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珩没说这些，他只说：「我拍照技术不行？哪儿不行⋯⋯」肖珩说到这，微妙地停顿两秒：「是镜头还再往下移点？想看下面？」
追星这词用得分毫不差，他追得确实是颗星。
肖珩又说：「等会儿回去开视频给你看。」
帮忙弄票的是工作室成员，他有朋友正好是黄牛，买票前还特别惊讶地问他：「珩哥你也追星啊？咱项目都忙不完了，你这去一趟回来，晚上是又打算通宵？不是，而且你看起来⋯⋯不像追星的人。」
这男人还能再骚点吗。
他头一次託人买票，这节目不火，由于有几个人凭着张脸出了圈，票倒是炒得挺高。
陆延咳一声别开眼：「人这手机就借我十分钟。「岔开话题后，陆延想起来另一件事，「后面还有好几组吧，没表演完呢⋯⋯这幺急着走，你工作室有事？」
十多天没见着面，想见男朋友就只有去现场当拍手观众这条路。
肖珩：「后面又没有你。」
肖珩确实在现场。
陆延还想再说点什幺，再多看他两眼，隔间门被人猛拍几下，手机主人在门外着急地喊：「兄弟！来人了——好像是沈城老师，快点把手机还给我吧！」
半晌，肖珩说：「嗯。」
来的人确实是沈城，沈城刚进来，就见到陆延和另一个乐队的键盘手两个人站在同一厕所里。
银质吊坠上划过的细碎的光不及他万分之一。
沈城：「⋯⋯你们？」
这人刚才在舞台上就已经足够耀眼，视频里看得更真切，本就突出的五官在妆发造型的帮衬下好看得不似真人，肖珩能清楚看到陆延脖子里那根细链子，吊坠歪斜着垂在清瘦的锁骨处。
手机兄临场反应能力不行，光是紧抓着手机把手机藏在身后就已经花光他全部勇气，陆延只能自己撑场面：「我们⋯⋯在交流赛后心得。」
陆延衣服没来得及换，穿得还是刚才舞台上那一身，因为紧张，上台前解了几颗衣扣。
沈城没多想，他点点头，夸道：「你们两队这次表现得都不错，到时候节目播出去，话题度肯定很高，尤其是我。」
陆延盯着那个塔，听到他这句恭喜，隔两秒才反应过来那是舞台会唱附近的信号塔，他直起背：「⋯⋯你来了？你在台下？演出你也看了？」
陆延不知道这话题怎幺扯到评审自己头上去了。
在那个高塔换颜色之际，肖珩说：「恭喜晋级。」
沈城大笑两声说：「哈哈哈！我的老歌有望翻红啊！」
路两旁的景色退到一个亮着灯的高塔边。
陆延：「⋯⋯」
「⋯⋯」
陆延抓着边上那位出厕所之后，手机兄弟才擦擦汗说：「好险。」
肖珩：「你是。」
陆延：「你哪个队的？」
「⋯⋯」陆延惊讶于肖珩对自己的了解，但碍于颜面，他还是说，「是借，用词能不能文明点，我是土匪吗？」
那人这才自我介绍说：「我叫高翔，你叫我翔子就行，我是风暴乐队的键盘手。」
肖珩立马反应过来：「抢的吧。」
风暴乐队。
陆延又说：「手机主人是我刚认识的一兄弟，他现在正在厕所门口看门。」
不是南河三那个乐队吗，巧了。
他走在路上，道路两旁的景色在往后退。
陆延拍拍他的肩，跟他一起往等候厅走，别有用心地说：「我跟你们队三哥认识，我们是兄弟乐队啊。」
肖珩低低地笑了一声。
「真的？你认识我们三哥？」
「不能，」陆延说，「这是别人的。」
「老朋友，好几年的交情了⋯⋯哎，你住哪个宿舍？」
最后还是肖珩先开口：「能用手机了？」
高翔毫不设防地把自己宿舍号交代了出去。
两人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盯着对方看，跟两个哑巴一样。
他要是知道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位恶霸有事没事就要来他们寝室串门抢他手机的话，他宁愿一巴掌扇死此时此刻天真的自己。
视频里是肖珩照在路灯下的脸。
陆延回到等候厅，看到那些消息、跟肖珩视频过后，在这段跟坐牢似的封闭录製期间里，总算有那幺一缕风、一束光透进来，带给他能够张口呼吸的地方。
陆延消息才发出去不到过几秒钟，对面直接抖了个视频过来。
第一场比赛还没开通场外观众投票的通道，採取的晋级方式是现场观众投票。由于三十进十五，后面不好对决，所以赛制上有一个第一场的投票第一拥有直接通过第二轮的权利。
陆延顿了顿，隔着屏幕强装淡定：不过你这自拍技术还有待提高。
Vent乐队以四票之差和第一名擦身而过。
陆延喉结微微耸动一下，他打字回覆：想。
观众投票第一名是一个成军十几年的乐队。
时间在昨天晚上。
这支乐队从赛前发言环节就已经让无数观众动容，当时乐队队长还没说话，眼泪已经先往下落，他背过身去，飞速擦了两下眼睛：「很多人对我们的第一印像是，老。我们确实已经很老了，但我们年近四十，还在玩乐队。」
肖珩：你不说话就当你想了。
李振也很动容：「他们乐队鼓手以前是我老师，我学架子鼓那会儿他教过我一阵⋯⋯坚持到现在真的不容易。」
肖珩：想不想我。
玩乐队的几乎没几个人不认识他们。
紧接着是两句话。
虽然他们由于歌曲风格也逐渐老化，这些年渐渐从地下淡出，但陆延刚接触国内地下乐队的时候，也曾经翻来覆去听他们的歌。
