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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花朝节

春菱叹道:“可人说,今日原是琴贵妃娘娘生辰。”

一怔,我玩笑道:“可人为何偷哭,她没分到糕吃么?”

我又是一怔,恍然道:“姐姐你去叫她过来,让她跟我上外面去走走。”

春菱走至身边,悄悄耳语几句。

可人领命而来,眼睛红红地跟在我身后。穿过一路春光,我眼望前方一城的绿树红花,淡淡道:“父亲已同意收姐姐做契女,只待时机接你出宫,与叔父父女相认前。只是名义上,你仍会是柳侍郎家的大小姐。”

一时兴起,我下令听雨轩一众宫女采集鲜花,和着白米一起用水细细磨了,再加进元宵面、荔枝蜜、葡萄干、酥油等蒸制成各式水磨百花糕。又拿食盒装好,分别送去萼儿、同嫔、阿若几处。还剩下不少,赏与宫人。看大家欢笑模样,陡然的,就想起文浩原也爱吃这些个小茶果子。心便叹了一回。明明知道他不可能吃着,却仍忍不住每样捡起一小块,粉红碧绿地拼成一盒装进食篮之中。

“也许……”我举言又止。其实自己另有个念头,没有把握不想轻易承诺,只道:也许父亲会为你找到你的良人。

春暖花开。御花园中桃红李白灿烂一片。远远望去,漫天云霞,灼灼直接天际。宫中女子无论主仆,个个兴致昂然。大家绣些香荷包,剪了红黄两色的绸带,花花绿绿地挂上花枝。桃李林内你来我往,欢笑不绝于耳。

可人轻声道:“姐姐不走,也不嫁人。我不放心妹妹你一人在待在这虎狼之地。”

再过两日,正是二月十二花朝节。

我看她一眼,皱眉道:“姐姐必须出去。难道你我姐妹,再加上一个琴姐姐,三人都必须葬身在这深宫寒潭?姐姐是叔父唯一的孩子,也不象妹妹这般没有选择。妹妹不想你再有事。”

倒不觉听雨轩已在文泽心中全然冰冷。

可人只是不语。

同嫔与阿若均爱热闹,现凑在一处时,更是满屋欢声笑语。

我们各怀心思,一路分花拂柳,漫无目的穿行。

大家都笑。

不知不觉,竟走到琴贵妃生前所住的天籁宫外。

阿若满不在乎地笑道:“我倒无所谓。只是皇后姐姐吃惯家中山泉,现要阿若陪娘娘饮、水、思、源。”

竹海依然青翠重叠。

可人送小茶果子进来,向阿若笑道:“德嫔娘娘,您在宫中也要吃自家的水么?”

林间斑驳的阳光之中有蝴蝶飞过。

同嫔牵过她手,笑道:“有何不可?古有愚翁移山,现有阿若移山泉。阿若妹妹执着精神,流传后世,可不又是一段佳话?”

蝴蝶翅膀轻轻扇动,将我与可人带入往事回忆……隐隐约约,仿佛便真听见竹林深处传出幽幽琴声。与可人相视对望,心中均是狐疑十分。可人琴艺更胜于我,立时听出曲名,她眼圈更红,喃喃道:“高山流水——姐姐生前最爱的曲目之一。”

“嘻嘻。”阿若露出娇憨笑容,歪着小脑袋笑道:“这原是天山积雪融化化泉,难道阿若能求皇上搬来天山?”

我们蹑手蹑脚走近……走得离那一片绿色屏障再近一些……突然琴声戛然而止,丛树深处响起一男一女对话声音。

同嫔一向敬重皇后,念着皇后这层关系,因对阿若十分亲热。

那女子,是圣意正浓的杜素金杜贵人。

同嫔正巧也在,一面吃茶,一面与阿若玩笑道:“常让家中送来太过麻烦。阿若妹妹何不求皇上恩准,干脆将妹妹家中水井搬进宫中,可不方便得多?”

但那男子却不是文泽。

我一使眼色,春菱悄悄取一碗水送与宋佩昭查验,仍用我们常吃的水煮了茶送上。我故作高深地转转眼波,笑道:“果然好吃得紧,与我们平日吃的大不相同。

竟然是宋佩昭!

我笑了一笑,她却急不可耐:“快去烧来煮茶吃,大家点评点评。”

杜素金娇语滴滴:“宋大人可真有雅兴,趁今日花朝节,知道来这清幽处抚琴。连本贵人也抵挡不住大人琴声诱惑,忍不住过来一看究竟。只不知大人弹得是何曲目?”

这个阿若,当日不过在文浩府上一句玩笑,却认了真。

宋佩昭不卑不亢道:“回贵人,下官弹的是高山流水。”

这日,她居然令人搬来一个大大的绿玉壶装着满满一壶清水,银铃般笑道:“这是阿若在家时常吃的水,现送来姐姐尝尝。看看我家的水是不是比别处更好些?”

杜素金媚笑道:“高山流水遇知音?大人年少多情,兼又医术高超,怎么到此时还未遇上你的知音么?”

