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密集的枪声,无数弹孔出现在办公室的门上,大门被人一脚踢开。冲进来的都是穿黑色军服的特别宪兵,熊嵩冲在最前面。
熊嵩立刻挂断了电话。
“怎么那么慢!”我大吼。
我一愣:“现在还没事!”
“落下来的有两只,还有一只堵在电梯门口,我们出不来。”
“阿紫怎么样?”熊嵩问。
“还有一只?搞定了?”
“砸开撬开炸开!得快!中控台快要保不住了!”
“一个兄弟把微型汽油弹塞它嘴里了。”熊嵩神色狰狞。
“我们被困在电梯里了!有什么东西控制了电梯!等我们把门弄开!”熊嵩的声音显得气急败坏。
“毁掉全部的服务器!”大猪瞪视熊嵩,“它在读取硬盘数据。”
如今是熊嵩他们那个宪兵小队负责第三指挥部的安全,事发之前他们下楼巡逻去了。
阿紫看见宪兵,动了一下,似乎想从触手和铁架组成的牢笼里冲出来。熊嵩抬眼,和她对了一下眼神,伸手示意她不要硬闯。
我猛拍脑袋,摸出手机来:“熊嵩!77楼呼叫支援!它们在攻击服务器!远程武器!我们需要远程武器!”
熊嵩挥挥手,阿紫退出去贴在一侧的墙壁上,熊嵩和他的兄弟们同时举起微冲,对着铁架上的几百台服务器扫射。不愧是特别宪兵,控枪的手极稳,子弹完全避开了阿紫,掀开服务器外面的铁皮,洞穿CPU和硬盘。火花四溅,硬盘灯一一熄灭。
“见鬼,还是个电鳗!”
捕食者察觉了,忽然把整个身体贴在机柜上,把最后一组服务器挡住了,子弹跟着倾泻在它身上,可它根本无所谓。枪声停息,硝烟弥漫,空气中依旧充斥着风扇的嗡嗡声。
阿紫站在机柜中央,手里拿着主机电源插头,可所有硬盘的绿灯还在发疯一样狂闪。
“怎么办?”我的声音颤抖,“你们带重武器没有?”
“废话!它自带电源!你自己看看那边的服务器!”我指向中央控制台。
熊嵩恶狠狠地揪住我的衣领:“什么重武器?火箭筒?连人带机柜带捕食者一起炸掉?”
“傻逼啊你们!”大猪一巴掌拍我背上,“用得着那么费劲么?砍掉电源就可以,没电了我看那东西还读个屁的盘!”
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用重武器的结果是阿紫给捕食者陪葬。这东西困住阿紫的目的是……用作人质!
一斧子劈开机箱,一斧子敲掉硬盘;再一斧子劈开机箱,再一斧子敲掉硬盘;我机械地进行着,像是一个忘我的樵夫。我们在跟捕食者抢时间,多抢一秒钟就能抢回很多资料,最电子化的资料要用最原始野蛮的方式来抢夺,科学技术还真跟我们开了一个大玩笑。
“我去把右侧铁架砍断,你们帮我吸引那东西的注意力,”大猪忽然踏上一步,手提一柄修长利器,“捕食者不能砍,铁架总能砍!”
我骤然清醒过来,和二猪分头扑了出去,首先敲碎工作台边的机箱。这些计算机的硬盘里同样存储了海量的保密信息。我一斧头劈开一个机箱,跟上一斧头把硬盘砍成两半。二猪的手法跟我也差不多,周围同事也纷纷醒悟过来,踢翻自己周围的计算机,举起椅子就往机箱上砸。
他手里的居然是柄手工锻造的大汉剑,煞气满点。
“别愣着!”大猪大吼,“不能砍它就砍服务器!”
“哪儿搞来的?”我吃了一惊。
惨叫声从背后传来。我猛地回头,看见一个技术员抱着头原地转圈,满脸都是黄绿色的黏液,地下有一柄消防斧和一根被斩断的小触手,正扭动着喷洒酸液。那兄弟转了两圈靠在墙壁上,一低头,头掉落下来,滚动着露出了白骨。
“快递早上送来的,不知道哪个骚包货淘宝上买的工艺剑。”大猪深呼吸,为下面的发力做准备。
跟上次那只捕食者一样,这家伙身体里都是这种可怖的酸液。
“原来你收了,我买的,八千多块嘞!”二猪一拍大腿。
手感像是砍中了橡皮,消防斧被弹开,触手上留下了一道二十厘米长的伤痕,黄绿色液体飞溅,令人窒息的酸气扑面而来。我跳起来闪过,再看消防斧,已经没有刃口了!
