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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这辈子若我碰别的女人,叫我不得好死。

谢澜音轻声同这位郡王妃道谢,忽的想到什么,好奇地问谢澜薇,“三姐姐,三姐夫是不是也参加秋闱了?常听二婶母夸赞三姐夫学业有成,肯定榜上有名吧?”

秋闱不分三甲,但也会将名次贴出来。

谢澜薇脸上的笑顿时僵了僵。

谢澜薇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才要说话,旁边一位郡王妃恍然大悟道:“对啊,唐大人是你姑父呢,别担心,你表哥排名挺靠前的,我外甥今年也考了,第五十名,我听他提过你表哥,好像在二十名里面吧。”

丈夫确实中了举,但名次很靠后,一看就是托了关系的,给他名次又不能给太高,免得受猜忌。

委婉告诉众人她现在与谢家没什么往来,也暗示了她与萧元关系不好,否则萧元肯定会告诉她。

咬唇扫视一圈,总觉得人人都在嘲笑她,谢澜薇坐不住了,扶着肚子道:“哎,我有点不舒服,五妹妹先坐,我去去就回,怀孩子就是事多,往后五妹妹就知道了。”

谢澜音低头攥帕子,沉默好一会儿才细声道:“三姐姐不说,我都快忘了前几天是四姐姐的好日子了,我记得当初展表哥承诺中举才成亲的,三姐姐常在外面走动,知道他考得怎样吗?”

谢澜音唇角微翘。

她声音不高不低,周围几位夫人都听见了,看谢澜音的眼神就有些同情。

东宫前院,太子嘴角却抿了起来,皱眉看那边走来的亲弟弟。萧逸穿了一身绛红色的圆领长袍,脸色有些差,但在一身红衣的衬托下,更显得他五官精致,阴郁的神情别有一种风流。

谢澜薇见了,笑得更灿烂了,羞涩地摸了下肚子,再关切地问她,“五妹妹嫁进王府半年了,还没有好消息吗?咱们家几个姐妹,大姐姐已经添了个小外甥,二姐姐还没成亲,四妹妹刚出嫁,你可得抓紧点,别让四妹妹抢在你前面。”

“三弟怎么来了?”太子走过去,眼含警告。

“原来三姐姐有喜了,恭喜你啊。”谢澜音在谢澜薇上首落座,笑容勉强。

萧逸苦笑,环视一圈前来相贺的宾客,低落道:“二哥大喜的日子,我身为弟弟怎能不来?二哥放心,我只喝杯喜酒,不会做什么。”

谢澜音最先看到了她已经显怀的肚子,再想到谢澜薇平时行事,基本能猜出她现在如此亲昵的原因。不过谢澜音实在闷得无聊,乐意陪她说说话。

太子能放心才怪,但人都来了,他没有理由撵他出去,客套后,示意身边的大太监盯着萧逸。

亲昵非常。

萧逸就像不知道似的,随便挑了个地方坐,一开始还有耐心应付过来寒暄的人,后来就懒得搭理了,抓起酒壶自斟自饮。太子的大太监见了,命人再给萧逸那桌端酒时,多兑点水。

她来的比较晚,明亮的厅堂里已经坐了不少客人,谢澜薇也在其中,笑着唤她道:“五妹妹,到这边坐吧。”

萧逸若无所觉。

谢澜音与萧元道别,领着鹦哥去了新房,与其他宗室女眷等待新人进门。

他在犹豫。

夫妻俩可没功夫揣摩一个小太监的心思,先去崇政殿给宣德帝请安,再前往东宫。

想要阻拦云柔嫁给旁人,他必须抢亲,可是抢了,最后会是什么局面?

再大胆瞅瞅秦王,小太监在心里摇了摇头,看外貌,这二人简直是天作之合,可惜……

但他不抢,云柔就要嫁给二哥了,以后再见,他得喊她嫂子。

美,真美,可惜过得似乎不怎么开心。

周围人来人往,各种喧嚣不断。

怕吃掉她精心涂抹的胭脂,萧元只亲她唇,马车抵达宫门时,谢澜音小脸白白,嘴唇却红的跟樱桃似的,宫门前专门给主子们牵马引车的小太监走过来,好奇瞥了眼鲜少露面的秦王妃,然后就被谢澜音这副模样惊住了。

萧逸突然记起那天在海棠园,他忍不住欲望欺负了她,事后她哭了,骂他不尊重她。云柔那么喜欢他,都不肯给他亲,今晚她却要被一个抢了她的男人碰……

脑海里突然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谢澜音微怔,想抓住那个念头深思,耳垂却被他抿住,她情不自禁软到了他怀里,心里满满都变成了他。

萧逸想象不出她会多绝望,他也根本无法再往下想。

她知道他对她好,但只要沈皇后娘仨不倒,萧元的话就不可能实现。

萧逸陡然站了起来,盯着人群寻找太子身影,找了一圈没找到,这才知道太子去新房掀盖头了。

甜言蜜语好听,谢澜音却没有放在心上。

萧逸忍无可忍,直奔新房而去。

萧元失笑,到了车里面,才一把抱住她,边亲她耳朵边喃喃地哄,“澜音别急,很快就不用再委屈你了,以后我送最好的脂粉最华贵的衣服给你,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不必遮遮掩掩。”

太子的大太监瞧见了,赶紧过来阻拦,然而萧逸此时已经被愤恨烧没了理智,有人挡他,他一脚就踹了过去。那太监平时也算养尊处优的,哪里禁得住这一脚,哎呦一声就朝后倒了下去,撞翻一桌酒席。

外面马车已经备好,夫妻俩携手出去,到了门口,谢澜音嫌弃般甩开萧元的手,幽怨地瞪了他一眼,上马车时也没用他扶。

宾客们都吃惊地望了过来。

谢澜音哦了声,看看放在一旁的脂粉盒子,突然想下次三表哥再来,她请他来王府住几日,跟葛进切磋切磋,在西安时葛进藏拙,三表哥并不知道他还会配置脂粉。

萧逸已经冷着脸朝新房去了。

“他学的杂。”萧元已经收拾好了,坐在床上看她打扮。

短暂的鸦雀无声后,突然有谁小声嘀咕了一句,说他曾经看过衡王与刚进门的太子妃一同赏春踏青。此言一出,方才衡王的举动立即有了解释,宾客们顿时窃窃私语起来。大多数宾客都是臣子,虽然好奇衡王去做什么了,却依然留在原地明哲保身,只有几个胆大的世家子弟不怕惹事,兴奋地追了上去。

她要装怨妇,脸色不能好看,普通的增白脂粉容易脱落,葛进就专门为她配置了一瓶。

萧元没动,端坐在酒桌旁,一脸云淡风轻。

翌日早上,谢澜音对镜梳妆,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疑惑地问萧元,“葛进不是神医子弟吗?为何还会做脂粉?”

