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是想问木代现在是哪个人格的,但又怕问出来显得没文化,犯忌讳什么的就更不好了,于是急着想把话题岔过去:“总之呢,我是不相信你杀人的,我们都不相信,是不是啊,三三兄?”
一万三没说话,曹严华吭吭哧哧了一会儿,说:“你好像跟以前一样,又好像不一样,我说不出来。”
曹严华拿胳膊肘去捣一万三,示意他说一两句鼓舞士气振奋精神的话。
木代问:“看什么?”
一万三被他撺掇得没办法:“小老板娘,虽然我一直不大欣赏你……”
木代“嗯”了一声,把手机塞回去,转头时,看到曹严华和一万三都在看她。
这怎么说话呢?曹严华真想掴他脑袋一巴掌。
罗韧看木代:“这手机你先别用,也别开机,警方这两天在查,省得麻烦。”
一万三继续凉凉地说:“但是呢,杀人我相信你肯定不会的,更何况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啊。”
炎红砂说:“我高兴嘛。”
自从斗了老蚌,对付过野人,曹严华就相当膨胀,很是把自己当棵葱,放眼一看,觉得满街都是芸芸众生,只有自己卓尔不群。
一万三说:“富婆,你话真多。”
他附和一万三:“就是!肯定是有人害你。这人摊上事儿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惹上的是谁!”
她把手机递给木代,话说得老气横秋的:“出任何事情,都要有商有量地来嘛,不要老跟小说里的人学离家出走,多让人着急啊。”
当天晚上,炎红砂和木代住了一间房,一万三和曹严华住了一间,罗韧另开。
炎红砂兴奋地从背包里往外拿东西:“我帮你带行李了,衣服啊,洗脸的,刷牙的,还有……”
炎红砂起初那股新鲜劲过去,也开始盯着木代左右端详,不过她心直口快,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他半是随大流半是好奇:听说都三重人格了,也不知道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木代,你真恢复了吗?现在这个,是你吗?”
“有罗韧在,咱们就不用过去了吧?什么,你俩都要去?那我也去吧。”
她问得毫无逻辑,木代说:“你觉得呢?”
一万三则彻底骑墙。
“我总觉得有那么一点儿……”炎红砂词穷,说不上来,越想越乱,索性大而化之,“反正呢,只要你人还是好的,在大的方针、政策上不犯错误,我觉得也没什么关系,大家还是朋友嘛。”
在他心里,这事比凶简什么的重要多了。
木代心里一动。
自从木代车祸出事之后,炎红砂就再没见过她,一听说找着了,恨不得马上过来看。曹严华则是大惊失色:“咋还杀人了呢?肯定是有人诬陷我妹妹小师父,不行啊,这是大事,我得过去!”
她想起何瑞华医生的话。
详细的真相,罗韧告诉了炎红砂他们。
这种再次接纳的程度,笼统来讲,亲人大于朋友大于爱人。
这话也不尽然,事实是,霍子红那边,罗韧隐瞒了情况,只说人已经找到了,没出什么事,让她安心。
是啊,所以,亲人永远是亲人。
罗韧回答:“很多事情要查,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所以,一生可以交很多很多朋友。
像是在做梦一样,木代又问了一句:“你们怎么来了?”
所以……
木代看着她,还在怔愣,又朝门口看,曹严华和一万三也进来了,都拎着行李,罗韧走在最后,关门。
木代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揿了灯,说:“睡吧。”
炎红砂抬起头,两只手去捏木代的腮帮子:“哎呀木代,你这个小可怜儿,我都听说了,是有多倒霉啊,你看你,脸上都没肉了。”
躺下的时候,脑袋被硌得慌,绑起的头发又没解,木代摸黑伸手,把皮筋解下来,头发一缕缕地理顺。
木代还没回过神来:“你怎么来了?”
炎红砂忽然想起什么:“木代,连殊被抓了你知道吗?你那场车祸是怎么回事啊?”
迎着木代惊讶的目光,她“噔噔噔”冲进来,背上沉重的背包随着小跑“啪嗒、啪嗒”响,跑到跟前,给了木代一个巨大的拥抱。
她撑起身子:“我们都猜测,她即便做了什么,肯定也是受凶简影响的,其实也不能怪她,但是罗韧……”
居然是炎红砂。
说到罗韧,她又躺回去:“罗韧也是狠,他说,不追究连殊了,但是,也不可能为她向警方解释一个字……”
那人忽然间就看到了木代,说:“呀!”
