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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算算日子,再过几天,我喜欢你就满一年了。

沈妙暗暗攥紧了手。

那日丫鬟夸赞完谢澜音,又赶紧说谢澜音再美也比不上她,当时她信以为真,现在见到真人,沈妙脸上突然火辣辣的,犹如被人打了一个耳光。如果谢澜音只比她美一点点,她都不会这样,然而……

她面上依然带着亲昵的笑,因此谢澜音没察觉哪里不对,注意力反而都在颠颠朝自己跑过来的雪白小狗上。看着小家伙绕着她们姐妹转了两圈,又要往她裙子底下钻,谢澜音笑着躲开两步,扭头同沈妙夸道:“这狗真漂亮,沈姐姐养了多久了?”

她早听说过,江南多美人,母亲身边的丫鬟夸赞谢家姐妹,她还不信,可是现在……门口的谢澜音,肌肤白嫩,仿佛捏一下就能掐出水儿,美眸潋滟,像是含了两汪清泉,亭亭玉立站在那儿,引人瞩目。

豆蔻年华的姑娘,笑靥如花,声音娇滴滴更是好听,男人听了会骨头发软,沈妙却只起了一身疙瘩,只觉得谢澜音故意用这种腔调说话的。

倒是影壁后面转过来的沈妙,看清谢澜音后,脚步不由顿住。

世家姑娘惯会虚与委蛇,沈妙也不例外,笑答道:“快两年了,叫球球,见谁都不认生,就是喜欢淘气……走吧,我先带你们去见见我娘,她可想你们了。”

姐妹俩,姐姐穿了身碧色长裙,妹妹着身莲粉色褙子,并肩站到一起,宛如红花绿叶,花美叶清新,看得侯府门外的侍卫们忍不住侧目,好在都是军营里选出来的,知道本分,没敢多看。

为了严姨娘,她也得装下去。

侯府门外,谢澜桥先下车,再过去扶妹妹。

她瞧着和善,言辞大方,谢澜音与姐姐互视一眼,一起跟了上去。

沈妙看母亲一眼,放下怀里的爱狗,领着丫鬟去迎客。

到了上房,孟氏客套地夸赞了姐妹容貌一番,很快就道:“园子里梅花开得好,你们小姑娘去那边玩吧,瞧着好看的摘几枝,拿回去给你们母亲看,她怀着身子,整天待在屋里也闷。”

辰时过后不久,门房那边派人来传话,谢家姐妹到了。

“夫人这样惦记我娘,回去我跟她说,她肯定比见了梅花还高兴。”谢澜音甜甜地道谢。

严姨娘是孟氏眼里的刺,母亲不痛快,沈妙当然也憎恶严姨娘,因此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

“就你嘴巧。”孟氏笑呵呵地道。

那边孟氏听幼子身边的丫鬟回禀说长子在教导幼子课业,虽然不是出府,但长子被弟弟绊住肯定不会去花园里,就放了心,喊来女儿沈妙,再次叮嘱了几句。

沈妙便邀请姐妹俩去花园里逛。

沈应明不想练字,但更不敢违背兄长的话,抿抿嘴,乖乖拿起笔。

“澜音居然会骑马?”姑娘们聚在一起,多半聊些日常起居的事,听谢澜音说她会骑马,沈妙意外地问。

到了书房,布置了练字课业给他。

谢澜音看着旁边跟着她们走的小白狗,笑道:“是啊,我的马也是全身雪白,跟球球一样。”

沈应时皱皱眉,走到沈应明身边,摸了摸他脑袋:“随我去书房。”

“那下次我去跑马,约你们一起。”沈妙自负马术精湛,容貌上输了,便想在旁的事情上将谢澜音比下去。

孟氏不喜的人,沈妙也绝不会喜欢。

谢澜音许久没跑马了,欣然应允,“不过我马术不精,只喜欢慢跑,沈姐姐见了可别笑话我。”

既然如此,她何必多此一举,请谢家姐妹来侯府?

“我只大你一岁,澜音还是喊我小名吧。”沈妙不爱听她喊自己姐姐,打趣般地道。

孟氏轻视谢澜桥,怕他喜欢对方,所以想打发他走,免得他再次遇见谢澜桥。

沈妙长她一岁,谢澜音喊姐姐是出于客气,如她最开始也喊姚青青姐姐,熟悉了才唤小名,现在既然沈妙提了,她就自然地改了口。

但沈应时已经明白了。

心里却惦记着萧元交待她的事,暗暗观察周围情形。

说到一半,对上兄长看过来的目光,沈应明连忙闭上嘴巴。

平西侯府占地颇广,里面有一片专门种植梅树,阳光温暖,梅花盛开如片片彤云。

沈应明“啊”了声,冲动之下说漏了嘴,“可娘让我……”

这片梅林正是沈捷为了爱梅的小颜氏栽种的,小颜氏的院子梅阁自然就在梅林一侧。萧元抵达陕西后,沈捷心中警醒,晚上加派人手守着梅阁,白日里依然与平时一样,院门大开,仿佛里面的主人可以随时出入。但小颜氏知道,那开着的门只是做样子,不曾试图出去过,孟氏等人亦清楚,就算她们想进,守门的女护院也会不许。

他看看刚刚从衣橱里取出的挂在屏风上的外袍,动作一改,将刚解开的腰带重新系上,很是自然地道:“三弟去找母亲吧,我刚刚想起还有几封书信要回,明日再带你出门。”

昨晚谢澜音已经从母亲那里将沈家妻妾情况都打听清楚了,然蒋氏知道的也不多,只告诉女儿严姨娘与旁的姨娘不同,人前没有露过面,嘱咐女儿过去了别瞎打听。

沈应时动作一顿,脑海里浮现谢澜桥俯身打李长茂屁股的情形,回头看他时长发随风轻扬,一双桃花眼明亮似水。

话说到什么程度,谢澜音心里有数,看着梅花掩映下那片白墙青瓦的宅院,好奇问沈妙,“那是什么地方?”

