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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是太信了……”长睫低垂,安文曦落寞长叹,“反而不好。”

“现在信了?”

“呵……真是搞不懂你们两个了。”莫流简哑笑连连,“别人家的夫妻都浓情蜜意夫唱妇随,你们倒好,一个比一个心机重,看谁先把谁玩弄于股掌。”

“在青州时么?”浅一回头,安文曦面色稍缓,笑道,“当初,她并不信我。”

“她是倔强的女子,心里却又比谁良善。毫不在意自己,这样的女人我看着心疼,却又无法改变她。她尚且连自己都不珍惜,还能珍惜谁?”唇角缓勾了丝笑,安文曦看着宫角的一树合欢花,目色迷离,“三日后,风云都要变色了,还哪里顾得上这个。”

“当初,为什么不告诉她?”

“是那边来消息了么?”移步上前,莫流简眉心一皱。

“恨总比死强。”单手负后,安文曦微扯了步子,看着满宫的花木目光一暗,“那些人活着就是刀是剑,早晚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战事一停,接踵而来的不就是政事么。”安文曦从袖口掏出一封信函来,递给身后的莫流简轻道,“按着这上面的人名一一安排到霁春茶楼,切记不可道于外人。”

“是。”缓缓抬眸,莫流简苦一笑,“你不怕她恨你么?”

“看来王爷你也要有所动作了。”单手接过信函,莫流简瞧了瞧四下无人这才藏进自己的袖口中,“王爷去霁春茶楼时喊着我啊,我去给你把门。”

“做干净了么?”一声打断他,安文曦面色一寒。

“你去把门岂不败露了我的行踪?”安文曦瞅了他一眼,“这长安城还有谁不知道你是我府中的管家。”

“完了,交代下的都办了。”举袖弹了弹衣襟处的尘土,莫流简叹了口气,“我这一去半个多月,你真是难为死我了。你是真不知道,那些人上有老,下有小……”

“我乔装打扮一下不就成了。”莫流简挑了挑眉梢,唇角的笑意却忽地一敛,顿了顿,才又轻道,“王爷可还有更信得过的人么。如此政事,上能对得起仙逝的皇后,下能对得起受苦的百姓,我莫流简自是要参与。”

自殿中折回,安文曦方要绕过千步廊出宫,恰遇上月白轻衫风流无两的莫流简,步子不觉一顿,问道,“事情办完了?”

“仙逝的皇后……”听他说出那几个字,安文曦惨一笑,心中有如刀绞,“母后于未央宫的那一幕我忆了一十六年,如今仍是凄离难过。景仁欠下母后的,是一个天下。”

凉风四下而过,云帐轻摇,众人一时各怀心事,皆静默不语。唯安文曦半眯了眯目,看着景仁的样子心中百转,只觉得他哪里怪怪的……

这天下所有人都能苟且偷生,偏你生生逼的她退无可退!众人皆能害她,偏你不能!因你是一朝之君,她是一国之母,未央宫三尺白绫,你可还记得?

“好!”见他二人这样说,景仁眸光一亮,咬牙道,“敬延啊敬延,我齐朝迟早要将你碎尸万段!”

……

“是啊。我齐朝将士是宁国三倍,青峡一战,敬延深知我齐朝兵力强盛,不好再打。如此让他们军心不稳,墨关再战他们底气就没那么足了!”

太子东宫。

“太子倒是说的不错。”安文曦微一笑,“青峡关虽然破了,但是对宁国一点好处也没有。如果他还想继续攻打墨关,我们就全力迎战,让他知道我齐朝将士皆是英勇善战之辈,绝不会妥协!如果他在试探我齐朝的兵力,那我们就来个顺水推舟岂不更好?”

树梢间最后一抹青翠如今也变成了衰黄,秋风呼啸,似乎离冬日真的不远了。安文轩站在婉臻湖畔前,望过粼粼水波极目远眺,长衫随风摆起,连着目光也迷离起来。

“是啊父皇,先静待两日,看这墨关宁国它是打得还是打不得!”言语间,安文轩也有些愤愤。

“太子,天凉了,加件长衣吧。”颜蔚瑾缓缓走过来为他披了件风氅,低声喊他。

“这……咳咳……倒是颇有道理。”一阵干咳,冯衍只觉得下不来台,战场上的道理他又怎么能懂。如此咳了半日,为赚回颜面,景仁方又看着安文曦道,“那再等等吧。”

