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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长相思

文浩啊文浩,你堂堂一个皇子,大千世界,弱水三千可随意取之。可是你,你怎么也与我宫里的小女子一样,明明知道心爱之人另有所爱,可一旦认定,便倔强到死,痴心不改?!

心既慌,脸又热……心中只是长叹。

感叹他,也感叹一回自己,立在春风中,明月下,久久不能言语。

果如年前?砚所说,这首诗,确是他写来给我的!

那人赔笑道:“慧嫔娘娘,您可有话要奴才转给我家主子?”

长相思,摧心肝!

“他……”我正想问文浩可平安无事,突然便想到,他既然命人送东西给我,一定是平安的。便哑然失笑,又沉吟半响,正要说话,突然心中又一动,因向那人笑道:“这位公子,不知你跟了你家主子多长时间?”

长相思,摧心肝。

那人答道:“回娘娘,不算太长,不过三年时间。”

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嗯。”我不动声色地微微笑道:“皇上登极也不过三四年光景,公子倒可算得上是你家主子身边的老人。本嫔确有几句话要传给你家主子……”自己脸先一热,继而低声道:“请公子在院中稍侯。”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我走进厢房中,一径坐在桌前,并不提笔,只对可人道:“我与姐姐说首曲儿,烦姐姐说给那人。”说完,低头略一沉吟,开口轻轻道:

美人如花隔云端,

别君脉脉横秋水。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声声泣血愁子规。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桃花残,李花飞。片片落红,点点鸳鸯泪。

长相思,在长安。

天涯离人断肠酒,

文浩抄录的李太白的《长相思》。

醉也是醉,醒也是醉。

果然是文浩笔迹。

思君遥遥隔重山。

我便借着月之光华,细细看着那卷手书。

夜夜啼痕泪不干。

“主子还有一首诗给娘娘。”那人将锦盒轻轻关好,交给可人。又从怀中摸出一卷纸,双手举过头顶,呈在我面前。可人忙接了,递给我看。

红颜老,衣带宽。寸寸憔悴,日日盼君还。

这样的小事,难为文浩竟然放在心上,念念不忘。

明月小楼独倚阑。

心头便是一暖。

寒也是寒,暖也是寒。

“娘娘可有记起奴才?”那人赔了一脸子的笑,“ 这粒夜明珠叫作‘月圆’,原是南诏国的镇国宝物之一。因机缘巧合让我家主子得了,命人八百里加骑送至府中。又命奴才赶着进宫献给慧嫔娘娘。我家主子说,娘娘味觉敏感,不大闻得灯火味,而这个夜里又亮,又没气味,正适合送给娘娘。”

明明是计,是在破人家设好的相思毒的局,可是由着自己亲口说完,脸又再度一热,低低道:“这急切间,倒也想不起要说些个什么。”

当初奉旨劝婚,与春菱去浩王府时,正是此人站在门口当值。也是他为我们引的路。

又让可人多带些银票给那人送去。

原来,我果然认得他。

可人记下去了。不多时回来,说:“那差人怕记错误事,想请妹妹写下来与他。”

他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红色锦盒。随后,他打开锦盒,盒中硕大的明珠顿时发出温润润皎洁而闪亮的光芒。那光芒如同中秋圆之光,将方圆一丈以内的景物照得一清二楚。也将那人的脸照得一清二楚。

轻轻冷笑,我略一沉吟,灯下提毫在纸上画上一树灿烂桃花,又画上一株李花,两树均拟人凄凄哭泣。又在树下画上一条小虫儿……待墨迹稍干,亲手折好交与可人。

那人回道:“奴才略懂一点功夫,原是翻了宫墙来的。主才的主人是谁,待奴才取出物什给娘娘一看便知。”

“这……”可人眼中闪过一丝迟疑的光。我向她耳边低低叮嘱一番,笑道:“去吧,我自有道理。”

我更吃惊,狐疑道:“你不是这宫中当差么,你是谁?你主子又是谁,要送什么给本嫔,竟要你半夜三更的过来?宫门已下匙,你又是如何进来?”

那人去后,我越想越疑。无法入眠,暗暗布署——直至五更天东方鱼白,方才沉沉睡去。睡不多时,果然被李福叫醒带至御书房中。

他真是文浩的人?!

帝后均在。

深夜入宫!

有黑衣男子被绳索五花大绑,背向门口,跪在文泽脚下。

“你是哪个宫里的?”我问。那人忙低声道:“回慧主子,奴才深夜入宫,原是奉奴才主子之命,送给娘娘两件物什。”

文泽命关上房门,皱眉道:“慧儿,你可认识地上这人?”

“罢了。”我借着月光,细细打量——这人,我怎么没有什么印象?

我朝那人望去,果然是昨夜假托文浩口信那人,装作细细辨看,又歪头仔细回想片刻,才淡淡笑道:“如果臣妾没有记错,此人似乎是浩王爷府上的差人。”

只见一黑衣人静静站在空旷的院落之中。月光如水,给他全身镀上一层薄薄的银色光芒,仿佛一座静立在那里的雕塑。那雕像一见我,马上屈膝行礼:“奴才给慧嫔娘娘请安。”

皇后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妹妹果然认得此人?此人夜闯皇宫,今日凌晨让侍卫们捉住,说是受人所托送东西与妹妹,不知可有此事?”