东宫,新房。

好好的一件衣裳被萧元毁了,谢澜音欲哭无泪,只得另选一条。

太子刚用金秤杆将许云柔头上的红盖头挑了下来。

她最美的样子,只能他看。

屋子里有片刻安静,跟着女眷们纷纷夸赞太子妃的好相貌。

“皱了才好,换条难看的。”萧元呼吸微乱,怎么祸害衣裳怎么来。

谢澜音站在一众女眷里,看着身穿一身大红嫁衣低头坐在床上的许云柔,看着许云柔明显清瘦了的脸庞,不免有些唏嘘。

谢澜音气坏了,知道他在兴头上拦不住,她双手撑床,扭头与他商量,“你,你先让我脱了行不行?别把衣服弄皱了!”她明天还要穿呢。

她与许云柔算是截然不同了吧?自己嫁给了喜欢的男人,却遗憾没能做正妃,许云柔倒是当了万女羡慕的太子妃,但她嫁的不是她心里的人,但凡她有半点喜欢太子,此时都不会如此木然。

萧元却悄悄解了衣袍,在她好奇回头时一把将她扯到床上,直接压了下去,迅速撩起她裙摆。这裙子确实好看,很衬她婚后日益窈窕丰润的身段,看着她在那边“搔首弄姿”,萧元不上火才怪。

谁更幸运?

谢澜音以为他要看后面,笑着照做。

至少目前,谢澜音觉得她宁可做萧元唯一的侧妃,也不会愿意与许云柔换。

到了床前,萧元又让她转身。

“殿下,该饮合卺酒了。”负责太子大婚的女官笑着提醒道。

谢澜音毫无警惕之心地走了过去。

太子点点头,目光移到许云柔脸上,见她木木的不似新嫁娘,显然还没有想通,心生不喜。

萧元盯着她半晌了,朝她招招手,“过来,走近点我瞧瞧。”

女官端了酒过来,太子刚要托起酒杯,门外忽然传来小太监宫女们的惊呼,好像还提到了殿下。他在这里,外面还有谁能被称为殿下?

桃花眼明亮狡黠,芙蓉面娇美动人。

太子暗道糟糕,立即放下酒杯往外走,转身太快撞了女官一下,托盘上酒杯虽然没倒,酒水却洒了出来。女官心慌地望向太子,却见衡王萧逸疾风一般闯了进来,布满血丝的眼睛越过众人,直接落到了许云柔身上。

精挑细选,选了一套颜色偏素雅绣案却十分出彩的宫装,换好了走一圈,浅绿色的裙摆如碧波荡漾,上面粉色的荷花栩栩如生。谢澜音挺满意的,扭头问萧元,“如何?”

许云柔呆呆地站了起来。

谢澜音瞪了他一眼,继续挑,闷在王府这么久,好不容易又有了一次光明正大出门的机会,她不好好打扮打扮怎么成?

她好像听见了太子的声音,听到了女眷们的吸气声,可又好像没听见,眼里全是门口熟悉的那个男人。许云柔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他,已经做好安心当太子妃的准备了,如今再度遇上,她才突然有种活了过来的感觉。活了,心更疼了,许云柔用尽所有力气朝萧逸摇摇头,求他不要说出来。

一样美。

摇完了,她不敢再看,微微仰着头转了过去。

萧元懒懒地靠在床上,好笑地看着她道:“穿哪件还不一样?”

但萧逸看到了她满脸的泪。

太子大婚,她这个侧妃是有资格过去喝喜酒的。

那一刻,萧逸突然如释重负。

秦王府,谢澜音正站在一排华贵精致的衣裳前,挑选明日去东宫所穿。

父皇母后朝局,他什么都不想管了,他只知道,她不愿意嫁太子,她心里还有他。

萧逸听完,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

没有理会面前低声警告他什么的兄长,萧逸直接朝许云柔走了过去,太子又不是死的,猛地拽住他往外走。萧逸学业上不如太子,功夫胜过他许多,反身就将太子推开了,无视旁边目瞪口呆的女眷,抓起许云柔手就往外走。

而小钱子说的那番话,虽是萧元嘱咐他背下的,却也与当日沈皇后劝抚许云柔之言八九不离十。

“你疯了!”许云柔哭着往回缩,不肯跟他走,“萧逸你走吧,我求你了行不行?”

小钱子使劲儿将醉醺醺都站不稳的人扶到椅子上,“猜测着”将许云柔的苦衷分析给他听。

“不行,现在我就带你去见父皇,父皇要你死,我跟你一起死,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违心嫁给旁人。”萧逸如着了魔,不容拒绝地拉着许云柔。

萧逸眼里陡然恢复清明,扑到小钱子身上道:“你是说,云柔心里有我,她是被迫的?”

许云柔哭成了泪人,说什么都不肯配合,两人正僵持,太子突然发出一声怒吼,“都给我出去!”

小钱子仰起头,眼圈红红的,“殿下,灵儿叮嘱我千万不能告诉您,可我实在忍不住了,殿下日日借酒消愁,您可知许姑娘自宫里出来后就大病了一场?缠绵病榻一个月,瘦的不成样了,您仔细想想,许姑娘真是那种攀龙附凤的人,她何至于生病?”

谢澜音正看那对儿苦命鸳鸯看得入神,突然听到太子雷鸣般的怒喝,吓得打了个哆嗦,连忙与其他女眷一起往外走。最后一个人出来后,身后的门猛地被人关上,之前主持婚仪的女官乃皇后的人,知道出大事了,她肃容催女眷们迅速离开,不得再在东宫逗留。

萧逸慢慢从酒坛后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他,“你,你找她,做什么?”

女眷们将消息带到了前面,短短一刻钟不到,宾客们就如潮水般涌了出去。

灵儿是许云柔身边的大丫鬟。

谢澜音心砰砰地跳,谨记在宫里不宜多说,一直忍到上了自家马车,她才扑到萧元怀里,桃花眼里还装满了难以置信,“衡王居然来抢亲了,那可是太子啊,现在他们兄弟俩争一个女人,传出去……你说,皇上会怎么处置?”

眼看明日就是大婚的日子了,萧逸依然喝得酩酊大醉,小钱子实在看不下去,跪在萧逸身前道:“殿下,您别喝了,您仔细想想,许姑娘那么喜欢你,真的是心甘情愿答应太子的吗?您信,我不信,上个月咱们王府解禁,我偷偷去找灵儿了……”

将许云柔改嫁给衡王?