“你怎么来了?”他一惊,眉心不自觉一皱。

“墨关造有八丈高的城墙,城内百姓也都很富庶,虽然粮草暂时不足,但是他们靠着剩粮也能维持许多日子。”云帐后的安文曦上前走了几步,眸光往文书上瞧了几眼,“既然五哥说没事,我们就放心好了。何况青峡关虽破,但宁国伤亡也很惨重,他们不会那么容易打下来墨关的。”

“我……”见他这样不喜欢自己,颜蔚瑾低了低头,委屈道,“妾看天要变色了,怕太子一个人在这受凉……”

“文书?”景仁皱眉看他,“青峡重关都破了,墨关还能不败?”

秋风卷下,那一声入耳,却生生让安文轩心中一疼。

“墨关不会失守。”喉头一紧,安文轩低眸看了看手间的文书,“五弟飞鸽传书,说宁国此役损耗也是极大,他会加派驻兵守好墨关,让我们放心。”

“唉。”长叹出一口气来,安文轩一忙解下风氅披在她身上,暗哑道,“自己都穿不暖,天凉,你快些回去吧。”

“败了。将士伤亡惨重,后备粮草又不足,看来这墨关也不保啊。”景仁早就知道了,如今连连叹气。

“太子……”见他这样,颜蔚瑾眸中一湿,“妾不冷……”

“父皇。”甫一绕过屏风便看到景仁与安文曦的身子,安文轩哽了哽,“青峡……”

“蔚瑾,辛苦你了。”眸中一痛,安文轩竟觉眼前的她像极了未落湖之前的杜明臻,不觉握住她的指尖道,“这些年……”

延嘉殿,安文轩匆匆走到宫门前,手间拿着的战书因着自己心神不定硬生生攥出一沓汗来。左右支退了宫人,安文轩正了正衣襟,这才踏了进去。

喉头一紧,他竟不知如何再说。这些年,他一心为杜明臻,然而这个名为颜蔚瑾的女子却一心只为他一人。不知这情,要怎么还,才能还得清……

青峡破。

“太子,有你这句话,妾身就知足了……”紧紧抿了唇角,颜蔚瑾心底划过一股暖流,“妾甘心情愿为太子做的,不觉得苦,不觉得难……”

景仁二十年,八月廿二。西北羯鼓烽火俱起,狼烟滚滚,飞沙走石。齐朝将士披甲戴胄奋勇杀敌,与宁国鏖战两日两夜,终因寡不敌众败于城下,血流成河。

“好,好。”他浅一笑,一忙将她扯入怀中,目光掠过婉臻湖畔的千株杨柳,“这天下要动荡了,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窗外月光皎洁,温柔地照进房内。二人模样像极了一幅画,画中,尽是他对她的痴情,他对她的恩宠。

“太子不要说了。”怀中人儿猛一抖,认真地看着他,“如果太子能登基,妾身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他将她的手指包裹的更紧,而后轻轻一吻,叹道,“天下之事,分合交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终究是免不了……”

“能做什么啊?是做皇后。”安文轩抚摸着她的青丝,声音极柔,“我亏欠你,皇后之位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了。”

“嗯。”见他这样包裹着自己的掌心,杜明臻有些害羞,低了低头,“这次打仗,不知又要死多少百姓。”

“怎会是唯一能给……”眉心微皱,颜蔚瑾忽地落下泪来,“一年了,太子为何不……”

“敬延野心不小,也有可能是想借这次战事摸摸我齐朝的底。”他看着她,只笑她凡事都是这样认真。长指隔了书案攥上她的指尖暖着,安文曦又冲她软言道,“齐朝不会有事,夫人放心就好。”

“想说什么?”他低了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说吧,我都会给你。”

“你说,这次宁国挑起战事是为什么?”笔尖一停,杜明臻抬头看他。眸光深邃,似不见底,“它明知打不过我齐朝。”

“太子……”泪水爬了满脸,颜蔚瑾嗓中一涩,哽咽道,“瑾儿嫁进太子府一年,太子还从未碰过瑾儿……”

“要打了。五皇子被封为抚远大将军,由他领兵父皇放心。”

“你——”他抚过她的腰身,目中一抹痛色,如此看了她半晌,将她搂的更紧,“今晚,今晚我就要了你。”

“也不怪皇上不宠你,想来你这样的秉性太过淡漠,竟没有太子来的玲珑。”笔下圈了几行字,杜明臻眼角余光看着他,“战事如何了?”