他去给母亲请安时听小丫鬟们说了。

见到了不打听,才是反常。

兄长答应地痛快,沈应明咧嘴一笑,一屁股坐到兄长刚刚的位置,捧着书看,看了两眼又放下,同屏风后的兄长说话,“大哥,谢家姑娘,是不是咱们在蒋家遇见的那个奇怪的姐姐?”

沈妙实话实说道:“那是严姨娘的梅阁……走,咱们去那边逛,湖边赏梅,风景更好。”

沈应时没有多想,起身道:“我去换身衣裳。”

伸手指向了梅林旁的湖水。

其实是母亲让他来找兄长的,但母亲叮嘱他要说姐姐,沈应明不是很懂,但他听母亲的话。

客随主便,她说去哪儿,谢家姐妹自然去哪儿。

沈应明低头,攥着手指道:“姐姐说今日她有客人过来,没空陪我。”

最后看了梅阁一眼,谢澜音心事重重地跟着走了。一个女子,被人强掳进府当姨娘,连门都不许出,可不就成了禁脔?这般可怜,谢澜音私心里也是希望她能获救的。当然,严姨娘再可怜,她都只帮一次忙,不会因为滥发善心连累自家人。说到底,这里是陕西,是沈捷的地盘。

出门在外,他愿意照顾这对异母弟弟妹妹,但关系算不上亲密。弟弟怕他,平时都黏在沈妙身边,倒是沈妙,胆子大些,时常同他撒娇,让他陪她去逛街。

心不在焉地赏了会儿花,三个姑娘去湖边纳凉。

沈应时放下书,示意他先进来,“怎么没去找你姐姐?”

侯府颇大,一路走过来,谢澜音脚有点酸了,坐在竹椅上歇息,谢澜桥陪着妹妹坐。

十岁的沈应明犹豫着来到兄长门外,小脑袋探进去,对着书桌旁的男人忐忑问道。

沈妙精神不错,站在湖边赏鱼,忽的朝谢澜音招手,悄声道:“澜音快来,这有条大锦鲤!”

“大哥,我想去骑马,你带我骑马去吧?”

谢澜音在杭州时锦鲤看多了,不想动,却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悄悄递给姐姐一个无奈的眼神,起身往那边走。谢澜桥嘴角噙笑,目送妹妹去敷衍沈妙,忽有风从另一侧吹来,谢澜桥情不自禁扭头,面对碧波荡漾,她心旷神怡地闭上眼睛,感受这凉爽清风。

而谢家姐妹惹了丈夫不快,长子便是对谢澜桥有什么心思,父亲不喜,他也得断了。

风停了,旁边狗叫声与妹妹的惊叫突然同时响起,谢澜桥心头一跳,歪头去看,刚好看见妹妹朝水里面栽了下去,沈妙伸手要拉妹妹,人没拉到,身子一歪也扑进了水中。

沈捷不许她去梅阁,那外人不懂规矩擅自闯了过去,总与她无关吧?

“澜音!”

孟氏暗暗咬牙,余光里见女儿笑着逗狗玩,忽的计上心头。

“姑娘!”

被宠妾添堵的主母多了,但连宠妾的面都没见过的,可只有她一个!

谢澜桥与沈妙的丫鬟同时赶了过去,刚要跳水,谢澜音自己站了起来,双手抹脸。旁边沈妙也摇晃着露出了水面,抹完脸先去扶谢澜音,“澜音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儿?”

越想越憋屈。

虚惊一场,谢澜音大口大口地喘,狼狈地摇头,“没事……”

庆什么生辰?她安排的再好,他也不会领情,不会带她出门游玩,而是陪那个女人去。

“都怪球球乱跑!”沈妙扶着她往岸边走,气得训斥岸边的爱狗,“这次万幸澜音没事,她要是摔伤了,我立即卖了你!”

谈的是喜事,孟氏眉头却皱了起来。

小白狗知错了,五体投地伏在地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转动,可爱极了。

沈妙一听,便知道自己不会喜欢那两个谢家姑娘,很是晦气,想到这是父亲的主意,她突然记起另一件事来,“月中爹爹生辰,娘准备怎么给爹爹庆生?搭戏台子吗?”

它这样可爱,谢澜音这个被它乱跑害得落水的苦主都不忍生气,劝沈妙,“你别吓唬它……”

孟氏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亲女儿,怎样她都喜欢。瞅瞅女儿,她叹口气道:“二姑娘谢澜桥好做生意,不务正业,五姑娘谢澜音就跟你说的差不多,娇滴滴爱撒娇,娘也不是特别喜欢。不过她们祖父父亲有本事,你爹爹让我别怠慢了,妙妙便委屈一下吧,等她们来了,领着人到花园里逛逛,尽了礼数便是。”

说话时忽见那边有一灰袍男子走了过来,谢澜音瞅瞅身上,朝伸手要拉她上岸的姐姐摇摇头,上半身抵住堤岸,只露肩膀在上面。

她是西安城里身份最尊贵的姑娘,去哪儿都被人捧着,性情难免有些高傲。

谢澜桥顺着妹妹的目光看过去,对上一张有些熟悉的清冷面庞。

十五岁的沈妙抱着一条雪白毛色的狮子狗坐在母亲旁边,听丫鬟们回完话,她好奇地打听道:“谢家那两位姑娘脾气如何?母亲可别什么样的姑娘都让我见,听说南方姑娘都特别娇气,走几步都要喊累,真那样,我可同她们玩不到一处去。”

“怎么回事?”沈应时守礼地停在二十步之外,同谢澜桥点点头,盯着沈妙问。

平西侯府。

兄妹间不必太计较,沈妙已经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岸,恼火地回答兄长:“刚刚我们赏鱼呢,球球乱跑,惊得澜音掉了下去,我没扶住,也落了水。哎,大哥你先走吧,我赶紧带澜音去附近换身衣裳。”

那位侯夫人还真是客气,前几天才说让小姑娘们结交,今日真的送了帖子来。

她没说要去哪里换衣,但沈应时猜的到。

蒋氏接过帖子,坐到椅子上看,看完笑了,“沈姑娘请两位姑娘初七那日过去赏梅。”

此地距离梅阁最近,客人落水,沈妙扶人过去,梅阁的人不好拒绝,事情传到父亲耳里,沈妙只要推脱救人心切,父亲也不会真的生气。

刚进屋,丫鬟玉盏递上一张帖子,“夫人,平西侯府刚刚派人送来的。”

可是,去梅阁就能见到她吗?