而太子与许云柔的婚期,定在了八月。

想想都不可能。

让他们吃惊的是,萧逸一步都没有再踏出王府,每日借酒消愁,连宣德帝要见他他都不去,气得宣德帝罚他禁足三个月。沈皇后趁机以儿子不争气为由,劝他暂且不要给萧逸赐婚,宣德帝也没脸送这样丢人的儿子给旁人做女婿,听了沈皇后的劝。

萧元看着她明亮她眼睛笑,“今晚差不多就能知道了。”

但他与沈皇后仍然不放心,派了一拨人盯着衡王府的动静,另派人去盯着许家,免得萧逸偷偷跑过去见许云柔。

他平平静静的,眼里没有太大波澜,谢澜音奇怪了,坐直了问他,“他们出丑,你不高兴吗?”

太子知道,三弟都听进去了。

“一个小小的丑闻,过些时日也就淡了,对他们不会有太大影响,有何值得幸灾乐祸的?”萧元握住她手,没有告诉她今日这一出只是个引子,最重要的好戏还要等等才能上。一个太子一个衡王,都是皇后所出,可不是一桩丑闻就能搬倒的。

萧逸依然低着脑袋,良久良久,才转身往正院那边走去。

谢澜音仔细想了想,忽的有点替许云柔担心,“如你所说,太子衡王不会出事,那她……”

兄弟俩从小就不大和睦,唯有在针对萧元的事情上,才会同仇敌忾。

萧元毫不动容。

太子看着亲弟弟满脸泪水的狼狈样,没料到他用情如此之深,他没有反抗,任由萧逸发泄,等萧逸打够了低下头,太子才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膀,“三弟,事已至此,不管是为了她的命好,还是为了母后为了你我兄弟的名声,我希望你别再闹了,否则事情传出去,受益的是秦王,难道你愿意让他看咱们的笑话?真传出去,你我只是百姓一时的笑柄,云柔就彻底毁了,届时秦王再去拉拢许大人,你说许大人会选谁?是害了他女儿的你我,还是秦王?”

人各有命,与母后姨母相比,许云柔算是命好的。

萧逸想去,可是双腿像灌了铅,想到他与许云柔曾经的点点滴滴,从初遇到私定终身,他突然扑向太子,朝他胸口就是一拳,一拳不够,他又打了一拳,攥住太子衣襟哭着骂他,“谁让你去救她的!谁让你碰她的!”

崇政殿,宣德帝看着跪在眼前的沈皇后娘仨,内阁首辅许朗与许夫人娘俩,虽然还没有斥责半句,但他额头暴起的青筋已经彰显了他的愤怒。

“不信你去问问母后,母后向来偏心你,你不信我,总该信母后吧?”太子沉着脸道。

儿子不能有错,许家不能得罪,沈皇后将所有罪名都揽到了自己头上,叩头道:“皇上,是臣妾考虑不周,只想着全了云柔的清誉,劝她嫁给太子,事后又没能约束好逸儿,才闹成今日之祸。臣妾有罪,请皇上责罚。”

萧逸如遭雷击,不愿相信地盯着兄长,“不可能,云柔不是……”

萧逸看不得母亲这样,急着道:“母后,这事与你无关,你早答应了将云柔嫁我,只是咱们都没料到二哥会那么巧……”

许云柔是他的太子妃,他不能让三弟一直惦记他的女人。

沈皇后连忙打断他,“闭嘴,如果不是你二哥救了云柔,云柔……”

“你以为云柔为何会同意?”太子转到萧逸身前,指着许家的方向冷笑,“因为她比你聪明,她知道拒婚的下场,她怕死,她不想一辈子困在法宁寺,所以母后一跟她提,她马上就答应了!三弟醒醒吧,你愿意为了她得罪父皇,她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你,现在能爬的更高当太子妃,她心里不定多快活!这样的女人,若不是碍于许家的身份,你以为我会娶她?”

“岸边那么多人,难道二哥不去救,那些太监宫女会坐视云柔溺水?”经过小钱子提醒,萧逸已经想明白了,此事完全是太子一手谋划,为的就是跟他抢云柔!

父皇,父皇……

再看太子时,萧逸眼里满是仇恨。

萧逸突然全身发冷,冷意熄灭了怒火,理智终于回归。

太子彻底对这个蠢货失望了,不屑跟他理论,朝宣德帝道:“父皇,此事与母后三弟无关,是儿臣鬼迷心窍,得知那日秀女全在牡丹园,儿臣一时犯了糊涂,想去牡丹园预先见见那些秀女,不巧碰上云柔落水。当时儿臣并不知三弟提前求娶过,否则绝不会下水救人。”

太子边朝他走边道:“我告诉你,父皇不会处置咱们,因为咱们是他的亲儿子,但他绝不会让一个女人影响咱们兄弟的感情。现在你去找父皇,我敢保证,云柔绝对活不过四月!或许父皇会给许大人情面,但云柔也逃不过去法宁寺修行的命!”

宣德帝重重哼了两声,当众道:“太子所为有愧朕多年教养,罚闭门思过半年,期间不得参与朝政。衡王行事鲁莽,意图抗旨抢亲,念在事出有因,同罚闭门思过半年。皇后糊涂,顾小节乱点鸳鸯谱,罚禁足思过一月。”

他满脑子都是怒火,什么都无法想,但他想听兄长说下去。

都是扫颜面的惩罚,却又不疼不痒。

萧逸脚步顿住。

罚完了,宣德帝看向了许朗。

太子胳膊被他震得生疼,见短短功夫萧逸已经走出几丈远,他冷笑,站在原地对着他背影道:“好,你去找父皇,现在父皇不知道你喜欢云柔,一旦让他知道咱们兄弟要抢一个女人,你猜父皇会怎么做?”

许朗已年过五旬,头发泛白,此时叩首道:“皇上,小女不守妇道,擅自与衡王殿下私定终身,先是坏了臣家门风,又导致衡王殿下冲动抢亲,臣再无颜面留她在世上,只求皇上允臣带她回去,给她留个全尸体。且子不教,父之过,臣教女无方,不堪内阁首辅之职,还请皇上允臣告老还乡。”

“你听说哪个皇上下旨又收回旨意过?”太子伸手拽住萧逸手臂,被萧逸猛地扯开,继续往前走,“我不管!云柔是我的,除了我她谁都不能嫁!”

许夫人一动不动地跪着,许云柔只是默默地哭。

言罢红着脸就要走,不仅脸红了,脖子都气红了。

萧逸急了,仰头求宣德帝,“父皇,这一切都怪儿臣鲁莽,求父皇饶过云柔!”

萧逸气极,想朝太子挥拳又忍住了,恰好手里的狗绳动了动,萧逸怒火顿时有了发泄的地方,狠狠一脚踹出去,将圆滚滚的小白狗踹飞了老远。小白狗痛苦地嗷嗷叫,萧逸红着眼睛盯着太子,拳头攥得发响,“我不信!云柔答应嫁我了,母后也答应赐婚了,她怎么还会把云柔许配给你?我这就进宫问她去,还要求父皇收回旨意!”

