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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无情流水多情客,浮生长恨欢娱少

“这就是证据!”袍袖轻扬,随从袖口里落下一个带血的包裹。秋风清冷,携着包裹上的血腥气直入鼻息。

“你……当真是以为我做的?”喉头一涩,安文轩肩头微颤,“证据在哪?”

安文轩弯身将它捡起来,而后缓缓打开,待看清是什么东西才又一笑,“欧阳檠傲园子里的账目?能把证据留下,所以你才认为是我杀的陈沛白而不是欧阳檠傲?呵……你以为你赢了么?”

“有什么不至于,你敢说皇上行刺一事与你毫无瓜葛?!”乍然出声,杜明臻上前一步,愤然道,“又是行刺,又是行刺,陈沛白的死也是行刺!”

“是,我赢了。”杜明臻扬眸看他,一副清寒的样子,“陈沛白死了,我依然能赢。欧阳檠傲必须死,但是你杀了陈沛白,也必须得付出代价!”

“呵……你是怀疑我不成?”倒吸一口凉气,安文轩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道,“我还不至于……”

“你是以为我杀了陈卿王?”指尖乍然用力,安文轩瞪着她,“陈沛白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杀他灭口?”

“还要继续装么?”杜明臻冷冷一笑,“二十二剑,你果真是下的去手么?!”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一定要我一字一字揭露出你的肮脏事么?”杜明臻长睫微颤,双目泛着红丝,“当日我与你说蔡邑贪了漕运二十万两,你不动声色将此事压下去,是因为你们本就是一伙的吧?安文轩,我不说并不是因为我不知道,只是敬你是太子,不想抖出来你做过的龌龊事。这一次我只要欧阳檠傲的命,与你无关,只是陈沛白的命,我必要你血债血还!”

“杀谁?”安文轩一愣,皱了皱眉,“陈沛白?”

“你也想要我的命吗?!”目中乍然一痛,安文轩终是有些怒意,对上她的冷眸,“陈沛白就是我杀的,你敢要我的命么!”

“为什么要杀他?!”杜明臻立着不动,甫一出口就横眉冷对。

“有何不敢!”一声犹如惊雷,轰的一声炸开。

“难得来找我一次,还拉着脸,我就这么让你讨厌么?”安文轩站在堂口看她,浅一笑,“天凉了,宅阁里叙吧。”

“我这样对你,竟还比不过一个陈沛白……”怔了半晌,安文轩忽地苦笑,脚下一个踉跄,喑哑道,“下三滥的招数我不屑得使,你如果还信我就回去,如果不信——命随时给你留着,你拿就是。”

逸纤殿。廊帷处尽是落叶凋黄。

密云笼盖,最后一抹阳光隐进浓云。风起,秋雨大降。

“回府!”出王府,杜明臻看着目下的轿夫,清寒出声。

仪元殿。

转了身子直奔大门,杜明臻再也不看他,背影寂寥决绝。他说的话她又何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前路坎坷,她又没有那么多智谋,如果他不帮她,难保她的下场不会与沛白一样。可是,陈沛白就是因为自己而死,她的命又能多值钱呢,无论前面有什么样的阻难,她都得前进,都得厮杀,哪怕死了,她也得为陈沛白报仇!

斜屏半倚,昏灯掌了三十盏,却仍看不清他眸中的颜色。

“不,需,要。”

云帐后掩一楠木龙床,彩漆寿字,水牙鎏边。雕纹团架前挽着半卷翠帘,扑入的灯光恰映上他半散的鬓发,让他显得愈发虚弱。

“本王说过——不会助你。”见她一时寒冽起来,安文曦心中一痛。

“太子,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时已夜半,内侧的颜蔚瑾惺忪了睡眼,眼见得安文轩半坐着身子,忙披了衫衣起来,倚着他的肩头问道。

“杀贼子之心,绝不会变!”