谢澜桥去找蒋行舟了,蒋氏回了自己的香园。

不可能,她若是肯轻易露面的主,父亲也不敢让梅阁大门开着。

谢澜音正愁没借口,便顺着鹦哥的话说,怕被母亲瞧见,她没有去前院吃早饭,自己随便用了点,饭后继续躺床上补觉。蒋氏忧心小女儿,与谢澜桥一起过来探望,听完鹦哥的解释,母女俩互视一眼,放心地走了。

孟氏母女自作聪明,竟然还想利用谢家姐妹。

鹦哥将此归结在了姑娘半夜瞎折腾上,小声数落道:“昨晚姑娘非要去数星星!”

视线掠过那条最听沈妙话的小白狗,沈应时脱下外袍,递向谢澜桥,“梅阁虽近,严姨娘不喜打扰,妹妹的院子有些远,请五姑娘先披上吧,以免路上不便。两位姑娘赏脸来陪妹妹,可惜她人小,待客不周之处,还请两位姑娘见谅。”

桑枝见了大吃一惊,“姑娘哪里不舒服?”

他玉树临风,面冷说话却彬彬有礼,谢澜桥心中感激,命鹦哥去接衣裳。

睡得不好,早上起来,眼底下发青,眼睛也有点肿。

沈应时没再耽搁,转身走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想好要忘了他,要去京城挑个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他一来纠缠,她便乱了阵脚。

沈妙暗暗咬唇,眼看谢澜桥主仆将湿漉漉的谢澜音拉上了岸,她不甘心,假作关心地道:“严姨娘平时确实不爱出门走动,但她心善,澜音落了水,她肯定不会介意的,咱们还是先去她那边吧,我倒不怕什么,澜音身子娇贵,千万别着了凉。”

谢澜音没比他好到哪去,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谢澜音不清楚梅阁的具体情况,想着过去或许能打听到什么,就点了点头。

夜里躺到床上,萧元难得的失眠了。

谢澜桥看着妹妹身上男人的衣袍,一边替妹妹擦脸一边道:“算了,直接去妙妙那边吧。”

是他太招人厌,还是他挑的时机不对?

她与沈应时只见过两面,观他举止作风,十分守礼,那么明知她们姐妹今日来侯府做客,他还是来了容易碰到她们的花园,又特意强调别去最近的梅阁,显然别有深意。

她答应帮忙,他松了口气,可她那么反感他,却是他没有料到的。

妻妾之间向来不合,她不想冒然搀和进沈家家事。

院子里,萧元对着姑娘闺房站了良久,才心情复杂地离去。

更何况,沈应时及时出现,难道他提前料到了什么?

鹦哥连续打了两个哈欠,困倦地将姑娘外衣搭在屏风上,吹灯后出去了。

扫一眼身侧沈妙的衣摆,再看看落汤鸡似的妹妹,谢澜桥目光转冷。

临走时急着交代的才是他最关心的,谢澜音心里冷笑,擦擦眼泪走了,快到门口,正好鹦哥出来接。谢澜音就委屈了一会儿,现在已经平静了,领头走进屋,脱了外衣便钻回被窝,免得被鹦哥看出不对。

谢澜音喜欢朝姐姐们撒娇,琐碎事会顶嘴闹着玩,但大事上向来听两个姐姐的。

小姑娘哭得可怜,萧元以为自己的举止吓到了她,毕竟她是个清清白白的官家姑娘,他这样搂搂抱抱确实不妥,连忙扶她站了起来。她头也不抬要走,萧元不敢再拦,急着道:“等我确定了动手的日子,再来知会你。”

二姐姐说不去梅阁,肯定有她的道理。

羞恼与委屈纠缠,想信又不敢,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太陌生太强烈,谢澜音心里发酸,忍不住哭了,“你放开我……”

姐妹俩拿定主意不去,沈妙不好再劝,领着人回了她的院子。

温柔的气息吹在她脸上,谢澜音心砰砰的跳,说不清是因为刚刚的两次惊魂未定,还是这太过亲密的姿势。那怀抱宽阔温暖,在这冷清的暮春深夜,她竟然有丝不舍离开,可是不行,她怎么能让一个男人抱着?

孟氏得到信儿,假惺惺过来探望,送走姐妹俩后,她遣退下人,皱眉问女儿,“怎么没去那边?”

这样抱着比压着她还享受,萧元舍不得松手,双手紧抱她腰,下巴搭在了她单薄的肩头,像她当初趴在他肩头那般歪头问她,“澜音,我真的喜欢你,你告诉我,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一提这个沈妙就来气,将兄长过来的事情告诉了母亲,“娘,若不是大哥提严姨娘不喜被人打扰,她们俩肯定就随我去了,大哥也真是的,他怎么去了花园?还有啊,我跟谢澜音都落了水,他竟然把外袍送给谢澜音穿了,气死我了!”

“澜音……”

想到哥哥可能是因为谢澜音貌美才胳膊肘往外拐的,再次证明谢澜音容貌胜过她太多,沈妙看什么都不顺眼,小白狗不知主人心情抬起两只前爪挠主人裙子,想要主人摸脑袋,被沈妙一脚踹了出去。绣花鞋碰到狗肚子,沈妙突然不忍,但力道已至,小白狗嗷呜一声,贴着地擦出去五步之远。

谢澜音起身地快,被这样一扯,不受控制就跌了下去,正好落到了男人怀里。脑袋里嗡的一声,谢澜音只觉得浑身血气都涌到了脸上,不知该怎么解释,乱撑着他要起来。

孟氏目光随着狗动,脸色比女儿还难看。

萧元没拦,靴子却踩着她斗篷。

她指使小儿子去绊住长子,目的就是为了不给长子见到谢澜桥的机会,没想到长子竟然自己寻了过去,送衣裳给谢澜音,多半也是为了讨谢澜桥的芳心,却坏了她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妙计!

