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网络小说 > 女相招摇 > 第二十六章 风雨消磨生死别,乍闻风定又钟声

第二十六章 风雨消磨生死别,乍闻风定又钟声

“七皇子前些日子中毒死了,是杜明臻害的。”公公叹了口气,余光偷偷看着他,又道,“宫里封锁了消息不让外人知道,所以莫将军才不知道吧。那女人太恶毒了,连孩子都不放过。”

“什么?!”尚还是一头雾水的莫流简愈发听不懂,只是死字入耳时,吓的他连忙站起身来。他要杀她么?他又要杀她了?莫流简虚了虚眸,面色凝重,不知道安文曦为什么还要为难她。昨晚从边塞回府才知道她与念儿住进了皇宫,这大清早他本想领着她二人回去不想公公竟然给他来了一句死罪。死罪?!莫流简心底一凉,连着呼吸都是寒气。

“怎么可能?!”莫流简瞪着他,“一定不是她害的!”

“杜明臻毒死了七皇子,太妃怎么会饶了她,这不早朝皇上就要叛她死罪呢嘛。”

“不信……不信你去找太妃啊……”公公被他看的浑身发慌,吞吞吐吐道。

“朝堂?她也去上了早朝?”莫流简倒很惊讶。

“好!”

“莫夫人去了朝堂,莫将军还是在宫里等一等吧。”公公上了茶,笑着对檀椅上的莫流简道。

言罢,莫流简随即转身步出宫门。眉头紧紧皱着,只怕杜明臻再受了什么委屈。

……

“哼。”望着他的背影,公公冷一笑,那笑寒入骨髓。

宫外阳光逼人,刺的人睁不开眼来。

华清宫。宫外无一人把守。

“我不要……我不要……”侍卫拖住楚芊芊直奔宫外,偌大的宣政殿只剩下一声声愤怒又哀凉的声音不停地回环,回环……

石阶三层,莫流简在宫前足足站了好一会,这才向前迈了一步,心里只觉得今日的华清宫别样的怪异。

“来人,将太妃拉回华清宫!”

“简爹爹……”身子刚入宫中,就听见念儿的喊声。莫流简寻着话音向宫里头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不要,我不要!”楚芊芊大惊,一边逃一边喊着,“我没杀,我没杀!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撒谎,你们全都撒谎!”音未歇时楚芊芊一忙抓住身侧的绯玉,长甲用力来回地在她脸上挠着,挠出来好几条血道子。

“简爹爹……简爹爹……”

“来人,将太妃拉回华清宫。”看着楚芊芊在堂下大闹,安文曦眉紧川字,终是出了声。

依依呀呀的哭喊声再起,莫流简随即向内宫走去,只是还没到时忽见身后宫门忽地紧紧闭上,整个宫里只剩源源不断的叫喊声,“简爹爹别进来……别进来……”

衫袍微抖,杜明臻看着堂下的楚芊芊,目中有怜,有哀,更有痛。四年前她亲自答应景仁要照顾楚芊芊,可是当时谁又能想到如今竟是这副田地。景仁戴了绿帽子,还是自己亲生儿子的绿帽子,亏他当时那么宠爱楚芊芊,但凡一想杜明臻就禁不住想笑,只是那笑未曾到达眼底就全部消失,眼泪随之就滚下来了。

秋风裹了一分诡异穿堂而过,撩着他的衫袍猎猎作响。

安文曦转眸看着身前的杜明臻,只觉得她的背影如此消瘦。是因他么,因四年前他对她的不信任才让她如此不堪,才让她选择了割腕自杀,才让她一别四年没有一分消息,才让她受尽了生活的打磨与挫败,让她变得如今这么憔悴又消瘦。

莫流简扯过一层又一层的云帐,循着小儿的声音继续向里走。心里一时只恨这后宫太大,雕花廊头团架屏风将他绕的晕头转向的。

清风滑过,吹的眼睛都痛了。

“念儿?念儿……”莫流简焦急地喊着。

“相信我,那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指尖松开老臣的袍袖,楚芊芊错过他的身子,挨个抓着大臣们的宫服喊着,“他们都在说谎,都在说谎!我儿子就是被杜明臻害死的,太子妃就是被杜明臻害死的,是杜明臻,是杜明臻!”

