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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凤凰涅槃 第七章

她不愿去想当初另一个“选项”到底是什么,但后背控制不住地一阵阵发凉。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但又觉得,所有的坚强,都有一个类似命门的东西,一戳就破。

木代紧紧闭上眼睛。

猎豹的另一个选项,会是把她打造成又一只“认字犬”吗?

……

扪心自问,如果她连人的形态都不存在了,她活得下去吗?

我有更新奇好玩的法子,只不过,有些残忍。

如果猎豹再把她带去罗韧面前展示,罗韧也完了吧?

代表你的命运。

多么奇怪,忽然之间对一个穷凶极恶的人生出感激,只因为她手下留情。

这代表什么?

木代手臂收紧,手指死死抓住罗韧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她不想抬头,也不想看见任何人,就想拼命朝他怀里钻。

来,选一个。

门响,神棍的声音响起:

木代笑了一下,轻声说:“我也是。”

“那个……打扰了,那本书我能拿走吗?研究一下。”

罗韧伸手摩挲她头发,低声说:“我从前,很恨猎豹。塔莎出事之后,尤瑞斯他们出事之后,我恨不得她死。但是很奇怪,现在,忽然之间,居然对她有点感激。”

真感谢他的到来,木代那一股子劲忽然泄了,疲惫袭来,感觉罗韧伸出手,托住她的脸。

她起身过去,慢慢伏到罗韧怀里,两手搂住他的腰,脸在他怀里埋得很深,他身上有浆洗的干净的衣裳味道、苏打水的味道,还有熟悉的罗小刀的味道。

神棍的脚步声过来,耳边传来书页的哗哗声。木代不想动,就那么趴着,而神棍,似乎也并不觉得她反常。

罗韧说:“过来。”

他的所有心思,都在那本书上。

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直有点恍惚,即便正说着话,不自觉地也会突然打个寒战。

他翻来覆去地看,忽然“咦”了一声:“还有英语呢?”

人忽然就走光了,病房里空落落的,木代坐了一会儿,抬头去看罗韧。

他磕磕巴巴地念:“哎曲,阿意,地,呃,这是什么英语啊?”

木代兴致不高,说:“我再坐会儿。”

罗韧说:“我看看。”

早饭大多都没动,吃不下去了,又不好浪费,炎红砂一份份扣起,给罗韧留了些,其他的原样拎回去,出门的时候招呼木代:“一起回去吗?”

木代抬起头,用胳膊撑着身子,头发因为刚刚揉抓,显得乱糟糟的。罗韧一手接了书,另一手很自然地帮她抚顺头发。

罗韧想了想,又补充:“因为我受伤,时间已经耽搁很久,我也怕误了七七之数,你们待会儿回去,顺便收拾一下行李,有雾镇那里,咱们尽快过去一趟。”

那是书的封底内页,很潦草,H-I-D-E,隐藏、隐蔽的意思。真不知道神棍英语是怎么学的,把最后一个E读成“呃”,他以为是读拼音吗?

罗韧倒并不担心:“很多镇子,建国之后是重新改过名字的,青木回来之后我跟他商量一下,尽量今天之内就能出院——你们看到的水影画面都不全,我觉得,如果我加入的话,应该能再多点线索。”

当天傍晚,罗韧出院,其实身子还没大好,医生和护士都瞠目结舌,私下议论着:“这人不要命了。”

他看了一会儿之后摇头,说:“没有,没有叫这个镇子的。”

青木反而觉得没什么,在他看来,这子弹只要不穿心、不穿颅,都只是“一点枪伤”。

不消她说,那头一万三已经拿出手机,去搜索“垄镇”了。

郑伯紧张得很,早早歇了凤凰楼的生意回家准备,罗韧刚躺到卧房的床上,就有文火熬了好久的鸡汤奉上。郑伯满心以为罗小刀会感动,说两句诸如“还是家里人最亲”之类的贴心话,谁知道罗韧皱着眉头,端起汤碗闻了闻,说:“男人也喝这个吗?这不是女人坐月子时喝的吗?”