“不用你管!”谢澜音拍掉他手,撑着地要起来。

“妙妙先回去吧,你也落了水,喝碗姜水压压寒。”孟氏揉揉额头,先关心女儿。

她身量娇小,萧元既舍不得这柔软的触感,又怕压坏了她,稍微贪恋了会儿,十分君子地蹲到一侧,伸手扶她,关切问道:“没摔疼吧?”

“那娘替我说说大哥。”沈妙抱起可怜兮兮趴在一旁的爱狗,摸着狗脑袋走了。

略带责备的语气更显亲昵,谢澜音恼羞成怒,一边推他一边撵他,“你快起来!”

孟氏立即就让丫鬟去喊长子过来。

夜太静她太美,他情不自禁地温柔。

一刻钟后,沈应时神色淡然地跨入了堂屋。

“你走路一向这么不小心?”萧元看着她倒映着星光的美丽眼睛,低声问。

孟氏盯着长子,忍着火气问道:“不是说在教导明儿功课吗,怎么去了花园?应时,娘以为你与别家公子不同,不会因为有姑娘来家里便装模作样去花园偶遇,没想到你……你若喜欢美人,娘安排几个出挑的通房给你,何必做出这种让人看低的事。”

“你……”

沈应时眼帘低垂,看着自己的膝盖。

那倒在地上,谢澜音也疼了。后背撞的疼,身上也疼,被他压的,高大结实的男人,似一堵墙,密密实实地覆在她身上。

他两岁就搬去了前院,身边都是小厮伺候,大概是因为生母的缘故,父亲也没有让他与孟氏有太多相处的机会,所以今日是他第一次亲自领略孟氏……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萧元眼疾手快将她扯了回来,快站稳时心中一动,仿佛没站稳般搂着那小腰侧倒了下去,怕磕到她脑袋,他悄悄扶住了她后脑。

他宁可孟氏直接训斥他坏了她的事,也不希望她随便编个理由宣泄她的不满。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宁肯被你骂忘恩负义,也不会再帮你。”谢澜音冷冷看他一眼,再次往前走,未料夜黑难辨,不小心绊到凸出来的一条老树根,谢澜音毫无准备,踉跄着朝前面扑了下去。

不过他也理解,沈妙与她亲,孟氏便同沈妙说实话,他不亲,她亦同样对他。

她使劲儿挣扎,萧元自知唐突,及时松开,却挡在她身前,语气低了下来,“对不起,我……”

如此甚好,她若真什么秘密都告诉他,他会觉得受之有愧。

“放开我!”被人动手动脚,谢澜音大怒,试着甩开他手。

“读书累了,便去花园走走,先前并未听说家里来了客人。”沈应时抬眼,直视对面他名义上的母亲,“母亲莫气,应时绝非那等好色之徒。”

他喜欢她,如果只是姑娘家厌弃的小毛病,他愿意改。

三言两语推翻了孟氏扣过来的大帽子。

“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抢在她开口之前,萧元上前一步,几乎要贴上她,“不喜欢总要有个理由,你告诉我,只要我能办到,我会改。”

孟氏却不信长子的这番辩词,认定他是奔着谢澜桥去的,转转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便是如此,为何你没把衣裳替妙妙披上?刚刚妙妙跟我抱怨,说你见了美貌的姑娘眼里就没了妹妹。”

谢澜音抿抿唇,转身就走,才歪过身子,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沈应时不介意孟氏指责自己,但只因他与谢澜桥见过一次,孟氏便处处针对谢澜桥,也许今日对谢家姐妹的利用也是因为这番误会,沈应时既愧对谢澜桥,又不满孟氏的胡乱牵连,语气冷了下去,“谢家姐妹是客,妙妙不懂事,回头我去跟她解释。”

萧元看着她,一动不动。

话说到这里,孟氏彻底没了继续训斥儿子的理由,然后就不知该说什么了。

“耳坠还我。”懒得与他多说,谢澜音再次伸出手。

“母亲没有旁的吩咐,我先走了。”沈应时站了起来,等了会儿,没等到孟氏开口,他径自转身,大步离去。

他再三指出喜欢她的声音,谢澜音越发反感,不喜欢她的人,喜欢她的声音算什么?

孟氏盯着长子远去的背影,胸闷无比。

“因为我让你唱曲?”萧元低声问,这是他唯一想到的得罪她的地方,“那你应该清楚了,我喜欢你的声音,当时以为离别在即,自然想听你唱支曲子留作念想,真的没有任何轻视之心。”

这还没有喜欢呢,便如此维护谢澜桥,将来真娶回来了,还不有了媳妇忘了娘?

他记得在僮山上,好几次两人目光相对,她都红了脸,娇羞可人,趴在他背上时柔声细语,便是不喜欢也是愿意亲近他的,然而今年再见,她态度陡然转变。

黄昏时分沈捷回来,孟氏服侍他换衣服时,主动提了此事,“都怪球球顽皮,幸好谢家姐妹没事,明日我再亲自携礼过去探望一番,希望谢夫人不跟咱们妙妙计较吧。”

小姑娘声音天生娇滴滴,话说得却冷漠豪气,萧元没想到自己会遭受如此果断的拒绝,皱眉问道:“为何不喜欢?”

前几年孟氏为了见小颜氏的面,不知想了多少借口要进梅阁,今日到底怎么回事,沈捷心知肚明,但他对孟氏有愧,便只当不知,想着过几日要带小颜氏出门,晚上照旧歇在了孟氏这边。

“不用试了,我不喜欢你,还请袁公子将耳坠还我。”谢澜音直接伸出手,朝他讨要,“你真心也好,存心利用也好,我欠了你的恩,这次愿意还回去,只求袁公子不要再提其他的,事情完成后,你我再无关系。”

侯府的灯熄了,萧元屋里的灯还亮着。

他太平静,诉情的事做的也像胸有成竹,只说喜欢她,没有一点点担心她拒绝的紧张。他不紧张,谢澜音更感觉不到一点真心,而且他的故人何时来的,还不是他动动嘴皮子的事?

