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该说什么,谢徽坐到了桌前的椅子上,垂眸不语。
眼看着女儿害怕地躲到了她娘怀里,妻子则隐含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谢徽突然觉得委屈。
丈夫又成了闷葫芦,蒋氏气不打一处来,搂着女儿问他,“你倒是说话啊,皇上怎么说的?”
谢徽心都要碎了,为女儿傻傻地被人哄骗彻底丢了心,为自己身为父亲却没能阻拦小人奸计,好像也更为,女儿竟然如此怕他。怕什么啊?他再生气,也是气萧元,难道他还会打女儿骂女儿不成?
此话一出,谢澜音登时止了泪,虽然脸还埋在母亲怀里,耳朵却竖了起来,忐忑地等着。
说着又呜呜哭了起来。
小姑娘又不是兔子,耳朵当然不会真的竖起来,谢徽却不知为何看了出来,对萧元的怒火早已在意识到妻女态度后转成了气闷,心情不好,声音当然也好听不了,“皇上罚他闭门三月,年后,再办喜事。”
先抬头看了眼母亲,得到母亲无声的鼓励,谢澜音才怯怯点头,水汪汪的桃花眼里滚下两行泪,“爹爹,我真的喜欢他,您成全我们吧……”
一句话统共没几个字,他不知有意还是因为不甘心说得断断续续,谢澜音的心也跟着坠入泥潭,猛地又被人拽去了云端。
顾忌外面的丫鬟,谢徽声音压得极低,但他不怒自威,谢澜音本就心虚,当然更怕。
皇上答应了!
萧元拐走女儿一路,肯定说甜言蜜语哄过女儿。
他的计划成功了!
想到女儿与那人的旧情,谢徽心头浮上不好的预感,盯着女儿质问道:“你答应他了?”
她真的可以跟他在一起了!
除非是……
心花怒放,谢澜音更不敢坐正,怕被父亲看出她的高兴,可满腔欢喜无法发泄,只能抱紧母亲,紧紧地抱住,边笑边哭。
明明是被人欺负了,她有什么好怕的?
女儿如此缠人,蒋氏好笑地拍拍她肩膀,瞅瞅丈夫受了委屈的冷脸,蒋氏决定晚上再好好补偿丈夫,先跟丈夫打听事情经过。
于是谢徽沉着脸进来,就见娘俩坐在床上,妻子平静如水,女儿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怕被他责罚。
她问一句,谢徽就答一句,干巴巴的,是另一种耍气。
谢澜音没有母亲的底气,微微偏头,怯怯地望了过去。
蒋氏听完了,诚心赞道:“元启算是猜透了皇上的心啊。”
“别怕,有娘呢。”蒋氏拍拍女儿肩膀,淡然无比地看向门口。
妻子竟然还夸那混账,谢徽再也坐不住,猛地起身,风似得大步离去。
想到父亲可能会有的怒气,谢澜音也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父亲太冷,谢澜音从未像与母亲撒娇这般求过父亲什么,如今她要悔婚,让父亲失信于人,父亲他……
谢澜音吓了一跳,惊恐地抬起头。
鹦哥小声在外面通传,听着有点害怕。
“没事,你爹那是气元启呢,才舍不得跟你生气,娘去劝劝他,一会儿再商量商量怎么跟郭家解释,澜音先去洗洗脸吧,不准再哭了!”
“夫人,姑娘,世子爷来了。”
担心丈夫气坏了身子,蒋氏急急嘱咐女儿两句,赶紧去追丈夫了。
“娘……”
而谢澜音也成功被母亲的话转移了心思。
正是因为知道母亲会同意,她才越觉得愧疚,从小到大母亲一直说她是三姐妹里最乖的,现在她的婚事却最让母亲操心。
是啊,她与萧元勉强算如愿以偿了,郭澄怎么办?
母亲不让她哭,谢澜音却哭得一塌涂地。
那边蒋氏追到丈夫的书房,走到里面,发现里间的门竟然是关着的。想到丈夫分明瞧见她跟在后头了,蒋氏也有点生气,不过那点气在她用力拍门而门板一推就开了时,瞬间消了。
低头,亲亲女儿柔软顺滑的头发,蒋氏声音温柔极了,“澜音不哭,跟着自己的心走吧,娘站在你这边,娘会一直护着你。”
原来只是虚掩着。
她由衷希望女儿能赢,即便输了,女儿还有她,她会永远做她的退路。
蒋氏笑着走了进去。
嫁给谢徽快二十年了,她应该是赢了。
谢徽背对她站在窗前,侧脸冷峻。
男人们求娶,都会做出承诺,任何承诺都得用一辈子见证,然而留给姑娘决定出嫁与否的时间只有几年几个月甚至几天,所以哪个姑娘嫁人不是一场赌?
“当年若非我一意孤行,哥哥大嫂都不赞同我远嫁给你的。”从背后抱住丈夫的窄腰,蒋氏贴着他宽阔的脊背,温柔开口,“明堂,咱们澜音不傻,如果元启不是真心的,她不会嫁。”
当年丈夫求娶,嫂子担心她被陈氏欺负,劝她三思,她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就想跟丈夫厮守。
“你改口倒是快。”谢徽冷冷地道。
蒋氏怎能不懂?
蒋氏这才明白,丈夫是吃女婿的醋了。
谢澜音自觉对不起父母,刚刚哭过一场,眼圈是红的,声音也发哑,没脸见人般躲在母亲温暖的怀里,“娘,之前我以为他真的放弃了,才答应嫁别人,现在得知他从未放弃,我实在没法再丢下他……娘,我也不敢保证他会一直不变,但如果我不赌,我会违心跟旁人过一辈子,赌了,至少眼下我是满足的,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娘,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走到现在也不容易,你就别跟他计较了,”蒋氏转到丈夫前面,背靠窗台,双手握住他手,“不论怎么说,他救过澜音的命,没有他,咱们澜音早被人害了。”
女儿有多喜欢萧元,蒋氏知道,她还清楚,女儿嫁过去了,只要萧元不变心,女儿私底下肯定会过得十分甜蜜。姑娘家丢了心,那心心念念想的就是长相厮守了,她没法改变女儿的喜欢,只能提醒她以后可能遇到的艰难。
谢徽依然望着窗外,“谁知道那次是不是也是他派的人?”
母女连心,女儿的所有决定蒋氏都能理解,她只是心疼,还有点担忧,摸着怀里女儿的脑袋叹道:“澜音,娘知道你们俩心里都有对方,但你与他不同,你这一去,便是彻底没了退路,他以后变了心,可以再纳妾,你是上了皇家玉碟的侧妃,想和离出府都不行,你真的信他吗?”
“你胡说什么?”男人胡搅蛮缠,蒋氏不高兴地松开他手,瞪着他道:“你以为元启是什么人?他那时最多对澜音有些好感,根本没想娶她,因为你出事我们再去西安两个孩子才走到了一起,你真要怪他,不如怪你自己狠心丢下我们娘仨那么久!”
小姑娘闺房里面,谢澜音正在跟母亲说心里话。
气人的与被气的陡然换了,蒋氏白着脸要走。
谢徽听管事说妻子在女儿的院子,他直接走了过去。
“素英……”谢徽无奈地将妻子扯进怀里,按住她叹道:“算了算了,圣旨已下,我不赞同也没用,但以后你切不可给他好脸,咱们若表现出爱屋及乌之意,皇上定会多想,反而给女儿添麻烦。”
岳父短时间内肯定不会消气,萧元识趣地默默跟着,到了侯府门前再给围观的人演了场真心求娶的戏,没有强求进门,很快就走了。
“我知道,元启也是这么嘱咐澜音的。”蒋氏乖顺地靠在丈夫怀里,细声与他商量接下来的事,“郭家……”
萧元与他同行,谢徽冷脸无视。
“郭大人是聪明人,会懂咱们的苦处,下午我亲自去退还他们之前送的礼,以后不相往来罢。”谢徽气归气,该打算的都已经想过了,从今日起,谢家不但要与秦王府保持距离,与郭家也要假装反目为仇,才能不惹皇上猜忌。
从崇政殿出来,谢徽无心政事,立即打道回府。
蒋氏能说什么,只发出一声轻叹。
五人再次告罪,低着头退了下去,神色各异。
父亲消了气,谢澜音放了一半的心,另一半,只剩郭澄了。
宣德帝看看他,再看看谢徽手背上的青筋,满意地笑了,面上不露,嫌弃摆手道:“好了,都下去吧,被你们吵得朕头疼。”
结果下午谢徽还没出门,外面就传来消息,郭澄跑去秦王府大闹,被秦王身边的侍卫一拳打吐了血,被及时赶至的郭家人硬塞进马车带了回去。下午谢徽去赔罪,被郭家拒之门外,只有带去的那些郭家所赠之礼被人抬了进去。
事情终于定了下来,萧元朗声拜谢。
郭、谢两家就此成了冤家。
“儿臣领旨。”
至少在外人眼里便是这样。
他够识趣,宣德帝点点头,又安抚了郭家父子一番,见长子面露轻狂喜意,立即斥道:“你救人是好,但也有浑水摸鱼之嫌,自己丢人不够,也丢了朕的脸,罚你先去谢家请罪,再闭门思过三月,年后再办喜事。”
谢澜音不担心郭家的长辈,那些人都聪明,知道怎么行事才不会卷进这趟浑水,她只担心没了婚约又被必须演戏的萧元打了一拳的郭澄,怕他自此一蹶不振。
额头触地,谢徽语气突然平静了下来。
赐婚旨意下来半个月后,谢澜音才通过谢澜月得知郭澄来了,就在三房那边,想见她一面。
“皇上息怒,小女能给秦王做侧妃,微臣喜不自胜。”
谢澜音没有任何犹豫,领着鹦哥假装去谢澜月那边做客。
法宁寺是皇家寺院,里面清修的都是后宫犯了错事又罪不至死的妃嫔,虽为寺院,实如牢狱。
她欠郭澄的,避而不见,她良心不安。
谢徽心头一寒。
有谢澜月谢晋南帮忙,很快谢澜音就在谢澜月的书房见到了以女装混进来此时又恢复男装打扮的郭澄。十七岁的少年郎,个子比上次见面高了许多,人却瘦了,瘦的让人心疼。
“不敢就好,那就这样定了,别在朕跟前吵了,回去好好劝劝你女儿,让她别做傻事。她人小不懂事,你难道真分不清好赖?说着容易,做姑子真那么简单?若她坚持要做,朕就安排她去法宁寺。”
“澜音,咱们私奔吧!”一见面,郭澄就冲了过来。
谢徽叩首,“微臣不敢,只是……”
谢澜音原本很是愧疚,听到这话先是吓了一跳,跟着突然轻松了许多。
宣德帝死死盯着他们,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后才道:“谢徽,你们两家都是重诺守信之人,朕明白,但秦王所说也有道理,五姑娘贞烈,定不会在名声有损的情况下继续嫁进郭家。别说什么做姑子,秦王虽然混账了些,但他毕竟救了她,只要五姑娘做了秦王侧妃,传出去就是一段佳话,你口口声声要让女儿当姑子,难不成在你眼里,给堂堂王爷当侧妃还比不上做姑子?”
