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气就好。
刘子昭躺在地上,不顾脸上的剧痛,轻声笑了起来。
他就怕她不生气。
她是真的生气了。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刘子昭啧啧摇头,自己坐在地上像个可怜虫,但是看蒲桃的眼神,却充满了同情。
蒲桃的眼神里,如火在烧。
蒲桃见不得他这副无赖模样,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你究竟什么意思?”
“我警告你,拿什么开玩笑都可以,唯独我父亲,不,可,以!”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着不管咱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总归从前还是亲近过的。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
她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你放屁!”蒲桃听不下去了,打断他:“谁跟你是夫妻?在你改名刘长昕……不,不对!或许你从来都不叫刘子昭,刘长昕才是你的真名!你早就在防着我,早就想甩掉我了,对不对?”
紧接着,几声破空声传来,他也没看到蒲桃是怎么翻墙出来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蒲桃的身影已经近在咫尺。
“人瘦了,脑子也清楚了。”刘长昕笑眯眯地点头,旋即又开始诉苦:“哎,到底是攀上了高枝,于过去是一点也不认了,你可别忘了,当初如果没有我,你直接就死在断崖边了,你……”
刘子昭扯着嗓子说完,墙的另一边,属于蒲桃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有屁快放!否则我保证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我有信心让你死得无声无息,京兆府就算派出所有府兵,都不会找到你的尸首。不要用这副表情看我,你知道,我做得到的。”
“你的父亲被龙成谨害死了,就算这样,你也还是要嫁给他?”
蒲桃沉着脸,拗手腕,关节发出‘咔咔’地响声。
刘长昕见蒲桃仍是毫无反应,只能使出杀手锏——
刘子昭从来不知道,蒲桃的脸上竟然会生出这样的表情。哪怕在他大婚当日,她发现自己上当受骗,欲当众截亲时,都没有这般生气过。
等成婚之后,她有的是时间问龙成谨,没必要现在跟他废话。
刘子昭不敢再乱说话,收起一脸无赖模样,吞了口口水,一字一句郑重地说:“今天我来只是希望你不要再被人蒙蔽,又一次不明不白的上了花轿。”
听成谨跟她说,要比听刘长昕告诉她要妥帖得多了。
“什么意思?”
说实话,她当然想,但是她一点也不想从刘长昕的嘴里听到答案。
“我的意思是……当年将你绑去,造成你湿身假象的,正是龙成谨。”
刘长昕的声音越来越着急。
“致蒲家从万和城首富,一夕之间败落,失去了京中所有订单和支持的人,亦是龙成谨。”
“难道你不想知道景王爷为什么这般优待你吗?”
“让蒲渊久病卧榻,在你离开万和城之后,便油尽灯枯,魂归冥府的人,这一切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龙成谨。”
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跟他没话说,于是跳下墙,往回走。
“你胡说!”
墙下传来刘长昕急切地声音,那声音听上去隐忍又愤怒,让蒲桃十分困惑。
蒲桃满脸悲愤:“三年前成谨怎么会认识我?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他怎么会与我为敌!”
“等等。”
蒲桃的声音已经变了。
蒲桃没有兴趣幸灾乐祸。她虽然神经大条,但也知道男女有别,又是在深夜时分,久留实在不妥,当即就想回去。
虽然她完全不相信这一切与龙成谨有关,但刘子昭的眼神,以及这些日子所发生的种种事情联系起来,她都觉得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刘长昕老了,又瘦又黑。若不是因为穿了素白的时服,在这漆黑的夜里,还真辨认不出他来。原本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变成了饱经风霜的糟老头,这些日子他究竟在马场经历了什么,让人用脚想都知道该是十分难受了。
她很怕,他说的都是真的。
不,现在该叫他刘长昕了。
“你见过他的,只不过当年你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可哪怕三年过去,万和城中还是有人曾记得他。”
刘子昭。
刘子昭摇头叹息,一副为蒲桃担忧的模样,缓缓地说:“曾记得你武功冠绝天下,盖世无双,将一个英俊潇洒,粉雕玉砌的小公子踩在了脚下。”
蒲桃欣然赴约,几下越过屋顶,来到与他夜夜相见的墙头。她正想开口揶揄他两句,却不料墙头下站着的不是龙成谨,而是一个她这辈子都以为不会再见面的人——
“那个人不偏不倚,正是龙成谨。”
蒲桃真以为他能忍得住,却不料还没过几天,连提亲的日子都没到,他就忍不下去了。
“你告诉我,从来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高高在上又不可一世的小王爷受不受得了这份屈辱?他会不会让你倾家荡产,将你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夺走?”
二人决定成婚的那夜,龙成谨便和她说好,为了婚后的幸福生活,从来不信鬼神的他,也要秉持一波婚前新人不能见面的传统,忍住相思之苦,一直到大婚当夜,揭开盖头的时候才见面。
在呆楞原地,不知如何回答的蒲桃震惊的眼神中,刘子昭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他没有让你拿命去偿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以身相许,认他为夫也是对的。毕竟现在的他较之三年前,权力更盛几分,指不定未来就会继承大统,成为我宣武国的下一任皇帝。在此,我由衷祝福你二人能够白头偕老,恩爱永固。”
吉日的前一天夜里,蒲桃听见了久违的敲墙声。那是龙成谨和蒲桃墙头相会的暗号。
刘子昭微微一笑,轻而易举就拍开了蒲桃放在自己衣领上的手。旋即打着一盏破灯笼,像是喝醉了一般,兴致高昂地离开了。
她日日期盼着,等着龙成谨来提亲的那一日。
留下蒲桃一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满眼死寂。
蒲桃蹲在地上,一直哭到再流不出一滴眼泪,眼睛肿得像个小核桃了才回屋。她将嫁衣小心仔细地叠好,摆放在床头最显眼的位置,这样一来每日她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身红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