炎红砂也反应过来:“那个镇子叫垄镇,那个姑娘姓卫,她爹是个私塾先生。万烽火连猎豹的祖上都能查到,要是再多点信息,咱们说不定能查到当年的细节。”

郑伯满心没好气,倒是边上的聘婷,噗地就笑出来了。

曹严华忽然想到什么:“我想起来了,那幅杂耍的水影里,有人说了句话,‘让咱垄镇私塾里的卫老夫子来写’,这话信息量好多啊。”

罗韧住院的时候,聘婷和郑伯也经常过去探望,他和聘婷聊过几次,她现在虽然还在吃药,但言谈举止间,的确跟普通人无异了。

罗韧点头:“凶简可以依附人身到处游走,凤凰鸾扣如果也可以,应该早就来找我们了,既然从未出现过,那就有八成的可能还在原地——至少不会离得很远。”

他问聘婷:“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神棍有点激动:“你的意思是,凤凰鸾扣很可能还在当地?”

聘婷愣了一下。

“认字犬在那个镇上生活,那是它最后出现的地方。火灾之后,它就打开了凤凰鸾扣,我们不妨做个大胆的推测:打开凤凰鸾扣的地方距离那个镇子不远,凤凰鸾扣相当于锁,盗宝的人撬开了门,会拿走财宝,但很少有人会把锁拿走。”

“那时候从小商河把你带过来,是因为你生着病,我实在不放心——没问过你的意见,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儿。”

“一直以来,我们的焦点在于寻找七根凶简。其实我们忽略了一点,七根凶简一定要用凤凰鸾扣扣封,即便集齐七根,我们还是得去找到那三样东西,也就是凤扣、凰扣、鸾扣。

聘婷小声说:“我挺喜欢这儿的。”

罗韧回答:“凤凰鸾扣。

罗韧笑:“不是喜欢就行了,你是修艺术的,我觉得康复之后,还需要进修一下比较好。有看中的学校吗?国内还是国外的?”

只有曹严华心里酸溜溜的,想着:我三三兄又第一个猜出来了,哼。

聘婷沉默了一下,忽然说了句:“小刀哥哥,你就这么急着把我打发出去啊?”

说到这里,罗韧特意停顿了一下,一万三心念一动,“啊”地叫出声来。第二个猜到的是神棍,兴奋得脸上通红。炎红砂不明所以,催促罗韧:“什么啊?你快说啊。”

罗韧皱了一下眉头,看了郑伯一眼,示意他回避。

“这可不一定,我倒是觉得,它可能提示了我们另一样东西。”

郑伯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了:虽然平日里他也会恶声恶气地说罗韧几句,但其实心知肚明,遇到拿捏大事的时候,一家之主还是罗韧。

他嘀咕:“还是一筹莫展。”

罗韧拉了聘婷的手,示意她在床边坐下:“叔叔已经去世了,虽然留下一点遗产,但我仔细算过,不足以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一直以来孜孜以求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曹严华觉得释然,再一想,又多少有些寡味:“还以为是提示我们下一根凶简在哪儿呢。”

“郑伯会照顾你,但他年纪大了,收入也有限。所以聘婷,你得尽快把自己立起来,让自己多点含金量总是好的。”

六幅水影,自最初小商河水盆里泛着的幽幽水光,到曹家村那次的身临幻境,讲述的原来是这么一个故事。

聘婷眼圈儿一红,也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小刀哥哥,不是还有你吗?”

认字犬,恰恰就是那把意料不到的、严丝合缝的钥匙。

罗韧一笑:“我当然会照顾你,可我没法儿一辈子照顾你。亲兄弟都会分家各自生活,我不会一日三餐都去检查你锅里有没有米。”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打开凤凰鸾扣。

聘婷没说话,顿了很久才说:“小刀哥哥,还是从前好。”

它非人,亦非犬,生而为人,却活而做犬,有人心,却搭着兽形,承受了非人的苦难,又转而犯下令人发指的罪案。

罗韧说:“人只有一双眼睛,老盯着从前,就看不到现在了。”

而上述种种,认字犬都不符合。

晚上,酒吧打烊之后,木代他们都过来,又试了一次水影。

是一个有着人心、人性,具备最基准的道德,可以被称作人的“人”,还是仅仅有人的躯壳就可以?

