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先生夸奖。”
宋静娴被蒲桃这话逗笑了:“你这般不将她们看在眼里,也不知是好是坏,但在心境上来说,你已经赢了一筹。这一点值得鼓励。”
宋静娴点了点头,又道:“你要记住,成婚之后,在身份尊卑上,你是不逊于我的。但在师徒纲常上,你一日是我的弟子,就终身是我的弟子,你在我面前只能称为一句‘先生’,永远都不再有旁的称呼,明白吗?”
“蒲桃能管好自己就已经很满足了,至于旁人……还是自己管好自己吧。”
“蒲桃记住了,蒲桃谨遵先生教诲。”
蒲桃愣了一下,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嗯。”
宋静娴叹气:“你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再是奴婢。去了景王府,你是王府的女主人,是主子,要拿出主子的气势来。否则那一大家莺莺燕燕如何服你管教?”
宋静娴咳嗽着,摆了摆手,示意蒲桃可以离去了。
宋静娴佯装发怒,蒲桃连忙作揖行礼,谨慎道:“先生息怒,弟子知错。”
“弟子告退。”蒲桃说完,便恭恭敬敬地捧着嫁衣,走出了门。
“还有,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又自称奴婢?前些日子改了不少,如今又全还给我了?”
一出了静宜园,初夏的微风就把蒲桃吹清醒了。
蒲桃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月光下,手中的嫁衣华美得不真实,比她之前穿过的任何一件都要来得贵重。她直到这一刻,才觉得自己是真的要嫁人了!
宋静娴淡淡摇头:“无事,是我想太远了,既然上天如此安排,让成谨现在就娶你,定有他的道理,我等遵循便是。”
这是她即将穿上的第三套嫁衣。
“郡主,奴婢愚笨,奴婢不明白您的意思。”
第一件,是在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嫁人的情况下,仓促嫁给刘子昭时所穿。那时她膀大腰圆,又没有特制嫁衣,是从另外的两名女子手里买来的两件嫁衣一同改制而来。就算十几个绣娘一起努力,将它改得再好,穿在身上总归是有些奇怪。
“可惜,只差一点点了……”宋静娴咳嗽着,说了一句蒲桃寻思许久,也不明白的话。
第二件,在贫民窟里,金家送来的嫁衣是玫红色的,因她不是正房,也不是头婚,便制作得简陋而带有侮辱性质。她一点也不喜欢。
箱子里,华光璀璨,闪耀夺目。嫁衣上的一针一线都在烛光的映衬下变得生动起来。太子妃的服制代表的是三人之下,万人之上。凤冠上的珍珠更是夫君龙等九五之后,母仪天下的凤冠上的南珠的出处。
后来,她就再也没有幻想过,自己能有一天会再次穿上金丝绣线,正红鲜亮的凤冠霞帔。
在蒲桃震惊地目光中,宋静娴打开了另一个箱子。
直到今天,凤冠霞帔沉甸甸地出现在自己手里,这一刻她才明白,其实她不是不在意的,她只是一直在压抑自己、欺骗自己。
“是皇后赠予的嫁衣。”
没有女子不幻想自己真正成为新娘的那一天。带着幸福和喜悦,成为心爱之人的新娘。这样的憧憬,她和旁人一样,一直都是有的。
“那是……”
“滴答……滴答……”一滴滴泪无声地落在凤冠最大的那一颗珍珠上,然后缓缓流落到嫁衣之中。
宋静娴的目光落在另一个箱子上。
过去不得不压抑的,在这一刻都集体爆发了出来。
宋静娴莞尔一笑,摇了摇头:“我不是舍不得这身嫁衣,我只是可惜,你不能穿上另一套。”
蒲桃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放声大哭起来。
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寂静的夜里,宋静娴听到动静,不顾馨月的劝阻走到阁楼。她披着厚重的外衣,看着远处那一抹模糊又渺小的身影。
蒲桃知道宋静娴有多仰慕龙成谨,她已经承了她许多的情,现在还要抢她的嫁衣?
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蒲桃以为她是舍不得这套嫁衣,连忙说:“郡主,奴婢可以自己赶制一件,虽然简陋,但也配得上奴婢的身份,郡主不必割爱。”
“郡主,是不是她扰着您休息了?要不要我去赶走她?”
宋静娴将嫁衣箱子递给蒲桃的时候,眼里明显含着不舍。
宋静娴摇了摇头:“让她哭吧,想些日子她没喊过一声累,没叫过一次苦,可见过去她的经历比这还要辛苦。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也是时候发泄一下了。”
宋静娴有两套嫁衣,一套是皇后命内务司准备的,按太子妃的规格定制,镶嵌金丝的龙凤袍,凤冠上南珠又大又亮。另一套则是宋静娴年幼时自己绣的,虽然只是普通官宦女子穿的嫁衣,但一针一线都饱含感情。因蒲桃只是龙成谨的侧妃,又比她高挑,需要些许改动。宋静娴带着馨月一起,花费了小半月的功夫才制作完成。
“是……”馨月不置可否,目光幽幽地,垂下眸子,不再言语。
蒲桃成婚的嫁衣是宋静娴为她准备的。
宋静娴再看了一会,便因更深露重,天气寒凉,回屋歇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