头髮上的水滴汇聚成几道，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滑下去，经过胸膛、人鱼线⋯⋯最后滑进更深的地方去。
「老前辈。」陆延输得心服口服，没有任何异议。
他似乎仅仅只是无意间瞥了一眼镜头，眉眼冷硬又带着睏倦。
比赛结束，十五支晋级乐队名单公布后，他们坐上大巴车回录製基地。
照片上，男人刚洗完澡，头髮还低着水，人还在浴室里，因为陆延一眼就能看到他家浴室里熟悉的摆设，室内光线不佳，但这片昏暗的光影反倒而将男人裸露在外的身体勾得更加难以言喻。
舞台什幺时候播出，播出之后有会有什幺样的反应⋯⋯封闭录製营里的所有晋级选手都不甚了解，他们很快继续投入到紧张的改编环节。
最后一张是肖珩发过来的自拍。
第二轮抽籤，除了决定演出曲目之外，还得提前确定下一场对战名单。
陆延低声骂了一句，他不光耳朵忽然红了一片，连刚才翻照片的手指都开始发烫。
抽籤之前，李振非要找个手气好的人上去抽，最后看来看去觉得谁都不靠谱：「算了，还是我上吧。」
「操。」
李振手气确实不错，抽到一个各方面实力都不怎幺样的：「我去！纸风车乐队，这好打啊，我闭着眼睛打鼓都能赢，老实说上一场比赛我觉得他们乐队就该淘汰了吧，能留下来真是奇蹟⋯⋯」
然而翻到后面，他的手却突然顿住——
这支叫纸风车的乐队实力确实不佳。
从应援横幅开始他就笑得停不下来。
大炮凑过去说：「是，我有印象。」
陆延动动手指，手臂随意搭在膝盖上，继续往下翻。
许烨：「他们上一场失误很多。」
这些消息里乱糟糟的什幺都有，甚至七区楼下难得有摊贩过来卖早餐的照片也混在里头。
只有陆延不太高兴。
后面是一段广场舞比赛的视频。
李振：「老陆你怎幺回事，弱还不好？！」
陆延笑着往下翻，心说：有排面个屁啊，土死了好吗。
陆延虽然一句对方不好的言论都没说，但说出来的话更伤人：「没劲。」
肖珩：够不够有排面。
李振：「⋯⋯」
肖珩：高兴吗。
就算再没劲这签也已经抽完了。
肖珩：伟哥说要给你应援，召集楼里开了个会。
几天后，节目播出，场外网络投票通道开启。
横幅在风中飘摇，场面十分壮阔，土得很耐人寻味。
然而让人怎幺也想不到的是这支乐队比陆延想像的「有劲」多了。
前面全都是些视频图片和分享链接之类的东西，陆延从第一张开始看，第一张照片上是他们那栋单元楼，只是这栋楼跟平时相比有了一些变化，从顶楼垂挂下来一块大红色的巨型应援横幅，上书：陆延勇敢飞，七区永相随，陆延你最牛，爆发小宇宙！
这天晚上，陆延照例去「兄弟乐队」串门。
肖珩发过来的消息佔了一大半。
高翔一见到他进来就装死：「我睡着了。」
一上线，手机震个没完。
陆延踹他一脚：「你睡着个屁，起来。」
陆延退回隔间，用和刚才同样的姿势坐在马桶盖上，登录自己的微聊帐号。
「大哥，」高翔把蒙在脸上的被子掀下来，「我手机都快没电了！」
宿舍楼里没有任何充电插口，手机电要是用完根本没法充电，陆延对十分钟没什幺意见：「谢谢。」
陆延一脸「你骗谁」：「昨天不还百分之四十。」
那人实在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人，朝外头看一眼，确认没人之后把手机扔过去，认输道：「行了，给你给你⋯⋯就十分钟啊。我去外头给你看着。」
高翔从床上坐起来说：「投票通道不是开了吗，我就忍不住，晚上一直在刷⋯⋯对了，你们这次抽籤抽到哪个乐队？」
陆延：「老子还可以更狠一点。」
陆延：「纸风车。」
「我操！」那人没见识过这种套路，生怕陆延真把工作人员喊来，崩溃道，「兄弟你用得着这幺狠吗！」
高翔表情扭曲了一下。
「⋯⋯」
陆延：「怎幺？有故事？」
陆延倚着门，冲着外头扬声喊：「有人吗，工作人员在不在，这里抓到一个藏手机的。」
高翔：「你不知道？」
那人将信将疑地迈出去一步。
高翔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你真不知道？出了名的海王啊，网投一开一晚上暴涨三万票，公司派过来参加比赛刷脸的，后台硬着呢，你以为他们上一场是怎幺赢的？」
陆延看他两眼，心平气和地把脚放下去，退后两步，给他让道，甚至十分贴心地帮他把锁上的门拧开，门嘎吱一声打开。
陆延参加比赛前就想过黑幕这个东西，只是没想到以这样的姿势撞上。
那人：「我拒绝。」
妈的。
陆延观察这人的神情，感觉他脸上写着不想借三个字：「当然，你也有拒绝的权利。」
陆延心说。
陆延：「因为大家都是地下乐队圈一份子，追逐音乐梦想道路上的同行者？」
李振这运气真他妈好到没谁了。
那人大概是被吓傻了，半天没缓过神来，但吓傻的同时，与生俱来的摇滚精神让他习惯性说「不」，他反问：「我为什幺要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