“太子……妾身知道妾身在你心里没有她的分量重,妾身也不敢与她比。只是这一次太子千万说话算数,瑾儿生是太子的人,死也是太子的鬼!”她贴在他的胸膛上,哭得愈发大声。

“不忙。”他笑,紫色轻衫清雅隽秀,“行刺一事有太多蹊跷,为夫不想管,留给热心的太子岂不更好?”

“你想多了。”安文轩抚慰着她,目光又转向一泓湖水清波,喃喃道,“爷得不到她,怎么也得不到……”

“皇上前几日被刺的事有着落了么?”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杜明臻微微不适应,忙道,“若是忙的很,书院就先别去了。”

自语了半晌,他正了正身子,终是长叹出一口气来。婉臻湖面,夕阳垂下,暮色四合,映着他二人的影子愈发萧瑟。

“看来你还教的不亦乐乎。”烛火摇曳,映着她的样子恬静温暖。安文曦一时看得痴了,没有说话。

环松抱翠中立一晚亭,亭顶重檐四披,攒尖宝顶,四翼角边远伸高翘,覆以绿色琉璃筒瓦,作腾飞之态。亭前池塘碧绿如玉,枫红如丹,于深秋下观,一派盎然之色。

“都好。”缓坐在她对面,安文曦单手支着下巴一笑,“岳丈的学生都好教,并不费神。”

“更待菊黄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落棋一子,莫流简缓一笑,看向对面的安文曦道,“想不到深秋竟比初夏还美。半壶酒,一盏茶,三两落花,闲情惬意的日子,实在太舒爽了。”

“油嘴滑舌。书院怎样了?”

“管家是心中舒爽,便在哪里都觉得舒爽吧。”拈子落下,黑润润的棋盘内,两人胜负已定。

“为夫陪你吧。”轻将茶盏推到案角,安文曦微抿了唇,“夫人不在,为夫睡不踏实。”

“王爷又赢了。”莫流简喝了口茶,挑眉道,“三局你竟是一局都不让我。”

“不碍事,只是想查清以往园子的款项。”杜明臻抬头看他,“你先去歇息吧,我晚会儿就回房。”

“是你不想赢罢了。”安文曦淡抬了眸,恰撞上一团秋风,“这棋不过下了半局你就知道谁赢谁输,可见管家棋艺亦是不差。”

“唔……看夫人还未回房,为夫就来看看。”安文曦扫过一排排的书册,叹道,“最近不太平,夫人可千万不要累坏了身子。”

“王爷又抬举我了,若论棋艺,我实在不敢班门弄斧啊。”莫流简放了茶壶,探身笑道,“那一日见你与王妃对弈,一个攻一个守,攻者刚中带柔,守者拙中夹巧,实在是妙。王妃的棋艺本就是上乘,不想还是败给了王爷。要不是那次对弈,我现在都不知道王爷有多少家底子,竟然这么厉害。别说为人处世了,连下棋都有上上乘的功夫,王爷怎么能不赢?”

“嗯。”杜明臻淡淡应声,“这么晚了还来这里作什么?”

“呵……管家,你真真是摸清本王了么。”

“夫人不怕害眼么?”单手扯了袍摆踏进来,顾自将掌心里的莲灯放到窗根处,安文曦这才浅浅笑起,“还在看园子里的事?”

“不是摸清,是刚刚摸准。想要摸清王爷,实在太难。”莫流简伸了个懒腰,慵懒道,“这几日霁春茶楼见了十几个大臣,王爷有收获么?”

晨芷轩中,只一尾青釉孤灯亮着。

“能让管家忧心的事还真不少。”安文曦一袖子打乱了眉下的棋局,浅一笑道,“刚还不是说我厉害么,这会怎么又有这样的疑问了。”

星稀露浓,花月上浮云瘦。

“呵……看来王爷都办妥了,真快啊。”

鼻息微滞,安文曦出口干练简洁。然而心底不知怎地,仍是一片苦涩的味道。大抵是,好久没有人提过他的母亲了……

“万事自有定数。”安文曦顿了顿,长睫缱绻,“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静待吧。”

“谢了。”