这一趟,再没有空白碎片,场景更加清晰,不要说是声音和气味,就连走在街市上偶尔和人的擦碰,感觉都异常真实。

老子对“人”的定义是什么呢?

罗韧嘱咐几个人:别老盯着耍把戏的看,注意周围,有什么突出的地形地貌,任何值得留意的,都可能是后续查找的关键。

罗韧的声音很低:“现在,回头再看这句话,觉得话里有话。”

五个人,就在街市上分头散开。

传说里提到,老子哈哈大笑,浮尘一甩,径直跨青牛而去,说,放心吧,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打开凤凰鸾扣。

开戏的铜锣一响,一万三他们还是好奇得不行,争相挨了过去,有了《唱歌犬》的故事打底,这一趟看得更加仔细,互相咬耳朵说:“还真是的,仔细看那个狗的脸吧,还真有点人的模样。”

他沉吟了一下:“我们之前猜测过,老子封印之后,七根凶简曾不断被打开,所以,我倾向于觉得,最新一轮的凤凰鸾扣,是被那只认字犬打开的。你们还记不记得,尹喜问老子,如果有一天,凤凰鸾扣又打开了怎么办?”

木代不想看,因为猎豹,她对这个场景本能地反感和反胃。

罗韧缓缓摇头:“从年代上看,已经过了百余年了,不管是人还是狗,估计都已经死了。我倒是倾向于觉得……”

她在人群之外信步闲走。

“是不是说明,最后一根凶简,在那只狗身上?”

她看到个算命测字的摊儿,算命先生捋着一缕山羊胡子,鼻梁上架个小黑框的山羊眼镜,身后的挂幌子上写:测字、算命、代写家书、吉利名。

曹严华清晰地记得,画面上,有一只狗,边上还有一卷凤凰鸾扣封住的凶简。

业务还挺多样。

水影的顺序是倒叙,第一幅水影,就是整个故事的结局。

有个中年男人,坐在摊子前头的马扎上,扎着裤管,憨憨厚厚,跟那算命先生说话。

静默中,曹严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然后呢?”

木代听到他说:“媳妇儿肚子争气,刚落地了个大胖小子。俺认字不多,想请先生给起个吉利名儿,要是能立个谱系,就更好啦。”

如果是单纯的动物也就算了,主人给你一口食粮,你对主家尽心尽力,它又并不是,它有人心,却不懂人性,反咬一口、忘恩负义、引狼入室这种话,于它并没有特别意义。它对那姑娘有扭曲的愿望,得不到排解,用兽类的斗狠法则解决一切。

“贵姓啊?”

如果真是三岁,什么都还不懂,不能指望它有正常的世界观。

“姓尹。”

罗韧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怎么说合适:“昨天晚上,我和木代先讨论过,很难用日常的人性去要求这只认字犬,《子不语》里的那个故事也提到了,县令问唱歌犬是人是狗,它回答说自己也不知道。”

算命先生翻着边上的姓名册儿,装模作样:“要立谱系,自当从头开始。《道德经》里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以此类推,谱系不绝,流年更转,瓜瓞绵绵。”

炎红砂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那人连连点头,一副“先生言之有理”的模样。

现在明白了:如果那把火根本就是那只狗放的呢?

木代只觉得好笑,那算命先生擎起小毫,蘸了酸墨,慢条斯理地画着谱系连枝,翻经据典,在每个枝系端填上名字。

当时就觉得奇怪:主人家遭遇大难,豢养的家犬不拼死上前营救也就算了,反而安坐如山,气定神闲。

木代的目光无意间落到纸面上。

这不是家养的狗吧,我家里要是养这样一条狗,还不如打死算了。

墨水淋漓,小毫末端刚刚勾画完的一个名字,叫……尹二马!

炎红砂想起乍看到第二幅水影时,自己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