葛进端了热水进来,见主子衣裳穿的好好的,一看就是没心思睡呢。回想主子那晚回来后就没怎么笑过,常常对着鸟笼出神,葛进将水盆放到榻前,一边挽起袖子一边闲聊似的道:“公子,五姑娘今日去了侯府,您不过去问问里头的情况?”

他没有哄过姑娘,不会说甜言蜜语,只会实话实说,除了有些事情必须隐瞒。

萧元看他一眼,视线又挪到了鸟笼上,“半夜三更,她肯定会恼。”

她退后了两步,萧元没有追,从容地道:“尝过大半年的相思之苦,从怀舟口中听说你要回来,我便打定主意让你知道,所以上元节那晚,我故意落了耳坠,试探你对我的心。而那时我的故人还未找到我,因此你完全不必怀疑。现在说这些确实容易让你误会,但我必须解释为何会如此信你,若连自己喜欢的姑娘都不信,那算什么喜欢?”

上次都气哭了……

“我不确定,但总要试试。”

想娶的人如此不待见他,萧元有点无措,不知该怎么继续。

他振振有词,谢澜音却再也不信,讽刺道:“难道现在你就觉得有希望了?”

葛进没有媳妇,但他进宫后闲着没事,看了不少主子不屑看的“杂书”,看得多了也琢磨出了一套心得。主子不伸腿洗脚,他也不催,屁股挪到一旁的矮凳上,低声劝主子,“公子,您不能怕五姑娘恼就不去啊,其实姑娘们脸皮都薄,便是心里喜欢,也要拿乔装装矜持。就说五姑娘,落水受了委屈,心里头说不定盼着您去呢,结果等了半晌您没露面,那才会真的生您的气。”

“你怀疑我想利用你?”欲谋大事的人,若看不出一个才十四岁小姑娘的心思,萧元也不会活到现在。他收好耳坠,目光没有离开她的眼睛,“捡起耳坠时,我只是喜欢你的声音,没有想太多,后来咱们多次巧遇,我对你越发了解,渐渐生出求娶之心。只是我意在西安立足,而你将归杭州,年纪又小,我自知亲事无望,才没有表露出来。”

这话听着有点道理,萧元意外地看向心腹,“你怎么知道她在拿乔,而不是真的生气?”

“你……”

葛进嘿嘿笑,上下打量主子一眼,熟练地赞道:“公子这模样气度,哪个姑娘舍得跟您置气?公子我跟您说,越是娇生惯养的姑娘,脾气就越大,公子想讨五姑娘的欢心……不是,公子想哄得五姑娘乖乖替咱们办事,不能板着脸说话,得柔声哄,能让着的地方就让着点才行,脸皮也不能薄了,俗话说好女怕郎缠,您藤蔓似的缠上去,五姑娘想跑都跑不了。”

谢澜音冷笑,他也未免太看得起他那张脸了。

主子明明喜欢五姑娘,却不肯在他们面前点破,他也不能说太白了。

恐怕是怕她不愿意帮忙,便使出“美人计”来诱惑她?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萧元想象了下他紧紧缠住她的情形,便有点躺不住了。

真喜欢她,又怎会这样对她?

“取衣服来,我去问问她梅阁的情况。”他坐了起来,看着衣橱道。

记忆回转,是初遇时他冷漠的背影,是城外他孤傲的一瞥,是僮山上她暗示不舍,他平静地叮嘱她养伤,是离开西安时她不甘心回望城墙,只见百姓进出通行,没有他的身影。

葛进咧嘴一笑,将水盆挪到一旁,再去取夜行衣。

他真的喜欢她这么久了吗?

“公子,五姑娘落水,您带点东西去探望?”葛进体贴地提醒道。

夜里无风,只有星光闪动,看着眼前她亲手扔进玉井此时又被他捏着的红玛瑙耳坠,看着耳坠后他过于靠近的俊美脸庞,谢澜音心跳不稳,恍然如梦。

“带什么?”萧元好奇地问。

他说他喜欢她,快要满一年了。

“我去给您拿。”葛进脚步轻快地出去了。

“早在玉井楼上听到你说话的那一瞬,我就为你动了心,所以路过玉泉,认出那耳坠与风吹面纱你耳朵上戴的一样,我才将其收入怀中。澜音,真的,算算日子,再过几天,我喜欢你就满一年了。”

半个时辰后,萧元一身黑衣,悄悄闪进了小姑娘的闺房。

红玛瑙轻轻地晃,谢澜音呆呆地看,耳边是他低哑好听的声音,

他也不想大半夜的擅闯姑娘家的内室,谁让白日里他见不到她?反正都是找机会单独相处,只要他不动手动脚,在哪儿又有什么区别,况且他认定了她,早晚是夫妻,没什么好避讳的。

“就这么不信?”萧元已经到了她跟前,看着她装满震惊的美丽眼睛,萧元笑了,抬手,拇指食指间忽的垂下一枚红玛瑙耳坠,刚好落在她眼前。

举着夜明珠照亮,小心翼翼地行到纱帐前,心上人近在咫尺,萧元突然紧张,静静地站了会儿,才慢慢挑起纱帐挂好,挂的时候歪头看,见她朝外侧躺,睡得香,他忍不住笑了。

怎么可能……

放夜明珠到她床头,萧元没急着叫醒她,蹲在床边,偷偷地看。

他说,他喜欢她?

光线昏暗,她肌肤的白皙莹润不显,但眉目如画,宁静美丽。

谢澜音震惊地忘了躲避。

怎么叫醒她?