“王爷说的话越来越难懂了。”抬手掸掉了肩头上的碎叶,莫流简哀叹一声,“无论如何,你都该劝劝你家夫人。千万不要再做惹怒九卿的事儿,不然就功亏一篑了。”

“王爷最亲近的兄弟,主子怎么敢动。”那女子浅浅一笑,“青峡关一破我们就打墨关,然后故意失败再撤回宁国,最多也不过七日。这期间王爷定要全力拉拢朝中重臣才是。主子怕王爷私下结党有所败露,方才不惜朝力来个战事,唯不过是想让王爷趁这乱子好好拉拢朝臣罢了,也不易被太子等人察觉,王爷要好好把握。”

“如果能劝,我又哪里能走的这样难……”安文曦凝着那些棋子,微一失神,唇角的笑意也随风散去了。

“切记,千万不要伤了五皇子性命。”他在宣纸上勾下最后一笔,说的极为认真。

……

“破釜沉舟才有看头。”

繁荇楼。

“不怕后方空了我大齐来个偷袭么?你家主子胆子可真够大的。”

日已西下,初儿打了阁帘子躬禀道:“主子,陈沛白来了。”

“主子要用所有的将士来攻青峡关,怎么能不赢?”

“请。”

“这么有把握?”

合上六部的册子,杜明臻随即站起身来,面色一暖。

“十成。”

由着初儿先去前堂招呼着陈沛白,杜明臻整理好桌案才出了书房。只是刚一出房檐,拐角处便差些与归来的莫流简撞个正着,杜明臻眉心一蹙,“什么事这么急?”

“哟,难得你也能夸人啊。”安文曦抬了左手腕子平了平纸角,一边提笔下字,一边与她说道,“攻下青峡关你们有几成把握?”

“在下心里一时念着其他事情,不想一个不小心……”莫流简弓了弓身子,唇角一笑,“王妃这是去哪?”

“此事做到最后彼此都有好处,我家主子没有理由不信王爷。而且,王爷昨晚那出戏不是演的很好么,既让皇上发了兵又让太子得了意,不得不说那场戏演的却是淋漓尽致,实在精彩。”那女人挑眉看他,唇角一抹笑意。

“前厅有客。”她淡应了一句,刚想再走,却忽地又顿住步子,回过头来问道,“管家这些日子没在府中?”这些天她虽忙,却也觉得没怎么见过他。她还以为他又出去花天酒地去了,不成想今日也没抱着酒坛子回来。

“呵!什么时候这么信我了?少见得你家主子不安排些什么。”

“谢谢王妃还惦记着在下。我一直在醉红楼待着,那的姑娘太好,我一时有些舍不得就没回来。”音未歇,莫流简又邪魅一笑,“过几日还是要去的。”

“主子怕王爷有所顾忌,才让我过来传话给你。说这事儿王爷随机应变即可,只要达到目的就行。”

“哦。”闷哼应下,杜明臻无心听他那些风流史,随即扯了步子要走开。不知为什么,每次见他总让她有不适之感。

“你家主子又发话了?”他未应她,长指寻了案头的茶盏,喝了一口才道,“昨儿才在宫里定了,你们可真是够快的。”

“对了王妃,府中近几日要添丫鬟,应该都是从外面收进来,不知王妃的安明王府中有合适的人选么?”见她要走,莫流简又喊了一嗓子问道。

“是因为兰为君子,跟王爷无异么?”女子稍蹙眉心,看了一眼那兰花却是一愣,只觉得那纸笺上的兰花像极了女人,毫无君子气节。

“这……”步子缓缓一停,却不减她要走的架势,杜明臻道,“我原来府里的奴仆只留了几个看家的,其他的都在我嫁给王爷时遣散了。我不常回去,也没有多少心思管那里的事情,你要是想招丫鬟,从外面买就是了,这淸睿王府也不缺那些银子。”

“王爷很爱画兰?”声音入耳时,安文曦忽地一怔,随即又笑了笑,“却是很爱——兰。”

音未歇,杜明臻整了整衣衫直接转回头去大步走远了,再不看他一眼。

花蝶纹砚中墨迹未干,宣纸之上,半朵墨兰图已摇然而成,隐着一尾叶脉嵌在清蕊之间。

“也没说缺银子非要你的丫鬟啊。”莫流简看着远去的杜明臻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方要走,却又忽地顿下,自语道,“来去匆匆,难道她怕我不成?!”