“简……”一字刚落,尾音就被人遮去了。

“你……你……”老臣看着几近疯癫的楚芊芊,气的喉头发紧,再说不出话来。

“念儿?”眉心紧皱,莫流简扬袖扯下最后一道云帐,猛不迭看见念儿被人捆绑在床沿上动弹不得,嘴里塞着一条白巾。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踉跄沿了玉阶下堂,楚芊芊一把攥住老臣的袖子喊道,“不是,不是真的……我没杀太子妃,我没杀太子妃!是她自己愿意吃的,跟我无关,跟我无关……”

只是,一切都晚了。

“太妃,这……这可是真的?”堂下老臣颤着花白的胡子,不可置信地道。

“念……”他欲上前解救,却不想头上猛地中了一记闷棍,而后再没有知觉。

“你……你给我滚!”一袖子打烂了身侧的花瓶,楚芊芊气的浑身打颤,“放肆,放肆!你们都给我滚,都给我滚!”

上林苑处的秋风渐凉。

“太妃,奴婢跟了你十年,若有一句谎话便让奴婢不得好死。”绯玉亦扬了眸,不卑不亢地看着楚芊芊。

“你早就知道?”锦服映下一池浅水,他只五字问她。

“胡闹!”楚芊芊再也坐不住,两眼发狠地看向绯玉,“全是谎话,全是谎话!”

“也是刚知道没多久。”她微笑了笑,眉眼一弯,“四年前走的太过匆忙,没来得及查。”

“当时太妃给太子妃吃下一粒药,说那药吃了便能流血,造成流产的假象。这样一来可以省去太子妃的麻烦,不必因产月足了却生不出孩子而担忧。但是太子妃流血昏迷后,太妃便让胡太医趁把脉时又往太子妃嘴里送了一粒药,那药是毒药,吃了就会毙命。胡太医确实不知,只依着太妃吩咐,对外人说太子妃是被杜明臻害死的。”一口气说完,绯玉也觉得心底舒爽许多。

“是朕冤枉了你……”长睫一垂,安文曦眸中尽是愧疚。

“太子妃可是知道?”

“初时……我答应皇上要照顾好楚芊芊,却不知那孩子是太子的血脉。如今七皇子阴差阳错又被她毒死,也是她咎由自取。想来,我也不欠皇上什么了。”

“是,全部属实。”绯玉点了点头,“因杜明臻杀死欧阳全族,身为欧阳外侄的太妃便想借太子妃之死害死杜明臻,以此来为欧阳报仇。”

“你谁都不欠,是我们欠你。”

“那胡太医所言是否属实?”心中大概了解了来龙去脉,安文曦面色一寒问道。

“欠不欠又有什么所谓呢。”凉风扑面,杜明臻展目于外,静道,“天下是你的,你不欠天下就好。”

……

“你果真这么想?”

“啊?!”

杜明臻没说话,只垂眸看着池中的两尾锦鲤。看它们并肩而游,摇尾而去,倒是生出一番羡慕来。

“这……”

“生在帝王家,必做帝王事,有些东西你给不起,我也不愿再要。”她说这话时悠长平静,似乎将一切都放下了。

“什么?!”