“把你吵醒了?”转了眸,安文轩看着她微一笑,“睡不着。”

“我不留你,但是想看你的心意。”月牙白裳清逸风流,安文曦移步上前,目光温润。

“因为朝事么?”眉梢轻扬,颜蔚瑾借着灯火对上他的侧脸,轻语道,“明日与朝臣一起商议不好么,外面雨大风大的,太子小心着凉病了身……”

“你也要留么?”唇角一笑,杜明臻缓缓回身,“琴棋书画演的戏又是你教的吧?”

“因为她。”

“果真是要走了?”

“她——”颜蔚瑾张了张口,目中蒙了一层暗色。

行了半时,眼瞧得大门就在前面,却不想身后忽唤过来一声,竟惊的杜明臻再动弹不得。

“她想要我的命。”喟然一叹,安文轩连连苦笑,“想要我的命……”

裙摆带风,她步步踏得结实。

“怎么会?”倒吸了口凉气,颜蔚瑾眉心拧成了结,“杜明臻她……太子不是对她……”

一番话说到最后书书早已泪如雨下,让人动情。杜明臻站在她的前面,紧紧盯着她看,阳光照在她的发髻上,一时温暖至极。此时杜明臻心中千回百转,倒不是吃惊她方才的话,而是吃惊她的眼泪,怎么就这样轻易地下来了。顿了半晌,杜明臻叹了口气,随即错过她的腰身向着门外走去,边走边道:“初儿,备轿。”

“欧阳檠傲陷害她,她却以为是我。如今她的盟友死了,她要为他报仇。”长指揉了揉太阳穴,安文轩轻嘘了口气,“朝堂要动荡了。”

“王妃这一走,把王爷的心也带走了。求王妃留下吧。”音未歇,书书一忙上得前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着,“书书知道王妃只是面儿上冷,知道王妃心里是念着王爷念着我们的,吃一起吃,住一起住,王妃从未嫌弃过我们,我们妾身心里是满满的感激。王妃自嫁进府中,我们都看的清楚,王爷疼王妃,王妃也喜欢王爷,这情分羡煞了多少王公贵族里的夫人小姐,我们都知道。连外头的百姓都念着王妃的好,夸我们王爷有福气。王妃今日一走,别说我们心里难受,就是百姓看着也难受,本可以好好商量的事情,何必要离开王府呢?我们琴棋书画只是妾,比不上王妃,也不敢比,如今看王爷心里难受,王妃就留下来吧,求王妃了……”

“太子……”夜深,昏黄的烛影摇乱了殿中的云帐,秋风拂过,留下呜咽之语。颜蔚瑾强撑起身子,看着安文轩心疼道,“瑾儿是女人,不懂朝堂纷争。然而有一点还是知道的,便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朝中谁人不是自保?又哪里来的惺惺相惜,不过都是虚情假意做做样子罢了。瑾儿知道她是爷的死穴,可是……可是,爷是太子,就要知道,这天下迟早是你的掌中之物,千万不要因为儿女情长而……”

“这……”杜明臻皱了皱眉,“他……”

眼眶一湿,颜蔚瑾有些说不下去,扬袖擦了擦泪,才又决绝道:“她若真要杀你,别说太子寒心,就是瑾儿也看不过去。如果真有那一日,瑾儿定要先把她杀了!”

“王妃能不能留下?”言声间书琴抽身上前,泫然欲泣,“方才书书给王爷行礼时不小心打翻了一个鸬鹚杯,王爷就狠狠呵斥了书书一番。王爷从未打骂过我们,想来,王妃这一走,王爷是要将脾气都发在我们身上了。王妃行行好,就当是为我们留下吧……”

“你……”尾音顿了半晌,安文轩看着她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他知道她对自己的心思,如同他对那女人的一样,从来没有变过。

翌日转醒,两人各自无话。一方早膳亦是用的毫无滋味,如同嚼蜡。阳光打在廊柱上,初儿收拾好所有家当已是卯时,杜明臻正准备回府,却不想还没踏出小二门,便见琴棋书画皆等在那,面露悲戚。

“是要杀她么……”

一夜未眠,只听得秋风呜咽。

眼帘轻合,掌心兀自握上她的腕子,安文轩靠着团架叹了一口气,眼角处却流出一行清泪来……

一声撞耳,恰与穿窗秋风一起让人浑身一冷。

淸睿王府,菀棠苑。

“明日我就搬回安明王府,万一以后没了性命,也不会连累了淸睿王!”