郭澄虽长她两岁,其实更像个孩子,正因为像孩子,短暂的愤怒不甘之后,他也更容易走出来。
萧元第一个跪了下去,谢徽四人也连忙跪下赔罪。
“别胡说了,你知道我不会答应。”
宣德帝突然发火,冷声喝道。
避开郭澄的手,谢澜音往旁边走了两步,趁郭澄继续胡言乱语前抢先道:“二公子,你是尚书之孙,我虽然看不上你的人,却很满意你的身份,愿意嫁给你当尚书家的孙媳妇。秦王半路抢人,我想过以死明志,但绝不是为了为你守节,而是为了谢家的名誉。后来皇上赐婚,我无路可退,要么去法宁寺出家,要么委屈自己做秦王侧妃,但这些都与你无关了。婚事不成,我对不起你,你也忘了我吧,别再冲动行事,害我沦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如今我只想此事早点平复,谁都不再记得我。”
“行了,在朕面前公然喧哗,你们眼里可还有朕?”
为了亲人们的仕途,谢澜音不能告诉郭澄她本就与萧元两情相悦,只能这样说了。
谢徽再也听不下去,隐忍怒气道:“殿下若是君子,救人时就该想到避嫌,而非大张旗鼓送小女回京,既然如此,与其将女儿嫁给心怀不轨……”
郭澄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姑娘。
萧元冷笑,起身与其针锋相对,“这还得谢大人会教女儿。送五姑娘回府路上,我便跟她提了亲,她亦用已有婚约拒绝我。我就问她,她已经被我抱过了,清白受损,还好意思嫁给旁人?五姑娘欲咬舌自尽,我再用她不孝父母阻拦,五姑娘哭着收手,扬言宁可做一辈子姑子。她如此贞烈,我相信她绝不会再嫁郭澄,那么除了嫁我,她只能做姑子,谢大人莫非真要因为看不起我,便让女儿一生常伴青灯古佛?至少嫁了我,我会给她锦衣玉食……”
被迫做侧妃,他想过她会委屈会难过,所以半个月的禁足之后,他马上赶过来见她,唯独没想过她先前答应婚事只是看中祖父的官衔……
“殿下此话何意?”谢徽厉声喝断道。
“我不信……”
萧元那两道英挺的长眉皱如冷剑,胸口起伏不停,冷冷盯着谢、郭四人,突然朝宣德帝跪了下去,“父皇,要嫁的人是五姑娘,四位大人虽然约定好了,五姑娘却未必愿意再嫁郭澄……”
“那就请你仔细想想,咱们那几次见面,我何时露出过喜欢你的意思?”
他们两对父子礼尚往来,宣德帝暗暗好笑,视线转向长子。
谢澜音转身,直视他的眼睛道,面容平静,根本没有半点对他这个前未婚夫的留恋。
“多谢。”郭家父子没有嫌弃自己的女儿,谢徽脸色好看了些,郑重道谢。
郭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桃花眼,几次欲言又止后,目光黯淡了下去。
从感情上讲,儿子真心喜欢谢家五姑娘,为了她都上进了,五姑娘也得老太太的喜欢,这样让全家满意的好媳妇,他们往哪找去。从理智上讲,谢徽都那样说了,如果郭家退亲,连累谢徽一辈子嫁不了女儿,谢徽定会迁怒郭家,也就是说,他们为了成全一个不受宠的王爷得罪了正如日中天的谢家,如此亏本的买卖,他们不会做。
谢澜音心中不忍,却不得不狠心,既是演戏,也是真心实意地劝道:“二公子,你我相识,也算一场缘分,我希望你继续努力读书,靠自己的真本事谋得官职,也祝你将来遇到个两情相悦的好姑娘,一个只是因为喜欢你的人才答应嫁你的姑娘。”
郭澄父亲郭德也歉疚地朝萧元稽了一礼。
“那如果我第一次遇见你时已经中了状元,你会喜欢我吗?”郭澄凝视她美丽宁静的脸庞问。
言罢转向萧元,脸上笑容收敛,“不好意思了,殿下迟来一步,澜音已是我郭家的孙媳妇了。”
少年目光执着,谢澜音认真想了想,朝他笑道:“喜不喜欢我真不知道,但倘若你依然扮成小丫鬟欺负人,那我肯定还会骂你不男不女。”
户部尚书郭大人身材微胖,脸上更圆,笑起来像个弥勒佛。这会儿他就朝谢徽笑了,“明堂言之过重了,澜音与殿下同乘一骑乃形势所迫,何来清誉受损之说?我郭家可不是那等不讲理之人,难得阿澄因为这门婚事发奋读书,我可舍不得这样好的孙媳妇,你别多想,继续准备你的嫁妆吧。”
她笑得太美太纯粹,郭澄怔住,忆起两人初遇,他慢慢地也笑了,不知为何,虽然确定了她是真的不喜欢他,他却好像没有刚刚那样失望了,如初遇那般上下打量她两眼,满眼不屑道:“不嫁就不嫁,我就不信娶不到比你更好看的,你等着瞧!”
不孝长子吃瘪,宣德帝身心畅快,却肃容问郭家父子,“你们怎么说?”
说完转身走了,出门时见谢澜月谢晋南姐弟俩匆匆避开装作没有偷听的样子,他冷哼一声,直奔门口,却见走廊里一个穿粉裙的小姑娘正与谢澜月的大丫鬟争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嫌弃,他高兴才怪。
看到他从姐姐书房里走了出来,澜宝愣了愣,跟着掐起小腰,怒气冲冲道:“你怎么来了?”
“你……”萧元骤然变色,朝谢徽走去,才走两步,被宣德帝呵斥,不得不停下,面冷似铁。
她不喜欢郭澄,谁让他每次揉她脑袋时都那么用力。
袖中双拳紧握,谢徽没有看萧元,沉着脸望向对面郭家父子俩,声音清冷,“秦王殿下看上小女是小女的荣幸,只是小女自幼娇生惯养,绝不愿与人为妾。如今小女与殿下同骑进京,清誉多少有损,不知郭大人是否介意,如果你们不愿再娶小女,谢某便养她一辈子。”
“想来就来,你管得着吗?”郭澄心里肯定还是有点难受的,越难受他就越不想让人看出来,走到澜宝跟前,故意更用力地揉了揉小丫头脑袋。
为了得到他的女儿,竟然连女儿的名声都不顾了!
澜宝躲闪不及,气得打他。
可谢徽又怎猜不到今日一切都是秦王的安排?
郭澄大笑着往前跑了,边跑边回头逗她,“有本事你来抓我,抓住了我也给你揉脑袋!”