“八千多块买这玩意干啥?”我瞪着他。
二猪飞起一脚踢碎消防窗口的玻璃,抄出两柄消防斧,扔了一柄给我,举起另一柄豁尽全力砍向一根触手。那气势是沉香劈山,那表情是电锯狂魔,一对胸肌在军服下震荡起伏。关键时刻骚货居然非常沉毅,我掂了掂斧头跟着扑上,全力砍在另一根触手上。
“你管我!我乐意!没它怎么救阿紫?八千块买得多值!”二猪伸手要去抓剑,“不过砍完准废了,大猪你让我来,我八千多块花了总得爽一把。”
我哆嗦了一下,心里透亮。这东西不是为了杀我们而来,它是为了泡防御系统,它要读取我们的核心资料,里面藏着阿尔法文明留下的某些东西!
大猪手上的剑忽然没了,被熊嵩劈手夺过!熊嵩矮身冲了出去,直扑铁架右侧。
“我操他妈的!这东西在读硬盘!”大猪大吼。
“不要!”我和阿紫同时喊了出来。
那些触手的尖端刚搭上一台服务器就立刻粘上,迅速地新生出粉红色的肉质触手,像是柔软的海葵。看似幼嫩的触手又释放出无数细丝,细得肉眼几乎无法分辨,像蛛丝一样迅速地包裹起服务器,从通风口渗透进去。
论体力,熊嵩肯定是我们这帮人里的头牌,但他不了解捕食者。根据复旦生物所研究那具尸体的结果,捕食者对移动目标的敏感度远超过对静止目标。大猪的本意其实是悄悄接近,熊嵩却想靠速度。
我大着胆子前进几步,发现所有服务器的绿灯都高速闪动起来,它们的风扇全部开动,这是满负荷运算的状态。
熊嵩的速度惊人,捕食者的反应也惊人。触须鞭子似的抽打过来,连续几次擦过熊嵩的军服。不过这家伙毕竟是海军特种兵出身,连续翻滚,连续闪过。
捕食者居然停下了,依然挥舞触手保持进攻姿态,却并未扑向阿紫。这感觉就像一部动作电影,放映中忽然卡死在某个画面上了,大家的喘息声此起彼伏,还有嗡嗡的风扇声……风扇声……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风扇声?我意识到有什么更可怕的事正在发生。
警报声凄厉地响了起来,红光卷过整个大办公室。
整个办公室忽然安静下来了。
“轰炸倒计时……”大猪喃喃地说。
我的哥欸……你那家伙事管事儿么?好比去跟犀牛搏斗,我拿着橡皮你拿着卷笔刀,区别大么?
我和二猪都傻了。我们几个忙着拯救数据,却忘记了最可怕的事,天空中高悬的次级母舰并未离去。它们的主炮仍在积蓄能量,预备下一轮光流轰炸。
“怎么也得拿把刀吧?”大猪从自己的工作台里抽出把西瓜刀,空挥两下霍霍生风,满脸凶相就要往上扑。那是还是前几天发西瓜,暄暄上街买回来的。
“怎么办?”二猪问我和大猪。
“怎么也得试试!难道看着阿紫死?”我想把大猪甩脱。
我们两个人摊了摊手,现在我们连工作台都没了,彻底束手无策,核心技术员们如今有一半瑟瑟发抖地缩在墙角里,还有一半死在酸液、触须和“趾甲”下了。
“别傻了!就靠这玩意儿你救不了她的!”大猪一把扯住我。
“它开始脱落了!”二猪指着捕食者。
我站起来,抄起一张椅子就想往上冲。
缠在硬盘上的触手开始脱落了,先是丝状物断开,而后粉红色的新生触手极快地萎缩,最后整个触手脱离。那些硬盘的绿灯也同时熄灭。
阿紫脸上惨无人色,她也想逃走,可是来不及了,她的位置在几排服务器中间,只有一个狭窄的出口,出口位置已经有一条触手横在那里了。触手搭着左右的铁支架,把铁架拉弯,铁架变成了一个牢笼,彻底困住了阿紫。
“它要读完了。”大猪说。
它所到之处,所有人尖叫着逃离。它几乎没有遭遇任何阻碍,直扑中控台的阿紫。有个技术员想阻拦它,手里没有家伙,只好举起显示器砸了出去,可捕食者就像是武林高手接飞镖似的,一根触手扬起,轻松卷住了显示器,显示器像块豆腐那样分崩离析。
他沉默了片刻,转身对角落里的兄弟们大喊:“撤离!全体撤离!”