车祸?
木代起身去看,门被推开了些,外头的人却不急着进来,只先探进一个脑袋,左看右看的。
木代几乎忘记这件事了。
傍晚的时候,门口有动静,似乎是罗韧回来了,正拿钥匙开门。
当时,连殊应该是给她下了药,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在郊外,车道边上,车子被连殊打发走了。
她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没做,末了想起来,要帮罗韧洗衣服,但是那件衣服,他好像又穿出去了。
“她大概是想勒死我,又没有那个力气,绳子勒在我脖子上,拖着我往边上走,可能是想找个方便下手的地方,然后……”
她在屋里等了很久,无所事事到整理了整间屋子:叠了被子,擦了水台,每一样摆歪了的东西都归位。
木代嘘一口气,她想起当时,连殊脖子上挂着的吊坠垂下来。
木代尴尬。这尴尬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罗韧离开。
那又是一块胭脂琥珀。
罗韧有一两秒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说:“别乱动,不然下针不稳。”
“连殊有一块胭脂琥珀,跟野人的那块很像……”
木代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下意识地就往后缩了一下。
炎红砂“嗯”了一声:“我们都知道了。后来呢……你是不是醒了,所以连殊没有得手?”
吃完了饭,罗韧拿了针管出来帮她抽血,吩咐她挽袖子,握拳,下针时,大概觉得位置不大对,伸手托了下她的胳膊,掌心温热,触到她裸露的小臂。
“醒了,觑着机会,拼尽全身的力气给了她一下,然后往外爬。当时药劲没过,脑子迷迷糊糊的,使不上劲,爬着爬着就瘫了,后来听到车声,才反应过来,我可能是爬到车道上去了。”
“应该的。”
再然后,她就记不大清了,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对她说:“起来!起来!要不然会死的!”
木代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说:“那谢谢你了。”
木代轻轻晃了晃头,想把这些不好的记忆都撇出去:“这一阵子,大概真的是流年不利,没有一件顺心的事。”
罗韧说:“你最好别出去,我想想办法,从昨晚上分析的那几条出发,看能不能查到什么。”
炎红砂迟疑了一下:“那……你跟罗韧,怎么样了啊?”
她找话说:“今天要干什么?”
木代心里沉了一下。
洗漱完出来吃饭,青椒炒肉的盖浇饭,菜饭都还热着,味道也不错。但是今天吃饭,气氛就远不如昨晚了,木代总觉得生疏得让人不自在。
她咬了下嘴唇,没有回答,然后闭上眼睛,装作已经睡着了。
木代说:“哦。”
炎红砂也就没再问了。
罗韧说:“松开会放松点儿。”
曹严华和一万三第二天的任务是去找马超。
木代下意识地去摸头发,说:“晚上绑头发洗漱,有时候很累,忘了松就直接睡了。”
没木代和炎红砂那么和谐,他们两人打死不睡一张床。两人石头剪刀布之后,输家睡了沙发。
木代下床去洗手间洗漱,经过罗韧身边时,罗韧问她:“你睡觉一直绑头发吗?”
夜静更深,曹严华在沙发上辗转反侧,倒不是沙发不舒服,实在是满心激愤,难以入眠。
居然已经中午了。
“三三兄,这种小鬼头我很了解,坏起来那是相当坏,满口胡话,一肚子坏水儿,普通人对付不了他的!”
“中午了。”
一万三很舒服地躺在床上,被罗韧催着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可以慰劳筋骨,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木代奇怪:“又要吃饭?”
他心不在焉地应和着曹严华:“所以呢,你预备怎么办?”
木代很不情愿地睁眼,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身在何处,门口传来声音,她揉着眼睛去看,罗韧正在关门,拎着外卖的袋子走进来。
曹严华说:“我已经想好对策了,总之,明天你配合我。”
明晃晃的光透过窗户照在脸上,有点儿痒。
黑暗中,他的周围铺开杀气腾腾的气场:“我要叫这臭小子看看,什么叫‘来自解放碑的曹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