孙女的婚姻大事,他这个已经被长子一家嫌弃的祖父当不了主,此时自然不适合先开口。
澜宝想也不想就去追,追着追着不小心绊了一下,眨眼间就扑到了地上。
谢定不知孙女与秦王的关系,真的当成了一桩英雄救美,视线扫过秦王,皱眉看向儿子。
郭澄大惊,赶紧折回去扶她起来,蹲着给小姑娘拍膝盖上的灰土,“疼不……”
权公公偏阴柔尖细的声音便在屋里幽幽响了起来,“……秦王殿下英雄救美,此事已经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现在殿下欲娶五姑娘为侧妃,皇上想先问问诸位大人的意思再定夺。”
话没说完,脑袋突然被一双小手捂住了,跟着就是一通乱揉。
小太监去传旨了,很快两对父子便先后走了进来,见到萧元都视若无睹。四人行过礼后,宣德帝示意权公公解释,他漫不经心般打量他们。
等郭澄回神,澜宝已经跑出十几步了,大概觉得安全了才回头看他,兴奋小脸红扑扑可爱。
这两家,果然门当户对,都是爷俩在朝为官。
看着小姑娘扬眉吐气的俏模样,郭澄突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生气。
“你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宣德帝重新坐正了,就在萧元终于露出一分喜色时,又道:“但他们两家毕竟有了婚约,你想娶谢五当侧妃,还得看看他们两家的态度,如果郭家愿意退出,朕再替你做主。来人,传谢定谢徽父子,还有郭怀庆郭德父子。”
书房门口,谢澜音谢澜月姐妹俩则望着郭澄乱蓬蓬的头发,都笑出了声。
长子自寻麻烦,他何不成全他?免得将来他看上旁的名门贵女,他还得想办法下绊子。
谢晋南是知道郭澄的脾气的,担心妹妹吃亏,赶紧去救澜宝了。
以宣德帝对谢家那爷俩的了解,他们绝不会因为女儿要进秦王府为妾便乖乖地投靠过去,娇生惯养的女儿被迫当了不受宠王爷的妾室,日日郁郁寡欢,谢家只会恨秦王截胡。
谢澜音与萧元的婚期定在了来年二月十八。
长子不知道那婚事,想娶有身居要职之祖父父亲的谢家姑娘,说明长子有心结党营私,靠姻亲拉拢朝臣,但现在长子知道了,还不懂事地求娶,不顾谢、郭两家的颜面,一下子得罪两家人,特别是郭家的势力还比谢家大,就证明长子确实是色迷心窍,只贪恋美人姿色。
虽说侧妃也是妾,但毕竟是上了皇家玉碟的,只有家世身份足够的女子才有资格嫁为王爷侧妃,日后一般的诰命夫人见到侧妃也得行礼,所以侧妃进府也有一套繁复的礼节要走。礼部派人来谢家告知要准备的一切,还给谢澜音量了尺寸,做侧妃冠服用。
他坚持己见,宣德帝心里的疑惑反而消了。
有礼部操持,谢家要做的主要就是准备谢澜音的嫁妆,而近在眼前的,是谢澜音的及笄礼。
萧元惊诧地抬起眼,与宣德帝探究的眼睛对视片刻,先是犹豫,跟着皱眉道:“父皇,他们没有定亲,婚事就算没成,况且我与五姑娘同骑进京,路人都看见了,五姑娘不嫁我嫁谁?恐怕郭家现在也未必愿意娶她。”
小姑娘十五了,是真正的大姑娘了。
怀庆便是郭澄祖父户部尚书郭大人的名讳。
然而为了表示谢家对这门婚事不是很满意,表示谢家心情不太好,蒋氏并没有设宴席,女儿最近处在风头浪尖上,与其请些人过来说闲言碎语惹女儿不开心,不如就清清静静地过。
宣德帝食指习惯地敲了敲膝盖,等权公公退下后,他懒懒往靠枕上一靠,斜睨着面前的长子,“据朕所知,谢五与郭怀庆的孙子已经议婚了,十一月里便要定亲,你还是换个人吧,貌美的姑娘多的是,那也得挑没主的。”
但还是有几家交好的长辈送了及笄礼过来。
他说的就是已经在京城百姓中传开的秦王救美之事,顺带还将谢澜音与郭澄定亲一事说了。
秦王府也送了,被谢徽拦在门外,僵持了许久葛进才无奈地原样抬了回去。
说话时,权公公轻步走了进来,弯腰行到宣德帝身前,低声耳语了一阵。
谢澜音听鹦哥学后暗暗好笑,却隐隐觉得今晚萧元会过来找她。
萧元视线落在男人胸口,虽然是来求人的,神色依然冷淡,直接就道明了来意,“父皇,儿臣今日去西山赏景,路上无意救下被贼人劫走的武定侯府谢家五姑娘,五姑娘容貌娇美,乃儿臣见过的最美之人,所以恳求父皇将她赐婚给儿臣当侧妃。”
定亲快一个月了,他们还没见过呢。
这个儿子,太像颜家人,倘若生的更像他些,他未必会如此反感他。模样不好,脾气也不好,从小就板着一张脸,好像他这个父皇欠了他一般,哪像另外两个儿子,知道孝顺。
谢澜音可不信皇上让他禁足他就会乖乖禁足。
“找朕做什么?”宣德帝瞥他一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夜里衣服穿得好好的,躺在被窝里等他,仔细想想,去年九月里分开后,到现在一年多了,两人都没有好好相处过,进京见了几面,几乎每次都是吵,明明喜欢,却如仇人一般。
“儿臣叩见父皇。”萧元大步进来,目不斜视,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想着想着,街上原来悠扬的梆子声,一更了,初冬的一更,天早黑如墨。
宣德帝起身,走到那边供他休息的暖榻上坐下,端茶细细品。
视线刚投到窗子上,那边窗子就被人敲响了。
权公公便亲自去外面请人了。
好久没有夜里相见,谢澜音突然有点紧张,继续在床上赖了会儿,才下了床。
他低头,继续批阅刚刚批了几个字的奏折,几句话写完了,才放下朱笔道:“宣吧。”
开窗时,谢澜音心跳如鼓。
这是宣德帝第一次听说长子主动要求见他。
窗外萧元也有点紧张,他不慌,只是着急,急着见她。
他身边的大太监权公公就又回禀了一遍,“皇上,秦王殿下求见。”
雕花轩窗发出一声轻响,萧元看着它缓缓打开,看着面前出现日思夜想的姑娘。淡淡月光下,她衣衫完整,长发如瀑披散,发丝在晚风里轻扬,眼帘低垂红唇轻抿,微微低着脑袋不敢看他。
两刻钟后,崇政殿内,宣德帝意外地抬起头。
她害羞了。
说完环顾一周,翻身上马,颇为意气风发地策马跑了。
有多久没看到她这样了?
仿佛嫌事情闹得不够大般,萧元对着她背影高声道:“你等着,我这就去向父皇求赐婚旨意!”
像是干涸许久终于得到了雨水慰藉,萧元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重新活了过来。
侯府门外有侍卫守着,身后更是跟来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街坊,谢澜音不用装都恨不得找个地缝躲了,因此脚一沾地,她便狠狠推开他,捂着脸跑了进去,而在外人看来,便是谢家五姑娘哭着跑了。
“澜音。”他轻轻地唤她。
“安心等我。”下马前,萧元在她脑顶低声道。
眼下已经是初冬,刚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骤然吹到晚风,谢澜音原本有点冷的,被他如此充满柔情地一喊,那点冷突然就没了。她鼓起勇气抬眼看他,他背着月光,面容朦胧,唯有一双凤眼如星子般,熠熠生辉。
虽然路上耽搁了片刻,因为萧元的黑马乃难得的良驹,脚程快,所以还是赶在蒋氏等人进京前回了武定侯府。
似久别重逢,明明很熟悉的人,此时谢澜音却不知该说什么,美眸一转,盯着他胸口道:“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还敢出来?”
半个时辰后,秦王萧元骑马进城,怀里躲着被他救下的谢家五姑娘,惹得街侧百姓纷纷观望。
萧元喜欢听她这样含羞的讽刺,低声回道:“想你了,别说禁足,就是关在牢房里,我也照样能逃出来见你。”
谢澜音抿抿唇,认了。
“你真有被关到牢房那一天,我才不见你。”他甜言蜜语张口就来,谢澜音偏头,随口嗔道。
“闹得越大,咱们成功的机会才越大。”萧元歉疚地亲亲她额头,“澜音,委屈你了。”
萧元笑了笑,弯腰,从地上搬起一个将近三尺来高一尺多宽的高粗木匣,隔着窗子递给她,“给,送你的及笄礼,有点重,你小心点,放到桌子上去吧。”
她明白他接下来的计划,但那样太招摇了,她还是做不来。
谢澜音被这份及笄礼的块儿头吓了一跳,短暂的惊诧后没有接,又好笑又无奈地解释道:“这么大的礼,我都没法藏,就在这儿看看吧,一会儿你再搬回去。”
谢澜音有些犯怵,上马前看看他,小声犹豫道:“你直接送我去跟母亲会合吧?反正,刚刚那一路已经有人看见咱们在一起了……”
萧元只歪头看她,无声坚持。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耽误这么久,伯母都快进城了。”事情紧迫,没有太多时间给他们亲昵,萧元恋恋不舍地牵起她手,朝停在不远处的骏马走去。
谢澜音心软了,想到他搬着这个大匣子老远走夜路赶过来,嗔他一眼,“以后别送这样的了。”
真的会那么顺利吗?
“看看喜不喜欢再说。”萧元笑着催她接。
这个谢澜音心里有数,本想再讽刺他几句,想到他即将承受的怒火,又隐隐担心起来。
谢澜音试着托住匣子底座,萧元提醒她稳着点,等他松手,谢澜音却发现礼物没有想象里那般重,倒有点像花盆。往里面走的时候,谢澜音看看怀里的大匣子,不禁猜测里面是不是真的是花。
“我欠的债,我慢慢还,不用你操心。”萧元将人拽到怀里,记着接下来还有一场戏要演,他郑重嘱咐道:“澜音,你记住,除了在岳父岳母面前坚持嫁我,你不用替我求情,对其他人,你要装成迫不得已的样子,婚后在外人跟前也要假装不待见我,咱们关系越不好,宫里人越不会怀疑谢家会偏帮我。”
刚把匣子放到桌上,身后忽然传来动静,谢澜音回头,就见萧元竟然翻了进来,正在关窗!
说了这么久,谢澜音已经原谅他了,她自己怎么过来的,也能想象他在王府的情形,而且没有家人关心的他只会更惨。但想到另一个因为他们被连累的可怜人,谢澜音就见不得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扭头道:“少装可怜,你准备怎么跟谢、郭两家解释?特别是郭澄,你我都对不起他。”
不是没有待在一个屋里过,但不知为何,今晚谢澜音却是最慌的,总觉得他会做点什么。
抓起她双手放到自己胸膛,他看着她刚刚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澜音,你再不答应我,我怕我会疯了,你不知道这两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
“你……”
“好好好,是我不好。”萧元一点都不想再跟她闹别扭了,伸手拽住想跑的姑娘重新推到树上,低头求她,“澜音,咱们不吵了?我真的想你。”
萧元抬手,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走到她身边时规规矩矩的,看着匣子道:“陪你一起看,你去拿灯过来,看完马上吹了,不碍事。”
他就这样有些委屈地问,问完了不等她回答就惩罚似的亲,虽然动作温柔,谢澜音这个无法开口的人还是生气了,在他又一次问后猛地推了他一把,“是你劝我嫁人的,现在你委屈什么?”