宣德帝看看两个儿子,再看向跪在那儿哭的许云柔,心里确实动了杀念。

“我不信!”

换个人的女儿,他绝对会杀,但许朗不同,许朗是他登基后一手提拔上来的内阁首辅,对他忠心耿耿,他不能因为儿子们的错,一下子要了许云柔的命。许朗就这一个女儿,还是老来得女,几乎把女儿当命根子宠了,他真赐死许云柔,许朗能不寒心?

他以许云柔丈夫的身份自居,太子作为许云柔新的未婚夫,心里肯定不喜,却还是叹道:“今日我进宫,路过牡丹园时发现有人落水……三弟,当时围在岸边的人太多,我又不知道你与云柔的事,为了她的清誉考虑,求母后赐婚,母后,她答应了,如今父皇圣旨已下……”

“爱卿言重了,”宣德帝俯身,将许朗扶了起来,叹道:“好好一场婚事落得这样,其实谁都无过,只能说阴差阳错,云柔与他们两个都没有缘分,何至于张口就要孩子的命?辞官的事,朕只当没听见。”

萧逸原本嬉皮笑脸的,听到兄长直呼心上人闺名,脸色登时难看起来,讽刺道:“二哥整天忙着政事,哪有闲功夫听我的私事?怎么,母后告诉你了?二哥,母后已经答应赐婚我们了,你以后可以直接喊云柔弟妹。”

许朗怎会真舍得女儿死,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

太子脸上浮现一抹愧色,看着萧逸道:“三弟喜欢云柔,为何不告诉我?”

“皇上不怪臣,臣感激涕零,可臣女德行有亏,万万不配再嫁太子为妃,她也没有脸再活在这世上……”

此时小钱子已经走远了。

“许大人!”萧逸急红了眼睛,“云柔是你女儿,你怎么如此狠心?”

但他不会将这些告诉兄长,尴尬地摸摸脑袋,反问道:“二哥还没说找我何事。”

许朗充耳未闻,再次朝宣德帝跪了下去,“求皇上成全。”

提到这个萧逸就来气,四月中旬许云柔生辰,他原打算送只鹦鹉的,结果养了没几天鹦鹉病死了,然后他就想养狗送她。派人牵了好几条来,属眼前这只最漂亮,就是还没调教好,正好他闲着没事,便想着自己训狗,反正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宣德帝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回到龙椅上道:“云柔无错,朕绝不会让她冤死,只是现在她被推到了风头浪尖,留在京城恐怕会惹人非议。朕先安排她去法宁寺清修两年吧,等明年风声过了,你们再接她出来,另择良婿。”

萧逸旁边站着他的贴身太监小钱子,太子朝他摆摆手,随口问萧逸,“怎么又想到训狗了?前阵子听说你养了只鹦鹉,教会说话了?”

他相信许朗是聪明人,知道该将女儿嫁到什么地方。

自他搬进衡王府,兄长来他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许朗再不甘心,但这确实是目前他能为女儿争取到的最好结果,谁让对方是天家?

萧逸闻言,吃了一惊,见真是兄长来了,不由挪步挡住爱狗,纳闷地问他,“二哥怎么来了?”

“谢皇上恩典!”

太子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不过记着今日来意,太子并未将不满表现出来,高声喊“三弟”。

他深深伏了下去,额头触地,余光却斜向了不远处的沈皇后母子三人。

不学无术,只知道招猫逗狗!

此仇不报,他不姓许。

太子皱皱眉,单独朝花园而去,远远就见萧逸牵着狗绳站在一排支起来的木杆前,一手牵狗一手举着肉骨头,气急败坏地示意小白狗跳过去。小白狗蹲坐着,伸着舌头摇着尾巴望头顶的肉,就是不肯跳。

许家一家三口出宫不久,宣德帝对此事的处置也传了出去。

到了衡王府,却得知萧逸正在花园里训狗。

葛进过来回禀,萧元就让他当着谢澜音的面说。

圣旨已下,消息瞒不了多久,在萧逸发作之前,太子主动去找他了。

谢澜音听了,替许云柔松了口气,又因为宣德帝对沈皇后母子三人的轻罚憋闷。

晌午未到,赐婚许云柔为太子妃的旨意就传了出去。

这三人让宣德帝丢了这么大的脸,让皇家沦为整个大梁朝的笑柄,居然如此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宣德帝点点头。

“难不成还因此废了太子?”萧元笑着将她拉到怀里,亲亲她脸解释道:“他一共三个儿子,两个是亲的,狠狠罚了,他还能用谁?”

沈皇后勉强笑道:“先赐了太子的吧,选秀还有几天,逸儿的不急,否则现在都赐了,那些秀女留在宫里做什么?”安抚次子需要时间,丢了心上人又随便找个人给他,沈皇后怕雪上加霜。

他还有闲情自嘲,谢澜音更心酸了。萧元哪点比太子衡王差了,叫宣德帝如此冷落他?

宣德帝对妻子相中的两个儿媳妇都很满意,如今因为意外婚事要换一下,并不知衡王与许云柔私情的他也没有意见,随口道:“那就将郑家姑娘赐给逸儿。”

萧元拍拍她肩膀,眼睛望向了窗外。

她们一走,沈皇后就去找了宣德帝。

其实他也想不通,父皇到底喜欢沈皇后什么,以前沈皇后没有犯过错,现在犯了,父皇竟然还要宠她?

两刻钟后,许夫人领着女儿出宫了,还有沈皇后赐婚女儿给太子的允诺。

然而萧元终于猜错了一回。

沈皇后低叹一声,帮她擦擦泪,又一番叮嘱后,命人请许夫人进来。

就在沈皇后禁足期间,宣德帝在近二十年专宠后,终于翻了其他妃嫔的牌子,还封了两个贵人。

“我嫁……”许云柔强行止住泪,慢慢坐了起来,垂眸道:“娘娘放心,云柔知道该怎么做。”

沈皇后虽然禁足凤仪宫,宫外的事情她却是知道的。

沈皇后轻轻擦掉脸上并没有的眼泪,转身拍了拍许云柔肩膀,“云柔,你……”

宣德帝第一次翻旁人牌子时,她强颜欢笑,劝慰自己,她让宣德帝丢了脸面,他是该生气。

外面小宫女突然禀报,许夫人到了,已在殿外等候。

直到宣德帝一个月翻了快半个月的牌子,还封了两个贵人,沈皇后才彻底明白,什么叫一招错,满盘皆输。

小姑娘呜呜地哭,听得人都替她心疼。

她身为皇后,没有输,一共三个皇子,她的儿子还是太子,宣德帝并没有太生他们的气。但作为一个妻子,她输了。

嫁给太子,她对不起他,可是不嫁,既害了父母,也害了他。

宣德帝宠爱她那么多年,是真的爱她吗?

