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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凤凰涅槃 第十五章

一万三回踹他:“怎么着,这才在哪儿呢,就心猿意马了?”

他踹了下一万三:“三三兄,你说,成了星君,有成千上万的人听自己使唤,是什么感觉呢?”

说着他也慢慢躺下来:“感觉一定是不错的。”

少了个手电,再加上一夜的消耗,帐篷里顿时就暗了不少,曹严华把双手枕在脑后躺下去,身下的地不平,即便隔了防潮垫,还是硌得他腰疼。

耳边传来炎红砂没好气的声音:“什么素质!”

匣子重新盖上,木代抱着匣子出去,罗韧取了个手电,陪她一起去。

外头哗啦啦的水流声越来越大了,木代他们回来的时候,曹解放也一头钻进来:它在大雾里踱了一夜步,满身的雾气露水,真像个落汤鸡。

木代说:“天快亮了,河水会复流,师父说过,天亮前放回去,不要让水流把观四牌楼冲坏了。”

曹严华心疼:“哎哟解放,过来,睡这儿。”

一万三把这两个字模也拣了,低着头把所有字模装回字版上。外头,曹解放不安地走来走去,仔细听,隐隐有水声响起。

曹解放不理他,噔噔噔跑到角落处,蜷缩着窝下去。

第二层从四壁围出,“死”“士”两个字模凸立其上,神棍把“七星杀局”的帛书叠好放入,字模取出之后,第一层出现,中央赫然立着“人”“心”二字。

罗韧看了看表:“先睡会儿吧,要趁夜出去,别太累了。”

末了,神棍把帛书叠回去放好,按照帛书里提及的方法同时摁下凤凰鸾的鸟首,匣子发出闷响,这一层缓缓降至最底。

内外间的帐篷,地方够宽敞,神棍的兴奋劲儿还没过,表示自己不用睡,要“研究研究”,跟曹解放分占了两个角落,其他人合盖一条毯子,罗韧睡中间,右首边是曹严华和一万三,左首边是木代和炎红砂。

神棍掏出手机,仔仔细细拍下帛书,又拍下凤凰鸾扣的圆雕,木代想制止,神棍解释说,就是研究一下,他知道是大秘密,不会让别人知道,就在这里研究,出了有雾镇就删。

开始时,大概大家都睡不着,但又无从讨论,鼻息声渐渐响起,罗韧听到曹严华嘀咕了句:“十九、十八,今晚出去,只剩下十七天了……”

没人点头。

罗韧笑了笑,垂下眼,看到木代在看他。

写名字干吗?留待后人观?跟立个纪念碑似的。

罗韧问:“你睡得舒服吗?”

神棍问:“你们要写名字吗?”

他把胳膊伸过去,木代靠过来,很自然地把头枕在他肩上,那一头,半睡半醒的炎红砂嘟囔了句什么,翻身朝外。

全部看完,大家没有得知秘密之后的那种如释重负,反而分外惆怅。

手电都关掉了,帐篷里昏暗着,匀长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神棍怕手机的光亮影响了别人,用篷布把自己包成了个麻袋,缩在里头看。

末了提到了封印之法,“隐于凤凰鸾扣”,找到了凤凰鸾扣之后,自然就知道了。

罗韧搂紧木代,够安静时,几乎能听到她心跳的声音。

也警示说,凶简“非人”,但在对人的一次次附身和高度融合中,不排除它会渐渐学会思考,也不能排除它们互相之间互通信息。

才刚睡下,这片山谷就已经复苏了,能听到清晨特有的声音,鸣虫、啾啾的鸟叫,有叶片打着旋儿落在帐篷顶上,映下清晰的影子,连边缘的锯齿都看得真切。

后面提到,拥有凤凰鸾扣力量的人,可以避免凶简的附体伤害,不受凶简的心念控制。

木代在他怀里叹气。

曹严华催促:“后面呢,后面怎么说的?”