人都进来了,谢澜音太了解他,知道轻易撵不出去,只得先去端盏灯来。屋里备着火折子,她要点,萧元将东西抢了过去,好像那是什么费力气的事似的。但谢澜音还是忍不住笑了,站在他旁边,看他忙活。
谢澜音还没说话,嘴又被他堵住了。
仙鹤状的铜灯亮了,灯光柔和,照亮了两人周围。
“澜音,你让我想得好苦。”亲到渐渐难以自控,萧元才松开她唇,抵着她发烫的额头诉说离愁,“澜音,如果我没有出手抢你,你真的会嫁给他?”
萧元放下火折子,手落到匣子上,却扭头叮嘱她,“先闭上眼睛。”
脚下不稳,做什么都不尽兴,萧元忽的抱住谢澜音跳了下去,将她抵在路旁杨树干上,继续亲。
神神秘秘的,谢澜音假装生气地转过身,背对他道:“我不看行了吧。”
萧元不放,两人在马上搂作一团,越想分开缠得就越紧。上面胳膊在使劲儿,两人的腿也跟着磨蹭骏马。浑身毛发黑得发亮的骏马打个响嚏,回头望望,猜不透主人们在做什么,便慢悠悠往前面走了起来。
娇滴滴的声音,是许久没听过的味道,萧元恨不得马上就抱住她好好亲几口,不过他知道循序渐进,一来就亲,恐怕会被她骂成登徒子。
他如疾风骤雨,携着浓浓烈火的风雨,谢澜音毫无招架之力,身心都失守,但她没忘了这是在外面,没忘了可能会有人经过,努力想要挣脱。
耐心挪开木匣,萧元看看里面的东西,走到她身后,双手蒙住她眼睛,再示意她慢慢转身。谢澜音真的好奇他送的是什么,乖乖按照他的嘱咐来。等她转到了礼物之前,萧元才改成抱住她腰,心上人看礼物,他歪着脑袋看她。
都说细藤绕树,但他这棵霸道的树却生怕她逃跑一般,急切地伸出枝干将她的藤往他身上扯,逼她缠住他,还来抢她口中的甘甜。
谢澜音此时眼里却没有他。
她是他的,只有他能亲能抱,旁人想都不能想。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碧绿的樱桃树盆栽,若不是那上面挂着的红樱桃个个都太大,光芒也太耀眼,而初冬时节不可能有这么绿的樱桃树这么红的樱桃果,她差点就相信这是真的樱桃树了。
脑海里还没开始,他忽然欺了过来,谢澜音愣住,而萧元深深看了一眼她惊讶的模样,才彻底放开满腔思念,吻住了他日思夜想的樱唇。
她伸手,碰到那光滑莹润的碧绿树叶,终于确定整棵树都是玉雕的了,而那些红红的樱桃,数了数,一共十五颗,都是硕大的红宝石,一颗便已罕见,他竟然一下子送了她十五颗!
谢澜音茫然地望着他,顺着他的话去想象郭澄亲她……
“你哪来的这么多宝石?”目光在那些宝石上流连,谢澜音喃喃地问,他是不受宠的皇子啊。
“澜音,”萧元抬起她手按在她胸口,抵着她额头道:“澜音,你什么都别想,摸摸自己的心,到底是想嫁给郭澄与他强颜欢笑一辈子,还是嫁给我与我厮守终身?你想想我曾经对你做过的事,那些亲密举动,如果换成郭澄,你真的能忍受吗?”
“别忘了我还是洛阳富商。”萧元非常满意她痴迷的模样,说话时对着她耳朵轻轻吹了口气,“澜音喜欢吗?”
谢澜音本能地想相信他,可理智上……
这一口吹得她心尖儿乱颤,谢澜音注意力终于回到了他身上,感觉他呼出的气息都是热的,谢澜音佯装镇定地讽刺道:“你还好意思提洛阳富商,早知道你是装的,我回京城路上才不会去洛阳找你。”
“澜音,他已经四十多了,我才二十出头,路还长,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你只需要记住,我不会让你等太久,就像当初你怀疑我没法带你去华清池,我不也带你去了?”
她是想跟他在一起,但那不代表她不会算这笔账。
皇上那么憎恶这个儿子,怎么可能……
“是我不对,罚你亲我一口?”萧元早馋了,她的声音就是最烈的酒,一口就让他迷醉。
谢澜音不太明白,靠在他胸口闷声道:“你能替我争取到正妻名分?”
不给她拒绝这个惩罚的机会,萧元转过她身子,急切地亲了上去。
萧元赶紧搂紧她,贴着她耳朵低沉而坚定地保证,“澜音,你记住,委屈你是因为选秀在即我怕你被人选去,是因为我急着快点娶到你与你朝夕相处,这是我最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我绝不会委屈咱们的孩子,在我能为你争取正妻名分之前,我不会让你怀上。”
谢澜音试着挣了下,奈何他铁壁箍得太紧,她无处可躲。
他天马行空乱扯,谢澜音却被他问得脸上一热,随即恼羞成怒要推开他。
漫长的一吻结束,怕他还来,谢澜音扭头劝他,“好了,你该走了。”
萧元轻轻抹掉她脸上残留的泪珠,暧昧道:“还没成亲,先想着洞房了?”
“樱桃树抱着不方便,我翻墙时不小心崴了脚。”萧元松开她,吹完灯后,又将想保持距离的未婚妻拉到了怀里,抵着她额头问道:“澜音,我崴了脚,要休养一晚才能好,你说我该怎么办?”
谢澜音眼泪忽的断了,呆呆地问他,“你笑什么?”
一年多的分别与被迫隐忍,他心底压了太多太多的想念,怎么可能一吻就能弥补?
只是没等她说完,头顶的男人居然笑了。
“澜音,今晚我抱着你睡。”无需她装傻,他一边用发烫的唇摩挲她细腻的脸蛋,一边沙哑着道,声音笃定,是知会,不是询问。
她有个才周岁的弟弟,谢澜音试着想象弟弟被二夫人抢走,再也不许喊她姐姐,她发现自己无法忍受,弟弟都如此难以割舍,更何况是亲生骨肉?
谢澜音脑海里嗡的一声,才要说什么,他忽的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抬起头,谢澜音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皇上说,做你的侧妃,将来孩子会记在她名下。我不想听他喊旁人母亲,可我也不愿他被人说是庶子庶女,我可以做你的侧妃做你的妾,但我……”
“你疯了!”谢澜音低低地急急地骂他,抓着他肩膀想要下去,气得威胁他,“你再胡闹,我改主意不嫁你了!”
“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喊旁人母亲。”
“你再不老实,今晚我也不只是抱你。”萧元停住脚步,同是威胁,她气急败坏,他只是笑。
如何在一起,她没有他那么多办法,她只能寄希望于他一人,倘若他真的能够解决她一切顾虑,她愿意去陪他,免得他孑身一人,一个关心他的亲人都没有。
谢澜音被噎了一下,威胁不管用,她不得不服软,靠到他怀里软声跟他讲道理,“你别欺人太甚,哪有成亲前就这样的,如果你把我当随时都可以欺负的人,那我认了,否则你真在乎我,就该尊重我。”
他自私,为了她谁都敢得罪,她其实也自私,答应嫁郭澄时觉得自己能做到,现在发现忘了他太难,她就没有勇气再自欺欺人。
她喜欢他,愿意给他占些便宜,但大规矩还是要守的,婚前同床太过了,他说的好听,谁知道他做不做的到?
谢澜音不想让他放手,她已经尝过一次以为这辈子再不会相见的绝望滋味,尝过夜夜梦里相见白日却只能不断告诉自己忘了他的滋味,太苦太苦,她不想再尝。
说完小姑娘可怜巴巴的低下头,想要博取他的心软。
谢澜音知道,只要这次她坚持不嫁,他会真的放手。
可惜不管用。
听着他一件件说他为了两人能在一起做的努力,将她那边的亲戚都考虑到了,谢澜音忍不住哭出了声,哭得没察觉他说“暂且不能给她名分”那句话的深意,只听出了他最后几句的悲凉。
“那你就认了吧。”萧元抱着她,大步朝架子床那边走去。
如果她跟他在一起只觉得痛苦,他不会强迫她。
他知道他不会做什么,就是想抱抱她,躺在她身边,舒舒服服地听她说话。来的路上他想的全是抱她,想的快要发疯,今晚她就是说出花儿来,他也不会改主意。苦了一年,再不犒劳犒劳自己,他怕他坚持不到明年娶她。
萧元低下去,轻轻亲她额头,话里带了哀求,“澜音你把心里话告诉我,除了暂且不能给你妻子的名分,只要还有一样我做不到的,我现在就罢手,不再强迫你,如果你真的只是不喜欢我才不想嫁我,我会放手。”
将兀自不满挣扎的姑娘放到床上,萧元直起身子,开始宽衣解带。
“这些都解决了,你还有什么顾虑?”
谢澜音真的慌了,偏偏外面睡着桑枝,她不能大声骂他,声音一小,她自己都听不出威力。
“澜音,现在我抢亲欺人,是自断联姻可能得到的好处,只要你装成是被迫的,你父亲不消气,父皇就绝不会再因为我冷落谢、唐两家人,西安那边,现在沈应时做主,他喜欢你二姐,你觉得他会找蒋家的麻烦?”
“萧元!”没有威力,她也得尝试,翻身起来,瞪着眼睛低声斥他。
萧元心如刀割,重新将人按到怀里,将他的想法都说给她听,“澜音,不能娶妻的旨意是父皇下的,我没法更改,他也不会主动改口。那日我在大殿上求他,一来是想让你父亲知道我的无奈,二来是让父皇亲口说出允许我自己挑一个侧妃,他不会塞人给我,所以你进了府,就是我唯一的姑娘,我不会变心,旁人也没法安排人进来。”
“你不用脱?”她咬牙切齿,萧元声音自然,仿佛床上的是成亲多年的妻子,而不是未婚妻。
这是比骂他还重的惩罚。
谢澜音又气又急,拦不住他,她赌气往床下爬,他想睡床她就给他!
