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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炎红砂答得颠簸艰难:“满了!”

罗韧立刻就听懂了,反手拔出飞刀,将绳头圈在刀柄上,厉声问炎红砂:“背包里塞满了吗?”

“后背朝着我!”

绳子晃动得更厉害了,上头隐隐传来曹严华和曹金花的尖叫嘶喊,炎红砂抱着绳子,身子像波浪里颠覆的小舟。罗韧的额头上开始渗汗。就在这个时候,木代忽然说了句:“罗韧,飞刀。”

炎红砂咬牙,抱住绳子,后背往下一转,罗韧向上扬手,炎红砂感觉到飞刀插进背包,顾不上绳子还在晃悠,迅速反手拔下,飞快地跟自己腰上的绳子对绑。

语毕,他狠狠往上一抛,不行,差了几米,炎红砂的位置,毕竟有数十米高。

与此同时,木代几步冲到绳边,抓住绳头,猱身而上。

他带着绳子回来,几步间已经把一半的绳子绕圈,手上留了待扔的一大截:“红砂,稳住了,接住,然后两根接在一起。”

罗韧简直看呆了,他也学过爬绳,这算是雇佣兵的基本功,但他的爬是正常人的爬,脚腕绕绳,身子借力,上一截,松绳,重新绕——速度会有快慢,但没有太大的分别。

话还没说完,罗韧已经几步奔到那张绳床边,一手抽起绳头——他结得有技巧,成绳床时坚固,重新抽回时又是一长根。

木代这种,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速度太快,身子几乎腾空,而且力道是在两条胳膊上。

木代的声音发颤:“我爬不快,现在上去,时间来不及……接绳子,罗韧,绳子从头接到底,我可以爬绳……”

炎红砂还低着头,两条绳子还没结好,木代已经到面前了,也不跟她打招呼,毫不客气,两手先抓住她的身子借力上蹿,然后脚蹬住她的肩膀,瞬间上了一两米。

他知道木代有伤,但是现在,事关几条人命。

这种绳梯,炎红砂算是个方便踩蹬的绳疙瘩了,她也没想到木代会上得这么快,喜得大叫:“木代,你是小天使呢!”

罗韧问木代:“可以壁虎游墙上去吗?”

这位小天使并没有听见,因为,她已经快到洞口了。

曹严华尖叫,绳子剧烈晃动,炎红砂尖叫,木代和罗韧就已经知道事情不妙了,刚刚那点儿闲暇惬意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洞口的形势简直危急,曹严华鼻青脸肿的,已经被青山死死抱住,疯魔一样徒劳地抓、挠全上。曹金花脸色苍白地扶着翻板,想帮忙却有心无力。亚凤冷笑着在陷阱边上蹲下来,伸手扯起绳子,张开嘴巴,牙一龇,向着绳索咬了下去。

底下的紧张气氛,比起上头,也不遑多让了。

就在这个时候,木代忽然从洞下攀着绳子急蹿而上,第一眼就看到亚凤,想也不想,一巴掌扇了过去,同时身子跃起,低头看见亚凤的后领,伸手插进去,狠狠一勒,然后顺势倒地,身子在地上滑开,滑至青山身边时,伸手抱住他的小腿狠拖,直接把青山和曹严华一起拖倒在地,滑势未绝时,摁地起身,稳稳地在地上站住了。

论身形,曹金花比青山大,蛮力也不小,这一踹使尽浑身力气,青山一个轱辘滚翻开去,曹金花落地时一个踉跄,脚一软,险些没踩实,吓出一身冷汗。

曹金花扶着翻板,张开的嘴巴久久合不拢,足可以塞一个鸡蛋。

她大叫一声,做了一件自己都想不到的事——双手依然死死控住翻板,但是原地一跳,动作笨拙地借着跳起之势一脚踹向青山,正踹在青山的脑门上。

木代等于是一出现,就把上头的三个人全部冲散了,顺势也搅了战局。

拼了,拼了!曹金花想,人命呢,这绳子磨断了,那个叫炎红砂的小姑娘还不得摔死啊!