“一支暖烛够用么,为何不多添两支?”浅一推门,暮儿持了灯盏踏进来,“外面雨大,王爷若是冷,我这就命人拿过来火盆。”

“你……”喉头一苦,安文曦双目尽是痛色。

“不必了。”伏案轻揉了眉心,安文曦淡应了一声,满身倦意。

“除非你休了我,不然我定要去找他!”奋力支起身子,杜明臻亦是决绝,“你敢么?!”

“王爷看账簿看的怎么样了?”轻将灯烛放在桌角,暮儿瞥了一眼册子,忽一笑,“那处园子可真招人。”

“放肆!”一把甩了她的皓腕,安文曦怒道,“你不能去!”

“外头有什么消息?”他抬眸看她。

“安文曦,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么?”眉梢微挑,杜明臻笑意里全是讽刺,“能在深宫中轻而易举刺杀景仁,不是他还有谁?!”

“陈沛白明天出丧,皇上那边倒是没有什么动静。”

“你知道?!”倒吸一口冷气,安文曦折身捏了她的腕子,“不可胡说!”

“没有动静?”眉心轻蹙,安文曦只觉得窗外的风声更大了,“那她呢?”

“能行刺沛白的人,不是他还会有谁?”杜明臻冷冷一笑,“上次景仁被刺,你和太子可找出个结果来?为何……迟迟找不出那个贼!”

“你真是在乎她。”暮儿摇头一笑,“傍晚时分她去宫里找了趟太子。”

“你真的如此倔强么……”眸光一暗,安文曦似乎再也没有力气了,颓势道,“万一……不是他呢?”

“她果真去找太子了?”安文曦起身走到窗根处,看着外面的一苑秋雨,喃喃道,“惹得麻烦倒是不少。”

“安文曦!”平生第一次念起他的名字,不是夫君,不是丈夫,甚至连淸睿王都不是,杜明臻真真是怒了,竟想不到连陈沛白的死都换不来他的怜悯与同情!唇角惨一笑,杜明臻颤着身子,缓缓张口,“我不求你,我自己来,一定还陈沛白一个公道!”踉跄了步子走到床沿儿前,杜明臻寻了枕被紧紧捏在手中,喑哑道,“我真瞧不起你!”

“其实……王妃是个聪明人,只是常被感情所误,方才……”目光寻着他落到院子里的芭蕉上,暮儿顿了顿,问道,“陈沛白的丧礼王爷还去么?”

“夫人啊夫人……”掌心扶了廊头团架,安文曦努力撑起身子,却不知再跟她说什么。顿了半晌,他才又缓缓抬起头来,满目不忍道,“为夫不会助你,也不希望你趟这个浑水。退出来吧,现在抽身尚还不晚。”

“若是明日有帖子来请,就打发了吧。”安文曦叹了口气,心情一时堵塞,“不去了,这几日闭门谢客。”

“不要给我讲道理,我只问你,你帮不帮我?”一句没问完,杜明臻眼眶里又起了湿雾,但一想到他的尸体,她就满心的痛。

“是。”暮儿低了低头,“主子让我带信儿给王爷,说这次千万不要再帮助王妃了,否则——必死。”

“你真以为是他做的?!”单手负后,安文曦亦起了身子,双目撞进她的瞳孔,“万一有诈呢!”

“你们总爱这么一次又一次地逼本王么?”安文曦转头看她,烛火下他的目光冷傲凛冽,没有半分笑意,“你家主子走的棋真是步步精明,是拿本王当最容易摆弄的棋子吗?告诉他,我不会帮她,但是如果她有性命危险,我就一定要救,谁都可以死,唯她——不行!”

“我只信我看到的!”一下子站起身子,杜明臻直逼他的腰身,“我要给沛白报仇,一定要报!”