她久久不语,萧元以为她气到连骂他都不想了,心里一阵发凉,紧张地扶正她,却见她闭着眼睛,细密的眼睫早已被泪水打湿。
“别闹了,我是真的崴了脚。”萧元将外袍扔到椅子上,及时按住她,指了指还未脱下的长靴,“不信你自己抱着那匣子去试试,我跳下来时怕摔碎了它,都顾不得自己,澜音,你狠心让我一瘸一拐地回去?”
“澜音?”
他说得跟真的似的,谢澜音才没那么好糊弄,盯着他眼睛道:“是吗?抱我过来怎么没瘸?”
那样她就可以跟他在一起了。
萧元愣了愣,跟着叹了口气,搂住她道:“澜音真聪明,好了,睡吧。”
这些谢澜音都抛到了脑后,至少现在,在她无法阻拦的这一路上,她想放纵自己,再享受一次他的怀抱。她喜欢他,早在僮山上被他背起时,她就知道她喜欢他了,喜欢到希望他真的只是个洛阳商人。
言罢不由分说,将她塞进被窝,他紧追而至
旁人会怎么想这件事,父亲会不会生气,郭家会不会大怒,郭澄会不会难过?
小姑娘原本很宽敞的床,被萧元这个身强体健的大男人挤上来,立即显得小了。
漫长的一路,她都只能靠着他,背上是他稳稳搂着她的手臂,前面是他宽阔的胸膛。她熟悉这怀抱,熟悉他身上的味道,都说失而复得会更加珍惜,她不懂那些,她只知道,她想他,她,想这样的亲密。
谢澜音困在男人怀里,紧张地全身僵硬。
但她更怕被人看见模样指指点点,所以她缩到了他怀里,掩耳盗铃。
真的躺在一起了……
刚被他抱上马时,她是想骂他,骂他不顾她的名声。
再多的吻,也比不上未婚男女躺在一个被窝里更禁忌。
谢澜音沉默。
刚被他按倒的时候,她躲着,躲着躲着把他给点着了,不用他说她都感觉了出来,立即不敢再动,连大气都不敢出,盼着他快点平复。不过现在他只是上半身挨着她,到底灭没灭火,谢澜音无从知晓。
他知道她会生气,他不怕,只要能抱着她,能听到她的声音,她说的再难听,他都甘之如饴。
“怎么不说话了?”萧元闻着她被窝里的香,闻着她身上的香,沙哑地问。
解开了,闻着她惯用的玫瑰香,萧元维持低头的动作,轻轻替她揉有些泛红的手腕。
谢澜音咬咬唇,料到今晚撵不走他了,闷闷道:“你明早什么时候走?”
待前后路上彻底没人了,他看看一声不吭闷在他怀里的姑娘,放缓速度,随良驹信步走。他改成双手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头,一边给她解手上的布带一边低语,“这边没人,澜音想骂我,可以骂了。”
“肯定比岳父早。”萧元又将她往怀里勾了勾,“不能让上朝的大臣们撞上。”
命卢俊去给西山上的蒋氏等人送信儿,萧元选了一条小路回城。
“那么早,你起得来吗?”谢澜音小声嘀咕道,没理会他提前喊的那是岳父。
言罢他也翻身上马,一手将还在挣扎的谢澜音搂到怀里,一手拉住缰绳,催马朝京城跑去。
“起不来,就在你这儿躲一天,反正我回王府也没事情做。”萧元本是随口说的,说完发现这主意不错,兴奋地低头去看她眼睛,“澜音,我……”
“你是谢家五姑娘?”萧元动作微顿,说的却驴唇不对马嘴,似是有些为难,但还是将她扔到了马上,很是满意地道:“原来是谢家,那正好,有资格给本王当侧妃了,也罢,那我直接送你回武定侯府,再进宫去求父皇赐婚。”
“你做梦!”他在床头放了颗夜明珠,谢澜音将他眼里的兴奋看得清清楚楚,立即捂住他嘴,瞪着眼睛道:“你别得寸进尺,明早早早离开,成亲前都不许再来了!”
婚姻不是儿戏,说抢就能抢,况且他想得好,父亲未必会同意。
他胆子一日比一日大,今天只是抱抱,谁知道下次会不会做什么?
谢澜音三魂飞了俩,冲动之下想要骂他,瞥见附近不知何时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眼下的姿势,谢澜音又尴尬又恼火,将脑袋往他怀里钻,先挡住脸再小声求他,“你放开我,就算你强行带我回去,我也不会如你所愿!”
萧元笑而不语。
他竟然真的打算抢人!
谢澜音更急了,“你到底听不听我的?”
说着打横抱起双手还被绑着的小姑娘,走出马车朝旁边的骏马而去。
萧元看着她水润的眼睛,低笑道:“听了,有什么奖励?”
“我说过,就算死了我也会缠着你,郭家以后我会想办法补偿,现在为了你,我只能对不起他们。”萧元轻轻摩挲她脸庞道,忽的笑了出来,声音清朗,高高地传了出去,“本王活了二十一年,还没见过如此倾城的美人,既然今日英雄救美,说明你我有缘分,那你随我回府吧。”
他又来这一套,谢澜音低头哼道:“现在这样还不算奖励吗?你别占了便宜还卖乖。”
想到郭澄纯净诚恳的目光,想到最近从母亲那里听到的郭澄刻苦读书事迹,谢澜音不再看男人深情却霸道的凤眼,低头拒绝,“你不用算计了,我不会嫁你,我与郭澄……”
萧元额头贴上她脑顶,轻轻蹭了蹭,“我占了什么便宜?”
可她已经定了亲事,现在他又来插一脚,置郭澄于何地?
他根本还没开始占。
怪不得他出现的这么及时!
念头一落,萧元双腿夹住她,轻轻一个翻身,就将她压在了下面。
谢澜音身体一僵。
谢澜音才抬起头,他已经欺了过来。
安排那些是为了演戏给旁人看,根本没想过瞒她,免得她自己想明白后再生顿气。
头晕目眩中,她变成了无意飘落湖中的牡丹花,他是荡漾的湖水,一圈一圈涟漪连续不断地涌向她,将她推到岸边,她无处可飘,可怜巴巴地扒着湖岸,任由他不知疲惫地袭来。
萧元坦坦荡荡地回道:“是,你也是我派人抓来的。”
“你做什么?”
谢澜音惊骇地忘了躲,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这些都是你算计好的?”他劝她嫁人的时候,她以为他已经放手的时候,他就在盘算抢亲了?
惊觉他手摸到了她夹袄盘扣,谢澜音急着躲开他唇,气得直抓床褥,“萧元,你……”
他知道她喜欢他,不嫁更多的还是因为顾忌亲人被他这个不受宠的王爷牵连,影响仕途。
“我怕你热,帮你脱了外衣,澜音别怕,我不做旁的。”萧元只穿单衣都觉得热了,这么热的被窝,他怕她的澜音捂坏了。
萧元笑了,凑过去装作要为她松绑,却在她侧身露出双手时将人拉到了怀里,熟练地捧住她脸不让她躲,“就是要等你定亲。澜音,现在谢、郭两家定亲,我抢了你,便是得罪了你们两家,父皇追究起来,只要你父亲扮苦主,父皇就不会怪罪他。父皇那边,他与皇后巴不得我得罪所有人,为了让我得罪死了户部兵部,也会封你为我的侧妃。也就是说,咱们在一起,不会连累你的亲人了,这样,你愿意嫁我吗?”
“我自己来!”谢澜音确实有点烧坏了脑袋,本想说自己不嫌热的,一开口却变成了另外一句。然而她说什么都没关系,萧元恍若未闻,重新堵住她嘴,一手托起她背,一手就将她的外衣扯了下去。
谢澜音震惊地转了过来,看清他眼里的认真与霸占时,心头狂跳,有紧张有害怕,怕他会做什么不理智的事,怕到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你,你明知道我已经定了亲事,何必还说这种话?”
然后继续。
“我想要你。”抽开布带时,萧元终于侧头,盯着她眼睛道。
他忍不住了。
“殿下想要什么谢礼?”谢澜音想不出来,只能反问回去,声音尽量装的平静。
那日在海棠园的山洞里,衡王萧逸的话让他心里生了魔,一靠近她,当日听到的那些声音就都冒了出来。他渴,他也想喝。
她能给他什么?