曹严华几乎要哭出来:“小师父,揍她!”

她扶着翻板,走不开,只好抬腿去踹青山,青山蹲的位置有点远,腿不够长,一踹两踹,总差了两寸,底下传来炎红砂的尖叫,慌乱间转头,看到亚凤起身往这边走,倒在地上的曹严华挣扎着一个扫堂腿把她扫倒,虎扑上去又死死钳制住她。

不用他提醒,木代也知道凶简在亚凤身上,关键要紧盯亚凤。

登山绳不粗,但一般都耐磨坚韧,曹金花并不懂,只觉得那跟小指头一样粗的绳子马上就被磨断了,脸色都白了:“绳子上绑着人呢!青山你这是杀……杀人,你住手……”

她说:“女的给我,男的你对付。”

青山没理睬她,蹲在陷阱边上,伸手去抓那条垂下去的绳子,伸手往腰后摸,没摸到什么称手的工具,忽然脸色一冷,抓着绳子在石头边缘处狠狠磨了起来。

亚凤也站起来,白净精致的脸上满是狰狞,怒吼一声向着木代冲过来。

曹金花一颗心吓得狂跳:“你……你干什么?青山,你……你……别过来。”

那一头,曹严华已经和青山扭打在一起了,他的身子比青山的壮,又有底子,招呼青山的都是老拳,百忙中不忘提醒木代:“小师父,她力气很大,不能拼硬的。”

青山大踏步向着曹金花走过来。

木代快跟亚凤短兵相接时,听到提醒,身子一拧,直接从亚凤身侧滑过,但不忘下黑手,一掌切在她的肋下。

曹严华和亚凤抱着滚成一团,而根据曹金花的判断,曹严华肯定没讨得了好去,因为他一直一迭声地惨叫着,看得出他是使了浑身的力气了,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亚凤那么纤细娇小的人,一只手捏着曹严华的手腕,居然几乎控制住了他整个人。

亚凤差点气疯了去,暗暗咬牙。但凡让她挨到木代的身,一定要捏碎木代的骨头。

刹那间,一片混乱。

但木代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加上曹严华之前的提醒,她就是不正面跟亚凤相对,好几次都是打擦边球,身子一晃,游鱼一般,但每次,必下黑手。

亚凤笑了一下,说:“就凭你啊?”

要么拽亚凤的头发,要么觑空抽她一巴掌,要么削她下盘。

曹金花懵懵懂懂,赶紧上去换了曹严华。曹严华几步蹿到洞口,两手一张,跟挡路的老母鸡似的,眼睛都充血了。

所有这些,都得自师父真传。

他又低头大叫:“要命的来了,你们赶紧上来啊!”

师父教她对招,说起真到生死关头时该怎么办。

正惴惴不安间,曹严华大吼:“曹金花,帮我扶着板!”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逃不了就使阴招。脸面固然重要,但命最大。没了命,还要脸干吗?

心里那架关于好恶的天平真的开始倾向曹严华这边了:婚礼还在进行中,青山和亚凤怎么会来这里?他们脸上那种难掩的煞气,又是怎么回事?

说这话时,师父坐在轮椅上,对着梳妆镜绾起白发,墨绿色镶银边的衣裳整齐而又熨帖,头发绾得一丝不乱。

曹金花还拎着那兜喜糖,看见青山和亚凤,拎着提兜的手抖了一下。

木代嘟囔说:“那人家说我怎么办?会说我不讲规矩。”

其实,跟人家墨菲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喜欢你的人,你再讲规矩也会说你;喜欢你的人,你不讲规矩他们也会喜欢你。你管他们怎么说呢。”

曹严华一时间全身凉透,再然后,触目所及,他几乎是嘶声大吼了一句:“墨菲!不好!”

木代想了想:“要是使阴招,还是打不过呢?”