想明白了,许云柔扑在床上,埋头哭了起来。

沈皇后有自知之明,宣德帝确实喜欢她,但绝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样的喜欢。宣德帝宠她,是因为她趁两人情浓的时候摸清楚了宣德帝的脾气,知道他所有喜好,他来凤仪宫,她能让他身心愉悦。而宣德帝并不是多好女色的人,在她仗着年轻得宠时跟他耍过两次小性后,宣德帝就不再找旁人了。

她明白沈皇后的意思,沈皇后是怕太子登基后,对亲弟弟下狠手。

换句话说,宣德帝沉迷于政事,在妃嫔上面很懒,一个用惯了,就不再找旁人。她比大颜氏幸运,沈家没有碍宣德帝的眼,她更比大颜氏聪明,懂得如何收服男人。瞧这过去的二十年,宣德帝几乎对她千依百顺,有求必应。

许云柔脸瞬间白了。

正因为如此,她大意了,忘了宣德帝之前千依百顺,有个前提。

说到这里忽然转过去,捂住了嘴。

那便是不能犯错。

沈皇后点点头,“一旦逸儿知道太子故意抢的你,以他的脾气,我都想象不出事情会闹到什么地步,所以云柔,算是我求你,如果逸儿来找你,你只说落水是意外,万万不能将真相告诉他,知道吗?他们虽然是兄弟,更是太子与王爷,我怕啊,我怕逸儿为了你得罪了太子,将来……”

可这次,她让皇家丢尽了脸。

许云柔震惊地望着她。

宣德帝从来不会委屈自己,他应该也是觉得她恃宠生娇了,故意用这种方法教训她。

“恨你,比恨太子最后兄弟反目强,你说是不是?”沈皇后温柔地替小姑娘擦泪。

只要她诚心弥补,她还有机会。

“那逸哥哥怎么办?”许云柔泪如雨下,“他会恨我的,我明明答应要嫁给他……”

一个月禁足之后,沈皇后精心打扮一番,却又只穿着一身素雅的宫装去了崇政殿。

看出她眼里的恐慌,沈皇后适时道:“云柔别怕,你是好姑娘,我有多喜欢你你知道的是不是?我是万万不愿咱们结亲不成反而沦为冤家的,只是希望你顾全大局,别将你与逸儿的私情告诉你父母,然后安心嫁给太子,太子对你有心,他不会委屈你的,你还是我的好儿媳妇。”

“皇上,”她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低头道:“皇上,臣妾知错了,以后不论做什么,定会先与皇上商量,不敢再有任何隐瞒,只求皇上别再为臣妾生气,伤了身子。”

不会,她会先解决了许家,皇上那么宠她……

早在她进来时,权公公就领着太监宫女们退了下去。

许云柔在听到轻薄她那人是太子的时候心里就乱了,后面只能顺着沈皇后的思路走。想到对她有求必应的父亲,许云柔突然很害怕,沈皇后说的没错,父亲确实能做得出那种事情来,而沈皇后已经猜到了,一旦她拒婚,沈皇后会给父亲对付太子的机会?

宣德帝一直都在批阅奏折,写完了才放下朱笔,绕到前面将沈皇后扶了起来,面上不见喜怒,“知错就好,再有下次,休怪朕不念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

沈皇后低声道:“你不慎落水,被太子所救,众目睽睽之下,现在我只能将你指给太子。云柔先别急,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与逸儿互相喜欢,但现在你们真的不可能了。如果你不答应,因清誉有损,对方又是太子,逸儿也不能娶你,你只能回家,自己苦了一辈子,还会连累你的家人。你想想,你父亲那么宠你这个幺女,你受了委屈,他会不与我那两个儿子为敌?不是我危言耸听,男人们会做的事,咱们内宅女子完全想象不出来。”

沈皇后连忙点头,点完了仰头看宣德帝,目光含情脉脉地扫过他五官。

许云柔不安地望着她。

宣德帝笑了,摸摸她眼角细微的鱼尾纹道:“为何这样看朕?”

“云柔别急,你先听我说。”按住这个已经提前说过贴己话的小姑娘,沈皇后心里也很是无奈,但关系到两个儿子的前程,她也必须冷硬下来。

沈皇后眼里忽的落下泪来,扑到宣德帝怀里道:“我想皇上了,我怕皇上生气,更怕皇上有了新人忘了我……皇上,我真的知错了,皇上宠幸她们我也不再嫉妒,只求皇上别冷落我行吗?”

“娘娘……”许云柔哭着要下床。

女人小声地哭,肩膀颤动,宣德帝抱着宠爱了二十年的女人,怎么可能毫不动容?

但许云柔明白,后面的事肯定会对她不利。

他拍拍她肩膀,叹道:“事情刚闹出来时朕确实生气,现在早消气了,你不用多想。朕宠幸旁人,主要是做给那些大臣们看的,特别是许朗,否则朕只是罚你闭门思过,他们会怎么想朕?现在罚过了,往后你只需慎重行事,不必再继续自责。”

许云柔忽然记起来了,记起自己被人推下水,记得水里那个男人粗鲁地将她衣裳扯了下去,她挣扎,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皇后心里并不相信,却懂事地点点头。

沈皇后一个眼神,太医与宫女太监们就退了出去。

宣德帝帮她擦了泪,拉着她到榻上坐下,沉默片刻道:“他们两个的婚事,朕会安排,你不用再管。别急,朕这样做不是还在怪你,而是你太过纵容他们两个,逸儿还好,太子是一国储君,朕以前还是疏忽了,等他出来,朕要严加管教。”

许云柔刚好醒来,看着陌生的地方,还有些茫然。

沈皇后现在是他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不敢有半句不同意见的。

见他真的听进去了,沈皇后沉着脸回了偏殿。

看着她为了讨好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露出来的小心翼翼的样子,宣德帝由衷地笑了。

太子心中一凛,看看母亲,诚心认错:“是儿臣行事鲁莽,欠考虑了,母后放心,儿臣会谨遵您的教诲,绝不给他人可乘之机。”

这娘仨以前日子就是过得太顺心了,他得做些什么紧紧他们的皮,免得他们一个个都胡闹。

站起身,沈皇后走到太子面前,盯着他眼睛道:“这次许家那边我能替你摆平,但你三弟那里,你自己想办法,最好诚心跟他赔罪。恒睿,不要以为你是太子是兄长,抢了人就没关系了,若因此闹得兄弟不合,这京城里可不只有你们两个皇子,别只顾跟亲弟弟怄气,让旁人渔翁得利。”

当晚宣德帝自然歇在了凤仪宫。

沈皇后本就是这么想的,叫长子过来,除了训斥,更多的还是提醒他。

夫妻敦伦时,宣德帝看着身下闭眼享受的沈皇后,却觉得有些无趣。

想到母后之前的一串吩咐,太子越发冷静,沉声道:“方才之事想必已经传出宫去了,云柔除了嫁我别无他法,三弟那边我会去跟他解释,在那之前,请母后定下我与云柔的婚事,以免触怒许家。”

先前没觉得,但碰过那些年轻的新鲜的女子后,宣德帝竟然困惑了,为何他这么多年都没想过碰旁人?