两刻钟后,萧元掀开被子,疾步去了恭房。
谢澜音不敢看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扭头思考他的问题。
被窝里,谢澜音呼吸起伏不定,一双小手终于松开了被她紧紧攥了两刻钟的裤腰。
“怎么谢我?”萧元放她靠着车板而坐,先去帮她解脚上的布带,边解边问,低垂的凤眼里是她看不见的狂热。
她拦不住他,身体也背叛了自己,仅剩的所有理智和力气,都用来守裤子了。
谢澜音垂下眼帘,低声道谢:“殿下救命之恩,我……”
呼吸渐渐平复,理智回归。
而她……
谢澜音不懂萧元去恭房做什么,她只知道得尽快穿好衣裳。先在被窝里摸索了一阵,没碰到贴身小衣,谢澜音不得不撑了起来,借着夜明珠皎洁的光芒,看到她那条绣荷花的小衣不知何时被他甩到了地上。
她怔怔地抬起头,对上他清瘦的脸庞,两个多月没见,他更瘦了,却依然如初遇那般俊美。
谢澜音羞恼地咬唇,不穿不行,他一会儿就回来了,没有办法,谢澜音抓起床侧中衣披到肩上,蹑手蹑脚地赶去衣橱前,随便找了件小衣出来,刚要走,想了想,谢澜音又翻了条亵裤。
哪怕想过要当陌生人相处,谢澜音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对她。
用前所未有的速度换好,谢澜音将脏了的衣物暂且塞到了床底下,急匆匆钻进被窝。
真的是拎,他提着她被缚的双手,将她掉了个个儿。
想到他竟然在她这里解手,厚颜无耻,谢澜音恨恨地砸了下床。
右边脸上的泪抹完了,她听见有人挑开车帘,还想再抹左边的,整个人突然被人拎了过去。
恭房里面。
已经断了,她也即将嫁为他人妇,何必再惹他多想。
萧元放下恭桶盖子时,双腿有些发软。
她不想让他看见她哭。
长长地呼了口气,萧元摸黑在旁边洗了手,回到内室时,提起茶壶连喝了两碗茶,喝完又添满。放好了,他走到床前,见她躲在被窝里装睡,萧元无声地笑,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一边慢慢往下扯被子一边哑声问她,“澜音渴不渴?我喂你喝水。”
在她分辨出心头涌起的第一道情绪是被救的庆幸还是即将面对他的复杂之前,眼泪滚了下来。清凉的泪沿着脸庞滑落,谢澜音瞬间回神,就着刚刚被推倒的姿势将脸往窄榻坐垫上蹭。
因为刚刚得了天大的好处,这会儿语气格外的宠溺,仿佛她要什么他都会答应。
确定他真的在这里,谢澜音脑海里忽的一片空白。
“你走!”谢澜音羞得不肯见他,也气得不想见,气呼呼送他两字。
殿下……
萧元唯一不会答应的也就是这个了。
卢俊也吃了一惊,然而他比谢澜音先回神,先用力将歹人扯了下去,才扭头朝马车外谢澜音看不见的地方道:“殿下,是,五姑娘。”
他知道她肯定渴,扒开被子,捧着她发烫的脸颊一边亲了一口,再亲亲她闭着的眼睛,“澜音,做都做了,不必难为情,你那么美,不就是留着给我看的吗?”
是卢俊。
他是她的丈夫,是唯一能看见她所有美的男人。
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谢澜音哀求地望了过去,却在看清对方面容时,忘了挣扎。
“你还说!”谢澜音都快被他这话烫熟了,闭着眼睛伸出胳膊,胡乱打他。
歹人凶神恶煞,忽的改成掐谢澜音的脖子,只是他手才碰到谢澜音,车帘突然被人扯开了!
萧元抓住她手,低笑着亲了好几口。
“我让你喊!”
谢澜音还想骂他,一开口喉咙难受,忍不住干咳了两声。萧元立即放开她,走过去将茶水端了过来,坐在床边哄道:“一会儿再骂我,先喝口茶。”
“闭嘴!”就在谢澜音恨不得缩小身子从车窗里逃出去时,歹人终于跨了上来,一把按住她肩膀,将手里的帕子往她嘴上捂。谢澜音知道帕子上有迷药,拼命摇头挣扎,边躲边喊人。
谢澜音确实渴得厉害,垂眸慢慢坐了起来,接茶碗时瞥见萧元盯着她身上的中衣,她又剜了他一眼。低头喝水,吞咽时难以避免发出声音,顿时想起他在她怀里发出的那些喉头滚动声,谢澜音脸上噌地着了火,情不自禁地放缓了喝水的速度。
骡车突然停了下来,谢澜音知道歹人要来弄晕她了,喊得越发急切,那两人不信她,她就朝前面喊,哪怕因为歹人停得靠路边,她并看不见前路的情况。
萧元现在却没那些花花心思,他看着端茶喝水的姑娘,体贴地替她将披散下来的长发挪到了背后,伸手时对上她警惕瞥过来的目光,他无奈地笑笑,诚心道:“放心吧,刚刚已经吃饱了,喝完水咱们就睡觉。”
谢澜音不甘心,撕心裂肺地喊他们。
谢澜音装没听明白,喝够了别开眼,颐指气使地将茶碗递给他。
然而马上的公子们只是摇头笑了笑,多看了她两眼,便继续走了。
萧元笑着去放茶碗,一转身,就见她又躺平了,他摇摇头,回到床边,弯腰掀被,不料一下没能扯动,竟被她压着。这次萧元忍不住笑出了声,先上床,掩好纱帐才硬扯开被子钻了进去。
眼看那两个公子信以为真了,谢澜音连忙辩解起来。
再次抱住她温温软软的身子,萧元心中只有柔情,亲了亲害羞埋在他怀里小姑娘的脑顶,“澜音,谢谢你。”
于是谢澜音就听到歹人高声赔罪的声音,“两位公子见谅,我家三姑娘最喜欢开这种玩笑,前两天害得我被一位侠义之士打了一顿,你看我脸还青着呢。”跟着又朝车厢哀求,“三姑娘,你就饶了小的吧,被老爷知道又要罚我月钱了!”
谢她得知他身份后还愿意喜欢他,谢她不顾父亲反对也愿嫁给他。
那两位富家打扮的公子停了马,有些狐疑地盯着她与车夫。
他声音低沉,没有之前的无赖轻佻,谢澜音莫名就懂了他的意思,那一瞬,她不恼他了,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略微犹豫了会儿,慢慢抱住了他窄瘦的腰,很简单的动作,却蕴含了无限温柔。
趁那歹人来不及阻拦,谢澜音清清楚楚地喊道,说完一遍继续重复。
萧元不由将她抱得更紧,良久才放松,有些困倦地道:“睡吧。”
谢澜音忍不住探出脑袋,见前面路上看得见的地方至少有三波人,有农夫打扮的也有骑马的游客,谢澜音心跳加快,待骡车经过农夫距离最近的两个骑马的游客不足三十步时,她大声地喊了出来:“两位公子救命啊,这个车夫是歹人,我去西山游玩,被他强掳了来,求你们救救我!”
他真的困了,这一年多里,第一次舒服地想睡觉。
心里各种念头闪过,眼睛依然盯着外面,不知过了多久,骡车似乎拐上了一条乡间小道,渐渐前面也有人语传了过来!
谢澜音轻轻嗯了声,心满意足。
大概也是为了掩人耳目,骡车走得比较稳当,可是再慢,谢澜音也暗暗焦急,万一路上遇不到人,对方会将她带到何处?他又是什么人,从抢人到逃离都如此熟练,专门打西山游客主意的吗?
这一晚,两人都睡得格外香甜。
放眼望去,全是树。
翌日早上,萧元一路赶回王府,进屋后先脱了衣裳去照镜子,就见前胸后背好几道抓痕。
在马蹄声车轮滚动声的掩饰下,谢澜音挣扎着坐了起来,双手绑在后面,她并拢膝盖,低头,双膝用力将口中的帕子夹了出去。能喘气了,谢澜音多了分希望,见外面车帘将门缝遮掩地严严实实,她看不到歹人对方也看不到她,谢澜音再一点点挪到车窗前,费力地坐到窄榻上,用脑顶顶开了窗帘。
他摸了摸胸前的一道,有点疼,人却笑了,决定不管这些小伤,让它们自己愈合。
男人将她放到车厢里后,似是不放心般,飞快用布条绑了她手脚,连嘴也堵上了,这才从外面带上车厢门板,驾车离去。
回想昨晚甜蜜,这一天萧元都神清气爽。
大概两刻钟后,前面小路上出现了一辆骡车,察觉男人朝骡车走了过去,谢澜音悄悄闭上眼睛。
就在他站在鸟笼前逗弄黄莺鸟时,千里之外的西北,平西侯府,已继承爵位的沈应时忽然收到一封信,信封上字迹娟秀又不失洒脱,他以前从未见过。
吸取那年在僮山上的教训,谢澜音继续假装昏迷。
沈应时瞥了一眼并不知送信人身份的长随,疑惑地拆开了信。
再醒来,谢澜音感觉到了一阵熟悉的颠簸,意识清楚,惊喜地发现蒙面男人还没有跑出西山,也就是距离家人不是太远。趁对方还不知道自己醒了,谢澜音勉强稳住心神,环视一圈,确定此地应该没有游人,也就是说,她呼救也不会有人听到,只会换来对方更粗暴的对待。
信上内容只有四个字:明月楼见。
但她吸了迷药,很快昏睡了过去。
沈应时视线挪到落款,看清“谢澜桥”三字时,心跳陡然加快。
谢澜音真的不明白,什么人敢如此大胆当着众人的面抢人,更有悄无声息靠近她的本事。
明月楼。
她想说鹦哥怎么走路没一点声音,脑袋转过去,却发现那是个男人,而就在她意识到危险准备叫人时,对方猛地用帕子捂住了她嘴,跟着就将她扛到了肩上。谢澜音有些头晕,最后的意识,是鹦哥母亲的齐声喊叫,是男人大步流星的狂奔。
沈应时刚下马,里面就有伙计迎了出来,笑呵呵道:“侯爷来了,有位公子说他约了您,嘱咐小的为您带路。”
谢澜音出过一次事,正因为笃定此地没有危险,才根本没有想过防备,小心翼翼摘下银杏树叶放到帷帽里,正要摘第二片,忽见上面有个蚂蚁,如迷了路般四处乱爬。谢澜音觉得有趣,笑着低头看,直到余光里突然出现一道身影,她还以为是鹦哥,忍不住嗔道:“怎么……”
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面前年纪轻轻的侯爷,怕二楼雅间那位公子是诓他的。
鹦哥点头去了,离得这么近,不怕姑娘丢了,而且夫人们就在那边看着呢。
沈应时神色淡淡,示意他带路。
“那棵树上也有,你去那边。”银杏树笔直挺拔,枝桠上的太高难够,不如拣主干低处的小枝,两人围着一棵树浪费,谢澜音就指了指前面第三棵树。
伙计马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澜音轻轻应了声,回头朝不远处的长辈们招招手,她也听话,确实就在跟前摘树叶,鹦哥跟在她旁边,跟着帮忙。
沈应时跟在他后面,扫一眼二楼各个雅间,心中有不解,也有紧张。
女儿们好动,蒋氏命人在一颗树下铺好毡布,她与三夫人坐了下去,再笑着嘱咐两个小姑娘,“别跑开太远,摘够了就赶紧回来。”
她去年九月离开西安,今年六月底回来,他虽然想见她,因为她说过对他无意,自己又身在孝中,也实在没有太多闲情考虑儿女情长,只有看到她的信时,才陡然发现,他对她的想念比自以为的深。
谢澜音多看了一会儿才移开视线,见旁边就有颗银杏树树干上冒了几片叶子,便移步走了过去。
伙计将他领到一个雅间门前便退了下去,沈应时站在门前,平复了心里的悸动,才推门而入。门开了,就见窗边桌前坐着一个身穿白衫的俊朗……姑娘,容貌与记忆里的模样重合,又好像更出彩了,如雅室里的一颗明珠,光华绕身。
“可不是,都是我娘惯的。”谢澜月轻轻哼了声,松开谢澜音的手,朝斜对面一颗银杏树跑去了,一身桃红裙子,与周围灿烂的黄交相辉映,赏心悦目。
“二姑娘。”沈应时客气地道,顺手关了门。
谢澜音听到这里笑了,“小丫头要求还挺多。”
“沈公子,别来无恙。”谢澜桥起身同他寒暄,“令尊的事,我也有所耳闻,还请沈公子节哀。”
“怎么样,今日来对了吧?”谢澜月牵起好姐妹的手,笑着带她往前走,无忧无虑地道:“澜宝人懒不爱出门,让我多摘几片树叶给她带回去,澜音陪我一起摘吧,要树上的,地上的可能沾了土。对了,这边没人,摘多了你就放帷帽里,澜宝说了,她要多多的,最好能把她的床铺满。”
没有喊对方侯爷。
谢澜音头戴帷帽站在银杏林前,看着几片鲜黄的树叶打着旋儿缓缓飘落,心里难得澄净。
这是将他当朋友看。
重阳刚过不久,枫叶未红,银杏树叶已经黄了,碧空下大片大片鲜黄的银杏林,绚丽耀眼。
沈应时情不自禁笑了一下,提及已经过世一年的亡父倒还算淡然,“逝者已矣,我明白,二姑娘不必忧心。二姑娘这次怎么单独来了西安?”
