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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这个你说了不算,师父被绑架了,他做小徒弟的,不应该做点什么?每天嚷嚷着姐妹情深,不应该做点什么……”

罗韧盯住郑明山,一字一顿:“不行。”

话没说完,罗韧已经冲上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道:“不行。”

郑明山点了点头,停顿了片刻,说:“还有就是……猎豹是带了手下的,我觉得,多带点人手,方便行事。”

郑明山被勒得有点透不过气:“来来,先松开。”

罗韧接过来,想了想,缓缓摇头:“光靠这个不行,猎豹很小心,类似的电子件,我怕是带不进去。到时候,咱们可能得靠最笨的方法——请你的朋友设法黑入沿路所有的联网城市摄像头。”

罗韧从齿缝里迸出话来:“郑明山,我跟你合作,是因为你是木代的大师兄。我去救她,没资格绕过你。但红砂、一万三、曹胖胖,他们跟我们不一样,他们连枪都没见过,你没资格把他们带到那么危险的地方。”

“指望不上。就算愿意私下援助,时间也来不及。”说话间,他递过来一个GPS定位微型追踪器,“另一个朋友倒是可以远程在线援助,你出发之后,带上这个,他会帮我确认位置。”

郑明山想了一下,说:“行吧。”又不耐烦地推他的手,“松开松开,勒死了都。”

罗韧沉吟了一下:“所以他们不会帮忙?”

罗韧松开他的衣领,最后交代:“猎豹这个人很狡猾,我不敢肯定她会不会真的露面。整个过程中,咱们也没法互通信息,一靠见机行事,二靠……老天给运气。”

懂,她受过致命性伤害,但凶简让她东山再起。

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又忽然卡壳,末了笑了一下,转身下楼。

他穿好衣服,起身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激脸。郑明山抱着手臂,倚在门口看他:“我联系上朋友了。国际刑警那边的消息是,没有针对猎豹的任何抓捕和通缉,因为一年多以前,内部消息显示,此人不再具备行为能力,对他人和社会不构成任何威胁。”

郑明山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忽然叫他:“哎,不去跟隔壁……告个别?”

“只这一次。”

罗韧脚步不停,也没说话。

郑明山皱了皱眉头,没忍住:“药物肌理和神经性兴奋剂不要经常吃,杀人一万,自损八千。”

郑明山想了想,又叫他:“哎,罗韧,如果你和小师妹都活着回来,我会考虑把她嫁给你。”

他呼气、吸气,测试包扎的妨碍度,然后从药瓶里倒出胶囊。

走到楼下的罗韧忽然停住,然后抬头看他。

罗韧笑了:“猎豹也是我的目标,必要的话,我会跟她一起死。放走了她,我身边的人永远不会安全。”

郑明山正趴在栏杆上,身后亮着屋里映出来的灯光,低头看着他,说:“我觉得男人吧,能不离不弃,明知有危险还为她上,就足够了。你看,我对男人的要求,从来都不高。”

“为了我师父,猎豹必须血债血偿。”

罗韧哈哈大笑。

“我懂。”

他发动车子时,少有的,同时开启了车顶的狩猎灯,强光在黑暗中打出去,照出一条亮得炫目的路。

郑明山开口:“我的小师妹不能死。”

曹严华打着哈欠,脚边蹲着曹解放。

罗韧嘘一口气,腹部绷住,重新包扎伤口。

往常,曹解放都是在楼梯下头自个儿的“豪宅”睡的,但今儿个被神棍那一弹弓打得痴痴呆呆,曹严华不放心,睡觉的时候把它搁床边了。郑明山喊门的时候,他睡眼惺忪地披上衣服就往外走,低头一看,曹解放也迷迷糊糊梦游一样跟着他。

郑明山没有说话。罗韧的意思他懂。很久以前,他出危险任务时,也会跟兄弟们说:“大家伙不能全死,一定得留一个,往后,给咱们上坟、烧纸、送烟,还有过好日子,都靠这一个念想啦。”

大家伙儿在聚散随缘的大堂里围坐成一圈,除了他,被叫起来的还有一万三、炎红砂、神棍,每个人都是睡眼蒙眬,脑袋点得比曹解放还像鸡。

罗韧答得平静:“在东南亚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只剩这一个了,大师兄让我留一个吧,这样的话,死去的兄弟们在地下也安心。”

这是啥意思啊?半夜三更的,开会啊?

郑明山冷眼看着他用军用黏合剂封住伤口:“把自己的兄弟藏起来,反而跟我合作?”

郑明山笑了笑,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翻转了给他们看。屏幕上的画面,像素不是很清楚,通过摄像头看到街景,十字路口处,停了一辆悍马。

罗韧拆开绷带:“大师兄很懂。”

曹严华先认出来:“这不是我小罗哥的车吗?”