我想到了那东西的“脚趾甲”,锋利如刀!这只捕食者便如一个藏着怀刃高速突进的忍者!
大家都吓傻了,听了他的话才如梦初醒般跳了起来,不顾一切地涌向了紧急通道。大猪自己站在那里没动,我和二猪愣了一下,也就跟着他不动。整个大办公室瞬间清空,捕食者的触须还在不断脱离,每一次脱离都意味着时间的减少。
这只家伙出奇的小,像是为这次突袭量身打造的。它那硕大的眼睛开合了一次,确认了周围的环境,闪电般蠕动着前进。这是个很奇怪的画面,它确实是蠕动着,可快得像是眼镜蛇的进攻。一名技术员推开椅子想要闪避,可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忽然断成了两截!
我不能肯定,但我猜这玩意儿有飞行能力,它和高悬在天空中的次级母舰也一定有通讯联系。它很快就要带着信息离开,而后光流以高得可怕的光压把我们彻底抹掉。
刚才实施“蓝海战术”的时候界面上出现了孔洞。尽管是千分之一的机会,但被这东西抓住了,它穿过孔洞,降落地点是金贸大厦的楼顶。短短一分钟里,它凿通了十几层楼板,直接侵入第三控制中心。
“我们不走?”二猪问。
捕食者!
“没用的,”大猪不看他,而是盯着缩在角落里躲避触须的熊嵩,“77楼,电梯被破坏了,从紧急通道撤离无论如何都来不及。”
我只来得及救大猪,在我推开大猪的同时,整块天花板坍塌了,一只有着花岗岩皮肤的“巨型蟑螂”落在地上,挥舞触手瞬间套住了周围工作台上的几名技术员。熟悉的场景重现,触手抽紧,男人的胸膛塌陷下去,甚至来不及哼一声。
“那你……”我心头猛跳,扭头看着大猪那张线条生硬的瘦脸。
已经来不及了,我扑出去把一身排骨的大猪抓起来。大猪吓到了,妈的这糙汉摆出一副姑娘被凌辱前的姿态,推着我的胸口抗拒。我二话不说一个嘴巴抽在他脸上,用尽全力把他推倒在墙角里。
是的,逃也没用,从77楼往下爬楼梯,无论如何都来不及。警报声越来越凄厉,我们可能只剩下几分钟时间。大猪所谓的“全体撤离”,只是把那些兄弟送上了一条不归路。
可是没有人注意到,这帮疯子已经完全进入了工作状态,降噪耳机也足以隔绝一切声音,有中控台的阿紫觉察了我的异状,我拼命地对她挥手,她急忙去摘耳机。
“我是突发状态的全权队长!”大猪掏出一份皱巴巴的文件,分别向我和二猪出示,末尾是指挥部的红章和老大的签名,“别让太多人干扰我们,把笔记本都拿出来!”
“闪开!”我纵声咆哮。
我们一直猜想我们中有一个人会在老大不在而情况紧急的关头顶替老大,却没想到是这厮。也只有这种人会把那份重要文件跟出租车票一起皱巴巴地踹在口袋里。
湿迹越来越大,头顶传来似乎很远又似乎近在眼前的“空空”声。我从喉咙深处发出低低的吼叫,如恐惧的野兽!
我和二猪都愣了一下,立正向这位临时指挥官行礼,然后一齐冲到储物柜边,取出了移动工作站。那是笔记本一样的黑色匣子,或者说就是台厚重的笔记本。
天花板上也有一块小小的湿迹,不过指甲盖那么大,一滴水挂在上面,略带黄绿色。它再次滴落,依然打落在刚才的位置,被灼烧的地毯泛着淡淡的焦煳味道。
我打开蓝海战术的页面,二猪则直接进入修复程序,监测数据从我这里不断流向二猪。随着他的修复,泡防御界面上的高危红色区块开始收缩。
我愣住了,虽然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了,但恐惧占据了我的整个脑海。我一步步后退,这场景太熟悉了,我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场景。想不起来,该死!想不起来!