明明是两情相悦的人,怎么就这么命苦。
他走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神情坦荡,没有隐瞒自己早就得知她进城的事。
葛进目送主子离去,等主子身影不见了,他扭头望向京郊西山,暗暗求老天爷保佑主子此行顺利。自打五姑娘进京,他就没见主子笑过,再这样下去,他怕主子根本不会笑了。
谢澜桥多看了他一眼,落座道:“实不相瞒,我本想随几位兄长去各地游历一番,只是刚刚收到家书,惊闻妹妹澜音被皇上赐给秦王殿下为侧妃了,便打消了心思。”
萧元却没有逗留太久,换身衣裳,悄悄离开了王府。
沈应时本欲端茶的,闻言收回手,直视对面的姑娘道:“五姑娘嫁与秦王殿下,与你的志向有何关系?”
竹编的笼子里,黄莺鸟欢快地拍拍肩膀,雀跃地叫了两声。
那事他也得到了消息,只是早就知道萧元心里有谢澜音,并未意外。
萧元继续靠在椅背上,凤眼凝视两指捏着的红玛瑙,仿佛在看两个多月未见的心上人。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葛进以为主子会一直这样看下去时,座椅上的男人才慢慢收好红玛瑙耳坠,起身朝一旁挂着的鸟笼走去。
谢澜桥笑了笑,示意他先喝茶,等沈应时举止雍容地饮了一口放下茶碗时才道:“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也有一事想问沈公子,去年你曾经向我提亲,不知一年过去,沈公子是否还看得上我?”
卢俊领命,迅速退了出去。
沈应时心跳漏了一拍,只是他何等聪明,联想谢澜桥刚刚的话,短暂心跳加快后,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皱眉道:“秦王不为皇上皇后所喜,谢家与他成了姻亲,在外人眼里自然成了秦王一派,即便令尊假装与秦王不合,一旦秦王假扮洛阳商人与五姑娘定情的事传进京,必然会引起宫里的人猜忌。”
轻轻转动那颗红玛瑙耳坠,萧元目不斜视道:“去准备吧。”
秦王与谢澜音的关系,京城的人不知,西安的人也不知,而他与秦王的两个身份都见过,谢澜桥自然能猜到他知晓内情,继而想到他可能对他们造成的威胁。
她们还没出城门,秦王府里一心“休养”的萧元就得到了信儿。
沈应时声音冷了下来,脸色十分难看,“你想用你的一辈子,换我替他们保密?”
三日后,两对母女分坐两辆马车出了门。
在她眼里,他沈应时就是那等小人?
小姑娘脚步轻快地走了,蒋氏看看虽然瘦了不少但面色已经开始恢复红润的女儿,暗暗决定这次多陪女儿在外面散散心。
“沈公子误会了。”谢澜桥不急不缓地道,目光诚恳,“公子非妄言告密之人,这点我很清楚。只是秦王身份摆在那,皇上相信家父一时,未必会相信一世,还有澜音,父亲与秦王明面上不合,她也不能随便回家。所以我要换的不是请你保密,而是用你我的婚事,彻底让皇上皇后放心。谢家两个姑娘,一个嫁给了太子表弟,一个嫁给了秦王,都是亲女儿,在皇上皇后心里,我父亲只能保持中立,如此澜音会轻松不少。”
谢澜月朝她眨下眼睛,笑着站了起来,“那我先回去问问我娘,定好日子再来告诉你们。”
沈应时神情依然冷峻,对着窗外道:“有你这样的姐姐,五姑娘真有福气。”
母亲一脸期待,谢澜音不忍扫她的兴致,就朝谢澜月笑了笑,“好,你挑日子吧,不过我先说好了,我不爱走动,你别指望我陪你爬一路的山。”
他是喜欢她,但他不想她因为这种与感情无关的理由嫁给他,可他又想不到既不娶她又能帮她的办法,更主要的是,如果他拒绝,她会不会误会他变了心,会不会觉得难堪?
蒋氏在旁边附和道:“澜月说的对,澜音去吧,娘跟你们一块儿去,生完晋北后,我还没怎么出过门呢。”
太久的沉默都不合适,沈应时勉强问道:“你真的愿意为了五姑娘,委屈自己一辈子?”
秋高气爽,谢澜月过来约谢澜音去西山登高赏景,“澜音去吧,明年咱们就都要出嫁了,想出去玩都没现在这样随便,挑个日子就能出门。走吧,嫁衣回来再绣,不着急,你别把眼睛累坏了。”
“何来委屈一说?”看出他的为难与体贴,知道他还喜欢她,谢澜桥放松了下来,明亮的桃花眼里浮现一丝狡黠,“沈公子,我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如果你相貌丑陋或品行不堪,让我看了就生厌,我绝不会来找你,正因为你是很合适的婚嫁人选,我才会想到这个办法。”
就这样在屋里闷着,嫁衣绣到一半,已是九月。
说到最后一句,她声音放低了,不是害羞,反而有点风流公子老练调戏人的味道。
蒋氏知道女儿是心病,提议多带女儿出去走走,谢澜音怕碰见他,坚持不肯。
沈应时难以置信地看向她,对上她含笑的打量,再回味她话里毫不掩饰的赞许认可,他白皙的俊美脸庞不受控制,微微泛了红,“你……”
谢澜音不想再做这种梦,忍了半个月后,去跟母亲讨要安神汤的方子。
说的是真心话,还只是为了哄他答应的……甜言蜜语?
梦里很美,醒了却凄凉。
但沈应时无论如何也问不出这种明明该由女子问男人的话。
躲过了一劫,谢澜音心里越发平静,除了绣嫁衣时偶尔会想他,再见就是梦里了,入睡前没有刻意的想,但他就是会悄悄进入她的梦,梦里他站在月光下,她笑着喂他吃杏仁……
谢澜桥却知道他的意思,坦荡荡地看着他道:“我说的是真心话。”
谢家几个姑娘,谢澜亭已经出嫁,谢澜桥今年十六,远在西安,谢澜薇谢澜月谢澜音三个都有了亲事,剩下的谢澜宝还小,竟无一人需要参选。
言罢她端起茶壶,走到沈应时身边替他斟茶,居高临下看着男人因为她的靠近愈加泛红的脸,谢澜桥翘起嘴角,声音轻柔了下来,“沈公子,去年我拒绝你,理由是我想四处游历,可有说过我不喜欢你?现在我只是为了妹妹家人,放弃了游历的打算,但我同时得到了一个痴情于我的男子,我有何委屈的?”
月底时,宫里果然传来消息,要在京城众贵女里为太子、衡王选妃,年龄从十三到十五岁,明年三月进宫待选。
上好的乌龙茶轻轻落入茶碗里,响声动听,却不及她说的每一个字。
天亮了,又是新的一日,谢澜音痛痛快快洗了把脸,命鹦哥桑枝将母亲送过来的几匹嫁衣料子搬出来,她也要准备绣嫁衣了。
沈应时看着她放下茶壶,看着她慢慢收回手,他能察觉她在看他,也知道她肯定看出了他的窘迫,堂堂大男人因为一个姑娘的话脸上发热,估计也红了,沈应时有点不敢抬头面对她。她站在他身边,似乎在等什么,因他沉默,她转身要回座位。
谢澜音以为自己不会再为他哭,可她还是哭了,哭到窗外渐亮。
沈应时突然不舍。
但他真的放手了,那日离开后,再也没有露面。
他迅速抓住心上人手腕,起身问她,“如果没有五姑娘的事,你真的愿意嫁给我?”