郑明山接过来看,拆卸枪管和弹匣:“超微型冲锋枪,配消声器,枪口附近声响可降至80分贝以下,黑格勒科赫公司原产,改装过,类似沙漠杀手乌齐枪。”

郑明山“嗯”了一声,开始从头讲起。

罗韧对着他笑笑:“来啦?挺快的。”说完了,倒转那把枪的枪口,递了过去。

曹严华的睡意就在郑明山的讲述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渐至毛骨悚然。

郑明山。

郑明山的最后一句话是:“所以,罗韧不让你们去。”

罗韧回到房间里,揿亮灯,灯光下,屋子的正中,站着一个人。

曹严华的脑袋轰轰的,觉得血管里的血都烧起来了:“我要去!那是他的女朋友,可也是我的小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跟我的小师父连证都没领,要论亲疏关系,我比他还近呢。”

“一个人来,开着你的车子,到古城南门的十字路口,等我电话。”

炎红砂想了想,眼圈泛红,说:“大师兄,罗韧这情,我们是领的。危险是真危险,这种场合,你们比我们专业,但是,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在这儿干坐着啊。说句实在话,真到了拼拳脚的时候,我在边上,使阴招都能帮得上忙呢。”

“罗,我们该见面了。”

神棍居然很兴奋:“就是就是,我可以躲在边上发暗器啊!”

一个小时之前,罗韧接到了猎豹打来的电话。

郑明山笑起来,说:“就是这话。我不是想让你们冒险,但我跟罗韧不一样,这些年,要不是有我的兄弟前后策应,我早不知道死在哪儿了。我喜欢别人帮忙,越多越好。没有一根钉子是废的,没有一个人是没用的——多带一个人就多一分力,关键时刻,跑个腿、报个警、吼一嗓子都是好的。”

他疲惫地、撑着地站起来,捡起那把枪,然后关了灯,在黑暗里,慢慢地走了出去。

曹严华点头:“就是就是,带我和红砂去。神先生和一万三留在这儿,当后勤好了。”

罗韧拍了拍伏在地上的青木的肩膀,又交代他一次:“回去跟由纪子求婚,好好过日子,生很多孩子,子孙满堂,做个哪怕牙齿都掉光了还能跟人打架的老头。”

一万三不干了:“凭什么留我啊?”

当年,他本不该带任何人去的。

“你又不能打,打起来又不能跑,带了有什么用?”他说着又看神棍:“神先生,不是我说你,你那暗器的准头,没准猎豹还没动手,我们就先被你消灭了。而且……有些事,总得有人张罗。”

“也算我一个。”

万一全军覆没,总得留下个能主事的、知道凶简秘密的人。

“罗,算我一个。”

一万三气得不行,忽然想到什么,心里一动,先不说,预备临门一脚再放“撒手锏”。

他看着青木喝下了那杯水,又寻衅跟他打了一架——适当的剧烈运动有助于药效的加速发挥,一切,都拿捏得刚刚好。

就在这个时候,炎红砂忽然紧张地“咦”了一声,急急指着电脑屏幕:“快看!”

罗韧没去扶青木,脸上带着笑,缓缓放下伸出的拳头,说:“我学乖了,知道光凭灌酒是放不倒你们的。”

画面上,有一辆车驶来,就停在罗韧的车边。罗韧下车了,有两个人手持类似安检仪器的东西对他上下扫描了一遍,从他的衣服上拽下了什么。

青木抬起头,看到罗韧在笑,只是,那笑容似乎越来越模糊,一股晕眩之意涌上颅顶,青木想说什么,只张了张嘴,来不及说话,就一头栽倒在地。

郑明山在心里骂:“妈的。”

罗韧说:“不碰吗?我有的是耐心。”

罗韧的顾虑果然没错,什么通信设备、电子件,别想带进去。

青木不干,低着头,牙关咬得死紧。

然后,罗韧被带上了那辆车,开走了。

罗韧忽然笑起来:“咱们说好了,这一次,不准你拼命。我弥补不了什么,死人不可能活转过来,我那时候的兄弟,也只剩下你了。你回去,跟由纪子求婚,好好过日子,生很多孩子,子孙满堂,活到牙都掉光了——这样的话,不管到时候我是活着还是死了,我都多点欣慰。”他握起拳头,送到青木面前,“来,答应的话,碰个拳。”

郑明山精神骤然紧张,看着曹严华和炎红砂:“那就这样定了,我现在出去搞车,你们马上收拾,带上自己最称手和利索的家伙,记着,可能要打场硬仗。”

青木盯着罗韧,胸膛起伏得厉害。

他迅速离开。曹严华和炎红砂无端心慌,快速而又尽量轻声地回房。曹严华一走,曹解放就跟着了。可惜曹严华跑得快,曹解放跟得慢吞吞的,才跟到一半,曹严华已经折返了,曹解放又慢吞吞地转向,跟着他回来。

罗韧坐起来,面色几近狰狞:“我知道,所以我不愿意再给她多赔一条!”他指着自己,“要赔也是我赔,我要你们所有人全身而退。九个兄弟是我带走的,要赎罪,还轮不到你!”