况且他并非有意。

或许是她最近才老了?又或是以前他事事顺心,不用在别的事情上发泄,如今被两个儿子气了一次,恼怒下随便点了个妃嫔,然后就被对方青涩的反应取悦了,食髓知味?

那这一次,他抢了许云柔又如何?

宣德帝找不到答案,他也懒着费心琢磨,他只知道,现在他更喜欢年轻的妃嫔。

他确实不喜三弟,他是太子,除了父皇母后,宫里所有人都要奉承巴结他,唯独三弟,小时候看他有什么好东西都要抢,母后不当回事,笑着劝他让着弟弟,长大了他立了什么功劳,母后也要让三弟分杯羹,明明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人,却因为占了他的便宜频频被父皇夸奖……

这晚之后,宣德帝每隔几天就会翻旁人的牌子,一个月算下来依然沈皇后最多,但谁都知道,沈皇后专宠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

太子一时没有说话。

沈皇后心里最清楚,但她必须强颜欢笑,甚至连拈酸吃醋都不行了。男人对你好的时候,你跟他置气他会哄你开心,男人心里没你了,你再去质问他跟他发脾气,只会更招他烦。

“你平时最不喜我在你面前提他的事,也没有关心过他的婚事,我跟你说,谁知道你会不会又嫌我啰嗦?”长子犯错竟然还想赖在她头上,沈皇后真的气坏了,加上头疼烦躁,坐到了椅子上,斜眼睨长子的衣摆,“你不关心他,他不跟你好,现在被你抢了心上人,你说,我该怎么办?”

看透了宣德帝,沈皇后开始将心思转到了大事上。

“那母后为何不早跟儿臣说?”太子胸口也憋了一口气,如果母后早说,他怎会打许云柔主意?

只要长子的太子之位不受影响,她将来就能当太后,宣德帝的专宠不过是锦上添花,得了最好,丢了也没有必要太在意。她该关心的是她与长子明明盯着次子了,为何他还会猜到事情真相,沈皇后最了解次子,他头脑简单,定是受了人提醒。

像是猜到他心中所想,沈皇后转身道:“秀女刚进宫,你三弟就来求我将云柔指给他,我也答应了。”

那个提醒的人,是秦王的人吗?

三弟竟然喜欢许云柔?莫非……

一定是,陷害她的两个儿子反目成仇,他就能渔翁得利了。

太子脸色骤变。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沈皇后冷笑,她就知道,秦王并没有表现的那么老实。

“那你可知你三弟喜欢云柔?”长子云淡风轻,沈皇后气得低声吼道。

儿子们都在禁足,她暂且不好插手东宫衡王府的事,沈皇后心思转了转,想到了谢家。

母后看中郑家,完全可以让三弟娶郑家女。至于许云柔,她貌美动人,身份又配得上他,太子对她势在必得,何况美人那一个耳光,他还要好好跟她算账呢,乐得将个端庄的大家闺秀变成纱帐里的……

她的儿子们得罪了许家,她也要秦王彻底得罪死谢家。

太子既然动手,之前就想过怎么应付母后,坦然道:“不瞒母后,没有见过云柔之前,儿臣确实想按照您的安排迎娶郑家姑娘,但二月出游儿臣偶遇云柔,对她一见钟情,所以才没忍住。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儿臣娶她已成定局,母后有什么话,还是等安抚过许家人再说吧。”

“来人,传我口谕,明日请秦王侧妃进宫赏菊。”

沈皇后越想越气,冷冷地瞪着太子,看他有什么说法。

深秋十月,天又冷了,谢澜音听完旨意回来,皱眉朝萧元抱怨道:“皇后让我明日进宫赏菊。”

郑太傅是本朝鸿儒,桃李满天下,长子顺顺利利与郑家结亲,便如虎添翼,次子同时娶了内阁首辅家的姑娘,就相当于替兄长多拉拢了一个帮手。这么好的计划,偏偏被长子亲手毁了!

“不想去?”萧元坐在矮桌前问她,刚刚两人在下棋,胜负未分宫里来人了。

趁太医替许云柔诊脉时,沈皇后将太子叫到书房,进屋后便冷声斥道:“我已经跟你说过要将郑太傅的孙女指给你,你为何要设计这一出?别否认,我还没老糊涂到看不出你的这点把戏!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儿子,我会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如果不是存心,便是她溺水出事,你也不会去救。”

谢澜音脱了绣鞋,跪坐在他对面,盯着棋盘道:“不想去,太冷了。”

次子与许云柔私下来往,如果不是要选秀,次子来求她,她都不知情,相信许云柔也瞒了她的家人,那么她就必须想办法避免次子将事情闹大,最终难以收场。

“那就别去。“萧元悠哉地吃了她一子,在她嘟嘴抬头时笑道,“明早我派人去宫里递话,就说你晚上着了凉。”

沈皇后命人将昏迷的许云柔安排到了偏殿,先派人去请太医,再去许家请许夫人进宫,却命人封锁消息,不得让衡王知晓。

谢澜音忘了被吃掉的那个子,担忧道:“会不会惹麻烦?”

皇宫里。

萧元摇摇头,“能有什么麻烦,就算你天天进宫,她也不会真喜欢你。”

萧元摸了摸她脑袋,笑得有些神秘,“那个与咱们无关,不过接下来应该会有场好戏,澜音不用嫌闷了。”

谢澜音想想也是,第二天就安心地睡了个懒觉,不受宠最大的好处就是不怕得罪人失宠。

衡王与许云柔的私情他们俩都知道的。

她没进宫,沈皇后有些意外,但她很快就笑了,晚上宣德帝过来,她装作无意般提起道:“今日我请谢侧妃进宫,谁料她又病了。这孩子真是死脑筋,都嫁给元启快一年了,还没想通,三天一大病两天一小病,怪不得两个姐姐比她后成亲都有了好消息,她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元启肯定很失望,他娶侧妃不就是着急子嗣吗?”

丈夫有本事,谢澜音心里越发安生,主动靠到了他怀里,仰头问他,“那你说,太子是故意抢衡王心上人的吗?”