“只要顶住这一轮轰炸,他们就有机会逃到楼下去!”大猪没有帮我们,只是死死盯着自己的屏幕,“他们是死是活,要看我们够不够快。”
一滴水从我眼前坠落,地毯上冒起一缕淡淡的青烟。
“是!”我们两个同声回答。
我没有拒绝的余地,她立刻掐断了我工作台上的数据流,屏幕黑了下去,我被强制进入休息状态。我站起来,头有点晕,跌跌撞撞地往窗户那边走,想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我们在拼抢每一秒,也许精确到毫秒。刚才可能把额头给擦伤了,血流下来模糊了我的眼睛,我用袖子抹去,火辣辣地痛。
“江洋你的健康状态报警了,休息一下。”阿紫说。
“是说我们要死了么?”二猪操作键盘,并不抬头。
我靠在椅背上,喘着粗气,心跳频率还是居高不下,胸膛里像是在打鼓。
我没回答,他应该是在问大猪。我觉得我已经理解了大猪的计划,我们三个留下,也许还有机会做完一次平衡,挡住一轮光流轰炸。但不可能有第二个机会,我们争取来的几分钟足够那些兄弟跑下楼去。可我们想要逃生,同样得从77楼跑下去,而我们往下跑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人为我们顶住了。
尖刺迅速下降,能量开始回流到其他区域去。根据上次的经验,距离下一轮开火还有至少一分钟,好歹可以喘口气了。
“没那么容易死!”大猪紧紧抿着嘴。
“危险解除!”阿紫说。
他站了起来,去一个倒塌的储物柜里摸索。一会儿,他提回了三具机械,看起来是带着钢丝滚轴的滑轮组。他跑到我背后蹲下,掀我的上衣,扯我的皮带。
这是新战术,把拆东墙补西墙的思路发挥到了极致,但也是极危险的战术。我们抽提其他区域的能量,集中在冲击点去对抗光流,其他区域的能量密度自然就很低,天知道这一刻多少个孔洞同时出现在天空里,原本铜墙铁壁般的泡防御此刻就像是张筛子。
“这生死关头你到底想干甚啊?”我不回头,没时间回头。
“蓝海战术”!奏效了!
“咔哒”一声,一个冰冷的玩意儿扣在我的皮带上了。
我迅速调出那张马鞍形的等势面图,跟上次一样,骑枪般的凸起迅速上升,尖锐凌厉。不同的是,围绕那个凸起出现了一个巨型螺旋,能量汹涌,形成湍流。
“速降索具,扣在皮带上,另一端扣在固定物上,然后就打碎玻璃跳出去。这东西在高速时会自动抽紧,降低下降的速度。”大猪说。
“3!2!1!”
“怎么还有这玩意儿?”
“后备能源储备完毕!”
“没好好读《安全手册》吧?这其实是标配的安全设备,”大猪转过去,在二猪的腰带上扣索具,“专门用于高层建筑的快速撤离,77楼下去大概只要40秒钟,学过跳伞吧?记着落地怎么放你们的腿,否则你的腿骨会断掉。”
“弹性防御开启!”
他扭头去寻找可靠的固定物去了,蓝海战术的软件进度条已经到头,系统开始抽取不同区块的能量,汇流过来修补缺损。监视屏幕上,高空中那个极度危险的能量点红得令人畏惧,像是一颗即将坍塌成黑洞的晚年恒星。
“6!5!4!”
“30秒倒计时。”有人在我们背后轻声说。
“函数流系统正常!”
我浑身哆嗦了一下,转过头,隔着密密匝匝的铁架,透过刀锋服务器的空隙,看见了阿紫苍白的脸。她看了我们一眼,把视线移回中控台的屏幕,她没有切断中控台的电源,因为那直联广域雷达网。只有通过广域雷达我们才能精确定位空中的次级母舰,推算每一次光流轰炸的时间。
“局部能量反应急剧升高!”
“29。”阿紫说。
“9!8!7!”阿紫倒数。
熊嵩双眼血红,他距离阿紫很近了,只是被纵横的十几根触手拦住了。他徒劳地举着汉剑劈砍触手,军服上沾了星星点点的酸液,丝丝缕缕冒着白烟,脚边有几条被斩断的触手,二猪买的高价刀剑果然不是吃素的。
真叫我猜中了,那群次级母舰中藏着一个大家伙,跟上次那艘巨无霸一样。它一直在等待时机!