罗韧知道她叹什么。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里的每个人,都可以像曹严华那样,一听说事大,马上撂下句“不干了,老子不玩了”,唯独她不能,她对着梅花九娘做过承诺,接过一份担当,认认真真说过:“师父,我不能把话说死,但我保证,一定拼死去做到答应你的事。”

炎红砂不服气:“那凤凰鸾扣的力量在我们身上啊,我们就是凤凰鸾扣啊。”

梅花九娘确实没有挑错徒弟,木代是个重承诺的姑娘。

一万三驳她:“你也说了是‘我们’,是‘我们’,不是凤凰鸾扣收的。”

她跟他咬耳朵:“罗小刀,你说死士是真的要去死吗?如果最后真的要死,我是不能让你们死的。”

炎红砂嘀咕:“我觉得蛮有用的,我们收了六根凶简呢。”

罗韧失笑,垫在她脑后的胳膊环起,搂了搂她的肩,他一只手臂就能把她搂个满怀,青木总说“你的小绵羊风一吹就倒”,其实也没说错,她常年练武,为什么还这么纤细?是因为轻功,就要把自己练得很轻吗?

一万三哧的一声:“这凤凰鸾扣似乎没什么大用。也没见让我脱胎换骨,就是偶尔给个提示,现个水影。”

梅花九娘把事情交给了她,她就开始操心,这里的所有人,都成了她的责任,那么坚决地说“我是不能让你们死的”。

而当真正和凶简作对的人结队出现后,凤凰鸾扣的力量会转移到具体的人身上。

那她自己呢?

有点蠢得可爱。

罗韧这么想,也这么问了:“那你呢?”

封印百余年,即便凶简得脱,它的身上还是带着凤凰鸾扣的力量,这种力量不算强,但始终和凶简对立,虽然制止不了凶简作恶——就好像渔线人偶那一次,作恶的人死了,它还要行个可有可无的“刖足”,以彰显自己有所作为。

她有点茫然,顿了顿说:“我会想办法的。”

这一节颇为新鲜,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凶简和凤凰鸾扣,所谓的扣封,实际上是两种力量的对抗。

罗韧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头发,指腹忽然蹭到她发顶,心中一动,慢慢压下了一缕去看。

末了讲到凤凰鸾扣的力量。

有苍色的一点点白,也许是染发剂褪一点了,也许是发根长出些了。

又说,金、木、水、火、土,都可以暂克凶简,但以水最为适用,因为随处可见,方便取用——一万三想起自己在小商河时,还拿火烧过凶简,细细一琢磨,觉得大家都还挺厉害,草台班子、乌合之众,居然也在斗争中积累了不少实用经验。

罗韧胸中忽然翻滚,说不出的情愫,胸口起伏得厉害。木代察觉到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伸手贴住他胸口,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没事的,你不用担心啊,会有办法的。”