“皇上……皇上……不好了,太妃将莫将军和念儿关在华清宫里,说要一起死呢……”

绯玉刚说完,底下的大臣便似炸开了锅,不敢相信那话里的每一个字。

远处忽有公公一路小跑到面前禀报着,杜明臻一惊,随即要去,却被安文曦一下子扯住腕子,让她动不得半分。四目相汇时她一惊,只觉得那双目好深,深得让她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抹执着穿过他眸陷入她的心底,霎时让她看明白他要说的话,唯不过二字——信我。

“四年前太妃收买了胡太医,从胡太医那里得知了太子妃怀孕的事情是假的,正值那时皇上年迈,太妃又想有个孩子以取代皇后之位,便私下用假孕之事威胁了太子妃。太子妃不得已才趁太子醉酒时让太妃与太子苟合,如此才有的七皇子……”

御林军层层包围住华清宫,已是水泄不通。

“是。”绯玉点头,眸光滑过杜明臻时微一顿,不禁又想起昨晚之事。杜明臻允诺给自己一万两让哥哥娶媳,又免自己不死且放出宫外,这样的交易她怎么可能错过。更何况主子楚芊芊也绝非好人,没准哪天就把自己弄死了,自己还是早点出宫比较好。

宫门从里面紧锁着,悄无声息。只有徐徐的秋风拂过满丛草木,呼呼的声响直听的人心尖跳着疼。

“平身。快将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有多长时间了?”安文曦眉目一紧。

“皇上。”绯玉走到堂中,躬了身子,“奴婢绯玉,是太妃的贴身宫女。”

“回皇上,从早朝回来不多久太妃就放出话来说……说莫将军与那孩子在她手里。”

宫槛外,一抹俏影进来,细看下竟是一副宫女打扮。

“难道我大齐皇宫里也出了内奸不成?”眼瞧得公公这么说,安文曦忽一冷笑,“太妃的亲信倒是不少,若日后让朕查出来是谁在帮她,朕定让他五马分尸!”

绯玉二字入耳时,楚芊芊面色忽地惨白。

角落处有公公面色煞白,不自觉又后退了两步。

“与太妃怎么能脱得了干系?”杜明臻看着楚芊芊缓缓一笑,寒道,“带绯玉。”

“皇上让杜明臻死,我就放了他二人。”

“笑话,太子妃怀不怀孕与本宫何干?”楚芊芊只一冷哼,眼角余光都是厉色。

雕窗处忽然看见楚芊芊的身影。只见她面目狠戾,决绝道:“我要亲眼看着杜明臻死!”

“四年前太子妃吃的保胎药里有一剂芥芷,那是臣故意开的,能让人呕吐,可以假装怀孕。但如果怀了孕再吃那副方子就能让人流产,那药方在皇宫医室里都有存根,臣不敢撒谎。”胡安狠狠咽了口吐沫,额头上出了一层凉汗。

“如果我死了你还不放人呢?”杜明臻上前一步,寒声逼问。

“太妃,稍安勿躁。”袍袖半挥,安文曦阻断了楚芊芊的话,又看向胡安道,“你有证据么?”

“你不信我?”

“放肆!”指尖紧攥,楚芊芊一忙站起身来,目如铜铃发狠道,“敢在朝堂上污蔑本宫,你不想活了吗?!”

“信你才怪,就你这样还怎么让人信啊,你就是一骗子。太妃的位子是骗来的,权力是骗来的,金钱是骗来的,连着孩子都是骗来的!”身后莫流简嚼了嚼舌头根子,直拿白眼瞥她,“我如果不是被你骗来,也不会沦落到如今捆绑在椅子上受罪。”说罢还故意看了看屁股下的檀椅,复又闷哼一声,“椅子腿好像还有点松,你可别把我摔下去喽。”

“太……太子妃死时太妃……就是楚贵妃找过在下,让……让臣给太子妃把脉时偷偷给她吃下一粒药丸,臣不敢问是什么药,等到太子妃死时臣才明白,那药……那药是毒药啊……后来,后来太妃又嘱咐臣,让臣向外人说太子妃是因流产而死,这才……才堵上了假怀孕的瞎话窟窿……”吞吞吐吐说的不成句子,胡安直往地上磕头,口中不停地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都是太妃指使为臣干的啊,都是太妃……”