宣德帝听了,眉头皱了起来。

她就知道,他绝不是任人宰割的窝囊王爷。

他不喜欢长子,但那毕竟是他的骨肉,没有女人也就罢了,有了还不会生……

谢澜音因为没能用大消息惊到他的失望立即变成了欢喜。

或许是被另外两个儿子气到了,宣德帝突然想对长子好一点,躺了会儿,对沈皇后道:“你挑个容貌出众的宫女,再由朕赐给他。”

萧元喜欢看她这样,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澜音,我虽然是闲王,手里也有几个人,以前在宫里安插人手是为了自保,现在,是为了护好你。”

沈皇后吃了一惊,小心翼翼地道:“皇上不是答应过,让元启自己选侧妃,你不给他塞人吗?”

几乎太子救完人她就回来了,难道还有人先她一步告诉了萧元?

宣德帝看了她一眼,“当初他说只想要一个侧妃,求朕准他自己选,朕答应了,何时说过不再赐人给他?”

谢澜音正准备告诉他呢,见他这样,震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沈皇后恍然大悟,自言自语地道:“确实该这样,子嗣可是大事……”

萧元拉过她右手揉捏,如深山里隐居却知晓天下事的贤者,“太子英雄救美了?”

很快沈皇后就精心挑选了一个容貌绝美的女子,宣德帝看过后,满意地点点头。

说到底,她与许云柔没什么交情,虽然有点同情她姻缘坎坷,但太子衡王连同沈皇后都是萧元的对头,那些人家里出了内斗,谢澜音很有心情看热闹。

看完人,随后就命人将“赏赐”送到了秦王府。

眼里有些兴奋。

彼时谢澜音闲着无事,亲自下厨为萧元做了一碟桂花糕,香喷喷的桂花糕端到桌上,她捏了一块儿刚要喂他吃,葛进突然跑过来说宫中有旨意,给萧元的。

现在谢澜音已经习惯黄莺鸟了,除了夜里不想它在屋里,其他时候她都挺喜欢逗这只鸟的。半天没见,谢澜音走到鸟笼前逗了一会儿,这才走到床边坐下,小声对懒懒靠在那里的男人道:“猜猜宫里出了什么事?”

谢澜音是侧妃,不必跟着他去接旨,顺手把喂到一半的桂花糕塞到自己嘴里,桃花眼含笑,递给萧元一个“回来再喂他”的戏谑眼神。

进了内室,鸟笼里的黄莺鸟扑闪着翅膀叫了两声。

恩爱被打断,萧元沉着脸去接旨了。

这么点路他也出来接,谢澜音心里吃了蜜似的甜,瞅瞅还没退下去的车夫,暂且没说话,与他携手往后院走。

谢澜音好奇宣德帝怎么突然想到赏萧元了,派鹦哥跟着去瞧瞧。

萧元回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鹦哥欣然领命,回来时却一脸愤怒,“姑娘,皇上赐了一个美妾给殿下!”

“你怎么来了?”谢澜音惊诧地反问。

面对忽从天降的恩赐,谢澜音嘭地关上了屋门。

马车是直接停在内院的,知道她归来,萧元早早过来接她,见她一副走神的模样,他熟练地牵住她手,“又在想什么?”想的连他都没看到。

于是去前院领旨回来的萧元,婚后第一次吃了闭门羹。

跨下马车时,谢澜音还在琢磨此事。

看着面前紧闭的屋门,萧元转身,扫了眼鹦哥。

那太子到底知不知情?

作为通风报信导致主子被拒门外的罪魁祸首,鹦哥心虚地低下了脑袋。

换成是她,就算跳下水时没认出许云柔,游到跟前,她也会注意避嫌,绝不会出现让许云柔衣衫不整的事,也就不会落得许云柔只能嫁他,否则继续嫁给衡王,哪怕衡王不在意,她都被太子看了,事情传出去,兄长碰过弟妹,对太子兄弟俩来说都是丑闻。

萧元并未生气,淡淡道:“都下去。”

倘若他不知情,今日之事应该纯属巧合,若是他知道……

鹦哥桑枝就赶紧走了。

太子要娶亲弟弟的心上人!

萧元走到门板前,因为里面有帘子,透过门缝也看不见什么。他侧耳倾听,听到她吃东西的动静,平时细嚼慢咽的,这会儿肯定是气坏了,才发出了声。

马车平稳,谢澜音靠着柔软的迎枕,脑海里还在寻思今日宫里发生的事。

想到她特意为他做的桂花糕,萧元有点着急了,低声道:“澜音,你别都吃了,给我留点。”

宫里出了事,谢澜音这个外人最先被沈皇后委婉地打发出宫了。

谢澜音听了,吃得更快。

她不信太子是单纯路过。

萧元又气又笑,好心提醒道:“澜音,再吃肚子就更胖了。”

而此时的沈皇后,脸色铁青。

最近她肚子上长了点肉,其实如果不摸的话萧元是看不出来的,她眼睛毒,因此跟他念叨好几遍要少吃点了。

谢澜音悄悄看向沈皇后,如果衡王想娶许云柔,应该提前跟母亲打过招呼了吧?

谢澜音往嘴里塞桂花糕的手半途顿住了,瞅瞅甜而不腻颜色漂亮的桂花糕,谢澜音再次放回了碟子里,脑袋转了一圈,悄悄端着碟子去了梳妆台前,将桂花糕藏进抽屉。她是生气,但她知道错不在他,这桂花糕最后肯定会进到他肚子里,只是不能让他吃的太容易。

可是,许云柔与衡王已经私定终身了啊。

“澜音,开门。”萧元听不到动静,怕她生闷气又怕她委屈哭,轻轻推了下门。

谢澜音这才知道,跪在皇后跟前的竟然是太子。

“你来找我做什么?找你的美妾去啊。”谢澜音朝门口走了两步,对着门板冷哼道。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低声羡慕许云柔运气好,竟然能嫁给太子做太子妃。

“你知道我不会碰她。”萧元无奈地笑,目光仿佛透过门缝看到了她,“我将她安排在了翠竹居,以后有机会再打发出去,在那之前她半步都走不出来,绝不会给你添堵。”父皇送一个他养一个,送十个他养十个,只要他不碰,难道父皇还能逼着他碰?