秋风卷过枯枝败叶,唯窗外一枝海棠开的尤好,于风雨中盛放最后的妖娆……

“你知道是谁?”安文曦连连苦笑,“或许你看到的并不是真的。”

秋雨过后,风更清冷,空气干燥无比。

不是反问,不是强求,是命令,清冷决绝的命令。

太液池向南数百步,有百顷松翠环绕的长湖,迤逦万数风光。暖云宫依湖而建,因宫内设暖石,冬日即使不添火盆也可以取暖,故每年的秋末皇上都会搬进此宫来,以便过冬。

“被——行刺——”三字从齿牙间迸出来,杜明臻眉心紧成川字,“你得帮我。”

百层云帐过后,杜明臻提裙踏进来,甫一入恰又碰上景仁与楚芊芊浓情蜜意的样子,心中一沉。她是知道楚芊芊喜欢安文曦的,然而如今见楚芊芊只能窝在景仁怀里当个被宠坏了的妃子,不知她心底又是怎么滋味。

“怎么死的?”

“臣——恭请圣安。”

“今日酉时陈沛白的棺椁运至公卿府,只给皇宫里报了信儿,其他地方还没通知。因着我与他的死有关,陈怀竹才谴了小厮密吱了我。”暗叹了口气,杜明臻缓将云钗放到桌上。

“起来吧。”景仁示意她不用跪着。

“死了?”眉心轻蹙,安文曦掌中的书册亦跟着一颤,“什么时候的事?”

“王妃来的好巧,刚从异域带来的珍珠葡萄,说是吃了能美容养颜,王妃要不要尝尝?”浅笑盈盈,楚芊芊从景仁怀里站起身来,示意宫人将葡萄拿给她,“给王妃拿一盘先尝尝,若是觉得好,回头我再派人给王爷送去。”说罢又近了杜明臻一步,笑道,“女人啊,终究是要靠姣好的面色来得宠的。”

“陈沛白死了……”杜明臻没理他,怔怔瞧着镜中的自己,闷声道。

“谢柔妃。”杜明臻低了低头,眼角余光瞥到福盘内的珍珠葡萄上,但见颗颗晶莹剔透,清爽润泽,心中不觉千回百转。怕是,她彼时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如今才会对自己那么好吧。

“夫人是在夸我么?”唇角一笑,安文曦移步至榻前,兀自寻了书看着。

“那皇上与王妃谈事吧,臣妾退下了。”楚芊芊行了礼,顾自遣散了一方奴仆,这才安心地出了宫门。她心里也很明白,但凡杜明臻来了,景仁务必是让所有太监宫女都出去的,如今这样做,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难得有一次你比我晚进房。”杜明臻见他进来了,嗔了一声。

一方暖宫里,如今又剩下他们二人。

安文曦踏进来时杜明臻正在妆前卸钗,一瀑青丝映在菱镜中,竟比屏风上的盛世盘锦图还要艳美。

“太子昨日已将账目交到我手里了,并建议让众大臣都看看,待会子就传下去,你可有话说?”干咳两声,景仁看着她,“欧阳檠傲是不会罢休的,你好自为之吧。”

正寝中,墨兰香极是好闻。

“证据都握进手心里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杜明臻微微一笑,“不过我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将账本交给你,太子倒是先替我做了。”

淸睿王府。

“为什么不交?”景仁皱眉,“陈沛白都死了,你不是更要除掉欧阳檠傲了吗?”

灵堂外,秋风卷下一池横塘,水波粼粼,有三两锦鲤游跃,四散而去……

“皇上难道不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陈沛白吗?”见他这样说,杜明臻嗓子一痛,嘶哑出声,“为了你的江山,他……”

杜明臻此时亦滚了泪,内心疼痛,满目凄凉。

“又是为了朕的江山,又是江山,这江山何时是朕的了!”猛地立起身子,景仁愤怒地打断了杜明臻的话,吼道,“朕让你们去了么?让陈沛白寻证据去了么?让你杜明臻除掉欧阳檠傲了么?!陈沛白死了,你现在才来控诉我怎么样怎么样,当初干什么去了!杜明臻,我说过,你就是太自负,太自大,你从来不听我一言半语,你真以为欧阳檠傲那么好对付呢?!他是老狐狸,你斗不过他,就算有这一本子账册你也斗不过他!当初欧阳谦死时我就知道你杜明臻会有今日的下场,众叛亲离、居无定所,你永远都是自作孽不可活的人,永远都是!”