“你给我闭嘴!”楚芊芊一把关上窗子转过身来吼他。宫外的众人面面相觑,竟是不知刚才还要好好商量的楚芊芊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连着窗子都闭的死死的。

“那太子妃为何会因流产而死?”眉峰微紧,安文曦亦是一骇。之前杜明臻并没有告诉他,如今听闻这个消息,安文曦面色一僵。

“你看你,一点太妃相都没有,想当这翻云覆雨的主也忒没经验了吧。”慵懒声再起,莫流简毫不畏惧她的威胁,又一笑道,“你说让杜明臻死杜明臻就死了啊,你是真没脑子还是装傻呢?还一块带着她儿子威胁。你傻么,念儿也是我儿子,你说我和我儿子谁重要?”

他这样一说,朝中众大臣都一愣,半晌没回过神来。

“谁重要?”眉心一蹙,楚芊芊竟被他问的一头雾水。

见皇上这样说了,胡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断磕着头道:“回……回皇上,臣有罪,臣有罪。四年前……四年前太子妃并没有怀孕,都是臣遵着太子妃的吩咐编出来的谎话啊!”

“当然是我!”莫流简一激动,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吓得赶紧又坐正了身子,看着一旁笑话他的楚芊芊冷哼道,“我是他男人,孩子没了可以再有,男人没了怎么办!”

“但说无妨,朕赦你无罪。”安文曦抚慰道。

“简爹爹……”念儿一听就想哭,简爹爹这么说是不要他了么……

杜明臻刚一说完,楚芊芊就狠狠地瞪了胡安一眼,吓得胡安浑身发颤。

“哎哎哎,念儿乖,简爹爹是和太妃开玩笑的,念儿别哭,别哭。”眼见得被捆绑在床沿上的小人想哭,莫流简连忙向他那边蹭了蹭身子软道,“太妃不会杀念儿的,念儿不哭。”

“胡安,将四年前的事全部说出来吧。”

“哈哈……自作孽不可活,我倒是看着这孩子更值钱呢,你算个什么东西!”步子上前,楚芊芊瞪着他,恶狠狠道,“我手里握着你们二人的性命,杜明臻必死!”

音未歇,廊帷处随即闪出一个人影来,白鬓华发,竟是胡安。

“呸!你个臭婆娘,你以为杜明臻跟你似的那么没远见么!别在这抬举自己了,就是皇上在你手里,你这招也没用!”一口唾沫吐在她脚底下,莫流简嘲讽道。

“如果有证据呢?”缓立了身子,杜明臻目光沉平,看向宫外道,“胡太医。”

“你!你!你再说一遍!”

“杜明臻,你敢污蔑我!”楚芊芊咬牙怒喝。

“我说你真不识抬举,别说欧阳死在杜明臻手里活该,就是你死在她手里也是活该!”莫流简又白了她一眼,不耐烦道,“离我远点,我看见你就恶心。”

“如果太妃说的假话呢?”不待安文曦出口,杜明臻扬一寒声。

“你!”楚芊芊彻底被他激怒了,一忙抽了剑,奋力向他身上砍去!

“这还用说,四年前太妃亲眼看见杜明臻故意绊倒太子妃,导致其流产而死。几日前又查出七皇子也是被杜明臻所害,这罪名可是冤枉她了?!”大臣喘着粗气,气的浑身发颤。

“简爹爹……”念儿大惊,眼睁睁瞧着利剑落在他身上。

“谁说杜明臻害死七皇子与太子妃了?”龙袍微紧,安文曦甫一声问。

“呲……”

“皇上!杜明臻因妒,毒死受宠的七皇子,四年前又害死太子妃,手刃太子,品性阴辣,可谓我大齐之罪人,千古之罪人啊!”