开宗提到,凶简要附于有生命的形体之上,如果被附身的对象死亡,它们通常会设法离开——不错,从聘婷身上逼离凶简,他们就是用的这个法子。

她都不知道他难受什么。

这份帛书里写的内容,有很多都是他们熟悉的。

罗韧眼眶一热,侧过脸吻她嘴唇,另一只手扳住她腰,把她身体贴向自己。

神棍打开帛书看,原来这朱砂是用来在字简上写名字的,也就是说,新的死士,打开这一层之后,会擦除字简上的字,用朱砂写上自己的名字。

其实动静不大,但木代吓得头皮都麻了,毕竟这帐篷里这么多人,还有一个是醒着的,罗韧这胆子也太大了。

匣子里还有一块朱砂和另一块帛书。

她下意识想缩,但后腰被他的手抵着,初始的慌乱之后,忽然有一丝冒险似的窃喜。

简额上分写金、木、水、火、土,底下朱丹色写着名字,木代注意到,其中一根,写着梅花一赵。

因为遮掩和惊慌而刺激、甜蜜。

这一层的深度大约也在10厘米,中央是凸刻的凤、凰、鸾,三种神鸟首尾互相衔接,围成了一个圆,圆周上有插槽,插立了五根字简,透明的,材质跟观四牌楼的玻璃体几乎相同。

她小心地回应他,不发出声音,尽量抑制住喘息,罗韧眼睛里掠过挑衅似的惊喜。

又是一个沉闷声响,最后一层底匣上升,停住。

木代脑子里冒出两个词儿来。

罗韧差点笑出声来。

一拍即合,一丘之貉。

木代说:“看呗。都收了六根了,罪没少受。看看还不行啊。”

罗韧的手滑进她衣下,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的皮肤,内衣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他动作很轻,吻滑到她脖颈,她拼命咬住嘴唇,不发出声音,身子紧绷,头微微扬起,看到……

开匣子的五名死士,要“慷然赴此大业者”,他们五个,好像都没这打算。

曹解放,它什么时候来的?

炎红砂有点犹豫:“合适吗?”

木代傻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字版里拣出了“死”“士”两个字:“要么咱打开看看?”

但见曹解放夹着翅膀立在两人头侧不远,小眼睛瞪得跟黄豆似的,发现了新大陆般惊喜。

见罗韧不回答,他求救似的看一万三,一万三干笑了两声,说:“我心里这感觉,也不太好。”

木代的脑袋嗡嗡的,几乎是用口形求它:别,别叫……

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自己没那么伟大,绝对没有,真要奔着死去,他可就不干了。

“呵……哆……啰……”

还有什么“慷然赴此大业”,这么热血的词儿,应该是那种执政者需要考虑的吧,他是谁?他原本是个贼呢,起初掺和进来,只是为了给小师父帮忙……

声音如此嘹亮,在狭小的帐篷里久久回响。

眼前这些字眼,什么“忠勇节高”“舍生取义”“肝脑涂地”等,在他的感觉里,是一辈子都不会用在他身上的词儿。

罗韧的动作奇快,瞬间把她往下一扯,伸手把她的头摁进自己怀里,同时闭上眼睛,这样一来,只像是普通的相拥而眠。

他讪笑,心跳得一下慌过一下。

所有人都见识了曹严华被吵醒之后的起床气。

耳畔响起了曹严华磕磕绊绊的声音:“小……小罗哥,这‘死士’,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什么宠物、爱鸡、一只好鸡,这一时刻,统统撇到脑后。

时代早就变了,世界观也早就不同:死士,自己都觉得陌生,怎么急招?登广告吗?

他大吼:“曹解放,一屋子的人睡觉,你要死吗!”

她忽然觉得好笑,事情滑稽而又巧合似的颠倒过来:原本的程序,应该是她开启了匣子、知晓了秘密,然后去召集死士,但是现在,她却是懵懵懂懂地先蹚进这趟浑水,还带了这么多人,外加一只鸡。

说着,曹严华噌的一下从被窝里出来,一个虎扑抓住曹解放,越过一万三到帐篷边,像是铅球投掷,一把把曹解放扔了出去。

不不不,师父其实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梅花九娘这一生,也没能知晓这个秘密。

扑腾声由近而远,夹杂着悲愤的啼鸣。

师父让她做的事,原来是这件。

炎红砂拽过毯子蒙住脸,哭一样抱怨:“曹解放怎么回事啊,我刚睡着……”

这一层的机关密钥,应该是“死士”两个字吧。

木代也揉着眼睛半欠了身,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它怎么乱叫啊……”

木代的目光落在匣底那两个鸢纹木格上。

曹严华赔着小心点头哈腰:“红砂妹妹,小师父,你们睡,睡,我把它扔出去了……”

帛书的最后写道:见此书者,当知事危。须急招死士,取忠勇节高舍生取义者,慷然赴此大业,虽肝脑涂地,亦万死不辞。士五名,聚之,共启底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