“父亲在世时常说沛白木讷,不似我灵动,只有我知道沛白是谨慎小心的人,凡事都藏在心里,不和我们说。他看我贪赃枉法时叹过许多气,暗地里却倾尽功夫补上我受贿的窟窿。我都知道,都知道……”泪水顺着鼻骨滑下,陈怀竹大声恸哭,“沛白不曾婚娶,我多次想逼他娶了长安富庶人家的女儿,偏他不愿。我是兄长,他事事听我的,唯婚姻大事他是死死咬着牙不答应。起初我还不解,后来才听他无意间露了心迹,说我欠的罪孽太多,怕有朝一日败了这陈卿王府门,他反而害了人家女儿……我对不起他,对不起他啊……父亲临死时亲手将沛白交付在我手上,不想……不想他竟是先我一步去了……”哀音化作嚎啕,陈怀竹只觉得再撑不下去,一下子跪在他的棺木前,哭得满脸是泪。

“我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可陈沛白的仇,我一定要报!”杜明臻全然不顾他的职责,咬牙道,“谁杀的沛白,我就要谁的命!”

“我会替沛白报仇的。”杜明臻给陈怀竹鞠了个躬,这才发现他鬓角的几缕白发,心中一沉,“陈卿王……节哀顺变。”

“你不是知道是太子干的了么?”微一冷哼,景仁静静地看着她,“杜明臻,这次你死定了。”

“有劳陈卿王。”轻轻将包裹接下来,杜明臻眼眶一湿,吸了口气。她知这里面肯定是陈沛白辛辛苦苦取来的证据,是为她专门取来的打倒欧阳檠傲的证据!

“就是死,也要拉上欧阳檠傲,还有——杀沛白的人!”杜明臻心里一紧,潜意识里大概猜到了什么,只是面色依旧无澜。如今在她这里,能为沛白报仇,她死而无憾。

“沛白死时,怀里有个包裹,只因记着‘安明王妃亲启’六个字,我并未打开,还是交给王妃吧。”示意下人取来包裹,陈怀竹亲手递给她,喑哑出声。似乎陈沛白一死,陈怀竹便老了十几岁,连着秉性都有所收敛。

“好,如果你有足够的证据扳倒欧阳檠傲,朕一定遂了你的愿。只是如果你失败了,朕也一样要杀你!”

“我不知道……”杜明臻低了低头,这一次,究竟是与他有关还是与欧阳檠傲有关,她尚未分清。

景仁气得大步出宫,再不理她。怎么就那么倔强呢,景仁心里碎碎念着,只是想到那个风雨夜时忽又顿住了步子,叹道:如果不倔强,她又怎么会替自己挨下那一刀呢……

“王妃可知道是谁做的?”瞳孔一亮,陈怀竹勉强支起身子,“是哪个人做的?我饶不了他,绝饶不了他!”

“安明王妃,为何走得这么快啊。”一声从身后唤来,杜明臻惶然一愣,却又听到,“老夫几乎要赶不上了。”

“其余的……都是划给我们看的。”杜明臻忽地冷笑,长甲狠狠扣进肉里,“那一人,该是满意了!”

“欧阳卿王。”淡回了身子,杜明臻应了一句。

“在临州被刺杀的,第二日才发现沛白死了,总共二十二剑,只一剑毙命,其余的……”一口气提不上来,陈怀竹一忙被下人搀住,泪水连连。

“怎么,不认得老夫了?”见她这样淡漠,欧阳檠傲也不恼,笑道,“老夫刚收到王妃递交给皇上的账目,这朝中一人一份,可是将老夫名姓记入史册喽。”

“他……”杜明臻张了张口,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嗓子里被堵了一团棉絮,难受至极。

“欧阳卿王为什么要笑?”杜明臻一时看不懂他。

白衣早已被血渍浸染,血肉模糊里,恍惚还能看到左心处的一道刺痕,那是要害,刺的深就会丧命。可是……杜明臻看到最后竟是心乱如麻,除了左心的那处,陈沛白还有满身的剑痕,甚至脸上都被划了数次,血痂凝结,极其惊悚,让人不忍再看。

“哈哈……老夫只是觉得王妃做事风格很怪异罢了。不曾想你还要拉着朝臣一起来抓老夫的把柄,实在是妙,实在是妙。”仰天一笑,欧阳檠傲又往她那探了探身子,道,“王妃就这么笃定会要老夫的命么?”