莫流简的左臂被狠狠砍了一道,血簌簌沿着臂腕向下流,鲜红色极为刺目。

“哦?到底是什么罪,能让三朝元老如此气愤啊?”安文曦挑了挑眉。

额头上疼的大滴大滴冒着汗,莫流简看了看臂上的伤,忽一冷笑,“把念儿放了,我任你砍。”

“皇上,臣恳求皇上下旨斩了杜明臻,杜明臻罪不可赦!”老臣出列,愤怒进言。

“哼,你们都得死,都得死!”楚芊芊好似疯了,拿着剑就往莫流简身上砍。只听呲的一声,他胸前又划了道更长的口子!

杜明臻看在眼里,却没有说话。目光望向宫外一角,秋凉的晨气打在枝梢上,静寂寂的。

鲜血噗的喷出来,莫流简紧紧咬着牙,硬是没有喊一声痛。

“哼。”楚芊芊微一笑,尽是不屑与轻蔑。

“简爹爹……简爹爹……”念儿大哭,狠狠挪着身子向莫流简靠近,却不想一把从床上跌下来摔破了额头,由此哭的更厉害。

见她二人到了,安文曦眼神示意她们坐在朝堂两侧,互相对看着。

“念儿……”莫流简大惊,眸中全是怜意。

“太妃驾到——”公公扬声,音还未落随即又添道,“莫夫人到。”今日皇上特意将这两人喊到朝堂上,公公心里倒也猜得出一二分,想必今日早朝又是一番死我活的争斗了。

“念儿?”守在宫外的杜明臻惶然听到小人的哭声,身子不由得上前一动,惊喊道,“是念儿,是念儿在哭。”

晨曦尚未全露,众臣已全部列于两侧,只等龙座上安文曦发话。关于那女人的圣旨所有人都在等,看看皇上到底怎么处置那个一嫁再嫁不知羞耻不顾礼教的女人。

“等等。”眼看得杜明臻想踏进宫去,安文曦一把拉住她的长袖阻拦。此时雕窗重新打开,映着楚芊芊嘴角的一抹冷笑。

翌日宣政殿。

“楚太妃,我们怎么信你?”

“莫……莫夫人……”手里钱袋子一松,这一叫竟吓出去绯玉半个魂。

“信?”楚芊芊看着安文曦焦急的模样,笑得愈发放肆,“我先放一个人,你立刻给我杀了杜明臻,然后我再放另外一个,如何?”

“会办事就是知道的多,知道的多就……”步子还没迈出去,绯玉却猛的一顿,只觉前面有一团黑影罩在自己头上,瘆的自己头皮发麻。

“放谁?”杜明臻皱了皱眉。

“要是会办事怎么会死呢?”小宫女不服气,撅了撅嘴。

“你选。”楚芊芊似乎很想听她的答案。

“你想出去了?”抬头看了看东边的残月,绯玉终于出声,“你看我这一身的伤,在皇宫能不死就不错了,还指望着出去,你傻了吧你。”

“我选……”

两人出了宫口转进曲廊处,小宫女这才碎碎道完。口水咽了咽,见绯玉还在那认真数着钱袋子,悻悻地闭了嘴不再言声。

“选莫将军。”不待杜明臻说完,安文曦一把攥住她的手,清寒道。

“绯玉姐姐是给哥哥娶媳用的吧?”小宫女不理她的嗔话,继续笑道,“哥哥倒是有三十岁了,绯玉姐姐这几年把银子都寄回家里,怎么还不见哥哥娶个嫂嫂回来?最近太妃又打姐姐了吧,唉,听大公公说我们这些宫女是可以赎身的,绯玉姐姐就不想自己攒些银子早点出去么?”

“确定?”楚芊芊甩出一记狐疑,复又冷笑,“只选这一次,后面就没得选了。”

“去去,不说话能死啊。”绯玉瞥了白眼给她,手里却数着钱袋子里的银两,一钱一钱的数。

“选莫将军!”