但就算熊嵩握着的是干将莫邪,也斩不开一条路把距离他不到一米的阿紫拉出来。
“又来了!不要在公共频道里骂街!”大猪大吼,“我们都想骂!忍一忍!”
“能够顶住么?”我问。
“见鬼!”我说。
二猪摇了摇头。
我的思绪被扯了回来,雷达界面上,还是175度方位,一个强到不可思议的能量峰闪烁红光。
“28。”阿紫说。
“准备迎接冲击!强度D+,倒计时10秒!”阿紫低喝,下命令时她的声线冷硬得像个男人,没法想象这就是我熟悉的那个爱吃巧克力爱耍娇憨的妞儿,打帝国时总是大喊说江洋江洋快点出兵来帮我踩大猪。
“撤离!”大猪猛地站了起来,指着我和二猪,“你们两个,撤离!”
我偷空往窗外看了一眼,紫色光流溃散后向着四周飞速流溢,最后溅落在泡防御圈外的土地上,爆发出沉雷般的轰鸣。
然后他从屁股后面摸出一把鱼皮鞘的唐刀来,拔刀,掷鞘于地,满脸要刺皇帝的决然。
好在如今第一指挥部的核心技术员都集中在了这里,大猪二猪和我都对技术很自负,泡防御界面的能量流还算稳定。
“我定的唐刀也到货啦?”二猪先是惊喜,而后大惊,“别那么玩!你不是熊嵩!”
这是一次大规模进攻,雷达显示至少有30艘次级母舰集中在175度角的方位,实际数字应该远不只此,有些次级母舰和月球轨道上的超级母舰一样,具有全隐身效果,例如上次那艘巨无霸,直到它发射,我们才知道它在那里。
大猪根本没搭理他,掂了掂唐刀,猛冲向中控台。大猪练过两天剑道,这一下“左袈裟”劈得像模像样,透着十二分凶狠。几乎同时熊嵩也动了起来,把汉剑投掷出去,砸在捕食者头上,掏出手枪对着它不间断地射击。
屏幕一角的健康监控界面上,我的心跳频率在急速升高,心电图和脑电图的波纹激烈震荡,肾上腺素的水平已经飘红。我全身肌肉绷紧,便如无数扯紧的弓弦,其他人也都一样。
唐刀斩在触手上,立刻被弹飞。二猪说得没错,大猪不是熊嵩,身体瘦弱得跟条腊肉似的,架势再猛也没用。
“3号缺损,缺损度72%,危险级别A,4号、17号、23号、24号执行修复。”
捕食者似乎也很清楚这两个对手之间的差异,随便地把大猪抽了出去,身体猛然向熊嵩弹动。熊嵩刚刚扑上去拾起唐刀,忽然整条腿落了下来。鲜血暴溅,他嘶吼着倒地。大猪抓住机会恶狗般扑出去,豁尽全力把熊嵩拉了回来,扔在我怀里。
“2号缺损,缺损度36%,危险级别C,7号、9号执行修复。”
“带他走!”大猪冲我吼。
我是15号,大猪是13号。
可怎么带他走?一套索具很难承受两个人的体重,我们只有三套索具,大猪二猪和我各一套。要是多个阿紫,我们还能冒险一试,阿紫体重90斤,熊嵩剽悍得很,200斤,少掉条腿算他减了20斤,还比阿紫重一倍。
“明白。”我和大猪的声音同时出现在公共频道里。
我狠掐熊嵩的大腿想帮他止血。
“1号缺损,缺损度48%,危险级别B+,13号、15号操作员执行修复。”
“是要帮阿紫搞机票?”我问,头也不抬。
每个人都听到了我这声喊,不过没有人理我,就在我吐气发声时,第一道光流已经轰在泡防御上了。
“还能帮谁搞?”熊嵩的嘴唇惨白,因大量失血而哆嗦。要换一般人早晕过去了,他还死死地盯着机柜里的阿紫。
现在不是想到她的时候,必须把那个在窗上写画的女人的影子赶出我的脑海!
“20秒。”阿紫对他微微点头。
我高声骂了一句:“他妈的!去死!”