有父母操持,谢澜音什么都不用管,不是照顾弟弟,就是去看已经定亲的谢澜月绣嫁衣,一刻都不让自己得闲,直到确定定亲吉日那天,谢澜音才像突然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呆坐在窗前,对着院中开得灿烂的月季发呆,夜里彻夜难眠,脑海里全是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谢澜桥慢慢转过身,抬头看比她高许多的男人,诚恳道:“我没想过,因为我只是觉得你人不错,而澜音不嫁秦王,我会继续游历,那么我没有自负到认为三年后出身名门的你还会喜欢我,所以没有考虑与你的将来。”
问名合八字,两家一步步往来,到六月二十五,郭家选了定亲的吉日送过来,谢徽夫妻看过后,因为女儿十月及笄,选了最晚的十一月的吉日,如此两家便算是正式约定了婚事。
沈应时眼里光彩更盛。
孙子着急娶媳妇,郭老太太笑个不停,打趣归打趣,她动作也不慢,翌日就遣了媒人去说。
如果她一口肯定,他会继续怀疑她只是哄他,但她这样说,他反而信了。
之前祖母去只算是私下走动,真正提亲,得请媒人才行。
“真的不后悔?”沈应时再次确认道,手依然攥着她手腕。
郭澄咧着嘴笑,站到祖母身边催道:“祖母,您马上派人去提亲吧!”
谢澜桥也没有挣脱,扭头看窗子,有些担忧,“我只怕你母亲姑母不会同意你娶我。”
倒是郭老太太嗔了孙子一句:“果然还是澜音管用,我说了你十来年你都不听!”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她确实很欣赏沈应时,如今嫁给他便能解了父亲姑父的前程之忧,又能让妹妹过得安心,这两样,足以弥补不能四处游历的遗憾了。有得有失,很公平,她承受的起。至于如何做侯夫人,只要他能娶她,她也自信能做好。
少年郎这么喜欢自家女儿,蒋氏多少有些宽慰。
“只要我想娶,谁也管不了我。”
胸口欢喜满溢,郭澄高兴地不知该说什么,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未来岳母。
沈应时慢慢攥紧了她手,在她看过来时,低声道:“年底我要回京,你与我一道回去,我会跟皇后说,出孝后就娶你,她是聪明人,不会放过这个将谢家从秦王身边拉回来的机会,所以你不用担心。”
她答应嫁给他了,原来她心里也有他!
他不想搀和宫里的事,现在娶她也不是想帮萧元,也不是为了帮她。
郭老太太心花怒放,才要说话,那边躲在侧室偷听的郭澄兴奋地跑了出来,扑通就给吓了一跳的蒋氏跪下了,红着脸道:“伯母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不给澜音丢脸!”
他就是想娶她。
厅堂里,蒋氏笑着道。
“多谢。”谢澜桥真心实意地道。
“澜音气归气,一听说阿澄真来提亲了,脸立即就红了……我们俩都愿意,澜音父亲就没说什么,只要阿澄说到做到,真的安心读书,相信他也会喜欢上阿澄的。”
谢他喜欢她这样不被世人所喜的姑娘。
隔了一日,蒋氏再亲自去了一趟郭家,名为普通的探望,其实是送准信儿去的。
沈应时又攥了攥她手,到底还是忍住了,守礼地松开,没有拥她入怀。
婚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得了蒋氏这番话,郭老太太很满意了,又聊了会儿,笑着离去。
他很清楚,她只是欣赏他,还没到动心的地步,不过没关系,他愿意等。
嫁是要嫁,但也得讲究技巧,不能让郭家以为他们是因为躲选秀才同意的。
从明月楼出来,沈应时骑马回了侯府,秋日西北的阳光明媚温暖,像是照到了他心底,一年多来,第一次觉得温暖。
蒋氏会意地笑,在郭老太太期待的目光里继续道:“澜音嫁给阿澄,我是一百个乐意,只是还得跟她父亲商量商量,然后我再好好问问澜音,不管成不成,后日我给您回信儿?”
“侯爷,夫人请您过去一趟。”才下马,门房就低头说了一句。
“可不是!”郭老太太深有同感,“我家那老头子也是,若非我肚量大,早被他气坏了!”
沈应时顿了顿,直接去了孟氏那边。
她有诚意,蒋氏也打算说实话,先示意丫鬟们下去,她才坐到郭老太太旁边,轻声道:“不瞒您老,澜音是娇气性子,喜欢让人哄着。她父亲一直希望她嫁个稳重的,我却喜欢阿澄这样的,有点小孩子脾气,但两人能玩到一处,真闹别扭了,也容易服软哄人,不像澜音父亲,稳重够稳重,就是闷葫芦,一声不吭的气死我……”
“刚刚去哪了?”因为沈捷的死,孟氏瞧着老了几岁,不过一年过去,她精神也好了不少,虽然一身素服,依然雍容华贵,此时坐在太师椅上,闲聊般问长子。
只说女儿生气,却没一口婉拒,郭老太太心中有了数,连忙道:“应该的应该的,这是澜音脾气好,换我非打断他的腿,看他还敢不敢胡闹。不过那孩子就是一根筋儿,心地不坏,我也是看他真心喜欢澜音,才希望澜音给我当孙媳妇,帮我管教管教他。”
沈应时路上已经想好了,没有隐瞒,直言道:“母亲,我去找谢家二姑娘了,如母亲所说,去年我对她一见钟情,这次她回西安,对我来说犹如失而复得,我不想再错过,便向她袒露了心意,她也愿意等我出孝,届时我娶她为妻。”
蒋氏没料到老太太如此快言快语,想到老太太过来前肯定也从孙子口中探过女儿的心思,便委婉道:“昨日阿澄突然冒出来,澜音受了惊吓,后来一直跟我说阿澄胡闹,怕是一时半会消不了气……”
孟氏越听脸色越青,气的,耐着性子听完了,长子平平静静,她也就平平静静地回道:“我不同意,她身份还算配得上你,可她喜好抛头露面,绝不适合做侯夫人,你趁早死心吧。”
郭老太太谦虚地摇摇头,瞅瞅蒋氏,忽的拍了拍膝盖,仿佛破罐子破摔般直接表明了来意,“哎,我这人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学不来拐弯抹角的说话,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其实是阿澄喜欢澜音,求我来替他说亲的。我呢,早在去年做寿那天看到澜音,就打心眼里喜欢上澜音了,所以今日宁肯拉下这张老脸,也要亲自过来替臭小子问问。夫人放心,我们郭家有规矩,男人四十无子才能纳妾,从我那位到阿澄兄长都是例子,只要澜音嫁过来,我保证她不会受委屈。”
沈应时熟悉孟氏的脾气,没有试图用母子情分劝她答应,只道:“母亲,我娶她,一是因为喜欢,最主要的还是为了皇姑母。”
蒋氏没有否认自己已经知情,顺着老太太话夸赞郭澄道:“阿澄聪明,只要他将心思放在读书上,有尚书大人亲自提点,定能考取功名,您不必太费心。”
孟氏猛地抬起头,疑惑地盯着他。
“昨日晋北生辰宴,我们家阿澄偷偷跑过来捣乱,澜音有没有跟夫人说啊?”提及孙子干的混账事,郭老太太有些尴尬,自责道:“都怪我管教不严,好在澜音懂事,竟有办法让阿澄听她的,答应以后要好好读书了。”
沈应时继续道:“父亲过世后,我朝再无名声赫赫的勇将,相较之下,曾大败倭寇的谢徽父子便是翘楚,看皇上将他们父子均调进兵部,也知皇上想重用他们。如今他们与秦王成了姻亲,皇姑母定会心中不安,而我娶了澜桥,谢家各有一女在秦王、沈家,只能两边都不帮。”
蒋氏虽是商家出身,但仪容举止与那些名门出来的贵妇人也没什么差别,况且又嫁了个有本事的丈夫,往后好日子多着,算是门当户对了。而澜音那孩子模样万里挑一,嘴甜招人喜欢,自己那顽皮捣蛋的孙子能娶到澜音,才算高攀,占了天大的便宜。
孟氏抿了抿唇,虽然觉得长子的话有道理,想到谢澜桥,还是有点不高兴,哼道:“谢家父子再有本事,只要你姑母在皇上耳边吹吹耳旁风,皇上马上就能将他们打发回杭州,敢与咱们对着干,折了他们的翅膀就是,何必娶他家姑娘?你不必说那些大道理,其实就是想娶她吧?”
一番客套后,郭老太太看看对面端庄得体的蒋氏,越看越满意。
“母亲既然知道,那我也就不多说了,稍后我会写信知会皇姑母,相信她会同意我的做法。谢家本就不满秦王抢人,现在我再求娶,谢家一定会更倾向辅佐太子,一门姻亲就能拉拢两位能臣,皇姑母何必冒着被皇上厌弃的危险去干涉朝政?”
望着女儿惨淡却假装坚强的笑脸,蒋氏心情复杂地去前面见客。
沈应时声音清冷,看着气得涨红了脸的孟氏道:“母亲,我说这话不是拿皇姑母压你,只是将朝中形势解释清楚,希望母亲仔细想想,进京后才不会说错话得罪皇姑母。”
已经决定的事,又因为选秀旨意将至迫在眉睫,她没有时间犹豫。
语毕转身走了。
谢澜音正在教弟弟滚琉璃珠玩,动作顿了顿,抬头朝母亲展颜一笑,“娘去吧。”
孟氏于他有多年的养育之恩,他会敬她,但人生大事,他自己做主。
蒋氏不由看向女儿,传话的丫鬟还不知道郭老太太的来意,她相信女儿明白。
不论孟氏同不同意,他言尽于此。
郭家真的来人提亲了,郭老太太亲自登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