“绯玉姐姐,又把私房钱寄回家啊?”宫角处端着铜盆的小宫女边走边对提着钱袋的绯玉打趣道。

“你……”杜明臻猛然回头,眸中全是不懂。

月上中天。

“你去把莫流简放出来吧。”安文曦没有看杜明臻,只正了正身子,吩咐楚芊芊道。

“是……是……”眼泪流了满脸,绯玉一边哭一边跪着退出去。

“好!这可是你们挑的,记住咱们的约定!”

“去拿藤条来。”楚芊芊转过头去,只五字吩咐。这是她对绯玉一贯的刑罚,但一做了错事楚芊芊就拿藤条抽打她,打的她浑身是血才肯罢休。

指尖发狠,楚芊芊随即闭上了雕窗,而后再无踪影。

“太妃饶命,太妃饶命啊!”异域二字入耳,绯玉面色忽地惨白。那里是蛮夷之地,卖去那里还不如一死!

宫外一时极冷。杜明臻眸中起了湿雾,怔怔看着安文曦,终于喑哑出声,“他是你儿子……”

“把你卖到异域吧。”楚芊芊瞥了瞥她,依旧冷冷的,“你知道的太多了。”

“是吾儿又能如何?”他一笑,眸中只剩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痛色,“救下莫将军是救天下苍生,这就是帝王的选择。”

“啊!奴婢该死!”绯玉大惊,连忙跪下求饶,“求太妃饶奴婢不死,求太妃饶奴婢不死……”

“所以……”杜明臻凄然一笑,袖中长甲攥起,硬生生掐出一道血痕,“我与念儿必死。”

“吾儿已死,我现在只有恨。”浅吞了一口凉茶,楚芊芊抖出一丝冷笑来,“想我处心积虑这几年都毁在你手里,你死一百次都不够我泄愤!”

原是他心底比谁都要明白帝王是什么,权力又是什么。抛家弃子甚至血流成河都不及他眼中的天下。杜明臻吸了口冷气,心里一时悲凉至极。

“是……”绯玉躬了躬身子,随即站在她的身后。自从梓瑄死后楚芊芊就从未对她笑过,说话也是冷言冷语的。

“念儿……”她眼角的一滴泪恰落到他的手上,带着她的无助与绝望。

“去哪啊,陪着本宫。”眼瞧得绯玉想退出去,楚芊芊一忙拦住她。

华清宫内,楚芊芊以长剑相逼,只给他一字,“走!”

“太妃,用膳吧。”

“还要送我到宫口吗?”莫流简狠狠扯出一丝笑,费力站起身来,“我都这个模样了你还担心?”

“说出来,饶你不死。”杜明臻紧紧盯着他,眸中一抹寒色。

“别废话,快走!”剑锋架在脖子上,沁凉。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磕头的闷声一个接着一个,胡安已是老泪纵横,“都是太妃……都是太妃指使的小人啊……”

莫流简哑然失笑,一路随她走到了宫门前,看着一方紧闭的大门,忙又转头问她,“我开还是你开?”

“说!说说太子妃是怎么流产而死!”不待胡安说完,杜明臻一袖子将手中的茶盏扔到他面前。“砰”的一声碎成百片,直吓的胡安叩头求饶。

“你开。”楚芊芊刚说完,忽又一停,道,“我开!”

“大……大人……”

“怕我出去之后,御林军从门缝里捉你?”莫流简微一笑,叹道,“那你去开门吧,然后在门后躲着我再出去就是了。”

“芥芷是致人呕吐的药,前三个月中里胡太医可没少给太子妃开。”寻人找来皇宫备案的方子,杜明臻挨个对了对药书才知道这个芥芷有什么作用。一般人都不太注意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草药,然而正是这草药起了关键作用。致人呕吐,让人觉得是怀孕所致,这药可真是帮了颜蔚瑾大忙。

“好!”楚芊芊一忙答应,随即将剑锋放在他的左臂处,兀自错过他的腰身上前打开宫门。只是,就在宫门打开一半时,莫流简忽一侧身,那长剑一下子就刺进他的肉里。楚芊芊预料不及猛的一惊,左手一个不稳,长剑随即落到地上。只听哐当一声,还没回神时,莫流简已经上前箍住了楚芊芊的脖子!