棺木缓缓开启,杜明臻上前走了一步,站在棺头直直盯着看。只是当一切都映入眼帘时,她却险一个踉跄跌在地上,被身后的初儿连忙扶住才稳住了身子。如他说的,棺木里,陈沛白死的果真是……惨不忍睹。

“欧阳卿王还笑得出来么?”眉梢微挑,杜明臻有些恼意,“账目上一笔一笔皆是记的清楚,欧阳卿王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必了,我——只看看就好。”

“老夫无话可说。”欧阳檠傲连连摆手,唇角笑意却是不减,“老夫等着王妃杀老夫的那一日,不过这也得看谁更有本事吧?谁先死在刀口下也不一定的!”

“沛白死的惨,安明王妃若有不适,可先入内堂饮些茶水。”无力挥了长袖,吩咐下人打开棺椁,陈怀竹面露哀色。

“欧阳卿王不怕?那笔账目记着你一十五条大过,条条都能死,你——当真不怕?!”

“还请陈卿王打开棺椁容在下一看。”长睫低垂,杜明臻缓缓祈求道。以往不喜陈怀竹的阴险狡诈,然而此时,他也不过是一个失去了弟弟的兄长而已。杜明臻一句话搀着颤意,心里苦涩至极,明明是因为她的野心,沛白才死的……

“老夫行的正,有什么好怕的?”唇角冷笑,欧阳檠傲直直盯着她,“安明王妃就那么肯定账目是真的?万一陈沛白骗了你呢?陈沛白惹来杀身之祸还指不定是干了什么事,王妃就那么相信他么?!老夫行的正坐的直,不怕什么账本之类的劳什子。王妃大可去告,吾皇英明,定能分出真假!”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看。”泪悬在眼角,陈怀竹暗哑出声,听不出悲喜。

天边浓云翻滚,秋风大作。

“沛白兄。”恍惚间跨了门槛,杜明臻一看见那方黑重的楠木棺材便簌簌落下泪来,对着陈怀竹哽咽道,“我来看看沛白……”

“你和太子商讨好的么?”杜明臻虚了目,咄咄逼人,“陈沛白是你杀的?!”

夕阳的余晖斜照在廊帷亭柱间,杜明臻跌跌撞撞地穿过花园,还没走到时便听见正堂间的哀嚎声,句句穿心。

“啧啧,王妃果然会猜啊。既然太子都认下了罪状,你为何还来怀疑老夫呢?”单手负后,欧阳檠傲与她附耳道,“太子与我从不曾来往,是天要亡你杜明臻,亡你这个自大轻负的杜明臻!”

初进此府时尚还是因为漕运事来求陈怀竹,宿命使然也好,造化弄人也罢,她却阴差阳错地结识了陈沛白。杜明臻不得不说,漕运的事情的确要千恩万谢陈沛白的倾力帮助,同朝为官,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何其难……他是如莲一样高洁的君子,怎么也想不到,如今竟是这样去了……

“呵!谁比谁先死也不一定吧?欧阳檠傲你休得猖狂,我杜明臻就是下地狱也不会放过你!绝不!”目光深冷,杜明臻咬牙切齿地发誓。

一路坐轿至陈卿王府,杜明臻由着初儿打了帘子下得轿来,而后立马推开了那扇斑驳的老门。一向沉稳自持的她,不想也有如此急惶的时候,连内襟领子里都是汗,闷的她浑身难受。

风大起,目送欧阳檠傲走远,杜明臻这才回过头来,一忙吩咐轿夫道:“去掖庭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