那男子扫视一圈众女,平静地上了岸,然后走到沈皇后身前跪了下去,“母后,儿臣方才偶然路过,见有人落水便急着救人,没想到会唐突了这位姑娘。既然我看了她,也与她有了肌肤之亲,母后,儿臣愿娶她为妃。”

翠竹居是王府里最偏僻的宅院,离这边远到再闷谢澜音也懒着陪萧元去看。

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抱了看了碰了,许云柔的清誉算是彻底毁了。

谢澜音气顺了些,又故意道:“她出不来,你又不是没长腿。”

他不动还好,这一动,没瞧见许云柔失态的人也注意到了,湖边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

萧元笑了,身体贴到门上,声音低哑,“本王三条腿都守着你,哪都不去。”

男子一怔,迅疾帮她将褙子拽了上去。

他厚颜无耻,混话张口就来,谢澜音恼羞成怒,隔着门板呸了他一口,回床上躺着了。

谢澜音看过去的时候,湖里的两人已经到了岸边,大概是岸上的人都过于吃惊,竟然没人帮男子一把。男子似乎也不需要帮忙,使劲儿将怀里昏迷过去的许云柔推到了岸上,放好了才发现许云柔湿透的对襟褙子不知何时滑落肩头,露出白皙如玉的半边膀子……

萧元等了会儿,哪怕知道她不会真以为他要碰旁人,还是有点挠心挠肺,转身看看,见多宝阁上放着她在西安买的那把匕首,萧元无声地笑,取来匕首,将刀刃插到门缝里,一点一点往旁边拨弄门栓。

她认出来了,落水的那人是许云柔,而拖着她往岸边游的男子,谢澜音不认得。

这动静太小,谢澜音根本没听到,背对外面躺在床上,抓他的枕头排遣胸闷。

她们一走,眼前豁然开朗,此时谢澜音已经站到了比较靠前的位置,看清湖里情形时,有些意外。

她相信他不会碰别人,至少现在不会,两人成亲不足一年呢。但她就是不痛快,为旁人可以随便干涉他们夫妻的生活。因为宣德帝沈皇后,她与萧元不能光明正大地做夫妻,她不能随心所欲回家探亲,如今连简单腻歪的二人生活都不让他们过……

一群人浩浩荡荡赶到湖边,就见岸边围了一片姑娘,小太监高声斥了一句,众秀女才纷纷避到两侧。

越想越委屈,谢澜音埋到枕头里,忍不住哭了。

妃嫔们都去了,谢澜音这个秦王侧妃瞅瞅左右,也好奇地跟在了众人之后。

萧元本想吓唬她一下的,没想蹑手蹑脚走过来,就见她躺在那儿,肩膀轻颤。

心里着急,沈皇后立即带人赶了过去。

原本未将送人之事放在心上,见她哭了,萧元眼中突然浮现戾气,转瞬又被他压下。

这批秀女里就一个姓许的,乃内阁首辅家的掌上明珠,也是她替次子相中的准王妃!

他坐到床上,将受惊要起来的她抱到了怀里,低头亲她眼泪,“澜音别怕,这辈子我若碰别的女人,叫我不得好死。”

凉亭里面,沈皇后第一个站了起来。

“好好的为何突然要塞人?”谢澜音没怕这个,转到他肩窝,恨恨地问道。

宋嬷嬷应了声,刚要走,远处花树掩映的湖畔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尖声大叫救人,有人急着喊姑娘,很快就又有人慌里慌张地跑过来,边跑边嚷嚷,“不好了,许姑娘落水了!”

她还信他,萧元松了口气,摸摸她脑袋解释道:“因为咱们没孩子。”

沈皇后看她一眼,微微颔首道:“确实有几个出挑的,宋嬷嬷,你去请吧。”

谢澜音身体一僵,想到长姐家书里提到的小外甥,想到谢澜月也有了身孕,心里更苦了。

一位妃子笑着道。

如果能生,她也想生。

“听闻这批秀女里有几位姑娘容貌极为秀丽,不如娘娘叫她们过来,也让我们先瞧瞧?”

萧元知道她苦,唇移到她耳边,“澜音再等等,明年年底,我让你生,以我正妻的身份。”

乖巧地坐在一旁,谢澜音假装赏花了,偶尔用羡慕的目光打量那些待选太子妃、衡王妃的秀女。

谢澜音震惊地抬起头。

但谢澜音才不会如她所愿。

婚后他说过很多安慰她的话,但承诺会给她正妻身份,他只说过一次,所以谢澜音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夸夸其谈的人,既然说了,还如此肯定期限,他一定是有了什么打算。

他们是怨偶,沈皇后才安心。

“你要做什么?”她忽然有点担心,怕他冲动。

心里却很清楚,沈皇后根本没想让她与萧元好好过,看似是在关心她,如果她真是被萧元抢来的侧妃,真的进宫与沈皇后亲近,萧元定会越来越不满她,她又始终解不开心结,最后必定沦为一对怨偶。

萧元帮她擦掉脸上残余的泪,凝视她眼睛道:“先不告诉你,澜音只需记住,一年,再委屈一年,以后你想做什么,都没人能管你。”

谢澜音感激地望着她,像是遇到了慈爱的长辈。

没人能管她……

沈皇后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虽然只是侧妃,却是秦王身边唯一的女人,与其他侧妃妾室不一样,身份更尊贵些。以后若是觉得在王府住的闷,可以多进宫陪我聊聊。秦王那孩子,自小性情孤僻,可能不大会疼人,有些地方,让你受委屈了。”

连皇上皇后也不能管?

谢澜音便露出个勉强的笑,配着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苍白小脸,落寞又可怜,“好多了,劳母后关心。”

要做到这点谈何容易,除非萧元……

“澜音,听说你前阵子病了,现在可好些了?”正胡思乱想,沈皇后突然转过来同她说话了。

谢澜音惊骇地瞪大眼睛,紧张地抓住他手,“你……”

冷血的父亲与狠心的继母,确实挺配。

萧元食指搭上她唇,低低道:“别说出来,也别告诉任何人,澜音信我,等我就好。”

不过也不是美人就更招人喜欢,或许皇上就是喜欢沈皇后的性格?

看着他平静的凤眼,谢澜音脑海里却一片纷乱。为何萧元在西安时要假扮洛阳商人,为何他能第一时间得知宫里发生的事,等等等等,终于都有了解释。

谢澜音不由就纳闷了,按小颜氏所说,婆母容貌只会比她更美,皇上对婆母都没做到独宠,这个沈皇后到底有何惊人之处,牢牢抓住了皇上的心?

原来他从未想过久居人下。

挺美的,只不过照小颜氏还是差了点。

想明白了,紧跟着又冒出太多的顾虑,谢澜音望着头顶的男人,目光焦急,“可是……”

谢澜音的视线又回到了沈皇后身上。

“说了不用你操心。”

那些都是沈皇后进宫前皇上封的妃子,听说沈皇后进宫后,皇上再没有选过妃,夜里不是自己歇在崇政殿,便是去沈皇后那边,真正的后宫三千独宠一人。

萧元堵住她嘴,尝到桂花糕香甜的味道,进屋时还惦记桂花糕着,现在却只想吃她。

凉亭里,谢澜音坐在沈皇后下首,暗暗打量对面的几位妃嫔。

罗裳轻解,萧元紧紧地抱她。

今年牡丹开得早,才三月下旬,花园里已经一片姹紫嫣红了。

那些保证他不屑多次重复,只能借此让她感受他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