“大……大人知道啊……”胡安吞吐道。

“快抓住楚芊芊!”安文曦见状随即下了命令。御林军蜂拥而至一把将楚芊芊拿下,此一时莫流简胸前那道伤口已是疼的全部裂开。

“还有芥芷。”杜明臻微一探身替他答上。

细细下了秋雨,柳败荷残。

“呃……有菟丝子、桑寄生、续断、阿胶、黄芪、杜仲、白芍还有……”太医说到这忽然闭了口,额头上一滴汗珠子落在手背上,极是扎眼。

床榻上的莫流简面色苍白,唇角也龟裂开来。右臂上有两道伤,心口一道,伤口都极深,一部分鲜血还凝在了那里,看得人无比心疼。

“那说说你当时给太子妃开的药吧。”

“娘亲,简爹爹会死吗?”小人抿了抿嘴角,看着昏死在床上的莫流简轻声问道。

“是,是臣。”

“简爹爹还要带着念儿放风筝,怎么会死呢。”杜明臻摸了摸他的脑袋,声音却愈发落寞哀伤。

“当时确诊太子妃怀了龙种也是你给看的吧?”低头喝了口茶,杜明臻又问。

她心里直觉得对不起莫流简,如果不是她,他又如何能到这种地步。指尖寻上他的腕子,杜明臻握了握,想把温暖全部传递给他,不知道他感不感受得到。

“太子妃是流产而死。”胡安顿了顿,又补充道,“失血过多导致流产,臣已尽了最大努力,却还是没有救下太子妃。”

“太医怎么说?”失神间安文曦轻轻走了进来,关切道。

“为何而死?”

“等个一两日或许就能醒。”杜明臻没看他,语气也微微冷了一些。

“是是,太子妃死时臣确实在场。”

“恨朕?”安文曦探身到她面前,眉头一皱。

“嗯,如此最好了。”杜明臻点了点头,信手端了一杯茶来,不经心道,“四年前太子妃死时,是不是你为她诊治的?”

“恨?”杜明臻给莫流简掖了掖被角,这才抬起头来,“等莫将军醒了,我们就出宫。恨与不恨有什么意义么,不过都是劳心劳神的东西。”

“瞧大人说的,我行医三十余载,病例、状况皆有记录,万万是不敢忘也不能忘的。”年过半百的胡安抬手擦了擦汗珠子,虚笑了笑。

“皇上叔叔,娘亲太担心简爹爹了,还是等简爹爹醒来之后皇上叔叔再来吧。”一旁小人轻拽了拽他的袍子,眸子也没有以往有精神。

“胡太医,我问你四年前的事,你先将那时的案子都倒腾出来翻翻,省的我问你时你给我个一问三不知就不好了。”寒声出口,杜明臻低头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也好让你编编理由,别再露了马脚。”

“还是你简爹爹重要……”

伏在地上的胡太医的身子一颤,愣了半晌也没明白堂上那女人要说个什么。只是在听见一品大臣四个字时心里一惊,浑身也出起虚汗来。

暗哑一笑,安文曦垂眸看了看袍角处的小人,待将他安慰好,才又看向杜明臻道:“楚芊芊疯了。”

一品大臣……桌案前的杜明臻扶手摇去瓷盏内的茶沫子时惶然又念起这四个字,心里只觉得这官职太值钱了。眸光睨上脚根处的胡太医,杜明臻复又将那四字细念了念,不自觉竟吐出一句话来,“一品大臣倒是能烧能抢能杀能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