“唔……”我迷迷糊糊道:“这大半夜的,什么人……”话刚说至一半,突然间回过神来,心中一紧,又惊又疑,忙披衣起身,走至院中。

我故作惊诧,“怎么会有这等事情,妹妹全然不知。”

这晚初更时分,可人突然轻轻将我唤醒,伏向我耳边低声道:“妹妹,外面说是浩王爷派人来求见。”

皇后看一眼文泽,微笑:“慧妹妹贤良淑德,哀家也不相信你会与宫外之人勾引结作出一些见不得人,有伤皇家体面的事来。”

我心中一动,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一笑作答。

“不过……”她语音一转,模似沉吟了一下,又说道:“皇上已亲审过此人。他言之灼灼,已在皇上面前招供妹妹与浩王爷有私。昨夜仍受王爷所托,进宫送信与妹妹。而妹妹亦有回信与王爷——不知妹妹又做何解释?”

可人笑道:“孩子总要有长大一天。甘罗十二拜相,柳少爷现年已经一十三岁,比甘罗当年还年长一岁,又有什么不可以?再说人家看他是个孩子,正好对其放松戒备,说不定还能事半功倍。”

皇后一面说,一面示意贴身宫人拿出一封信。打开看时,正是经我手写成,托那人带给文浩的那页纸,心下冷冷一笑,不动声色地说:“ 不错,这图确为臣妾所绘。”

我诧笑道:“我幼弟?不成,他不过是个孩子。况且此事在烟花柳巷中进行,我怎么放心他去?”

皇后看了地上那人一眼,那人立时会意,低声叫起来:“奴才所说句句属实,浩王爷送给慧嫔娘娘的夜明珠与,现在一定在娘娘处。”

可人道:“主子想找人去春风第一楼,何不让柳少爷前去?”

“文浩?!”文泽脸色一变,仿佛一团沉重的铅云。

我眯起双眼,冷笑道:“我也只是猜想。杜素金得蒙皇宠前,曾失踪过一段时间。她去过哪里?她行为举止之中,不时露出一些烟花女子气息,确实令人费解;再则……”说至此处,脸一红,继续道:“上次听见她在王爷面前提到‘春风第一楼‘及楼中的牡丹姑娘——她一介宫嫔,又怎认识?”

那人伏首道:“是,是浩王爷——请皇上派人一搜便知。”又道:“还有慧嫔娘娘托奴才转交给王爷的信,宫婢可人说,虽只画了桃树李花,没有只言片语,王爷却一看就能明白。正是适才奴才背的那首‘别君脉脉横秋水……’。”

可人春菱一起诧道:“杜贵人曾在青楼待过?”

皇后打断那人,命他在我面前重背一次。那人倒也是个好记性,生生背下全文,继而又说:“慧嫔娘娘命可人告诉奴才,桃树代表慧主子,李树代表浩王爷。相思如毒虫蚀根——还请皇上皇后娘娘明查。”

我说:“想法倒有一个,只是必须宫外有人去着手调查,掌握杜素金曾经混迹于青楼的确实证据。我现在宫外却没有人作为帮手。若他……若他还在京城,此事就有胜算。”

“慧贵嫔,”文泽一双俊美寒凛的眸子转上我脸,冷冷道:“在说正事呢,你笑什么?”

春菱忙问:“小姐有何计策?”

我一愕,不禁拿手扶上脸颊——果然在笑。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若她不信,又或者信了而想让我出手——那也只有我出手了。”

从何时开始变了?怎么现在的我,竟可以任对手翻江倒海,我自岿然不动?想及此处,忙低头回道:“请皇上恕罪。臣妾笑的是,听说这浩王爷一向不好诗辞,却不想他府中下人,不仅会舞文弄墨,而且浮想联篇。”

我冷笑道:“妙计呢,也谈不上。不过求人家一个窝里反,自己坐山观虎斗罢了。又说:良妃最恨有人背叛自己。何况杜素金是她一手培养起来,现在却悄悄归顺了皇后——她岂能容下这样的背叛?若她信了郑栓儿的话,必定会着手对付杜素金。”

文泽皱皱眉,淡淡道:“慧贵嫔,你说罢,朕要听你亲口解释。”

春可二人相视一眼,都低声问:“主子已有妙计?”

我微微朝文泽欠身,款款答道:“是,皇上。这奴才一派胡言,皇上圣明,自然不会轻信。不过,如按他所说,臣妾曾收到过夜明珠与情诗,皇上不如这就派人去臣妾处搜搜,听雨轩中真有此二物,臣妾自当认罪伏法,别无他话可言。”

“两位姐姐,”我悄悄道:“杜素金此人,不可再留。”

又道:“奴才说他见过可人,如传可人一起过来,当面对质。”

我叹气笑道:“姐姐又菩萨心肠了不是?我哪里真要杀他全家,无非硬着脖颈,吓唬他罢了。其实刚才我说这话时,心里也虚得很。可是一想到这事关系到腹中孩儿安危,生生要将戏演足。”

话刚至此,门外传来李福的声音:“启禀皇上,侍卫们已从听雨轩回来,并未见到夜明珠与〈长相思〉一诗。贵嫔娘娘处倒有些其他书画手稿,侍卫一并带来。现宫女可人已在门外,请问皇上,可否传她进来?”

春菱强笑道:“可小姐刚才……您刚才说要杀郑栓儿全家时,模样好不怕人。”

兵贵神速么?

我淡淡道:“全看他造化。现在我要为腹中孩儿积德,不想手中再多添条人命。”

我暗暗冷笑,原来我前脚一出门,后脚便有人将听雨轩翻了个底朝天。

眼望着郑栓儿踉跄离去,可人长叹道:主子不杀他,只怕他也活不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