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嚥下去才说：「操。」
「⋯⋯」
陆延被人打飞的历史真正算起来压根屈指可数，他太清楚自己的战斗力，除非对方给他一种「这个老子能干得过」的错觉，不然不会轻易动手：「就他妈一次。」
肖珩紧着又是一句：「是，连飞都会，沖算什幺。」
「嗯。」
陆延一口寿司刚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附和：「老子也觉得，优秀的人不会被埋没⋯⋯」
「真的。」
「我们延延，」肖珩摘耳机之前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这人看着脾气硬，骨头也硬，头髮却软得不可思议，「会冲出去的。」
「我信了。」
陆延说完，耳机里的尾奏也正好结束。
话题暂告一段落。
虽然肖珩对音乐节具体是个什幺模式并不太清楚，但这并不妨碍他听陆延说话。
陆延吃完东西，把餐盒盖上，这才转了话锋说：「我们珩哥⋯⋯」
陆延边吃边跟他讲音乐节的事儿。
他这话说得突然。
他在无数个难眠的深夜里真真切切感受过这份力量。
肖珩正掀起一点衣服下襬準备换衣服。
肖珩第一次对陆延说「因为你是陆延，所以你可以做到」的话，不是随口安慰。
陆延：「下个项目也能冲出去。」
朝着风所引导的地方奔去。
肖珩愣了愣。
于是你听到耳边有风声。
肖珩其实原先暂时还没有「下一个项目」的想法。
-一起跑吧。
刚从上个项目里退出来。
-别怕。
要说立马接下一个，指不定什幺时候能有眉目。
好像全世界空蕩下来，在这个空无一人的世界里却有一个声音对你说：
但他听陆延说完之后，心口某个角落却彷彿被什幺东西敲了一下。
彷彿能记录下某种画面，甚至能摸到从音符间跳出来的温度⋯⋯不光是这首，V团每一首歌都带着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陆延抓抓头髮，明明平时也不是不能对着肖珩说骚话，到这种时候却忍不住觉得脸热：「因为⋯⋯因为老子说你能就能。」
肖珩一直觉得陆延写出来的歌很奇妙。
肖珩洗过澡，坐在电脑前抽了两根菸。
加工过，然而最初demo里的特质并没有因为后期加工而消失。
窗外夜色静谧。
耳机里传出来的是那天他搭在陆延手指上摁过的旋律。
许久过后，他打开文档，敲下了第一行字：
他把耳机摘下来往肖珩耳边挂，摁下播放键。
项目策划书。
陆延正好把网络剧的完整音源交上去。
声浪音乐节演出名单很快公布在官方平台。
「他们没那个时间，项目忙得觉都不够睡，」肖珩说着，又问，「歌写完了？」
Vent乐队有四十分钟的表演时间。
肖珩：「就是骑手送得太慢。」
V团目前最热的歌是那首银色子弹，在最后一首歌的选择上犯了难，挑歌的时候乐队几人想法不一。
果然。
飞跃路七号防空洞里。
陆延想也知道这个喝酒肯定不是常规喝酒。
「最后一首，要不咱就唱老歌？」
肖珩想了想：「还喝了酒。」
「老歌接受度会不会不高？光呢？」
陆延打开餐盒盖，想起来这帮脑回路跟常人不太一样的「聚餐」：「你们那也叫一起吃饭？」
「这首太抒情⋯⋯这种场合热场子比较重要。」
肖珩去工作室帮了半天忙。约莫十一点才回来，拎着给陆延带的那份寿司往桌上放，从他身后绕过去亲了一下，然后单手去解领带。
防空洞依旧是这帮地下乐手的聚集地。
程序猿的世界，旁人琢磨不透。
陆延蹲在门口吹风。
⋯⋯
週遭有熟人吹声口哨扔过来一根菸，陆延接过不抽，只是夹在指间。
图片上的场面和他想像中的吃顿饭差远了，没有包间，也没有为即将分离而不捨痛哭的场面，工作室几个人坐在各自位置上埋头吃外卖——甚至吃的时候还不忘扫一眼电脑屏幕，空出两根手指拿着筷子在键盘上敲几下。
《乐队新纪年》十强选手黑桃队长也凑过来，顺便把陆延手里的烟给顺走了：「我觉得你们乐队那首老歌可以——」
结果话还没打完，肖珩那头又传过来一张图片。
陆延笑着踢他一脚：「干什幺，怎幺抢烟呢还。」
陆延想到这就按捺不住暴揍肖启山的心情，心说当时怎幺没把二百五直接往他脸上扇。
黑桃队长说着把烟点上，唱起来，「把过去全部都击碎，快走吧~快走吧。」
这十几页策划书一点点变成真会用机械音说话的「小律」。
陆延提醒他：「兄弟，跑调了。」
这个项目对肖珩意味着什幺，他太清楚了。他亲耳听肖珩说他想做什幺，也亲眼看着它原来仅仅只是破电脑里的十几页策划书。
黑桃队长：「你不能对一个打鼓的要求那幺高⋯⋯哎而且你看看你们乐队鼓手唱成什幺样，好意思说我。」
陆延把播到一半的音源摁停，想回「吃呗，是该吃一顿」。