小阿若每次过来时,手中必不会空闲的。吃的用的玩的,尽带来些小孩玩艺,当我作小孩般哄我开心。

宋佩昭道:回贵人主子,下官家境平寒,人品平凡,只不过略通医术,赖以谋生。承蒙皇上与各位主子娘娘厚爱,才得在宫中混口饭吃。似下官这般无趣,自然不会有人看得上眼。“

因为阿若丫头,倒时有一些文浩的消息。初时我只吃着茶,绣着花,聆听着,淡淡地笑。每每想至那夜冲动,心跳总会多出几拍。绣架上那花常在这时不是多了针,便是错了位。不经意转眼看见菱花镜中,那脸却红得云霞一般。时日长了,方才强逼自己淡了悔恨心情,渐渐平静。

杜素金掩口娇笑道:“大人你尽乱讲!怎么宫中那么多太医,本贵人就只看大人您顺眼呢?其实,本贵人一直想让大人为我出诊。可惜大人只知道效忠同嫔与慧贵嫔——难道她二人能给大人的,本贵人就不能给么?”

自不能却了人家一番好意。因而每回相聚,我也是笑脸相迎,凑着趣儿说话。

宋佩昭躬身道:“娘娘言重。各宫主子由谁出诊,原由太医院统一安排,并非下官能够左右。”

她们想让奴才们知道柳荷烟终有翻身机会,而并非皇家永远的弃妇。

杜素金先一喜,继而低声道:“这么说,大人是愿意替本贵人效力了?很好。本贵人想请大人开给点催情的药物,待本贵人侍寝时好好侍侯皇上。”

我知道她们除去真来找我聊话以外,更多的,也是怕那些奉高踩低的宫人们怠慢我。想让他们眼里瞧着,心里便有所掂量。有嫔妃们与我常常来往,也许哪一日便有人在文泽面前求得人情,天子回头怜惜恩宠,自可令我再度呼风唤雨。

宋佩昭一口回绝:“主子不可。此类药物十分伤身,宫中早已列为禁药,太医院中根本无法拿到。再说如果有谁擅自使用类似药物伤害龙体,一经查出,无论是谁,必定严惩不怠。”

萼儿同嫔二人却不肯冷了我心,隔三差五的时有过来陪着一处玩笑。阿若竟也不肯落后,常常来听雨轩中问东问西。

杜素金有些不耐道:“本贵人当然知道宫中没有,否则怎会劳烦大人想办法?只要大人能长期为本贵人提供此物,又对本贵人忠心不二——本贵人自可保证让大人得到无数金银财宝、日后加官进爵、飞黄腾达。”她看着他,突然声音便一转,娇语挑逗道:“如大人不爱这些身外之物——就算是大人想要素金我——素金也绝不会对大人你有所保留。”

也许,一颗长满荒草的心,本该配一个荒凉寂寂的结局罢?

宋佩昭面色一凛,“主子不可玩笑。须防苍天有眼,隔墙有耳。”

真是我要的结果么?

杜素金笑道:“如果苍天瞎眼,隔墙耳背呢,大人又可会愿意?”

这冷落,却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宋佩昭欲言又止,又急又羞,却又不便拂身而去。

听雨轩门前从此门庭冷落。

杜素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背水一战,娇笑道:“大人,素金美么?”

他自然更不会再踏足听雨轩。

见此情景,我心中一怔。昨日刚听说,随良妃家人一起的关押杜素金父亲早已出狱,竟当上一个小小的城门官儿,不想今日便见她肆无忌惮调戏太医,只不是谁借她色胆?略一沉吟,忙俯于可人耳边,轻轻低语几句。可人会意,轻手轻脚退出。我自己退往茂密的更深处——一个我能看见他们,而他们见不着我的位置。

我当然不会去给文泽请罪。

杜素金娇声步步紧逼着:“大人,你还未回答素金的问话呢。”她一面说,一面一步步往宋佩昭怀中靠。宋佩昭步步后退,眼见退无可退,林外突然传来可人呼唤:“宋大人……”

萼儿笑道:“别人倒没什么,只是庆嫔等了一个月,好容易想起今夜召她待寝,偏皇上这时候又跟慧妹妹治气,倒坏了她好事,让杜贵人捡了便宜。”

“宋大人……”可人沿着林子外边走边叫:“大人您在哪里?慧嫔娘娘头疼难忍,请您赶紧过去。”

我不接话,只叹道:“倒连累了大家。”

林中两人俱是一惊。

萼儿又道:“才听皇上回宫罚骂了李福黄胜,掀了晚膳的桌子。杜贵人赶着送甜品过去,皇上也没给她个好脸。那主子还不知发生什么事呢,倒见风使舵,就势跪地叩求皇上打她骂她消气,说只要皇上解气打死了她也是值的。皇上待妹妹不薄,妹妹又何必将他推给旁人?听姐姐一句劝,明日赶早的,姐姐陪你去给皇上请罪。”

宋佩昭趁杜素金迟疑,落荒而逃,仓促之间,也来不及收起琴,飞速归隐在密林之外。

我只摇头不语。

杜素金冷笑一声,自己坐上刚才宋佩昭抚琴之处,拿手在弦上胡乱拨弄……

萼儿被春菱请来听雨轩,坐上床边,柔声道:“好好的可又怎么了?看你眼睛,红得可不跟那那桃子似的。”

琴声又急又乱,她却得意无比……突然停手,坐在原地毫无顾虑地纵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