他的额上汗津津的,拿了开锁的工具包,一万三鼻子里“哼”一声,说:“哈,哈。”

青木沉默了一下,忽然双目血红:“九条命,罗,九条命!”

言下之意是:这玩意,没啥用。

“那由纪子呢?”

炎红砂也下来了,拎着一圈特制的绳子。她也不知道什么叫“最称手、利索”,从小,炎老头就训练她下井,她在绳子上有功夫,这绳子的韧性和抗磨度都是顶尖的——谁知道会遇到什么状况呢?带上吧,没错的。

“我是日本人,我无所谓。我杀了她,跟你们没有关系。中国警察、国际刑警,要来抓,就来抓我好了。”

门外传来车声,郑明山不知道从哪儿搞了辆白色小金杯。曹严华和炎红砂慌慌张张地上车,车门尚未关严,一万三忽然慢条斯理地来了句:“你们确定,这一趟用不着我的血吗?”

“我跟她也有仇。”

郑明山听不明白,曹严华和炎红砂却是心里透亮:猎豹的身上有凶简,万一最终对付时,又要用到五个人的血呢?

青木答非所问:“她玩游戏,我不玩,我跟她有仇,我想要她死。”

一时间来不及去找什么针管,曹严华又把门打开:“上车,上车。”

罗韧示意了一下那把枪:“那就是你的私事?从哪里搞来的?”

于是,大门口只剩下神棍和曹解放,一人,一鸡。

刚刚那么一番激斗,青木也气喘得厉害,懒得去捡枪,一屁股坐在罗韧身边,泼翻的水杯就在脚边,杯底还残留了一些水。青木捡起来仰头喝了,又把水杯揉成一团。

神棍低头看了一眼曹解放,曹解放也看了眼神棍,就在这无言的对视当中,车子发动了。

罗韧大笑,躺回地面,夸他:“中国话说得不错。”

这蓦然发动的声音忽然间惊着了曹解放,它如同大梦初醒,浑身的毛“噌”一声奓起,脖子一仰,一声嘹亮的:“呵……哆……啰……”

青木又是担心又是恼怒,狠狠朝他唾一口:“疼死活该!”

再然后,它翅膀乱扑,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扑出去,又像是出膛的炮弹,好巧不巧,一头从开着的车窗里撞了进去,如同愤怒的小鸟,在不大的车厢里一阵乱飞乱撞。

罗韧躺在地上没力气起来。他掀开衣服去看,果然撑动伤口,绷带几处都有血迹渗出。

鸡毛飘飘悠悠落下。

青木的话还没说完,罗韧突然身形暴起,伸臂探向他的后腰。青木毫不客气,连水带杯泼向罗韧的面门。罗韧侧身避过,一个横腿直扫掀翻青木,与此同时直扑过去,迅速掀开青木的衣服后面,从他的后腰处拔出一把枪来——还未来得及看清种类型号,青木已经翻身坐起,一脚把他踹开,那把枪也随之脱手,在地上滑出去老远。

卧房里,睡得半醒的张叔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拽着被子蒙住脑袋,含混不清地叨叨:“破鸡,又叫……改天煮了……”

“都说了是私事……”

一万三淡定地从脑门上拿掉一根鸡毛,说:“行了,带上吧。”

“什么私事?”

是他们考虑不周,曹解放当然是宁死不跟神棍这个打鸡又嗜爱肯德基的chicken终结者待在一起的。

青木直起腰,一边喝水一边绕开罗韧:“一点私事。”

车子驶出去,一万三抱着电脑,紧张地查看监控变换的画面,还没来得及定神,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他一头撞到了车前椅背上。

泠泠水声里,罗韧问他:“你去哪儿了?”

一万三痛得怒喝:“又怎么了?”

他没有问罗韧为什么会在这里,镇定自若地进屋,顺手从桌子上拿了个一次性水杯,走到饮水机前取水。

郑明山踩着刹车,透过前挡风玻璃,看见不远处摔倒在地的青木。

青木皱了下眉头:“罗,你还没睡?”

那杯水泼了大半,剂量也少了大半,他比预计的醒来时间要早很多,脑子昏沉沉的,只记得有事要做,拼命挣扎着爬起来,“咕噜噜”灌了一肚子凉水,又浇自己一个满头满身凉,然后跌跌撞撞地出来。

那是坐在房间里的罗韧。

炎红砂小声说了句:“是那个日本人。”

灯光亮起的刹那,视线里忽然出现一个人影。青木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手伸向后腰,动作进行到一半,又硬生生刹住。

郑明山“嗯”了一声:“要带上吗?”

他不想惊动罗韧,动作很轻地回房,推开门,揿亮屋里的灯。

每个人都盯着在地上试图爬起来的青木看。

青木很晚才回来。

静默中,曹严华说了句:“带上吧,我太师父说,人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恰好遇上什么人,都是一种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