大猪开始解自己腰间的索具了,他隔着那些触手和铁架看阿紫,阿紫对他使劲摇头。
大概是老大的手腕吧?显然他觉得我再和林澜共事对大家都不好。有传闻说林澜很快就要调离泡防御指挥部了,因为她就要结婚了,已婚女性不适合在一线工作。
我愣神的工夫,熊嵩那双钢铁一样的手忽然抓住我的肩膀。他单腿站了起来!
我从铁格子的缝隙中只能看见一双修长的手在键盘上高速跳跃,看不见脸……让人觉得好像还是林澜坐在哪里……如今阿紫是协调员,负责分配任务给我们这些技术员,而前协调员林澜被一纸调令调去了第二指挥部,我“鲁智深醉打山门”之后再没回过中信泰富大厦32层,而是跟第一指挥部一起奔赴金贸大厦的办公室。第二指挥部又占据了原先第一指挥部的位置,有人说林澜还坐在原先的位置上,但我是看不到了。
他抓起一张椅子,掷出去砸碎了玻璃,同时用力把我推了出去。我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摔出了窗口,二猪已经站在窗边了,咬牙和我一起跃出。
这是美国人新搞出来的技术,在这个处理器产能不足的年代,PS4里的芯片是很好的替代品,消息一出,众多宅男都踊跃捐献他们的游戏机。
我滞留在空中的瞬间,看见阿紫捡起熊嵩落下的手枪。
阿紫现在坐在整个楼层最核心的中央控制台里,被机柜和电缆包围,工程部的同事们在她的座位周围焊起了格子状的铁架,里面插满刀片式服务器和PS4芯片。
“15秒。”她似乎是这么说的。
我们三个连滚带爬扑回各自的工作台边,刚刚扣上耳机就听见阿紫在频道里大喊:“各部门预备!各部门预备!175.45度,45千米,大量目标出现并急速逼近!”
这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次看阿紫,那一刻她左手握枪对准面前硕大的眼睛,扣动了扳机,右手则举起铁锤击碎了防护玻璃,拉下了红色的“D”操纵杆。她的神色镇静,长发飞扬,真是漂亮。
大猪的手停在半空中,二猪双肩一振胸肌暴突。
D,Destruction,毁灭!
凄厉的警报声如一柄破风而来的快刀,切破了死沉沉的气氛,回旋的红光让人一瞬间把困倦和烦心事都忘到爪哇国去了。
我急速下坠,看见第三个人被抛了出来,那是大猪瘦瘦的身影。
“瞧你这点儿出息!”大猪做势要去拍他的脑袋。
77楼爆炸,火光四散飞涌,这栋大厦像是在半腰围着一条火红的带子。
“我也发困而已……”二猪耷拉着脑袋。
捕食者最终没能带着那些资料逃脱。
“你也发神经?”大猪惊诧莫名地看着他,“你暗恋的妞儿也要结婚?”
我们落在地面上,不顾一切地往前奔跑。天空尽是紫色,光流直接轰击在金茂大厦楼顶。大楼从上往下噼啪一阵低鸣,像是武林高手爆响全身骨骼似的。
二猪也站了起来,发了几秒钟的呆,也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
一又四分之一秒后,这座金属外框的大厦化成了细灰,甚至没有一颗螺丝钉砸在我们头顶。
“真的没事。”我甩开他。
它毁灭了,如一朵花的盛开。
“你别硬撑。”大猪拉了我一把。
太阳升起来了。
很多年后林澜也会变得眼皮下垂花甲黄昏,我和她各拎着一只菜篮在市场里买菜,错身而过,微微点头致意,我也许还会问候说你家老杨身体还好么?那时候再说起很多年以前我们发神经一样决裂,会不会觉得很可笑?
距离废墟不到200米的医护棚外,二猪和我并排坐着。
其实生活也就是这样吧?这个世界上,无所谓谁不能没了谁,就让日子这么过下去吧。
“你在想什么?”二猪说。
我是真心觉得这些天过得还不错。
“你知道那天我想对阿紫说什么吗?”我扭头看他,“我想说我爱你。”
“没事,这几天挺好的不是?”
“没想到你俩还有这么一出啊,你不是只爱林澜么?”二猪说。
“你没事儿吧?”大猪跟着站了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轻声说。
我把最后一口凉咖啡灌了下去,起身:“走!回去开工!”