就像有个人,无意间走路,脚尖踢到了小石子,那小石子就借着这力,往前骨碌碌滚了一段。

“那要看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了。是女人的话,打不过也得使劲打;男人的话……”

曹严华这么想着,忍不住频频回头去看洞口,也不知看到第几次的时候,有一块地上的小石子,“砰”的一声,被轻踢了进来。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和镜子里木代的目光相接。

行百里者半九十,只要那三个人还没上来,就不能说是完全安全了——再说了,最能打的三个都在下面,算算时间,酒席已经结束了,虽然曹家村的婚礼大宴要连摆三天,但新郎、新娘不用二十四小时待命,现在应该是青山和亚凤闲下来的时候,万一他们一路追过来……

木代问:“男人的话怎么样?”

只有曹严华急得要死,洞里太黑,他一时看不到罗韧和木代,只能看到炎红砂晃悠悠地挂在那里,只好冲着炎红砂大吼:“墨菲定律!墨菲定律!赶紧上来!”

“你就哭。”

罗韧也坐下来,仰头看炎红砂:“你安排就好。”

木代匪夷所思:“哭会有用?”

有一种濒临绝境,忽然又生门大开的兴奋感。她后背贴着地,四肢全无力气,但又想宣泄地大叫几声。

师父说:“你这小模样,大概是有用的。”

木代跟他,一定是一样的想法,因为转头看时,她已经坐到地上,剥了块糖送到嘴里,忽然一仰身,躺到地上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微微低头,伸手从台子上拈起一根梅花银簪,斜斜插进绾好的髻里。

没事就好,都没事就好。

白发如雪,银梅绽放。

罗韧没有立刻说话,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一时间,居然有点乏力和眩晕。

木代的师父出生于民国年间,拜师时六岁,红布包了二十块银洋当作学资,双膝跪下,昂首挺胸。师门规矩,上头的人问一句,她脆生生答一句,气要足,嗓要亮。

她皱着眉,自言自语,在半空中扭着身子,伸手去拽绳子:“罗韧,要么我让曹胖胖把我先拉上去,再去找根绳子来?”

“为了什么拜师?”

炎红砂说:“上头是曹胖胖,他没事。一万三也没事,就是流了点血,在你车里养着呢……啊呀,这绳子不够长,我怎么下来啊……”

“行侠仗义。”

糖下来了,哗啦啦,像雨。罗韧打着手电筒看,居然是喜糖,大红色糖纸,分外喜庆。

“行里的英雄属谁?”

她智商有点欠费,索性照做,抓一把糖,冲着洞口哗啦啦扔下去,又撒两块鸡蛋喜饼,战战兢兢地探头看,黑洞洞的,看不到底。

“燕子李三。”

曹金花觉得自己跟做梦似的:这山里有这么个洞,她从来都不知道,洞里居然能有个陷阱,底下居然还能有人!

“哪种富可劫?”

刚刚将翻板抡起的时候,怕它翻了一圈闭合,曹严华一直拼命地扶住,腾不出手,请曹金花帮忙,还吩咐她:“别一提兜都扔下去,下头有人,砸着就不好了,一小把一小把地撒。”

“为富不仁。”

过了一会儿,上头撒糖了。

“哪种穷当济?”

这个,好像还真有,炎红砂想起那兜吃的,赶紧拿手电筒往高处晃:“曹胖胖,喜糖!喜糖,撒下来!”

“穷不堕志气!”

木代却是欢喜得不行:“小天使,你带吃的了吗?我快饿死了。”

……

所以,在他看来,炎红砂是万万不像小天使的,如果单纯从拟形似物的方面来讲,她这样腰里绑根绳半垂在空中,胳膊还上下扑腾,倒是挺像蜘蛛的。

然而,这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当然没砸到,不过当时,罗韧确实是站在不巧的位置,情况也够凶险,石头落势很快,避开的时候,石头几乎蹭到了衣服。

木代拜师时,师父已年过古稀,双腿残废,常年坐木制轮椅,照顾她的人喊她一声梅老太太。有一次,八月中秋,她饮酒微醺,笑着对木代说,早些年,人家都唤她“梅花九娘”。

炎红砂吓了一跳:“砸到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