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之前,他们去问亚凤的时候,她答得意味深长又语焉不详。
他猛然抬头:“亚凤提过七七之数,凶简自行完成形如北斗的分布,是一个‘七’字,在某个点发生的凶案,又是一个‘七’,猎豹的祖上是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有没有可能,完成之后,他发生了一些改变?”
“曹家村的很多人,都不一样。”
罗韧说:“假设古人确切地知道北斗七星对地球有不祥的影响,那么凶简分布的七个点,倒像是与之相映射的七个接收点,而围绕这个点发生的一系列凶案,像是拨动或者促成什么的机关。”
“怎么个不一样法?”
曹严华脑袋一缩,不吭声了。
“生来就不一样。”
神棍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倒不一定,很多古人会的东西,到现代,反而失传了。鬼谷子的日经象纬、占卜八卦,诸葛亮的木牛流马,鲁班的飞天木鸢,再说国外的,金字塔是怎么造起来的?巨石阵是怎么立起来的?”
“那你呢?”
曹严华有点发愣:“是不是因为,中国古代的人知道北斗七星对地球有什么影响……也不会啊,现代比古代先进那么多,没理由古人知道我们反而不知道啊。”
“我心肠坏啊。”
“神棍,我记得你跟我提过,世上万事万物,是存在联系的。星体之间也一样,月球距离地球的远近,导致海水的潮汐现象。北斗七星对地球有什么影响,我不是专业人员,不是很了解,但是我知道,中国古代认为‘北斗主死’,把北斗七星看作不祥的征兆,为什么?”
还有那句“你最终也会跟我们一样,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
然后他翻转纸面,面向所有人。
他们一定是可以改变什么的,否则亚凤怎么会说出“你最终也会跟我们一样”这种话来呢?
第三块标注“人”字,只写了一个阿拉伯数字:7。
静默中,炎红砂忽然冒出一句:“猎豹的祖上被激活了。”
第二块标注“地”字,也潦草写了几个字:凶简的地理分布方位。
所有人都看着她。
第一块标注“天”字,写了四个字:北斗七星。
炎红砂结巴:“不……不是,半激活了。”
他抽出纸笔,手微微发颤,在纸上画了两条横线,把纸张分成了三块区域。
长久以来,她都是不带脑袋的人,现在忽然冒出这句话来,自己心里也有点没底。
罗韧心跳得厉害:“如果这个杀局,是多维度配合的呢?”
神棍居然大感兴趣:“你说说看。”
神棍咂摸出味儿来了:“是的,鲁班观察到了,据说墨子也知道,还有个大圣人早已窥得先机,那个人就是老子。”
炎红砂磕磕巴巴:“我……我胡说的。我感觉,每一根凶简都伴随着凶案,是不是这些凶简就位之后,就一定需要血案去激活或者献祭?完成七桩之后,好像‘嘀’的一声,灯就亮了。如果所有的凶简都对应完成七桩,就‘嘀嘀嘀’,所有的灯都亮了。”
“你提到过的,充斥在人世和天地间的这种机关,鲁班把它称为七星杀局。”
她语无伦次的,说完了,脸红得像火烧,觉得自己说得不成章法,一定会被他们笑。
神棍觉得莫名其妙:“什么机关?”
但奇怪,谁也没笑。
罗韧盯着那些木件看,电光石火间,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脱口说了句:“机关!”
过了一会儿,罗韧才说:“这话没错。”
一万三和曹严华也有这种感觉,两个人闷闷地坐着,直到听到木件磕碰的轻响——那一头,神棍似乎也听得无聊,自己打开皮夹子,把那七根木制的物件掏出来把玩,还用放大镜仔细观察上头的木鸢记号。
神棍也点头:“尹二马留下的书信里,有‘七星长亮’这种话,是不是指的就是,凶简就位,对应的星就会亮,而不断发生凶案,七星就会‘长亮’,这个时候要把七把钥匙……”
她看不出这些跟木代的联系,而跟木代无关的事,她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他看向手边把玩的木件:“要把七把钥匙驰送观四牌楼,是去找人阻止这件事……”
讨论到这里,似乎有点卡壳,炎红砂耐不住性子:“罗韧,这些跟木代有关吗?”
罗韧突然间就把所有事都联系起来了:“万烽火探听到的,猎豹的祖上……说是七人塘的案子犯下之后不久,镇子上就来了四五个外地人,把她的先祖给揪了出来,那四五个外地人……”
罗韧把电脑合上:“猎豹跟我们以前见到过的携带凶简的人不一样,她曾祖父的房间里,有一张北斗七星的点位图。她的祖上很可能犯过七宗凶案,而在所有跟凶简有关的事情里,‘七’又是一个很敏感的数字。”
神棍抢话:“就是观四牌楼派出来的!”