回到那个喝醉酒的夜里……
远处隐约可见星辰闪耀,那是什么,从地平线上升起的猎户座么?我的视野有些模糊,漫天星空就像万花筒……我响亮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真管用,脸上火辣辣的痛瞬间就让人清醒了许多。
“阿紫我……”我其实记得那一幕,我按着她的肩膀说我有话要对你说。
不过就像大猪说的,我们这些算泡泡的,管不得那么多事。
我是真的想说“我爱你”,不是我想跟阿紫说,而是想说明这话其实很廉价的啊,林澜你真的需要那一句廉价的话么?那行!OK!没问题!我随便找个人就能说,比如阿紫。
但德尔塔母舰的轰炸方式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从毫无目的地倾泻能量转为定点打击。浦西的第一和第二指挥部已经成为它们的优先目标。如果二猪说的是真的,指挥部决定迁入原本就已经很拥挤的地下防空洞,那么高层已经很忧虑了。
但那个瞬间脑子里像是过电一样,区区三个字就是不能出口,阿紫抱抱我拍了拍我的背,跟哄孩子似的,疲惫、眩晕和温暖一起直冲上顶门,我就失去了意识。
按常理我们这种重要部门应该被安置在地下防空洞里,但最初我们对于泡防御太自信了。而且要是泡防御部门都躲在防空洞里,那老百姓怎么看?
“要不是看你喝醉了,这么说会死的哦!”阿紫事后跟我说,“我家哥哥要是知道了,你就完蛋了。”
“出了问题”,原本的意思是“设备瘫痪”,现在则指“被摧毁”。
“就你这傻妞还有男朋友?”我羞臊地混过去了。
上海泡防御指挥部有三个分部,中信泰富的第一指挥部,恒隆广场的第二指挥部,还有陆家嘴金贸大厦的第三指挥部。其实三个指挥部的职能都是一样的,是三个拷贝,一个出了问题,另一个立刻可以补上。
阿紫再没跟我抱怨这事,我们照旧一起打帝国,没见什么膘肥体壮的哥哥来“找我谈谈”。
夜风幽幽地吹着,带着一股槐花的清香,在封闭空间里待久了,对这种极飘忽的微香越发敏感。静谧的香让人想就此沉沉睡去,偏偏身体里的高浓度咖啡因作怪,疲惫至极的脑神经里似乎还有一根是绷紧的。
好了,现在结束了,再也不用玩帝国了,因为实力平衡不了。大猪和二猪加起来比我强,他们中任何一个又打不过我,我们永远三缺一了。
这里是位于金贸大厦的第三指挥部,77楼,我们仨坐在窗外的脚手架上,下方就是一度锦绣繁华的陆家嘴。如今亮着灯的只剩下上海电视塔,也不是为了装饰夜景,而是方便战斗机在夜里确认位置。
“江洋你要撑住啊!等我出了马木留克,就去踩大猪!”我好像又听见阿紫的声音了。
大猪刚泡了一壶苦得让人想吐的咖啡,逼着我和二猪一人灌了一杯,否则我俩现在哪儿还能说话,给张钉板床都能睡着。这是我们连续值班的第36个小时,前所未有的高强度工作。
真笨!马木留克是黄金兵,死费钱的!等你出了一队马木留克,人家的长弓手都满两队了……
“那再休息十分钟回去,无论如何,撑过今夜!”
一个每天出现在你生活里的女孩,你对她习以为常见惯不惊熟视无睹,她穿裙子你不会赞美她的腿好看,她嘴上起包你也不会问上不上火,你心情恶劣的时候想拿她当练习说爱的靶子,打游戏的时候带游侠欺负她家的基地,你大声嘲笑她笨蛋……
“哥哥,饶了我们吧,真不敢打盹了!”二猪苦着脸,使劲摆手。
OK,现在笨蛋没有了,你爽了吧?
“上级的事情,我们少管,再喝一杯!”大猪挥舞着咖啡壶。
我们沉默了很久,二猪忽然抱着头放声大哭起来,我一辈子没见骚货那么伤心。
“嗨,听说没有?第一指挥部和第二指挥部都往地下搬了,所以才把我们挪到这边,那边正在打包设备。是不是怕地面指挥部顶不住啊?”
我扭头看着远处,大猪静静地站在废墟前,他已经在那儿站了三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