个空间像个钻井平台,四四方方,位置在深渊的一侧。正中央摆了张长条会议桌,将军坐在桌头,下面是大猪、二猪和我。
风来,阿尔法的落花在桌上和地上翻滚,正是离别之期的气氛,好似燕水边宾客们白衣送荆轲。
有些花瓣飘落在我们的桌上,我们跷着二郎腿,各自沉默。
要做荆轲啊朋友,别做秦舞阳,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深渊,那些外星生物寄居的巢穴,轨道车带着呼啸声高速往来,巨大的机械发出轰隆隆的巨响,高压气流从深渊中吹出凋零的花。
我抬起头对宪兵说:“灰鹰三号驾驶员,中尉江洋,准备完毕,现在进入沉默期!”
2022年7月15日,晚2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