低沉简短的两个字落下,萧元直起身子,迎着远处的灯光再次走向她,凝望她的凤眼比天河岸边最亮的星还要明亮动人,“因为我喜欢的姑娘,绝非背信弃义之人。”

想到家里的黄莺鸟,萧元玩心上来,伸手去捏她秀挺的鼻头。

“不怕。”

睡梦里的谢澜音突然觉得难受,鼻子不通气了,憋久了,她本能地张开嘴,深吸了口气,做这个动作时,忽的就醒了,才睁开眼睛,捏她鼻子的手迅速挪到了她嘴上。

“你说了这么多,就不怕我不帮你,再去侯府告密吗?”她盯着昏暗里的男人,紧张地问。他是太信她,还是有手段威胁她乖乖听话?

“是我。”她瞪大了眼睛,萧元及时出声道,“听说你落水了,我来看看。”

不过谢澜音很好奇一件事……

目光语气都十分地温柔,怕吓坏了她。

他没有必要撒谎,因为她若发现对方不是沈捷与那位姨娘,她可以临时反悔。而她是被人逼迫的官家姑娘,又不是什么大事,沈捷确实没有必要追着她不放。

谢澜音盯着突然靠近的男人,在他温柔的注视下,呼吸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说的够清楚,谢澜音垂眸沉思,信了他的话。

萧元试探着松开手。

“严姨娘。”萧元平静地道,“她是我一位故友的亲人,被沈捷强夺进府,我们想不到办法与她联系,才想请你帮忙。五姑娘请放心,我用性命保证,就算事情败露,也绝不会给你带来太大麻烦。”

“我没事,你马上走。”恢复了自由,谢澜音仰头看看,迅速攥住那颗照亮的夜明珠递给他,冷声逐客。管他是为了什么原因来,她都不欢迎,随随便便闯她的闺房,他把她当什么了?

谢澜音没有马上回答,谨慎地问他,“那个人是谁?”

她手太小,夜明珠的光亮从指缝漏了出来,照清楚了她紧皱的眉头。

萧元话里故意露出破绽,就是为了考验她,见她果然猜到了,他不吝夸赞,“五姑娘冰雪聪明,袁某佩服,就是不知五姑娘敢不敢帮我一回?事成之后,袁某必有重谢。”

做了不合规矩的事,萧元本就心虚,被她这样一训,他就顺势接过夜明珠,包好收进怀里。

她惊骇地瞪大眼睛,他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与平西侯有瓜葛?

房间彻底黑了下来,不用担心身体暴露,谢澜音松了口气,可是没听到他离去,她又提起了心。到底还是怕他,谢澜音想了想,缓和语气道:“袁公子,我上午不小心落水,沈妙提议去梅阁,我想先去看看,可我姐姐说沈妙可能不怀好意,便没有去。”

“他是当官的?”谢澜音还在琢磨他的话,试着推断道,“给我祖父面子,而不是慑于我祖父,那他的官职应该与我祖父差不多,难道是……”

他最想知道的,应该就是这个了。

但萧元相信她演戏的本事,只要她想,此事有七成把握。

谈及正事,萧元镇定了些,照旧蹲着与她说话,“即便去了,她身边有沈捷的心腹,恐怕也不会让她露面。澜音你听我的,我让你动手的时候你努力做好便是,其它的不必你费心,我怕你出事。”

真暴露了,她与姨母都不会有事,他这边,也只是废了一个身份。

他喊她小名倒是越来越顺口了,谢澜音听着别扭,望着黑漆漆的床顶道:“请袁公子自重,别再那样唤我。你的意思我明白,以后绝不会擅作主张,好了,你走吧。”

萧元摇头,看着她,声音温柔,“你只需咬定是我威胁你,内情一概不知,看在你祖父的面子上,他不会为难你一个小姑娘的。”

萧元是得了“高人”提点过来的,但想的是一回事,真正用起来又是一回事,她冷冰冰,他一下子不懂该怎么死缠烂打,盯着她模糊的身影瞧了会儿,决定还是先听她的,“好,那我走了,月中沈捷可能会带严姨娘出府,我会提前两晚过来,知会你准备,东西,出手前我再交给你。”

“我呢?”谢澜音皱眉问他,“我会不会惹上麻烦?”

“好。”谢澜音痛快应道。

届时她看到姨母,也只知道那是沈捷的妾室,猜不到他与姨母的身份。

她小气巴拉,不肯多说些话给他听,萧元突然又舍不得走了,悄悄将身体往她那边挪了挪,“你,看过郎中了吗?”

想来想去,只有她合适。

谢澜音听出他声音近了,攥了攥被褥,忍住脾气道:“看过了,什么事都没有,袁公子请回。”

沈捷一时半刻对付不了,但他必须先救姨母出来,不让她再以身侍贼。梅阁密不透风,姨母身边的人肯定也都是沈捷的心腹,他没法送消息进去,唯能趁姨母出门时想办法。安排自己的人去撞姨母,太陌生的人沈捷会起疑,只有沈捷知晓的并绝对与他没关系的,沈捷才会相信那真的是场意外。

她不停地撵他,萧元面子上过不去,摸出袖口的东西道:“我身边有人懂医理,说吃了这个对身体有好处,我放床边上了,你记得拿,告辞。”

小姑娘刺猬一样,声音冷,冷也好听。萧元没再试图靠近,走到墙根下,靠着墙道:“我有一样东西,想托你帮我转给一个人,那个人你没见过,等她出门时,我会安排你无意撞上她。你要做的,就是趁机将东西塞到她手中。这事必须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一旦被她身边的人发现,我会惹上大麻烦。”

说着放下东西,站了起来。

谢澜音警惕地往后躲,见他识趣地停了,她才没有抽出手中匕首,声音更冷,“与你无关,你若没有事,我进去了。”

谢澜音怎会收他的东西,扭头道:“我不要,你拿走……”

“你要许什么愿?”他朝她走去,想挨得近些。

屡次被拒绝,萧元的脾气也上来了,居高临下盯着床上的黑影,“你不要,我便一夜不走。”

月初天上无月,只有当中一条璀璨天河照亮,还有远处窗子里透出来的微弱灯光。但萧元眼力极好,将斗篷下她冷漠的小脸看得清清楚楚。

他突然霸道起来,谢澜音怔住,拿不准他话中真假。

谢澜音没有多看,领头走到墙角的樱桃树下,吹了灯,转身同跟过来的男人道:“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你到底要我帮你做什么?”