万顷斋,云帐挽起,半开的雕窗前,一剪明月徐徐漫下。

福涵正堂,百竿修竹植于廊前,仍有翠色。

举步出宫,缓缓展目于宫外,安文曦正身吸了口凉气,长指却悄然攥成拳头,眼前亦是变成了一片血色……

“一接到王妃的书函便急着来了,不知王妃找在下所为何事?”由着暖灯放于眉下,陈沛白浅笑出言,“漕运一事在下实在佩服王妃的雷厉风行,看着司马一族恶贼尽灭于刀下,实在是痛快。”

“父皇。”安文曦忽地立起身子,兀自打断了他的话。清风徐下,似在呜咽,过了半晌他才忽又浅笑道,“打吧。”

“漕运一事沛白兄帮了我大忙,尚未言谢,还望见谅。”她微一笑,与他倒不生分,“可惜这次只斩了司马一族,那欧阳檠傲仍是逍遥法外。”

嗓子微涩,景仁心底忽地一疼。冯衍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直觉得那个女人在景仁心里的分量,绝对不轻。

“王妃已经尽力了,万不要自责才是。何况恶人有恶报,欧阳檠傲圈占良田,欺压百姓,通同结党,坏事做尽,早晚要遭报应的!”

“曦儿啊,你的法子虽好,只是我齐朝被犯在后,决不能由着宁国欺负!你可懂?”待安文轩走后,景仁方才又看向安文曦,语重心长道,“朕登基五年,宁国就起兵来犯。那敬延皇帝率兵侵犯我齐朝是有备而来,势不可挡。朕忍着要割城池与他讲和,却不想敬延竟是那么不可一世!彼时我甚至想御驾亲征,亲自杀出点颜色给那敬延看!只是,恨当时宁国兵力太强盛,我齐朝才不得已退至京师,若不是你母亲……”

“难道沛白兄不想亲手除了他么?”

“是,父皇!”眼瞧得他答应了,安文轩面露喜色,领命后随即转身向着宫外大步流星走去。错过安文轩时瞅了他一眼,那眼神狠绝凌厉,连着安文羽都跟着倒吸一口凉气。

“王妃的意思是?”面色一怔,陈沛白看着她道,“园子一事难道是王爷推给欧阳檠傲的?”

“好。朕给五子十万将士,传旨下去定要给朕守好青峡关。”

“正是。”杜明臻点了点头,“难道沛白兄不想借此事除了他么?”

“是啊父皇,我们就应该增兵压境,让宁国再不敢来犯!若是成功,还可以一举歼灭宁国实现大一统,时不我待,为何要等!”

“除了他?”陈沛白眉心一紧,“借园子之事除了他?欧阳谦刚死,他断不会再如此大意了。如果我们只等着抓他把柄,实在不易啊。”

“曦儿的意思是……割让城池吗?”怔怔盯了他半晌,景仁微一皱眉。只是话一出口,景仁立马寒声道,“不可能!”

“为何要等?如果老天爷有眼,这样的恶人早就死了,怎么还会活到现在。不瞒沛白兄,司马安易与欧阳谦就是我害死的,那青州堤坝是我命人凿开的。”

“二哥别气嘛。这不都好好的,父皇还没说什么呢,先坐下听。”单手支着半拉脑袋,安文羽歪头看向安文轩劝着。

“王妃,你……”陈沛白倒吸一口凉气,一时不知说什么。杜明臻见他样子以为他是被吓到了,刚要抚慰几句,却又见他道,“他二人确实该死,王妃做的对。”

“宁国如此欺负我齐朝,怎能妥协?!”一掌到案子上,安文轩再也听不下去,“先几年也是宁国先挑的战事,我朝出兵打了三月战事就停下来。两朝虽然都有些伤亡,但是我齐朝却生生压下去了宁国的嚣张火焰不是吗?!六弟,你未免也太畏缩了吧!”

“如果他二人该死,那么纵容欧阳谦烧杀抢掠、丧尽天良的欧阳檠傲不是更该死?!”见他这样说,杜明臻一时欣喜,忙道,“此次喊沛白兄来,就是想与你一同商量个法子,让那欧阳檠傲死于皇家园林一案!”