李振：「我怎幺，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肖珩]：那帮孙子叫我留下来吃顿饭。
黑桃队长扯半天之后，认真地说：「就那首吧，我对你们乐队最开始的印象就是那首，也是你们在下城区的出道专主打歌吧？突然冒出来一魔王乐队，销量一週打到前三，我至今都忘不掉。」黑桃队长说到这有些感怀，不知道是不是想到防空洞来来去去的乐队，感慨道，「一晃四年了啊。」
他写了会儿，收到肖珩发来的消息。
那首歌确实是出道曲。
陆延进屋之后继续写甲方要的网剧片尾曲，整体已经完成得差不多，还有些细节得修。
歌词意思也很明确，当时陆延在逼着自己站起来。
除此之外，这周乐队排练时间也额外加了两场。
其实回想起来写那首歌的过程实在不是什幺愉快的回忆，在房间里把自己关了一个礼拜，昏天黑地，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晚上。
音乐节的事敲定。李振给声浪音乐节官微回覆「确认参加」，发出去后手都还在抖。
他是现在从发现随着时间增长，也会对自己以前写过的东西有一层不同的理解。
陆延还想再说点什幺，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老歌吧，」陆延最后说，「至于接受度高不高——演出结果说了算。」
李振：「哦音浪啊，大公司，歌坛一霸，音乐人的终极梦想。」
他宣布完这个结论，突然想：他和肖珩两个人还真是挺有意思。
「我说，」陆延推开门，重複，「音浪唱片。」
走来走去，最后总是绕不开原点。
李振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没反应过来陆延的话：「什幺？」
或者与其说是「原点」，不如说是不断打破后的新起点。
挂电话前，陆延想了想：「你们对音浪唱片有什幺看法没有。」
音乐节场合虽然重要，但举办这种大型的活动，对仪容衣着方面有一定程度上的要求。陆延衣柜里有一半花里胡哨的舞台装都不太适合上台。
许烨：「我请假，还好下周没有考试⋯⋯」
日常点的衣服倒也不是不行。
大炮：「我可以没课。」
陆延最后一眼相中了肖珩的一件衬衫。
陆延举着手机掏钥匙，笑笑说：「下周大炮和许烨有课吗？」
很低调的暗红色。
「这封邀请函老子一定要打印出来贴墙上好好珍藏。」
肖珩早上睁开眼，正好陆延背对着他穿衣服一幕。
「音乐节，等着！」
男人肤色并不算白，顺着脊背陷下去的那道沟壑往上，是形状漂亮的肩胛骨，肖珩也只是看到一瞬，衣服拉上后只剩下男人披散在身后的长髮还露在外边。
「音乐节！啊！」
肖珩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嗓子发乾：「这件？」
电话里，李振他们还在嚎叫。
陆延抬手把衣扣扣上。
上楼前，陆延又回想起比赛期间葛云萍在会议室里那句：「即使是这种根基稳固的老牌唱片公司⋯⋯在对乐队的态度上、近十年来也只签主唱，从未破例。」女人的声音很淡。
陆延穿什幺都穿不出肖珩那种虽然看着散漫但依旧正儿八经的气质，袖口稍微长了一点，他就胡乱撩上去，倚着灶台说：「⋯⋯你的。不过现在是老子我的。」
这股风合着音像店老闆躺在椅子里，抖烟时、嘴里唱出的荒腔走板却自由的歌声，这是陆延对国内摇滚最深的印象。
肖珩起身下床，也不跟他纠结件衣服，只在他临出门前把人按在门上咬了一口。
比起海浪，它更像一阵在国内肆虐的风。
这一口刚好咬在陆延锁骨上。
几排货架，墙上的海报，几乎哪儿都能看到海浪的标誌。
这次音乐节地点和时间跟肖珩今天要去拉的投资相冲突。陆延不知道肖珩这习惯是怎幺来的，只要有他去不了的演出，都习惯在走之前往他身上留个印子。
狭小的音像店。
陆延任由他咬，然后才推开他：「⋯⋯啧，到底谁是狗？」
由几笔简单的海浪组成的唱片标誌像一个烙印，烙在这封邀请函的末尾——他对音浪唱片这枚Logo的记忆，最早出现在音像店里。
音乐节这天比平时还要热上几度。
早期九几年摇滚浪潮刚捲过来那会儿，他们也曾经营过乐队。
明明已经逐步降下去的气温莫名回升，户外场地被烈日灼得滚烫，彷彿呼出去的气都在往外冒烟。
这家唱片公司在乐坛的地位接近于「造神工厂」，鼎盛时期几乎垄断整个行业。从里头走出来的歌手都是至今无人超越的传奇。
几个舞台像一扇巨大的，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
陆延对着「音浪唱片」四个字看了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