曹严华想了想:“她肯定知道我们这儿有五根,她自己身上有一根,手下又在到处活动……她在找最后一根?”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一股奇异的感觉在屋子里流转。
一万三皱眉:“那找亚凤有什么用?亚凤早就没凶简了,我们手上,可是有五根呢。”
是的,神棍起初的猜测没有错,所有事情都是有关联的。
“猎豹即便擒了木代,她的手下还在四处活动,甚至找到了亚凤,所以我怀疑……她想集齐七根凶简。”
尹二马的角色像一个先头的暗哨,他负责观察,当凶简杂乱无章地转移时,八卦观星台的水面不会有异动,而一旦七根凶简就位,七星就会“始亮”,而如果无人干涉,就会“长亮”。
后来,他发现猎豹身上有凶简,但他没有多想,只以为凶简的助力会让猎豹更加可怕,直到这张照片出现。
当这一危险的时刻出现时,他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把那七把钥匙,驰送“云岭之下,观四牌楼”。
开始,他以为是要报仇。猎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老巢被毁,又瞎了一只眼,足以成为她咬死他不放的理由了。
而观四牌楼里,必然安排了一个人,等着接收钥匙,钥匙开启的,或许是秘密,或许是方法,再然后,会有人被派出来,奔赴各地,去收服凶简。
“所以我一直在想,猎豹的目的是什么。”
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但是一直在暗处运转着的、早已设计好的环。
是吗?自己说过吗?大概说过吧。自己总是这样睿智,时不时抛出些令人警醒的话——神棍很是得意,身姿都坐正了不少。
罗韧喃喃地说:“观四牌楼的主人是梅花九娘,她要把衣钵传给木代,师门里的秘密,连郑明山都不知道。”
罗韧看向神棍:“神棍之前一直跟我说,做什么事情,要去想想其中的联系,还有目的。”
“那天晚上,她让木代去见她……”
炎红砂有些发蒙:“什么意思?亚凤也跟木代出事有关吗?”
“木代,是观四牌楼的传人。”
罗韧说:“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是在木代出事之后。”
如果梅花九娘在那一晚的传承进行得足够顺利,木代已经掌握了一些秘密,现在,钥匙在他们这里,待开启的秘密在木代那里,只要双方可以会合,这一直困扰他们的凶简的由来,或许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那是一张护照封面扫描件。炎红砂瞬间反应过来:“东南亚人?猎豹的手下?”
木代现在在哪儿呢?
罗韧点击图片到下一张。
猎豹和木代面对面站着。
炎红砂奇怪地问:“那这张照片是在哪儿拍的?这个男人又是谁呢?”
猎豹讳莫如深地看着木代,像是在看镜子里的自己。
曹严华恨恨的:“走得好,别祸害我表弟才好。”
一样的穿着——黑色的皮衣,中跟的皮靴,她甚至惊讶地发现,自己和木代的身材相似。
“据说很快就抛弃青山了。”
那个专门请来的做特效模妆的女人,在帮木代梳拢头发。猎豹惊叹于特效化妆的魔力。上帝造人,用血肉骨节塑形,人却有双巧手,把既定的面貌一再改变,不管是用刀,还是用贴合的材料。
一万三也凑过来看:“不是曹家村,曹家村没这么繁华热闹。亚凤离开了?”
猎豹拿了张罗韧的照片,缓缓举到木代面前。
罗韧点头,当初,他们拿青山和亚凤没办法,明知道不妥,但还是放了回去——不过留了一手,请万烽火方面的人多留心亚凤那头的动静。
她下意识地皱眉,微动作和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厌恶。
曹严华第一个认出来:“这不是亚凤吗?”
猎豹说:“还是有点不像啊,你应该瞎一只眼。”
照片上,一个年轻娇小的女人正和一个男人低头讲话,背景是熙熙攘攘的街道。
她顺手从茶几的冰桶里抓起一把冰锥,向着木代的右眼直直刺了过去,然后忽然停下,那个帮木代梳理头发的人吓得尖叫,瑟缩着避到一旁。冰锥尖几乎戳到木代的眼睛,她没有眨眼,脸色还是平静的,清澈的眼睛像一湖净水,映出冰锥的倒影来。
然后,他打开电脑,给大家看了一张万烽火发过来的照片。
“也不好,要跟他打斗,瞎了一只眼,战斗力会打折扣。”
也好,罗韧沉吟了一下,梳理归拢了目前已知的关于凶简的所有线索,确保在走下一步之前,大家的认知都在同一水平线上。
“咣当”一声,她又把冰锥掷回冰桶里。
神棍说,从已知的可能跟凶简有关的人的反应来看,尹二马至死都未露口风,而那个所谓的“驰送观四牌楼”的秘密,也许只有梅花九娘知道,这些人既然瞒得这么紧,想来是有原因的,如非必要,就不要嚷嚷得尽人皆知了吧,尤其是青木,还是日本人。
猎豹问木代:“我是谁?”
意见出奇得统一,都是主张不要。这让罗韧有点意外,他私心里,倒是挺倾向信息共享的,后来神棍说的一番话让他息了心。
她答得恭敬:“主人。”
商谈正事之前,罗韧询问了一下大家的意见,关于凶简的事,要不要知会青木和郑明山。
“罗韧是谁?”
青木原本是守着罗韧的,见来的人多,觉得一时半会儿不会出什么事,于是跟罗韧说有点私事,要出去一趟。
她的眸子里煞气涌现:“敌人。”
炎红砂好心地剪细纱布,在它脑袋上受伤的地方围了一圈。它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像个伤员。炎红砂觉得,它就此成了植物鸡也说不定。
猎豹微笑,忽然凑近她,压低声音,说:“那五根星简具体藏在哪里?”
大家在罗韧的房间会合,连曹解放都列席了会议——它已经醒过来了,并且进入了生平最不活跃的时期,眼神呆滞,行动缓慢,趴在地上半天不动一下,存在感几乎为零。
她的脸上都是歉意:“我真的不知道,是罗韧藏起来的。”
神棍既然到了,和凶简有关联的人很有必要碰个头开个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