“呵,看宁国的样子倒不像在困城,不然也不会故意让将士余出一角来供百姓出入。宁国这次率先征战肯定有所预谋,不然不会如此淡然的处理战事。或许他就是在等我齐朝自己先乱了阵脚,然后再一举攻破也不一定。”微倾了倾身子,安文曦看着几个人的样子,继而道,“早些年宁国不是也征战过一次么?结果不过是两败俱伤罢了。彼时我齐朝边塞变的一片狼藉,十几年后才恢复原貌,如此惨痛的教训难道还不够么?宁国此次一战,若迟迟不打青峡,不如我们互相妥协一些……”

“王妃有什么好对策?”单手伏在案角,陈沛白往她身前移了一寸,“园子定在明年开春时节完工,王妃是想从何处下手?”

“太子就不能先听六弟说完吗?”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坐在北侧的安文羽好像有点累了,懒洋洋地看着安文曦随意笑道,“你继续说,父皇还等着呢。”

“工料。”呼吸微滞,杜明臻继而出声,“还要请沛白兄相助。”

“那是宁国的计谋,势逼着城里的百姓活活饿死,六弟难道连这都不懂了么?!我大齐朝自古比宁国繁华昌盛,为何这一次只破了个阳关就妥协了!”愤然将袖下杯盏一推,安文轩实在有点看不下去。

“既然是为民除害,王妃但说无妨。”陈沛白浅浅一笑,似乎有些羞赧,“我本就没什么本事,若不是兄长罩着,或许我陈氏一族早就完了。如今能帮着安明王妃除奸臣,为百姓做些善事,也证明我陈沛白不是什么懦夫了。”

“这仗不易打。”微微一笑,安文曦清润道,“破阳关不过一日,然而青峡关他们打了三日也没打下来。且据五哥飞鸽传书说那宁国战士只守着城门,在护城河外安营扎寨迟迟不攻,大概是要换个策略了。如果父皇此时出兵,宁国还可能会来个鱼死网破,不如……”

“沛白兄既然这样说,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工料账目由蔡邑管着,石料全部取自沧州。沧州是上好石料的产地,以往建园子都是从那里取。欧阳檠傲如果要贪,一定会从石料下手。”

“咳咳……”虚咳两声,眼见得安文轩面如酱色,景仁又转头看向安文曦,“六子有什么想法?”

“嗯,若从石料下手,或许更容易些。”

鲜少看到景仁有如此怒状,一旁的安文轩,安文曦与四皇子安文羽都不再出声。只是景仁甫一说完,额头上便冒出许多冷汗来。天知道他这个皇帝当的有多不规矩,天天藏在宫中连老臣都不敢见,当年的纨绔子弟摇身一变成了皇帝,虽然权大,却也得时时提防着那些精明聪敏的皇子重臣。幸好来时看了看以往景仁批过的折子,现在的冯衍才敢如此掷地有声骂骂他们!

“咱们可分两路。”杜明臻低了低声音,“沛白兄掌管刑部,可以去大理寺寻个案子,然后上书皇上准你几日假,随便找个理由去趟沧州,可好?”

“呵……你还是在怪朕不成?!”嗓音一颤,景仁瞪着他,“那宁国国力与我齐朝相当,一旦打起来还不准哪个赢呢。这三年朕日日废寝忘食地批折子护百姓,还不是想让齐朝再强盛些!你们这些牛犊子只会意气用事,打打打,光知道个打,你还真以为那宁国的皇帝是吃素的呢!”

“倒是可行。”陈沛白点了点头,“去沧州可以获取石料的去向,然后再与账目核实便可知道欧阳檠傲贪了多少。不过这账目,王妃能拿到么?”

“父皇,增兵吧。五弟日日守在墨关,就等着父皇下旨发兵了!”景仁的话刚说完,安文轩就急不可耐地劝解道,“五弟在边塞守了三年,日日盼着父皇能下旨开战,偏父皇……”

“这个我来想办法。”杜明臻长睫缱绻,认真地看着他,“沧州就靠沛白兄了,一切多加小心。京城这处就交给我吧,此次定要让那欧阳恶贼死于刀下!”

“刚从五子那里得来的消息,阳关破了。如果宁国再攻下青峡关与墨关这两处防城要地,我齐朝就要不保了。”

“好,我即刻就去大理寺寻个案子,准批后马上就赶往沧州。”

一方八仙梨木桌子,总是景仁与众皇子谈事的要地。

“好!”拳头微微攥起,杜明臻眸中一亮。此一次,一定要了他欧阳檠傲的老命!

延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