“要不要?”她不回答,萧元直接坐到了床上,倒记得往后挪挪,免得压到礼物。

谢澜音带好门,一转身,就见十步外站着他,一袭黑衣,昏黄的灯光里,他脸上带笑。

他来真格的,谢澜音迫于形势,咬咬唇,闷闷地嗯了声,只求他快走。

姑娘古古怪怪的,鹦哥小声嘟囔着进去了。

萧元不想听她嗯,又问了一遍,“到底要不要?说话。”

谢澜音想了想,笑着接过灯笼,“那我提着灯过去,许愿前再吹了。好了,你进去吧,时间没到不许出来。”先前不想提灯,是怕被鹦哥瞧见那人。

谢澜音气得不行,却不得不开口,攥着被子说了个“要”。

“姑娘看得清路吗?”鹦哥不放心地问。

那声音娇娇可爱,萧元满意了,伸手要摸她脑袋,她听到动静逃窜般往里躲。萧元手停在半空,顿了顿,自言自语般嘀咕了一句,握拳离去。

谢澜音默认,走到门口却略微抬高声音道:“书上说了,不能点灯,我去墙角樱桃树那里许愿,一刻钟后你出来接我。”

谢澜音紧张地听,确定他真的走了,她才慢慢坐了起来。

“姑娘披上斗篷,外面冷。”鹦哥从柜子里取出一件雪青色的斗篷,服侍谢澜音披上,然后提着灯笼,要去送她。

呆坐半晌,谢澜音摇摇头,懒得再想他古怪的举止,摸索着去碰他强送的礼物。

时间到了,谢澜音梳头穿衣又磨蹭了一会儿。

摸到了,拇指大小的东西,有点圆又有点瘪,好几个。

这种幼稚的惩罚,受着也有趣。

谢澜音隐隐有了猜测,却不敢相信他大半夜送这样的礼,犹豫片刻,试探着放到嘴里,一咬,果然是甜的。

窗外萧元也听到了鹦哥的话,虽不知她编了什么借口,却领悟了她“念经”的意思,笑了笑,站在屋檐下耐心地等。

想到他霸道地非要她收,谢澜音莫名想笑。

谢澜音有点后悔了,早知一刻钟这么长,她该编短点的时间的。

早知只是几颗枣,她何必与他浪费唇舌?

“早呢,姑娘安心念经吧,我给你盯着呢。”鹦哥小声地道。

甜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谢澜音笑了会儿,继续嚼。

一刻钟竟然这样长?

都咬了一口了,不吃更不好藏。

随便翻了几页书,感觉已经过了很久,谢澜音疑惑地问鹦哥,“还没到吗?”

天微微亮,谢澜音趴在床上,拨弄床头的六个干枣玩。

欠了他的,她愿意还,但半夜见面,她不能太准时了,得犹豫犹豫,免得他以为她轻浮好说话,而且让他等一刻钟,也算是对他提出这等失礼要求的惩罚,他若不耐烦走了,她正好省了事。

她知道,红枣养气补血,可是对落水受寒有用吗?

谢澜音嘴角翘了起来。

他又为何偏偏送了七颗?

鹦哥动了动嘴,见姑娘桃花眼水亮亮的,显然正在兴头上,便没有泼冷水,认命地陪姑娘折腾。

是随便抓了一把,还是仔细数过的?

谢澜音应了声,鹦哥挑起纱帐时,她看看窗子那边,心里一动,忍笑道:“出门前还得念一段经,也是一刻钟,你去沙漏那边盯着,一会儿叫我。”说着装模作样拿起睡前塞到被子底下的书,靠着床头看。

想象男人坐在桌子前数枣的样子,谢澜音轻轻咬了咬嘴唇。

“姑娘醒了吗?”鹦哥隔着纱帐问。

或许他真的有点喜欢她?

睡着了,时间过得就快了,但心里有事,睡得浅,街上梆子一响,谢澜音就醒了,翻个身,听到外面鹦哥起来的动静,很快就走了进来,逐次点灯。

毕竟如果只是为了哄她好好帮他做事,他应该会选贵重的礼物拉拢她,而不是这种几文钱的东西。

内室谢澜音也没有马上睡着,翻了几次身,才闭上了眼睛。

趁鹦哥桑枝进来服侍前,谢澜音用帕子将几颗枣包了起来,藏好了,让鹦哥去端些干枣来。

“姑娘才舍不得罚我。”鹦哥轻轻地笑,看看床上面如桃花的姑娘,她熟练地放下纱帐,掩好了,吹了灯,提着手里照亮的灯退去了外间。姑娘有命,鹦哥不敢耽误姑娘的“大事”,和衣靠在床头,强打精神。

干枣厨房就有,鹦哥很快去而复返,还体贴地劝谢澜音:“一大早吃太甜的容易腻,姑娘少吃几颗吧。”

谢澜音解决了一桩心事,人突然轻松了下来,钻进被窝道:“我多穿点衣服就好了,你警醒点,二更梆子一响便进来喊我,若是错过了,我罚你三个月的月钱!”

谢澜音点点头,让她们都下去,她关好屋门,再翻出帕子,将六颗枣往盘子里放,放好了,却发现萧元送他的那几颗个头特别大,而且更加圆润,一看就不是同一个筐里抓出来的。

鹦哥却狐疑地盯着主子,“真的管用吗?那么晚,姑娘仔细受了凉。”

谢澜音不知为何想笑。

关系到自己的周全,谢澜音实在无法相信一个外男,有鹦哥照应,她就不怕了。

然后一口气将六个大枣都吃了,免得让丫鬟们瞧出不对。

谢澜音看看身边的大丫鬟,突然想到个主意,放下书,笑着与她道:“刚刚我看到一个传说,说是上巳节这晚二更起来,去天上数与本身年龄相当的星星,再默默许愿一刻钟,将来心愿便能达成。我准备试试,到时候你在屋里看沙漏,一刻钟的时间一到,便出去喊我。”

甜的吃多了,早饭时谢澜音只喝了一碗香菇粥,没有动碟子里的豆沙包。

今晚该鹦哥守夜,见姑娘拿着本书靠在床头,她体贴地劝道:“姑娘早点睡吧,明早起来再看,仔细坏了眼睛。”心里也有点奇怪,自家姑娘什么时候这么好读书了?

饭后她照旧去大表嫂那边逗表侄女,待到绒绒困了要睡觉,谢澜音告辞往回走,才到邀月阁院门前,蒋氏派小丫鬟来请她,说是孟氏母女来探望她了。

“姑娘还不睡吗?”

谢澜音只好朝母亲那边拐去,路上暗暗思量。

思来想去,天黑了也没个章程。

昨日她只想着去梅阁探情况,其他的没上心,听姐姐提醒后,也觉得沈妙有点不对劲儿。换成自己父亲有妾室,她巴不得永远看不到那个姨娘,怎么会主动把客人往那边请?除非是特别严重的伤,需要及时清理。

还有他说有事求她,又有什么事是蒋谢两家只有她能帮忙的?

沈妙到底要做什么,她们娘仨不清楚,但这个侯府贵女,是不必真心相交了。

不见,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毕竟她是欠他的恩情,而且他的人品,谢澜音还是有点信的。可凡事就怕万一,半夜无人,万一他生出歹意,别说他身手了得,便只是个普通男人,也绝对能在她呼救前抢先制服她。

香园上房,沈妙站在孟氏身边,瞥见谢澜音转了进来,她快步迎了上去,拉着谢澜音手仔细打量一番,高兴地道:“太好了,澜音没事,我总算松了口气,你不知道昨晚我担心了多久,就怕连累你病了。”

送走姚青青,谢澜音趴到床上,久久拿不准主意。

“哪有那么金贵啊,妙妙太小瞧我了。”谢澜音虚以委蛇的本领也不错,笑着陪她客套。

只是,晚上真的要见他吗?

两个小姑娘分别回了母亲身旁坐下。

不过她犹豫是因为对方救过她的命,对她有大恩,并非因为他容貌出众,如果没有救命恩情,便是他生的举世无双,冒然提出半夜私会的要求,她非但不会答应,还会马上告诉表哥,彻底与他断绝关系。

孟氏看看门口,好奇问蒋氏:“澜桥怎么不在?”

她没有答应,可她也没有拒绝不是吗?在男人眼里就成了默认。

蒋氏笑了笑,“去铺子里了,今日行舟的铺子新来了一批古玩,她非要跟着过去见见世面。”

“谁都跟你一样没出息?”谢澜音得意洋洋地鄙夷道,心里却有些发虚。

孟氏心中不屑,嘴上却夸谢澜桥有本事,连古玩都懂。

姚青青佩服极了,“澜音真行,换做是我,恐怕他说什么我都肯答应。”

母亲话音落了,沈妙热络地邀请谢澜音,“澜音,后天我想去郊外跑马,上次说好了一起的,那我到时候来你家找你?”

谢澜音撇撇嘴,小声哼道:“不给,那是三表哥专门送给我的,三表哥都不卖,凭什么让他卖?”因为心里还在怨男人提出那样过分的要求,现在说起嫌弃对方的话,神情语气便十分地可信。

谢澜音不想陪她了,装作刚要答应又忽的想起什么般,遗憾地道:“昨晚三表哥说初十陪我去大慈恩寺上香的……”

“那你答应了吗?”姚青青颇感兴趣地问。

“没事儿,那十一如何?”沈妙期待地望着她,仿佛真的特别想与谢澜音一起跑马,愿意等到谢澜音有空。

一连串的问题,谢澜音笑笑,信口胡诌道:“他是我三表哥认识的一个朋友,姓袁,来这边做客时在三表哥调香房看到了美人娇,想要买,三表哥说要与我商量,他便问了我几句。”

沈家是陕西的地头蛇,谢澜音又要做一件露馅儿后会略微得罪沈捷的事,此时沈妙再三相请,谢澜音不好表现出太明显的疏离,就露出个庆幸的笑,“好啊,你都带谁去?我想叫上我三表哥一起,我骑马是他教的,有他在旁边我才敢骑。”

姚青青却摇摇头,托着下巴与她道:“喜欢倒说不上,只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出色的人物,难免好奇,澜音你跟我说说吧,他跟你们怎么认识的,要跟你谈什么生意?真奇怪,谈生意该找澜桥姐姐啊,找你做什么?”

蒋氏点点头,看着两个小姑娘道:“就你们俩去,我们也不放心。”

那人长得人模狗样,姑娘们一见倾心也没什么奇怪的。

沈妙看了母亲一眼,笑着道:“嗯,我也叫大哥陪我。”

谢澜音自萧元走后脑袋里便一直想着晚上的事,心烦意乱,此时听好姐妹提起萧元,她诧异地盯着姚青青看,见姚青青目光闪烁,脸越来越红,她压下心头那股怪异感,笑着打趣道:“怎么,你喜欢他了?”

叫上又如何,男女有别,兄长们总不会一直跟着她,她自有办法让谢澜音出丑。

下午歇完晌,姚青青过来找谢澜音说悄悄话。那人俊逸脱俗气度华贵,在河边时她就好奇想问了,只是不好意思,怕蒋怀舟谢澜桥笑话她,现在顶多谢澜音知道,两人关系这么熟,她不是特别难为情。

女儿答应的痛快,孟氏想了想,转瞬便计上心头。

“澜音,今天咱们遇到的那位公子是谁啊?”

届时她让长子把幺子也带上,那么长子得照顾弟弟,就没心思招惹谢澜桥了。